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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科学奋斗by月下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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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科学奋斗》作者:月下蝶影
文案:
有路人问沈长安:你怕灵异事件吗?
沈长安:不怕。
路人震惊:为什么?
沈长安:因为从没遇到过。
路人沉默许久再次开口:那你怕不怕鬼?
沈长安:不怕,作为新世纪年轻人,我们要相信科学,科学才是发展的第一生产力,鬼怪是能发明创造还是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路人:……
这是篇主角以为世界是科学的温馨灵异文,情节纯属虚构,文中出现的地名均不存在。全文轻松风,祝大家看文愉快。感谢画手木子畫之绘制的封面。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长安 ┃ 配角: ┃ 其它:
☆、1 长安
“咱们梧明市虽然比不上大城市车水马龙,但也算得上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小沈你安心在这里干下去,工作上有什么困难跟要求,可以尽管跟我们提。”杜仲海喝了一口茶,笑得满脸和气。
沈长安的目光落在杜主任手上的不锈钢保温杯上,不知道这个保温杯用了多久,杯面的光泽看起来有些黯淡,瓶口还有一层褐色的茶渍。
并不是这个茶杯太吸引人,才让他一只盯着看,而是他怕自己把目光再往上移一点,就会看到杜主任锃光瓦亮的头顶。他不想刚来上班第一天,就让领导以为他喜欢瞅着别人的缺点瞧:“谢谢主任。”
杜仲海笑眯眯地点头,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相貌清俊,肤白发黑,一双隐在无边框眼镜后的眼睛自带笑意,是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相貌。
“你初来乍到,工作上不用太着急。”杜仲海又嘱咐了几句,见年轻人一直笑着点头,于是心满意足让他去熟悉工作岗位了。
等沈长安离开以后,杜仲海叹了口气,这座城市并不大,民生服务部门更是被称为后勤养老部门,他之前还不明白,沈长安这个大城市高材生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直到上面给他传了一份沈长安的个人详细资料,才知道后面原来有这么多隐情。
双亲因公殉职后,担心犯罪分子对年幼的沈长安进行打击报复,相关部门给沈长安改了名字,抚养长大后又想办法把他弄到这里来工作,恐怕也是想让他安稳过一辈子。
梧明市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又不受外界重视,把沈长安安排到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沈长安就受到了同事们的热情接待,一番自我介绍跟寒暄后,沈长安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同事们晚上去聚餐。
大概……美味的食物是沟通灵魂的纽带,沈长安觉得这些同事们各个和蔼可亲,就连他们时不时夹杂着本地方言的普通话,也变得可爱起来。
办公室里加上他,总共有五个人,年纪最大的是高淑娟,烫着羊毛卷,虽然是部门副主任,但大家都叫她高姐,她说话的嗓门有些大,不过人看起来很热情。另外三名同事都是年轻人,丁洋与陈盼盼刚毕业一两年,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只有一位叫做徐泽的同事不怎么说话,不过在决定晚上聚餐的时候,沈长安见他脑袋点得挺快。
听大家七嘴八舌闲聊了半个小时,沈长安看着自己面前干净得没有一张纸的办公桌面,好奇地问:“我们平时主要做什么工作?”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看似高冷的徐泽也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那个小沈啊,我们民服部门呢,刚刚成立不久,我们都是从其他岗位调离过来的。”高淑娟的食指勾了勾脑门上的卷卷发,“咱们部门名为民生服务部门,做的工作当然就是为大家生活服务嘛。”
沈长安推了推眼镜,觉得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
“凡是与人民生活有关,都是我们工作范围。”丁洋嘿嘿一笑,“换句话说,我们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那……那还挺了不起的?”沈长安愣了愣,才勉强挤出这么一句,“那我们最近的工作是什么?”
“树文明新风,宣传科学发展观。”徐泽面无表情地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五颜六色的宣传单,放在了沈长安面前,“这是今天新印刷出来的,你要看看吗?” 沈长安拿过最上面一张传单,传单质量并不好,有点像街头小广告,传单上用加黑粗体印刷了几排大字。
拜神拜鬼不如多修路,路多才能去致富。
有病别请仙娘婆,医院药到病除乐呵呵。
狐仙地仙黄大仙,不如踏实工作好赚钱。
这些小标语真够简单粗暴的。沈长安干咳一声,把宣传单放回原位:“这标语是谁想的啊?”
徐泽抬头:“我。”
“写得真不错,朗朗上口,又好记。”沈长安重重地点头,以示自己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很实用。”
徐泽静静看了他几秒,缓缓开口:“我很欣赏你。”
沈长安:“啊?”
徐泽:“像你这么有欣赏水平的人,已经不多了。”
沈长安:“谢……谢谢?”
中午吃完饭,沈长安以为他们的工作是出去发传单,哪知道丁洋跟他说,他们俩要出外勤。
“等等。”临出门的时候,丁洋把一张缩小版的照片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沈长安不小心看了一眼,发现照片上竟然是各位伟人的头像。
见沈长安盯着自己看,丁洋放照片的手顿了顿,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出来:“你……也想要?”
拿出来以后,丁洋就后悔了,他听杜主任说过,新同事是大城市里来的高材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他们部门上班,但听说为了引进这个人才,杜主任费了不少心力,连脑门上的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这样的高材生,哪会像他这样,因为胆子不够大,需要伟人们的照片壮胆。
“谢谢。”沈长安接过照片,学着丁洋的样子放好:“我们下午要去干什么?”
“玉米村里出了点事,村民闹着说是有鬼,弄得邻近几个村人心惶惶,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好让村民安心。”丁洋把手机放好,带着沈长安走到一辆破破烂烂地面包车旁,扭头看了眼沈长安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打开车门,用一件灰扑扑的外套擦了擦副驾驶的座位,“玉米村离这里有近三十公里,我们早去早回。”
话音刚落,他见沈长安竟然坐到了驾驶座上,连忙道:“那边的路不好开,你安心坐着,让我来。”
“哦。”沈长安看了眼方向盘,下车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乡村公路还没有修好,路面铺着一层碎石,面包车行驶在这种路面上,发出叮铃哐当的声响,沈长安忍不住有些怀疑,这辆车会不会在没开到目的地时,就散架了?
“愚昧迷信害人啊。”丁洋已经习惯了这种乡村公路,身体在车子里晃来晃去,还能面不改色,“几年前,有村民相信了骗子的话,喝了来历不明的神水,十几个人被送到医院,有两个人没抢救过来,人就那么没了。”
“还有些臭流氓老骗子,说某些妇女身上有邪气,要给她们驱邪,趁机骗财骗色。”丁洋气得直叹气,“只要人有贪婪之心,骗子就很难斩尽杀绝,我们能做的只能提高大家的警惕心,尽量减少大家的损失。”
“这才下午两三点,天怎么阴沉沉的?”丁洋絮絮叨叨了大半路,发现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眼天空,“等下可能有大暴雨。”
沈长安探头看了看,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天空仿佛像是要压下来,这是暴雨倾盆的前兆。他看了眼道路两旁的高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雨太大的话,会不会有山石滑坡?”
话音刚落,大滴大滴的雨就从空中砸了下来,打得挡风玻璃噼啪作响,片刻间便是瓢泼大雨。
丁洋不敢把车开得太快,雨刮器不停刮着挡风玻璃,也不能让他看清前方的路,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太阳它个金毛狗,天气预报部门什么时候能准确一次?”
“小心。”沈长安帮他扶住方向盘,躲过路中间的一块巨石,他偏头看向丁洋,松了口气,“这边路段太危险,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看了眼路边的那块巨石,丁洋内心微微发颤,如果真在这里出了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路过的人都没有,他跟沈长安说不定就交待在这里了。
“先回去。”丁洋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等雨停了我们再去玉米村。”
“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开。”看了眼丁洋有些发抖的手,沈长安拉开车门走了出去,雨水浇了他满头满脸,衬衫全都贴在了他身上。
丁洋不太敢把车交给沈长安,但是现在外面雨大风大的,他手又有些发抖,也没法开这种泥泞的公路。
他咬了咬牙,把驾驶座让给了沈长安。
“放心吧,洋哥。”沈长安坐上驾驶座,取下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对丁洋灿烂一笑,“我的车技还不错。”
丁洋想再多嘱咐几句,可是对上沈长安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又把话憋了下去。
他把话说得这么自信,应该……没问题吧?
几秒钟后,丁洋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沈长安的车技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没问题过头了。
“啊啊啊啊!”
“长安,你清醒一点,你开的是面包车,不是飞机啊啊啊!”
虽然这款面包车总是被其他车主调侃为神光,实际上它就是一辆便宜的破旧面包车!
