（ 探索与争鸣 舟１９９１年第 １期 禅意 ： 未 来 艺术 与亚 宗教 情 感 金 丹 元 禅 意 不是 宗 教 ， 但 毕 竟 与 宗 教 有 着 千 丝 万缕 的联 系 。在 无 法 找 到 一 个 更 确 切 的 概 念 与之相对 应之前，最 接近禅意的 代名，大概可算是形而 上的 “亚宗教”了。作为一种精 神寄托 ，亚 宗教 比宗教的历史更为悠久 ，生命力也更 旺盛，而 作为一种情感需要，亚宗 教 比宗 教 又 更为 深 刻 ， 也 更 具 普 遍 性 。 ｒ 在人类社会 尚未 出现宗教以前，亚宗教式 的精 神寄托 已经 存在。例如巫术 神话传说、原始先验论等等 ，严 格说来，它们都不属 宗教范畴 祭祀 它们没 有完整的固定的 宗 教 仪 式 ，也 缺 乏系 统 的 教规 ， 教 义 ， 但 已具 备 了某 种十 分 接 近 宗 教 气 息 的 亚 宗 教 形 态 。 宗 教 是 灵 魂 意 识 和 一 切 带有 巫 性 的 活 动 的 规 范 化 。东 方 的亚 宗 教势 力 ， 在 淡 化 宗 教 的 演 进 中 ， 加 重 了 人 间道 德 力 量 的法 码 。 亚 宗 教 气 息 在 情 感 需要 方 面所 涉及 的 领 域 更 为 广阔，如道德情感 、伦理观 念、人格模式、信念、信仰等等 。在这些范畴中都隐藏着一 种类似图腾崇拜的虔敬情感 ，这就是亚宗教情感。 亚 宗 教 情 感 既 满 足 人 们 情感 生 活 、 精 神 生 活 的 形 而 上 的需 要 ， 又 带 有一 定 程 度 的 形 而下的实用性 ，如社会秩序 、人 际关系、心理模式 人格模式等 。一种社会 结构，特别 是东方世界的社会结构 ，缺少某 种道德约束、信仰崇拜，就会 出现无 政府 状态，造成思 想上的集体混乱 ， 情绪上的集体波动。当前人们那么突 出地要求 “重建信仰” ，感 到信仰 危 机 与 能 源 危 机 一 样 ， 也是 人 类灾 难 将 临 的 警 告 。这 一 方 面说 明 了 形而 上 与 形 而 下 在 一 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另一方面 也说 明了人 类作为一种高级智能生物对 于亚 宗教情感 的普遍依恋 。可以这样说，只要有人类 存在 ，伦理、道德、信仰、信念等亚宗教情感 的 ｒ 观 念形 态 就 一 定 不 会 消 亡 。而 扩 大 了 的禅 意 ， 正 是 乜 含 了 上 述 种 种 亚 宗 教 情 感 在 内 的 、 非 常 适 宜 现 代 人 进行 自我 调 整 的 精 神 机 制 。 人类在发展 中会 不断进步，但在其未来将越 来越 离不开禅之外化了的亚宗教情感， 越来越依 附于这种情感 所形成的精神寄托 、精神 享受和精神超越。因此，亚宗教情感不 仅是 未 来 艺 术所 要 反 映 的 一 个 主 题 ， 而 且 也是 未来 艺 术 所 不 断 追 寻 着 、 汲 取 着 的 情 感 源。 ｌ 我 们 不 妨 从 现 代 艺 术 来 观 察 未 来 艺 术 的 发 势 态 势 如现 代 艺 术 所 探索 的 心 理 效 应 、 人 类 动 机 、原 始 艺 术 的魅 力 、 理 想人 格 ， 人 与 外 星人 （灭 ）的对 话 、 错 觉 中 的 真 宴 、 移 位与复位、苒现真善美的本义 等等 ，难与西方现代科学技术捐 印证，却与东 方古老的禅 的意味性 、禅 意所浓缩的无 比深厚的 亚宗教情感 常常吻合。 即使是被称之 为 “ 纯 形式” 的先锋艺术，如三角形、正方形、 圆形 的建 筑、图案、花纹、雕塑 、绘 画、摄影 ，它们 的背后也积蓄着极其丰富的文化和 心理背景 ，这就是克莱夫 ·贝尔所 说的 “有 意昧的形 一 ６２— 式 ” 。 什 么 “意 味 ” 呢？ 