“洋哥,你不用担心,相信我,绝对没问题。”沈长安一打方向盘,面包车在盘山公路上一个急转弯,丁洋觉得自己似乎在空中飞翔。
他绝望地看着沈长安,在这一刻,他觉得沈长安鼻梁上的眼镜,闪烁着令人战栗的光芒。
轰隆!
一块山石落下,面包车用几乎漂移的速度,躲过了山石的攻击。沈长安朝丁洋咧嘴笑,“看吧,我就说没问题。”
丁洋双股颤颤,不敢说话。
求求你以后不要叫我哥,只要你不做秋名山车神,我愿意叫你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长安把车开得很快,但是丁洋却觉得,他们一直都还在山间公路上盘旋,而雨也一直不见小。
“洋哥,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沈长安皱了皱眉,“要不再开快一点?”
“长安啊,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特别长?”丁洋抖啊抖,一张不算小的脸,煞白煞白的。
“有吗?”沈长安挑眉,“可能是因为你太想回去,所以才有了这种错觉。”他道,“你放心吧,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路记下了,不会开错路,实在不行还有手机导航呢,要不你先睡一会儿?”
丁洋看着车外面密密麻麻的柏树,在内心呐喊:不,我不想睡,我睡不着!
☆、2 树桩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路见不平一声吼……”沈长安跟着车里的播放器哼着歌,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就是调子在他嘴里有些走样。
水雾在山村公路上弥漫,偶有野鸟仓皇掠过,让整条路显得荒凉无比。听着沈长安走调的歌声,丁洋掏出手机看了眼,从他与沈长安交换驾驶座,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可他总觉得,他们在这条路上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了。
摸了摸揣在身上的伟人照片,他心里踏实了些,幸好他给照片上了塑封,淋雨也不怕。
车子拐过一道弯,丁洋看到不远处有个浑身淋得湿透的男人朝他们招手,似乎想让他们载一程。荒郊野岭的,外面雨又这么大,一个人在外面行走挺危险的,丁洋忙开口道:“长安,前面有个人想要搭车,我们载他一程。”
“哪?”沈长安一个刹车,泥坑里的水,在车轮的挤压下,溅出几米远。
看着招手的男人被泥水从头到脚喷了满身,丁洋嘴唇抖了抖,还是别搭了吧,他怕对方上车后,把沈长安打死。
“洋哥,人在哪儿呢?”沈长安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关掉播放器后疑惑地看向丁洋,“是不是你看错了?”
丁洋眨了眨眼,再仔细朝路边的男人看,原来这不是人,只是一个树桩,上面不知被那个无聊的人披了件破旧的衣服,远远瞧着像是伸手的男人。
“雨太大,看花眼了。”丁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有些不安,“我们赶紧走,娟姐他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沈长安看了眼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来得及。”
面包车继续发动,可能是因为沈长安的态度影响了丁洋,他那点莫名其妙地恐惧心理已经消失大半,为了不让车里的气氛尴尬,便开始跟沈长安闲聊起来。
幸好对方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两人聊天的氛围很融洽,聊到后面,丁洋看着车窗外的大雨,担忧道:“最近正是收稻谷的好时节,雨下这么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老乡们的收成。”
“夏天的雨向来是来得急,晴得也快,不用担心。”沈长安多看了眼丁洋,这位同事看起来年纪不大,心倒是很好。
“那就好。”丁洋笑了笑,“我老家在农村,小时候看多了夏天抢收稻谷的事,所以现在遇到不好的天气,就先担心上了。长安你是大城市来的,对农村那些事不太清楚吧?”
这位新同事长得白白嫩嫩,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村里长大的皮孩子。
“小时候在乡下待过两年,不算一窍不通。”沈长安笑了笑,“来这里工作前,我听朋友说,这边有很多美食,我们梧明市是不是也是这样?”
听到“我们梧明市”五个字,丁洋内心不自觉对沈长安多了两分亲近感,立刻道:“那可不是,外面提起我们这边的美食,总是拿省会举例,实际上我们省其他城市的美食也很多,只是不出名而已。”
“这么大的雨,如果不能赶上今晚的聚餐,那就太可惜了。”听丁洋介绍完几种美食,沈长安脚踩油门,车子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谁也不能阻挡他追求美食的脚步!
“雨……好像小了?”在面包车提速后不久,丁洋发现外面的雨势忽然变小,就连影响视线的水雾也稀薄了不少。
“看来我们赶得及回去换衣服聚餐。”沈长安心情很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弯,像是好看的月牙。
车子开出山村公路后,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终于慢慢恢复通信功能,车子还没有开进主干道,丁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刚按下接听键,高淑娟尖利的嗓门就从话筒里传出来,都不用公放功能。
“小丁,你跟小沈到哪儿,怎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娟姐,我……”
“听说去玉米村里的塌方了,还有人出了意外,你们两个先回来,等天气好了再过去!”
“我……”
“小沈那孩子刚来上班,人又斯文,你身为前辈,要好好照顾他。”
斯文的沈长安听到这句,偏头朝丁洋笑了笑,那模样确实斯文又乖巧。丁洋默默听完高淑娟的念叨,挂了电话后,心情复杂地看向沈长安,如果他回去跟同事说,这位斯文的新同事是个把面包车开出飞机速度的男人,谁会信呢?
丁洋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斯文白嫩的人,真是占便宜。
沈长安把车开回自己住的地方,把一套没有穿过的衣服借给丁洋换上。丁洋有些不好意思,连说等回去就洗干净还回来。
“洋哥你太客气了。”沈长安把泡好的姜茶递给丁洋,“我住得近,来我家换方便些。”
丁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了眼沈长安住的房子,房子看起来像是样板房,可能是因为刚搬进来,所以没有什么烟火气。梧明市这边的房价不高,大多家庭都喜欢买九十平以上的三居室,像沈长安住的这种七十平左右的两居室,在他们这边并不算主流。
他没有问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端着茶杯喝了两口,“离聚餐还有一个小时,我们要不再坐一会儿?”
“嗯。”沈长安打开电视,家里还没有接通宽带,电视只接收到几个本地电视台,屏幕上还飘着雪花点。
丁洋往电视上瞅了几眼,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抖着手指着电视机:“长安,你快看新闻。”
市电视台上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说是通往玉米村的公路坍塌,有一辆车发生意外,司机抢救无效死亡,请其他的车辆现在不要开往这条道路。
“幸好我们回来得及时。”沈长安看了眼电视,庆幸道,“不然可能被堵在半路上。”
“坍塌的路段,是我们经过的地方。”丁洋是本地人,对附近的路线十分熟悉,所以一眼就认出电视里放的坍塌路段,他们刚从这里经过不久,“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哪个地方坍塌?”
沈长安神情复杂地看着丁洋:“洋哥,难道你还想遇到这种事?”
“不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丁洋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遇到其他车辆,但是这段视频上,竟然有救护车,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洋哥,我们的工作是宣传科学,不是宣扬奇怪事件。”沈长安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救护车就在附近村子里,只是恰好遇到了这起车祸,我们回去的路上遇不上也很正常。坍塌发生的时间,也应该在我们离开之后。不要自己吓自己,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很轻,丁洋却冷静下来,他细细一想,长安说得有道理,他都安稳地坐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吓自己?
喝完整杯姜茶,丁洋有些腹胀,跑去厕所放水。
“下午三点八分,我院接到电话后,就赶往出事地点,可惜伤者已经抢救无效死亡……”
沈长安看了眼电视屏幕,上面列了死者姓氏、年龄与身材特征,让死者家属尽快来认领死者遗体。
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转头见丁洋从洗手间出来,小声道:“死者才三十多岁,等着他回去的家人,不知道有多难过。”
丁洋叹了口气:“人生就是这样,所以平时要多多珍惜家人,不要留有遗憾。”
沈长安弯了一下嘴角:“走吧,我们去聚餐的地方。”
“哦哦,好。”丁洋连忙点头,自从坐过长安开的飞车以后,他就不太能拒绝长安的各种小建议了。
聚餐的地方店面不大,装修也很普通,店外的广告灯箱积了一层灰,彩印已经脱色,上面写着“22元一客”,价格订得很便宜。
沈长安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同事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陈盼盼朝他们招手,“小洋子、沈长安,这边。”
“长安,你能不能吃辣?”坐在最里面的杜仲海用纸擦了擦略有些油腻的桌面,“他们家的冷锅鱼,冷锅鸡都是一绝。”
“不太能吃辣,不过勉强还行。”沈长安忍不住多瞅了杜仲海的脑门,之前锃光瓦亮的地方,现在多了一顶假发,只是假发从正中间分开,让杜主任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那、那就微辣吧,微辣。”杜仲海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似乎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招来老板,“老板,今天弄个微辣锅,鱼片整新鲜点。”
“放心,绝对是现宰活杀。”老板看了眼沈长安,笑呵呵道,“杜主任,这是你们的新同事?”
“对,这是我们部门的新同事小沈。”杜仲海笑着点头。
“看在新同事份上,给你们送一份南瓜饼。”老板朝沈长安点了点头,匆匆进了后厨,背影威风凛凛,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嘿嘿,今天有新客人来,老板肯定又要把压箱底的绝活都展现出来了。”陈盼盼搓着手,满脸期待。
沈长安:“……”
所以同事们这么热情地带他来聚餐,只是看重他新人身份?
“你不要难过。”徐泽安慰道,“等下我们可以把鱼鳔让给你吃。”
沈长安:“……”
这个安慰,并不是那么的有用。
不过当冷锅鱼做好以后,沈长安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把鱼鳔夹进了自己碗里。即使被辣得眼泪直打转,他也拼命吃了不少。
作为一个被“利用”的新同事,他一定要吃回本。
结账的时候,老板笑眯眯地问沈长安:“小伙子,我家的鱼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沈长安辣得舌头快要失去知觉。
“那必须,我这家店开了十多年了。”老板高兴之下,还给他们抹掉了两块钱的零头。
杜仲海与高淑娟住得近,吃完饭就回了家,剩下四个年轻人继续赶路。
“好撑啊。”陈盼盼揉着肚子,“以后我结婚,一定要找个厨艺好的男人。”
“所以,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徐泽面无表情地问。
陈盼盼:“……”
“哪个小妹妹想嫁人啊,哥哥们可以帮忙,来,跟哥哥们走。”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街头混混走过来,脖子上硕大的金链子,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徐泽跟丁洋赶紧挡在陈盼盼身前,皱眉看向这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丁洋道,“哥们,这可是大街上,请礼貌一点。”
“大街上怎么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混混推了丁洋一把,丁洋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沈长安。
啪嗒一声,沈长安鼻梁上的眼镜摔在地上,镜片碎了一块。
摸了摸空荡荡的鼻梁,沈长安抬头看向混混们:“没人告诉你们,聚众在公共场合强制猥亵妇女或是侮辱妇女,会被判处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哈哈哈,哎呀,我们好怕啊。”混混们哄堂大笑,一个人甚至上前挺了挺胸膛,“我就是调戏了,就调戏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这种斯斯文文的男人,从来都是嘴巴厉害,一说要动手,比谁都怂。
☆、3 道年
“山哥,这种细皮嫩肉的书呆子没了眼镜,就跟瞎子差不多,别说让他打你,恐怕连一个人走路都不敢。”绿毛混混一脚踩上掉在地上的眼镜,使劲用脚碾了碾,得意洋洋地笑道,“没本事就别逞能来英雄救美。”
听到这些混混起哄的笑声,丁洋再也忍不下去,捏着拳头就想揍他们。可是刚往前面踏出一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他往身后一看,抓住他的人是沈长安。
“长安……”
沈长安朝他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卷衬衫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难得听到有人主动请我揍他,我怎么能不满足他?”
“哟嚯?!”叫山哥的混混一听这话,顿觉自己被挑衅了,他扭头看向自己几个小弟,“哥几个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把他揍得喵喵叫,他恐怕还不知道,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长安轻笑出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山哥,像是个不知世事的乖宝宝。山哥偏了偏头,忽略心中那缕稀薄的愧疚感,示意小弟们动手。
“长安,小心!”丁洋见绿毛混混跳起来就想踹沈长安,焦急得不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沈长安伸手拽住了绿毛的小腿,神情轻松地仿佛捏住了一根胡萝卜。
一个手刀劈在绿毛身上,绿毛惨叫出声,应声而倒。沈长安看了眼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绿毛,脸上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不好意思,太久没有跟人打架,有些不知轻重,你担待点。”
混混们:“……”
正准备帮沈长安打架的徐泽跟丁洋:“……”
“你他爷爷的,别在老子面前装逼。”山哥扭头对其他小弟道,“你们都是猪吗,一起上。”
混混小弟们这才反应过来,咆哮着冲向沈长安。随后丁洋与徐泽就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混混在沈长安面前,就像是拎着玩的小鸡仔,一手撩倒一个,一脚踹翻一双,短短几分钟内,这些混混全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了。
“嗯?”沈长安笑眯眯地看向唯一还站着的山哥,“还要我来打你吗?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乐于助人,你都提出要求了,我如果不满足你,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偶尔出尔反尔挺好的。”山哥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看着地上打滚的小弟们,“小哥,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调戏女人了,你放过我们吧。”
“相信男人的嘴,不如相信白日见鬼。”沈长安叹息一声,“要不我还是打你一顿吧。”
“小哥,不对,是大哥,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要养,你就放过我吧。”山哥认怂认得很快,“以后我如果敢随便调戏妇女,就让我……就让我烂小弟弟。”
丁洋忍不住夹了夹腿,是个狠人,连这种誓言都发得出来。
“刚才你说要把我揍成什么样来着?”沈长安仍旧微笑,“可以再说一遍么?”
山哥的脸由白变青,由青变红,半晌后垂下脑袋:“喵喵喵。”
“你说什么?”
“是我要学猫叫,喵喵喵喵喵。”
在这一刻,山哥觉得自己的大哥形象分离崩塌,在这黑夜中化成了飞灰,荡然无存。
他学猫叫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整个黑夜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声音。
“来,给这位女士道歉。”沈长安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幼儿园老师早就教过我们,做错了事,一定要说对不起,你们没忘吧?”
“没忘没忘。”山哥连连点头,在地上打滚的小弟们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垂头丧气地向陈盼盼道歉。
陈盼盼本来又气又怕,但是这些小混混们的样子实在太狼狈,她差点没绷住脸笑出声。
“记住今天说的话,以后如果再调戏妇女……”沈长安瞥了眼他们腰部以下,“万一誓言成真了呢?”
山哥的脸彻底绿了,可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带着小弟们连滚带爬就想逃走。
“等等。”
山哥的肩膀抖了抖,绝望地回头看向沈长安:“大哥,您还有什么吩咐?”
“医药费。”沈长安把一张一百元钞票放到山哥手上,“你可以走了。”
山哥抖着手拿着这一百块钱,感觉自己好像捧着生化武器。他把钱一捏,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就怕跑慢了,半条命都要留在这里。
看着混混们拼命逃窜的背影,陈盼盼感激地连连朝沈长安道谢,还说要陪他一副眼镜。
“没关系。”沈长安看了眼地上被踩碎的眼镜,“我家里还有备用的。”
“那我们送你回去吧,晚上这么黑,你没有眼镜会不方便。”丁洋终于从沈长安的武力震慑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沈长安并不算粗壮的胳膊,还有那张单纯无害的脸,眼神无比复杂。
“没事,我的眼睛……”沈长安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的眼睛其实没有近视。”
“那你为什么要戴眼镜?”被这个答案弄得呆住,丁洋连表情都没法管理了。
“戴上眼镜看起来成熟一点。”沈长安抬起下巴,朝丁洋转了转脸,“都是出来工作的人了,看起来沉稳才更合适嘛。”
丁洋、徐泽、陈盼盼:“……”
这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吗?别人都是恨不得看起来自己年轻一些,沈长安竟然嫌自己还不够老?
“长、长安啊,我觉得你想多了。”陈盼盼干巴巴道,“现实生活不是小说,戴上眼镜后,并不能让你相貌大变。”
沈长安摸了摸鼻梁,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好的。”陈盼盼摆了摆手,“明天早上见。”
等沈长安走远,丁洋才怔怔地感慨:“我觉得一个沈长安,可以打五个我。”
“你怎么能这样看自己?”陈盼盼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一个长安明明可以打十个你。”
丁洋:“……”
这种塑料般的同事情,大概还是日抛型的吧。
因为这次调戏事件,沈长安与同事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自在,短短一两周内,已经与几个年轻同事开始称兄道弟,在一起吹牛撸串了。
最近两天徐泽又印刷了厚厚一叠宣传标语,因为前几天隔壁城市发生了虐待女儿事件,所以这次传单标语都是“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子能顶半边天”之类。
外面太阳有点大,沈长安戴着顶鸭舌帽,骑着单车把传单分发到各个小区,顺便跟小区的老人闲聊几句。
有位老人见沈长安被太阳晒得脸颊通红,跑回家拿了一瓶冰过的矿泉水给他,沈长安想说自己并不渴,可是看到老人热情的样子,他只好接了下来。
一番闲聊后,他才知道老人独自居住,他膝下只有一女,女儿是军人,平时并不能经常回家。
提到自己做军人的女儿,老人十分骄傲,他对沈长安道:“那时候他们都说,女儿是要嫁出去的,比不得儿子好。我偏就不信了,都是自个的孩子,分什么男女?瞧瞧现在,我家闺女多出息,保家卫国呢。”
说到这,老人看了沈长安一眼:“可惜你是近视眼,不然也能去当兵。”
沈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称是。
离开的时候,他往后看了一眼,老人独自坐在小区树下的椅子上,树荫投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寂寞。
把装水的瓶子放进自行车的菜筐里,这辆自行车是娟姨的,见他要出门发传单,就特意借给他,让他方便一点。
经过一家超市的时,他看到超市门口有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旁边的残疾人通道被一辆电动车堵住,无法通行。他摘下鸭舌帽,给自己的脸扇了扇风,把自行车锁在路边,走向男人。
“先生,请问你需要帮助吗?”他走近男人身边,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不知道在太阳下坐了多久,脸色白得透明,不过脸上一点汗都没有。
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神与沈长安对上,放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向超市里面。
这是要进去的意思?