或 许 是 宗教 的 ，或 许是 科 学 的 ， 更 多 的 还 是 亚 宗 教 的 即既 非 纯 宗教，叉非纯科学的，这也就是 中国哲学 中的 “和 ”的意识的放 大。换 言 之 ， “纯 形 式”是 一种被 “简化”了的审美情 感，其 “唯美”的背后，则是 以 “唯理”作指 导的。 卡夫卡说过，创作对他来说是将 “内心世界向外部世界的推进”手段， 因而 “是一种奇 妙的解脱和真正的生 活”① 。苏 骚在 《真理之书 中也写道 ： “ 不 要忘 了；在 永 恒 之 中，所有一切 的造物都是上帝 里面的上帝”。这些观念不 就是 “不向 自已会， 向什 么处 会一＠、 “不见 自性 外觅佛 ，起心总是大 痴人”③这类禅 语的禅 意么？所 以苏珊 ·朗格 说 ； “艺 术 表 现 的是 一 种艺 术 家 所 认 识 到 的 人 类 普 遍 情 感 ” ④ 。 这 种 “人 类 普 遍 情 感 ” 即亚宗教情感 。这种被 “简化”了的亚宗教情 感，如 果运用 “禅” 的形上学 去 作 注 的 话 ，是 十 分 易 解 的 。如 万 物 的 存 在 皆 出 自 于 “自 性” ， 客 观 世 界 虽 是 “非 有 ” 的 ， 却 又 是 “非无” 的 超越了某种知性，你就能悟 到一个 被 “简化” 了的三 角形 、正 方形 、圆 形 所蕴 吉 着 的 力 的 平 衡 、 理 性 的 永 恒 性 、 审 美 经 验 的 局 限与 无 常 、 纯 逻 辑 自身 的 失 误 等 等。 据说 ，在 一次 “中国画展”开幕 时的大厅里，许多人对着 一幅裱 好了的空 白立轴议 论纷 纷。这 时从人群里走来一位 髯髯老 者，只见他手里端着砚 台，对着 空白的宣 纸打量 起来，接着将五个手指都浸到砚 池中，然后又把五个着 了墨汁的手指一齐印 至宣 纸上。 当 空 白 的宣 纸 上 留 下 了 五 个 指 印后 ， 他便 一 声 不 吭 地 走 出 了人 群 。 众 人 都 不 知 这 是 画 的 什么，藏有何种玄机。有人摇头 ，有人 叹息 。突然，人 群里有位 Ｆ Ｉ 本朋 友拍手称奇 道： “五颗蚕豆ｌ对，对， 就是 五额 蚕豆。”这一点破， 人们 重又审视这五个指头 印， 的确 极 象 五 颗 蚕 豆 ， 大 小不 一 ， 深 浅 不 同 ， 有 老 有 嫩 ， 撒 落 有 致 。 但 作 者 所 表 现 的 仅 仅 是蚕 豆吗？果真如此 ，那就没有 什么意义。高手作画其妙 不在 系物而 在得 “神” 。 “神”是 什么？是风采，是生 命？是 天韵，是 精神？人们为何要 从纸上找 “生命”、寻 “精神” 呢 ？ 不 就 是 为 了表 达 一种 意趣 无 穷 的 人 类 普 遍 情 感 吗 ？ 五 个 指 头 印 作 五 颗 蚕 豆 ， 作 者 的 高明处就在于在空 白宣纸 上着一简化的物 象，可谓 “不立文字， 当下直 了” ，这也就是 得 “无 ” 中生 “有 ” 、 “有 ” 生 “空 无 ” 的 禅趣 。 我 们 对 画 的 “ 神 韵 ” 的观 照 ， 就 是 在 观 照 一种 意 识 封 了 的或 尚 未 意 识 到 的 亚 宗 教 情韵 ”。 西方 的现 代主义艺术也有异 曲同工之妙 。如 集合艺术家们将 随处 可见 、俯抬 皆是的 Ｉ ｚ ｔ常 用 晶 、 废 物 、 机 器 残 片 等 “实 物 是 “无 个 性 ” 、 “无 感 情 拼 凑 成 立 体 的 造 型 。虽 然 艺 术 家们 声 称 这 些作 品 的， 但 是 “无 个 性 ” 正 是 一 种 独 特 的个 性 ， “无 感 情 ”正 有 着一份形而上的亚宗教情 感。他们往 往通过一系列荒诞 、离奇 的排列组台， 从 “无”中 反 映 出 千 奇 百 怪 的 “有 ” 来 ， 从而 揭 示 出 现 代 人 的 困 惑 的心 态 痕 迹 。 