可惜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不仅不良于行,还不能说话,幸好还能听到他说什么。把帽子戴回脑袋上,沈长安伸手把电动车拖到一边,推着男人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冷气让他舒服地松了口气,他低头问男人:“你需要买什么?”
男人没有抬头,不过这次伸出了两根手指,指了指蔬果区。
最后沈长安左手推着轮椅,右手拎了一大筐物品,带着男人到收银台排队。拍在他们前面的是个小姑娘,看到沈长安与轮椅男人的长相后,往旁边一让,让他们先去付账。
“不用了不用了……”沈长安不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让自己。
“要的,要的,残疾人优先嘛。”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轮椅上的男人,她在现实生活中,还从没见过这种眉目如画的男人,只可惜天妒英才,让他残疾了。
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如水,随即又飞快垂下了眼睑,仿佛随时都能睡着般。
等到沈长安付账时,他再次睁开眼,掏出手机付了账。
“先生,请问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吧。”沈长安把购物袋挂在轮椅后面的扶手上,看了眼刺眼的阳光,把轮椅推到阴影处。
男人盯着他看了两秒,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沈长安手里。
这张名片黑金色为底,上面印着一个名字以及住址。
道年。
“道年……先生?”沈长安见男人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掏出手机导航这个住址。
作为一个外地人,只有靠着导航,才能勉强维持认路的自尊了。
伴随着毫无情绪的指路声,沈长安把这位名为道年的男人送到了小区里,刚进小区门口,他就看到两个男人匆匆跑向这边。
“道、道……”
“我们想向你道谢。”一个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先生,谢谢您送我们的先生回来,您一定会有好运的。”说完,他走到沈长安身边,替代了他推轮椅的工作。
沈长安:“……”
真是别致的道谢方式。
“不用客气,为人民服务。”见这两个人似乎很紧张男人的模样,他往后退了几步,“那我先走了,再见。”
一直懒洋洋没什么精神的道年,听到他要走,抬头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他的眼神,沈长安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道年默默看着他,缓缓地、缓缓地摇了两下右手食指,随即便飞快阖上了眼睛,仿佛摇几下手指,便是他最大的热情。
作者有话要说: 坐轮椅不说话的,不全是残疾人,还有可能是……
☆、4 宽宏大度?
回到超市门口,找到被太阳晒得坐垫发烫的单车,沈长安进超市买了点蔬果与肉,煎熬地盯着单车看了好半晌,才咬牙坐了上去。
进部门工作了一周多时间,工作量很轻松,工作内容也没什么危险性,每天按时上下班,中午还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沈长安有些明白同事为什么说他们这个是养老部门了。
回到居住的小区,沈长安见一位老大爷要扛着一袋米上楼,准备开口说帮忙,哪知道老大爷率先开口:“我身体强壮着呢。”
行、行吧,您老当益壮。
沈长安跟在老大爷身后,慢慢往楼上走,到了四楼以后,老大爷放下米袋子,对他道:“你是楼上新搬来的?”
“是的,刚搬过来一周,就住您楼上,您如果……”
“楼上只住了你一户人,你要注意安全。”老大爷看了他一眼,单手把米袋拖进屋,当着沈长安的面,关上了门。
这大爷有点酷。
沈长安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放进冰箱,利落地给自己做好饭,便开始进行边吃饭边看电视这个坏习惯。
为了更加了解当地的名俗习惯,他最近几天一直在看梧明市当地电视台。还别说,每天中午的那档家长里短节目,还挺有意思。
今天这档节目放的是一个小学生闹着说房子里有鬼,把家里大人吓得不行,最后经过多方调查,原来是还有两周就要开学了,这熊孩子的暑假作业半个字都没有写,只好撒谎骗人,对暑假作业本进行了毁尸灭迹大计。
在采访的最后部门,脸上打着马赛克的小朋友,还在吱吱呜呜坚持家里有鬼。坐在旁边的孩子他爸,满脸都是“这是我亲生的,不能打死”的隐忍表情。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沈长安就接到杜主任的电话,说接到消息,他居住的小区有人要跳楼自杀,让他赶紧看看。
沈长安连忙把工作牌戴上,匆匆下楼。一出他住的这栋楼,就看到对面楼下围着消防官兵与警察,可能是因为今天阳光太烈,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出来看热闹。
见到他过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消防员伸手拦不住他:“这么热的天,不要来瞧热闹了,当事人情绪不稳定,人太多会影响他情绪的。你们瞧个热闹不打紧,害死一条人命怎么办?”
沈长安掏出自己的工作牌递给对方,不怎么在意对方的语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你是民服部的人啊。”旁边一个从警车上下来的年轻警员凑近,看了眼沈长安的工作牌,神情微妙:“这事交给我们来办就好,你拍几张现场照片报给上级,就回去喝茶消暑吧。”
年轻人,你这浓烈的轻蔑语气,很容易得罪人的知不知道?
沈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到顶楼有消防员系着安全绳,准备趁当事人不注意靠近他。当事人身后的屋子里,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警察的身影,应该是对当事人在进行劝说。
地上的充气垫还没有完全充满气,如果此刻这个人跳下来,不死也会摔个半残。但是当事人情绪很激动,上半身时不时往外倾,非常的危险。
“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把他往外拉似的?”
沈长安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脑门被汗水弄得湿漉漉的小孩儿。
发现沈长安在看他,小孩儿往后缩了缩肩膀。
“小帅哥,给叔叔说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沈长安蹲在小孩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孩怀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妈妈说,在外面莫名其妙和颜悦色又自称叔叔或是阿姨的大人,除了是好心人外,还有可能是骗子。
“啊!”
一个躲在树荫下看热闹的妇女尖叫了一声,沈长安连忙抬头看去,那个要跳楼的男人大半身体已经悬空在了窗外,劝说他的两位警察,正拼命拽着他的一只腿,也探了半边身体出来。
沈长安见状,连忙冲进楼道,等在楼下的两个警察也赶忙跟在他后面,朝楼上冲去。刚才还用轻蔑眼神看过沈长安的年轻警察,听着他跑上楼的脚步声,忍不住有些怀疑,对方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短短几秒内,竟然把他们甩下这么大一截距离?
跑进当事人屋里,沈长安发现,不仅有两个警察拽着跳楼的男人,还有一个妇女与小孩也在拉男人,小孩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喊着“爸,你别跳楼,我以后一定好好做做作业。”
伸手把小孩拎到一边,沈长安伸手去拽男人,这一拽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这么沉?他拽得是个人,还是一顿钢材?
他旁边的警察为了拽住男人,牙龈都崩出了血,脖子与脑门的青筋直暴。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往上一提!
没拉上来……
“嘿!”他探出头看了眼悬在外面的男人,眉头皱得老高。再吸了口气,使劲儿往上一拉,这次轻轻松松就把人拽了回来,仿佛刚才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是他的错觉。
男人被拖回屋里后,浑身就不停地抽搐,眼神里满是惊恐。
“现在知道怕了?”沈长安靠着墙喘气,另外两个体力用尽的警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里没有开空调,热得像是一个蒸笼,跟在沈长安后面的警察这才跑上楼,看到大家都没有事,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位同志,谢谢你刚才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两个还真有些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年龄偏大还牙龈出血的警察朝沈长安感激一笑,气息不匀道,“我从警这么多年,还很少拉过这么重的人。”
沈长安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这人长得并不胖,只是有些魁梧,看起来有些眼熟。这不是中午那档家长里短节目里,忍着没揍熊孩子的爸爸吗?
现在做家长的这么不容易吗,孩子不愿意做作业,竟然被气得跳楼?
再看了眼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孩子,沈长安觉得,这小孩儿以后肯定会好好完成作业了。
刚才嘲讽过沈长安的年轻警察面红耳赤地走到他面前,朝他小声道谢。
“啥?”沈长安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一脸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谢谢你帮了我们李队,还有对不起。”年轻警察知道沈长安在装模作样,但还是重复了一边,“刚才在楼下得罪了。”
见对方羞得满脸通红,沈长安乖巧又阳光地笑了:“没事,我向来宽宏大度,这种小事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这种小事,他当场就回报了。
家里的女主人终于从惊恐中回过神,连连朝他们道谢。
医护人员上来,把神志不清的男人抬下楼,女主人跟小孩,也跟着医护人员一起离开了。
沈长安正准备离开时,被称为李队的男人叫住。
“同志,这张名片是你的吗?”李队捡起地上一张黑金色名片,可能是因为外面阳台太烈,名片上反射着光,他没看清名片上印了什么字。
“谢谢。”没想到这张名片掉了出来,沈长安顺手接过,经过邻靠主卧的洗手间时,听到里面水深哗啦啦作响,就顺手帮屋主人关上了水龙头。
节约用水,是人类的美好品德嘛。
他刚走了没两步,水龙头又开始哗啦作响,他转身一看,水又开始往外流。
“水龙头坏了?”他在水龙头上敲了几下,水龙头终于不往外渗水了,避免他离开后,水龙头会再次渗水,他在客厅找了一根细绳,把水龙头开关绑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准备离开的年轻警察注意到他的行为,好奇的问,“你还兼职水电工?”
“屋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先帮他们暂时把开关绑着。”沈长安找到一张纸,掏出笔在上面留了言,让屋主人回来后请人换水龙头,把纸顺手放在了洗漱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年轻警察觉得水龙头抖了抖,似乎在害怕。
他揉了揉眼睛,这几天为了抓犯人,累得头晕眼花了?
“我叫姚怀林,要不要交换个联系方式?”看到沈长安竟然还帮对方把洗漱台上的水迹擦干净,年轻警察开口了。
“沈长安。”沈长安把手机递到了姚怀林面前。
“干什么?”
“你不是想跟我交换联系方式,扫我微信二维码啊。”
“哦。”姚怀林默默掏出手机,跟沈长安加了微信。
“长安……你这个名字取得挺好。”想到自己刚才在楼下的举动,姚怀林特意夸了一句,“一听就很吉利。”
“嗯,我也这么觉得。”沈长安抬头看了眼洗漱台上方的镜子,上面印出他带笑的脸。
“走吧。”姚怀林看了眼乱糟糟的屋子,“你不会还会帮他们收拾屋子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长安指了指洗漱台写着留言的纸,“我只是想提醒他们,坏了的水龙头就没用了,不换会浪费更多的水资源。”
姚怀林:“……”
原来这哥们还是个节约用水的好宝宝。
两人下楼,救护车已经离开,消防车也在现场收拾救护工具,姚怀林主动对沈长安道:“要不我送你去上班的地方。”
“不了,我怕别人误会我干了坏事,被警察抓起来了。”沈长安立刻摇头拒绝,“要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很爱惜名声的。”
姚怀林嗤了一声:“行吧,算我多管闲事。”
“这个给你。”沈长安从裤兜里掏出一叠劣质宣传单,放到姚怀林手里。
“这是啥玩意儿?”姚怀林打开传单,毫无设计感的版面,简单粗暴的宣传标语。
“生男生女都一样。”
“生病不要去拜神,要到医院看医生……”
面对姚怀林迷茫的眼神,沈长安缓缓开口:“拿回去看看,这是我们部门工作的一小部分,老百姓精神建设工作,刻不容缓啊。”
姚怀林:“……”
还在记恨他刚才那几句嘲讽的话呢,就这也好意思自称宽宏大度?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我从不用心记仇,因为我的小心眼都记在小本儿上。
☆、5 还给我
怼了姚怀林几句后,沈长安在心中把他从记仇小账本里删除,一本正经:“到我的上班时间了,再见。”
看着沈长安一溜烟跑出老远,姚怀林把宣传单塞进同事手里。
“哥们,这是干啥呢?”
“精神文明再教育,好好看看。”
“……”
因为资金不足,民服部的办公区租在一栋修建了近二十年的临街老房子里,除了房子旧了一些外,就没有太大的缺点,老房子后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有几个大树,下午四五点过后,常有老人带着小凳到院子里纳凉。
下午两点过后,正是最热的时候,沈长安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见树下的花坛里,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锁自行车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察觉到有人经过,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吓得缩起脖子。
对方的反应让沈长安忍不住摸了几下自己的脸,他长得很吓人?
大概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不太好意思地朝沈长安微笑,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沈长安扯起嘴角,回了对方一个礼貌微笑,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怪异。上了二楼,高淑娟正在拖地,见他过来,连忙道:“站着别动!”
她把拖把推到沈长安面前:“鞋底在上面蹭蹭。”
乖乖在拖把上蹭干净鞋底,沈长安朝她笑眯眯道:“娟姨,我帮你拖。”
“不用,你进去吹空调休息会儿。”高淑娟看了眼他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可不能把这张白嫩嫩的脸晒成锅底,不然上哪儿找小姑娘来喜欢他?
“没事。”沈长安夺过拖把开始弯腰拖地,高淑娟看他动作利落,便称赞道,“看来长安你在家,经常帮着长辈做家务。”
沈长安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体力好,动作又利索,很快就把整个阳台拖干净,准备进办公室时,朝楼下看了一眼。那个行为有些怪异的年轻人还在,他伸手摸着院子里最大的那棵树,好像在自言自语。
“那个年轻人叫孙稼,以前他家住在附近,高考失利后得了场重病,家里人为了给他治病,把住的房子卖了,后来虽然救回一条命,脑子却变得不太好,说话神神叨叨,经常跑来这里跟一棵树说话。”高淑娟见沈长安在看楼下的人,“可能是今天又犯了病,他家里人没有看住,所以让他偷偷跑了出来。你不要害怕,这孩子虽然脑子变得糊涂,但没有攻击力,我已经给他家里人打了电话,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他。”
“他这样……不送去医院?”这个孙稼看起来,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有些可惜了。
高淑娟笑了两声:“长安,你这种大城市来的孩子哪里明白,有时候贫穷的家庭,根本承担不起那些费用。更何况咱们这边也没有好的精神病医院,如果孩子被送进那种虐待病人的医院,做父母哪里忍心,还不如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沈长安怔了怔,对高淑娟道:“娟姨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没事,你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时间,慢慢就会看到很多曾经没有接触过的东西。”高淑娟反过来安慰沈长安,“不用放在心上。”
沈长安扯起嘴角笑了笑,不再看自言自语的孙稼,回到办公室里,陈盼盼与徐泽已经到了,徐泽趴在桌上看报纸,陈盼盼在填一份表格。
“长安,你来啦?”见他进来,陈盼盼放下手里的笔,“中午要跳楼的那个人,救下来了吗?”
“救下来了。”沈长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事你也知道了?”
“咱们这个地方,发生点什么事,不到半天时间就能传遍整座城。”陈盼盼撇嘴,“还有人在乱传谣言,说这个男人是遇到鬼,才会忽然去跳楼呢。”
“世界上哪来的鬼。”沈长安从抽屉里掏出一本思想文明建设宣传书,“就算真的有鬼,也应该怕太阳。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早晨雄鸡打鸣,晨阳升起,就会百鬼退散。今天中午的太阳那么烈,如果真有鬼,到底是鬼想自杀,还是男人想自杀?”
“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陈盼盼掏出手机,“我就拿你的这个话,去反驳那些一个劲儿说有鬼的傻逼。”
“人与人争锋相对时,很难说服对方,只会让争吵升级,然后生一肚子气。”沈长安翻开宣传书,“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说那么多,不如回一个哦或是行吧,你说得都对。”
“我还以为你会说,能动手时,绝对不逼逼呢。”陈盼盼删除刚才打的话,回了对方一句“哦,行吧,你说得都对。”
“我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好孩子,怎么能随便动手。”他指着书上“以和为贵”四个字,“我爱和平,和平爱我。”
陈盼盼:“……”
长安这个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脸皮厚了些。
下午三点左右,沈长安听到楼下传来妇人的哭声,他起身走到阳台上,看到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正拉着那个叫孙稼的手臂哭泣。
“稼稼,你听话跟妈回去吧,啊?”