给 集 合 艺 术 下 定 义 的威廉 ·塞兹就说过： 集台艺术 “反映着我们文 明时代 的 ‘ 垃圾文化 — — 和 ‘ 破烂环境， 废车、墓地 、广告牌和 霓虹灯，同时 又反映着 文明时代 带给人类的苦恼 、恐怖和 悲 剧 ”＠ 。可 现这类艺术是用逆 向方式在 召唤着类似掸意的亚宗教情感 。深 受东方 文化 影 响 的 意 象 派 诗 人 庞 德 ， 总 是 企 盼 着 通 过 物 质 表 象 去 表现 非 物 质 的 精 神 内 涵 。 庞 德 的 超 越与王 渔洋的 “须如禅 家所 谓不黏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 乘”＠之说，在 本质上没什 么不 同。庞德所强调的 “情感对应” ，说 ４ 底 也就是中国古人所 说的 “物我同化” 。他 的名 句 如 ： 一 ６３— 这 些面 庞从 人 群 中 涌 现 湿 漉 漉 的黑 树 干 上 花 瓣 朵 朵 ⑦ 这中间有联想，有背反集合， 也有对新生 命的讴歌 句式是非连续性的表现，传达 驹 却 正是一种人类普遍需要的亚 宗教 情感。正如他 自己所说的那样： “诗是 一种充 满灵 感 的数学，它 给我们 ‘ 恒等式，却不是抽象图案三 角形、圆球体等的恒等式 ，而是人类 情感 的恒等式”＠ 。 除 了抽象的具 有浓缩意味性的艺术 外，还 有一种最大众化的样式也将 为未 来艺术领 域 所 容 纳 ， 那 就是 最 古 老 而 又 最 具 生 命 力 的 “写 实 主 义 艺术 不管是 岬 肃 的还 是 通 俗 的 ， 是 小 说 ． 电影 还 是 报 告 文 学 、 人 物 传 记 ｊ 也 无 论是 历 史 的 还 是 现 存 的， 是 西 方 帕 还是东方的 ，对于一 切名人轶事和重要秘闻，人们 似乎都 怀有永不衰竭的 “好奇” 。 从马可 ·波罗游记，到 毛泽东传奇，从孔夫子身 世的争议 ，到玛丽莲 ·梦露的艳 闻ｊ 从 ｒ 晗 同夫 妇的发迹，到包玉刚 来大陆 办学……所有这 些巨匠 ，圣 贤、要人、名流 、红伶 的 业 绩 、生 平 、 经 历 ， 他 们 柏 成 功 与 失败 、 欢 快 与 忧 伤 、伟 大 与 平凡 、 有 幸 与 不 幸 ， 都 象 座座神秘 离奇的迷 宫，吸引着人们 去猎 奇、去探索，其中不也有着浓 厚的亚宗教情趣 一 码 ？ 因 此 ， 我 们 可 以说 ，宋 米 艺 术 将 在 绝 太 多 数 领 域 内 自觉 不 自觉 地 体 现 出 亚 宗 教 情 感 。 因 为 人 类 已经 告 别 了纯 宗 教 时 代 ， 而 又 需 要 一 种 类 似 宗教 的 情 感 ， 如 信 仰 、 信 念 等 ， 不 然 ， 心 灵 的 平 衡 就 会 失 去控 制 选 种 需 要 即 便 表 现 为 一 种 虚 幻 ， 只 要能 从 虚 中 见 实 ， 那 么 ， “虚 幻” 也 是 一 种 情 趣 ， 一 种 艺 术 的 指 向 注Ｉ ① 卡夫卡，１９１１年 ２月 ４目笔迂。 ＠ 《禅 林句集 ＊。 ＠ 《六祖坛 经 ·附属 品 ＠ ＠ ＠ ＠⑧ 情感与形 式 第十 。 译者前言第１Ｏ页， 转 引自章利 国 《返回生活的集台艺术 《蚕 尾 集 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１９８６年版 。 一文 ，见 《艺术世界 １９８７年 第 ２ 。 。 转 引自 带神韵 论与 意象主义 一文 ，见 《文 艺研究 １９８８年黄 ３期。 （作者单位：云南 民族学院 中文系 ） 责任■辑 一 ６４—— 阵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