孙稼动也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大树,嘴里念念有词。
看着儿子这样,老妇人忽然松开他的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个哭声伤心至极,仿佛压了她多年的重担与苦难,终于压碎了最后一块脊梁,让她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
“稼稼,你爸爸病了,病得很严重,你再这样下去,等我跟你爸走了,你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浑噩无知的年轻人,苍老疲倦的老妇人,绝望就像是包裹着他们的树冠阴影,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沈长安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下楼去安慰他们,但是潜意识又告诉他,这个时候,他不能下去。
最后这个哭得哑了嗓子的女人,拉着丢了魂一般的儿子,一步又一步离开,佝偻着腰背,影子被阳光拉扯出一个怪异的形状。
下班的时候,沈长安走在最后,他锁了办公室大门,下楼的时候,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下午孙稼靠着的大树,他停下脚步,仰头看枝繁叶盛的树冠。
树叶开始沙沙作响,抖落了好几片嫩绿的树叶。
这会儿……有风?
沈长安疑惑地看向其他树,其他树好像没有动?他怀疑自己眼镜出了问题,推起眼镜再看了一眼,其他树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沈长安叹口气,原来平光镜也有影响视力的时候,看来他要放弃戴眼镜装斯文这件事了。
“真希望那个年轻人能够痊愈。”忆起老妇人绝望哭泣的模样,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关于妈妈的记忆,他已经有些模糊,但一直记得妈妈总是温柔地对他微笑,早上常会亲亲他的脸蛋,对年幼的他说:“宝贝去幼儿园要玩得开心哦。”
树抖动得更厉害了,连树干都在颤抖。
沈长安搓了搓脸,难道是因为今天太热,所以他连风都感受不到?
晚上不想做饭,随便吃了点东西,才回了小区。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小区里的灯光有些黯淡,沈长安与一个手拿水龙头的男人迎面遇上。
“你……没事了吧?”沈长安认出男人是中午被送到医院的自杀者,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
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笑了笑:“没事。”
“孩子不做作业,可以慢慢教,不要做极端的事情,生命只有一次。”想着今天去拉悬在窗外的男人时,那个小孩子边哭边使命拉着男人的模样,沈长安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给孩子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也不好。”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男人苦笑,“我是开洗车店的,平时工作比较累,虽然平时管孩子的时间没有他妈妈多,但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极端方式来吓孩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神情莫名诡异:“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沈长安离垃圾桶比较近,顺手拿过男人手中的废旧水龙头扔进垃圾桶,水龙头掉进垃圾桶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个人是不怎么相信的。”沈长安叹口气,“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平时多陪陪孩子。”
男人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对自己忽然靠近沈长安的举动有些不好意思,闹着头干笑道:“今天中午我吃完饭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老婆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我说,我中午要跳楼,连消防与警察都来了。我对这些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整个小区都知道我想不通闹自杀,搞得我连门都不好意思出。”
“也许……”沈长安沉吟道,“你有梦游的毛病?”
“啊?”男人愣住,他们不是在说,闹鬼的事吗?
“大哥,不要讳疾忌医,也许是你最近工作太大,又因为孩子撒谎不做作业气急攻心,就有了梦游的行为。”掏出一张部门的标语宣传单放到男人手上,“注意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劳逸结合,比什么都有效。”
“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痊愈的。”沈长安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对他温和一笑。
男人拿着宣传单,愣愣地看着沈长安离开的背影,难道真的是他太累了?
夜半时分,好梦正香,沈长安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一个孩子在他耳边大吵大闹。
“他说了要一直陪我玩的,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说话要算数!”
“说话要算数!”
沈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顶着绿头发的孩子缩在他屋子的角落里,嗓门挺大,就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畏缩。
这是哪家熊家长干的脑残事,怎么能让几岁的小孩子染头发?
见沈长安看自己,绿发小孩全身都在发抖,却仍旧顽强地朝他大吼:“你把苗苗还给我!”
苗苗?什么苗?
豌豆苗还是小树苗?他一定是在做梦。
沈长安躺回被窝,好久不做梦,一梦就梦到自己偷别人的苗吗?
难道他的内心,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1、世界上很多问题都可以用科学解释,如果解释不了,只能说明我们研究得还不够透彻。 2、小孩子不能乱说话哦,我从不做偷花掐苗这种缺德事。 ☆、6 相信科学好
“呜呜呜。”
“嘤嘤嘤。”
“哇哇哇。”
“我说你哭就哭,怎么还能哭出这么多花样?”被绿发熊孩子烦得不行,沈长安翻身坐起来,瞪着小孩:“说吧,我拿了你什么苗?”
绿毛小孩可怜地抖了抖,双眼含泪:“不是苗,是苗苗。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答应过我,跟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会留下我一个人。”
沈长安觉得这个梦有些奇怪,因为太真实了。他扭头看了眼窗外,明明是夏末的夜里,外面却翻腾着浓浓的夜雾,仿佛把他的窗户都包裹了起来。
他很小的时候,梦到有恶鬼追杀他,吓得晚上不敢关灯睡觉,爸爸告诉他,梦是属于自己的,勇敢的人会主宰自己的梦,让一切恐惧的事物都臣服于自己。
“爸爸是警察,一身正气,哪有恶鬼敢靠近我们家宝贝?”
“爸爸,那世界上有鬼吗?”
“爸爸觉得没有,你觉得呢?”
“我相信爸爸的话。”
“那今晚睡觉,还需要留灯吗?”
“我是男子汉,才不需要。”
从那以后,只要他的梦里出现可怕的东西,他就学着勇敢去面对,再大一点,就开始逮着它们狠揍,近两年已经很少做梦,更别提梦到鬼怪,仔细想一想,还有点小遗憾。
想起小时候的那段记忆,沈长安起身走到绿发小孩面前,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孩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了。
就知道梦里这些东西,全都是纸老虎。
“说吧,是怎么回事?”沈长安拉了拉对方脑门上的绿毛,“小孩子可千万不要撒谎,撒谎以后,鼻子会变长。”
“骗人,苗苗跟我说过,这是匹诺曹的故事,是假的。”小孩轻声嘀咕道,“苗苗小时候对我可好了,他给我讲故事,给我分糖果,还说我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后来突然就不理我了,每天只知道看书做作业,还想参加高考,去到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孩神情变得阴郁起来,“他说过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说过要永远陪着我,为什么要违背承诺?!”
“苗苗是个人?”沈长安明白过来,他盘腿坐到小孩面前,这孩子除了头发颜色非主流了一点,长得倒挺可爱,“你的意思是说,有个叫苗苗的小孩儿,原本答应跟你做朋友,后来却不理你,还要参加高考,离开你身边?”
小孩又往后躲了躲,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本来我把他的魂留了下来,可是你今天却把他的魂放走了。等他痊愈以后,就会变得像从前一样,不再理我,不再看我了。”
听到这话,沈长安脑子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个小孩口中的“苗苗”,该不会就是孙稼的小名吧?
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感慨孙稼的病,晚上就出现这么一个有趣又有逻辑的梦?好久没有做梦,沈长安饶有兴致地把这个梦继续进行了下去。
“成长是每个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幼时把你当做朋友,是因为那时的他,只需要做一个快乐的儿童就好。”沈长安懒洋洋地看着绿毛小孩,“可是再大一点,他需要学习,需要长大,学习更多的知识,成为被这个社会需要的人。”
“可是他说过……”
“幼小的孩子连正确的是非观都没有,他的话又怎么能当真?”沈长安干咳一声,他小的时候,还说自己要做地球之王呢,现实证明,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是他们人类言而无信!”
“人类的一生十分短暂,可是为了生存与责任,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为生活奔波,才能让自己与家人生活得更好,你不该把一个几岁小孩子的话当真。”沈长安想了想,“就连法律都有规定,年龄很小的孩子,是没有法律责任的。”
“一直陪着我,跟我在一起玩,不好吗?”绿发小孩红着眼睛问,“跟我在一起,他不用学习,不用有压力,也不用担心家人,难道不好吗?”
“人之所以被称为人,就是因为我们有学习的本能,有责任感,珍惜爱自己的家人。”沈长安拿出教育幼儿园小宝宝的语气来跟对方沟通,“你放下吧。”
“可是……我们也是朋友……”绿发小孩喃喃道。
“而且,我觉得他突然不理你,不是因为不跟你做朋友,而是因为他看不见你了。”仗着是在做梦,沈长安胡吹滥侃得毫无压力,“我们人类里有种说法,小孩子的眼睛最有灵性,能够看见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一旦过了某个年龄,这种灵性就会消失。”
“所以说你们这种小孩,遇事冲动,出了事就觉得是对方对不起自己,这种毛病不改,一辈子都交不到朋友。”沈长安指了指窗外,“去,要哭出去哭,别打扰我睡觉,不然揍得你哭不出来。”
“你连……小孩也打吗?”绿毛小孩惊恐地看着他。
“呵,我可是打人不眨眼的。”沈长安抬了抬下巴,恐吓道,“想试试?”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小孩的头发暴涨,延伸到窗户外,然后哐当一声,人没了,雾散了,窗户也关了。
呵,梦里的这些玩意儿,都是不禁吓的渣渣。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下楼,与楼下那位酷酷的老大爷迎面碰上。老大爷瞅了他一眼:“起床了?”
“大爷,早上好啊。”沈长安停下脚步笑呵呵地打招呼。
“不早了,我都晨练回来了。”大爷半眯着眼看他,“昨晚睡得怎样啊?”
“谢谢您老的关心,睡得挺好的。”沈长安点头,他瞅了眼老大爷背后的太极剑,以及宽松的练功服,没法反驳对方的话。
大爷没有再理会他,再次当着他的面开门再关门,把他关在楼道外。
从小就招老人喜欢的沈长安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怀疑自己的魅力下降了,不然这位大爷怎么总是一脸挑剔的看他?
走到办公楼下,看到那棵在晨风中摇动叶子的大树,沈长安想起了昨晚的梦,正准备过去摸两把树干,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您好。”来人身材微胖,戴着一顶压发帽,脸上挂着憨厚的微笑。沈长安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您是道年先生的那位……朋友?”
他记得送那位名为道年的残疾人回小区时,有两个人出来接他,此人就是其中之一,当时这人还说他会走好运。
“不敢,我们只是先生的帮手。”男人态度变得更加谦逊,“鄙姓刘,叫刘茅,您叫我小刘就好。”
沈长安默默想,你一个人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让我叫小刘,我也喊不出口啊。他跟对方握了一下手:“刘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部门帮忙的地方吗?”
是要家庭感情调解,邻里纠纷,还是哪里又闹鬼了?
“是这样的,非常感谢您上次送我们先生回家,之前您走得匆忙,我们都没有好好道谢,请您见谅。”刘茅连忙解释道,“昨天我们帮先生整理购物袋的时候,发现购物袋里有张贵部门的宣传单,我们觉得宣传单上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特别好!”
“生男生女都一样?”
“不,是相信科学。”刘茅真情实意道,“求神拜佛,不如相信自己相信科学,能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去麻烦神仙妖怪了,是不是?”
沈长安:“……”
不,宣传单的意思明明是,反对封建迷信,相信科学。
“我们觉得,这种思想觉悟非常好,非常了不起,所以决定赞助贵部门的宣传活动。”刘茅热情地问,“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沈长安闻言,顿时露出真切的笑意:“没想到刘先生竟然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真是令人佩服,请随我来,具体事宜,您可以跟我们主任商量。”
“社会进步靠大家嘛。”刘茅也露出了憨厚又灿烂的笑。
不知道刘茅跟杜仲海之间怎么谈的,接下来的日子里,杜仲海给上级打了无数个报告,沈长安等人也写了好几个精神文明建设计划书,短短半个月内,办公室里的桌椅板凳以及办公用具全都换了新,就连宣传单也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有时候他们去广场宣传,都有大爷大妈主动过来要传单,拿来当扇子或是给孙辈叠纸飞机了。
周末他们甚至租用了一个会议室,办了一场精神文明宣传的讲座,听完讲座的人,还能领两个鸡蛋,一小袋洗衣粉。
这是沈长安第一次感受到,他们部门竟是如此地受欢迎。
“小沈啊,下次有这种活动,我们还来。”一个大妈拉住沈长安的袖子,对他道,“不过下次送的洗衣粉能不能换个牌子,这个牌子不太好用。”
沈长安点头。
“小沈啊,你今天在台上讲话的样子真精神,有女朋友了吗?”
沈长安摇头又点头。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大爷大妈,沈长安跟同事们收拾好工具,回到部门楼下时,已经是傍晚了,红艳艳地晚霞漂亮极了,让后院的树木也染上了层淡淡的金色。
最大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干净的体恤衫与牛仔裤,看起来青春又阳光。
听到他们说笑声,年轻人转过头来,眼神清明:“你们好。”
这个人竟然是孙稼。
“这不是孙稼吗?”陈盼盼小声道,“他看起来,好像……挺正常的?”
徐泽与丁洋也有些奇怪,他们已经见过孙稼好几次,对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语不成句的模样。有时他们会把他送回孙家,有时是他家里人来把他领回去,但像今天这么清醒的样子,他们还没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我爸爸说了,梦里的鬼怪都是纸老虎,该打就要打。
长安爸爸:啊??
☆、7 长寿安康
“孙稼?”丁洋朝对方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孙稼回以一笑,朝他点头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周末,你们在休假,打扰你们工作了。”
“没有,没有。”丁洋解释道,“我们就是回来放一些东西,天晚了,你……要回家吗,要不我送送你?”
“不用了。”孙稼仍旧微笑,“我只是来这里看看,家里人还等着我吃晚饭,我该回去了。”
“那、那你路上小心。”丁洋想问孙稼,病是不是已经好了,但这样问又显得不礼貌,他只好咧着嘴笑。
“孙稼先生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同行。”沈长安睁眼说瞎话,“我家与你家住得刚好很近。”
“对对对,长安他刚来这边上班,对这边路况还不太熟悉,你们两个搭伴一起走,我们也能放心。”丁洋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色,拿过沈长安手里卷起来的宣传横幅,“孙稼啊,长安就麻烦你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瘦弱,能吃,但特别能打的年轻男人。
他们都不放心孙稼单独离开,可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我担心你半路神经病发作,就只能撒这种善意的谎言了。
孙稼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走出小院,沈长安跟在孙稼身后慢慢走着。清醒后的孙稼,比同龄人要多几分纯然,气息干净,还没有被这个复杂的社会侵染。
天色慢慢黑下来,路灯亮起,孙稼回头看慢慢走在身后的沈长安:“你是外地来的吗?”
沈长安点头,为了不被孙稼看穿谎言,他特意强调:“刚来没两周,好多地方都还不熟悉,有时候出外勤还要靠导航指路。”
“那……外面是什么样子?”孙稼脚步顿了顿,“是不是比梧明市热闹?”
“是要热闹一些,不过我喜欢梧明市的宁静。”沈长安笑,“这里挺好。”
孙稼一时没有说话,他盯着斯文白净地沈长安看了几秒:“如果当年我高考后没有生病……”
沈长安想起了娟姨的话,她说孙稼是因为高考失利受到刺激,才神智失常,但是听孙稼的语气,似乎跟传言有所不同?
“可能这就是命。”孙稼把手插到裤兜里,苦笑道,“不过幸好我清醒了过来。”
“现在再去参加高考也不晚,你还年轻。”沈长安见他神情有些落寞,开口劝道,“不要放弃。”
“谢谢。”孙稼释然道,“我们家已经决定卖掉现在的小房子,然后陪我爸去大城市治病,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一切都还有希望。”
沈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这家人来说,实在有太多的不幸。儿子高考后心智失常,父亲劳累患病,靠着母亲勉强维持着。好在,儿子终于清醒了过来,未来还能看到希望。
“祝你一切顺利。”沈长安看着不远处站在楼下的老妇人,停下了脚步,“你妈妈在楼下等你。”
与上次见到的时候相比,老妇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虽然容颜仍旧憔悴,眼睛却带着希望的光。他看着孙稼加快步伐朝老妇人跑去,勾了勾嘴角,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开。
“苗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妈,在我小学的时候,你就答应我不叫这个名字了,怎么又叫起来了。”
“这个名字多好,就是因为我叫了这个名字,你才清醒了过来。”老妇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说明你的意识里,就是对这个名字最有反应。”
“妈……”孙稼无奈失笑,可是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脸,轻轻握住她的手,“算了,您爱叫就叫吧。”
月色满满爬了上来,沈长安路过小吃街,一个个小吃摊散发着迷人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就买了几十串烧烤拎在手里。
哼着小曲,拎着一盒散着香味的烧烤,沈长安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听到巷子里传来了各种嬉笑与辱骂声。
“山哥,这个残废竟然穿的是名牌哎。”
“穿名牌有个屁用,身为男人腿都不能用,遇到顺眼的妞,难道还要让妞自己……”
各种讥笑声传过来,就像是一群鸭子在那里不断地嘎嘎嘎,让人听得头大。
沈长安走过去以后,红毛、绿毛、黄毛以及五颜六色的毛脑袋。
“哟,真巧。”沈长安靠着围墙,取下眼镜吊儿郎当道,“又见面了。”
听到这个声音,几个叽叽嘎嘎大笑的鸭子……不对,是混混同时静若寒蝉,叫山哥的地痞老大,回忆起了半个月前的噩梦。
“大、大、大哥……”山哥抖着肩膀回头,看着月色下倚墙而立的青年,声音颤得变了调,“您老吃了没?”
“大?”沈长安挑眉,瞥了眼山哥的下半身,“嗯,是比你大很多。”
山哥僵住,身为男人,竟然被别人嘲笑小,这口气能忍?!
能的。
沈长安一步步走近,杂毛混混们一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缩在角落里。不知情的,还以为沈长安是拿抢夺美色的恶霸,这几个混混是无辜的黄花大闺女。
“大哥,我们可没有调戏女人。”山哥还在绝望中挣扎,绿色的头发在夜风中摇曳,像一株自强不息的小草。
“不调戏女人,就跑来欺负残疾人,你们可真够出息。”沈长安转头看坐在轮椅上的人,没想到也是个熟人。
他走到男人身边,单膝蹲了下来,观察对方身上有没有伤:“道年先生,你没事吧?”
男人漂亮的眼珠对上他,然后转了转。
这是受伤还是没受伤?
他叹口气,把手里的烧烤挂在男人轮椅上,安慰他道:“别害怕,我帮你撑腰。”
道年眨了眨眼。
唉,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就残疾了呢。沈长安再次在心底叹息,起身看向想偷偷跑走的杂毛混混们,开始挽袖子:“说吧,你们谁先来?”
“大哥,大佬,我们知道错了,你能不能饶了我们?”山哥欲哭无泪,“我们可没有碰他一下。”
“是没碰,还是没来得及碰?”沈长安回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沉默又安静的男人,沉声道,“你们仗着四肢健全,就去嘲笑欺辱身体不便的他人,恶言伤人六月寒,这个道理,你们明不明白?”
混混们绝望地想,身为混混,不就是要干不道德的事吗?
捏了捏拳,沈长安一步步走向杂毛混混们,山哥忍不住惊恐大吼:“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然后告诉警察叔叔,你们在这里欺负残疾人?”沈长安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把你们刚才欺负人的画面拍下来了,我站出来见义勇为,有错吗?”
混混们:“……”
“废话少说,我先把你们揍一顿。”沈长安走过去,把这几个混混揍了一顿,然后拉着鼻青脸肿的他们,挨个排队向道年道歉。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弱小了?”
坐在轮椅上的“弱小”,道年先生抬了抬眼皮,随即往轮椅上一靠,不仅弱小还虚弱了。
“不敢了。”
“大点声。”
“不敢了!”
“如果下次被我遇到你们干坏事,我会把你们揍得爹妈都不认识。”沈长安按了一下山哥脸上的淤青,痛得山哥嗷嗷直叫:“哥,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想他山哥在这个片区纵横近十年,没想到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人间惨剧。
“你们可以走了。”沈长安把这几个混混赶走,拿回挂在轮椅上的烧烤,再这么耽搁下去,东西都凉了。
可是看了眼全身无力靠在轮椅上的男人,沈长安无奈叹息,从手机里找到刘茅的手机号码,让他来接道年。
刘茅的声音有些激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道年先生,晚上你一个人尽量减少外出,虽然这个城市的治安还不错,但难免会有道德感不强的人。”拆开烧烤盒,沈长安干脆蹲在地上吃起来。
吃了两口,见道年正抬着眼皮看自己,他转了转身体,不让道年看自己吃东西:“不是我舍不得分给你吃,你身体不好,这种油烟重的东西,吃了会损害你的健康。”
道年眨了眨眼,仍旧盯着他。
被这么好看的眼睛盯着,实在让人难以坚持原则。世界上很少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它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物种,让人不自觉就想多看几眼。
但……沈长安是个有原则的人,说不给就不给。
给身体差的人乱吃东西,那不是好心,那叫谋财害命。
大口大口吃着香喷喷的烧烤,等刘茅步履匆匆赶过来时,沈长安刚好把整整一盒烧烤吃完。
“这么快?”看到出现在巷口的刘茅,沈长安有些惊讶,为了不让道年眼馋,他刚才几乎是用生死时速在吃这盒烧烤,差点被噎得翻白眼。
他记得道年住的小区离这么并不算近,就算是开车也要十几二十分钟,刘茅这是飞过来的吗?
“我刚好在附近,顺路。”刘茅一溜烟小跑来到道年身前,态度十分恭敬,“先生。”
道年没有理他,然后沈长安看到他的手缓缓地缓缓地动了起来,在旁边拿出一瓶还没有开封过的水,递到沈长安面前。
原来他的手能动啊。
沈长安怔怔地接过水:“谢谢。”
道年眨了眨眼,然后阖上了眼睛,一幅全身力气已经用尽的模样。
“沈先生,再见。”刘茅盯着沈长安手里的水,看了足足有五秒时间,才开口告别。
“那个……”沈长安皱了皱眉,“刘先生,平时照顾病人的时候,要多用心才行。”今天如何不是他凑巧碰到,道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
“您说得对。”刘茅飞快地承认错误。
他这种配合的态度,让沈长安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他在身上掏了掏,找出一张便签字,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与名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可以给我发短信,如果我没有回复你,你可以打电话提醒我。”沈长安把便签字放在道年手上,“当然,向警察寻求帮助是最好的选择。”
道年再次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手中的便签字。
沈长安。
长寿安康。
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一个不算特别却又饱含祝福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
☆、8 张大爷
“很好的名字。”
沈长安曾在文章里看到过,好听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云卷云舒,清风拂过青山绿水,环佩叮咚。
以前他以为这只是文人夸张的修辞手法,但在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文章没有骗人,是他见识太少。
他怔怔地盯着道年看了好几秒,良久后才道:“原来……你能说话啊。”
道年又不作声了。
刘茅笑着解释:“我们家先生不太喜欢讲话,请您多多包涵。”
沈长安理解地点了点头,患有残疾,很多有意思的活动都不能参加,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是讨厌说话,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人如果一直憋着不说话,也不与人交流,有可能会出现一些心理问题。
“道年先生如果不喜欢讲话,可以跟我在网上交流。”沈长安蹲在道年面前,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我们加个微信吧。”
道年看着沈长安拿着的手机,面无表情,然后转头看刘茅。
刘茅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部手机,双手呈到道年手里:“先生,您用这个。”
“你加。”道年把手机递给沈长安。
声音这么好听,脸长得这么好看,都是碳基生物,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手机是簇新的,几乎看不到使用的痕迹,手机桌面除了系统自带的软件外,连一个娱乐软件都没有。
“道年先生还没有注册微信账号,我帮你注册一个?”
道年缓缓点头。
注册好账号,加上了好友,沈长安朝对方笑了笑:“那我回家了,下次见。”
道年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对他笑一笑,只是这个笑容的弧度实在太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沈长安不会跟他计较这些,摆了摆手,潇洒地走出巷子,路灯在他身后拉扯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这位沈先生,还挺热情的,哈哈。”刘茅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打量道年的脸色。
“嗯。”道年闭上眼睛前,终于吐出这么一个字来。
吃了一大盒烧烤,不到半夜就饿了。沈长安爬起来也自己做了碗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听到楼下有沉重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放下筷子,顺手拿起墙上的一根棒球棍,把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门外没有人,脚步声像是从三楼传过来的。
猫着腰走出房间,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旁,探头往下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正在楼梯间的人不是小偷也不是喝了酒的醉鬼,而是穿着一身练功服的楼下老大爷。
老大爷身上还背着那把太极剑,身上灰扑扑的,像是在地上打了滚。
“大爷,你没事吧。”把棒球棍往墙角一放,沈长安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窜。
老大爷身体僵了僵,他扶着楼梯的栏杆,看着蹦跶到自己面前的沈长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是你啊,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一看老大爷这个反应,沈长安就明白过来,这老大爷肯定是脑子犯了糊涂,一时间迷了路或是摔了跤,偏偏又要面子,不愿承认这种事。他识趣地不再问,伸手扶住大爷:“刚刚觉得饿,就起来做了碗面吃。”
这次老大爷没有推开他。
把老大爷扶回家以后,沈长安发现对方家里摆着八卦图、三清祖师神像,还有个神仙牌位。
看来是个虔诚的道家信徒,难怪经常穿着练功服,背着太极剑。
“大爷,您吃饭了没?”为了不让老大爷恼羞成怒,沈长安小心地打量了对方一番,没在他脸上、手上看到明显的外伤后,就主动提出给他下碗面吃。
老年人血管与大脑都很脆弱,摔跤后一时看不出什么,万一半夜疾病发作,又没人看着,那就麻烦了。
他这个多管闲事的毛病,可能随了他爸,见不得老弱病残孤零零地没人理,只好多管闲事。
“半夜吃这么多东西不利于养生。”大爷高冷地哼了一声,“不要蛋,少油,加一把小青菜。”
沈长安:“……”
大半夜吃面加青菜就是养生,这跟通宵蹦迪,用保温杯泡枸杞有多大的差别?
走进厨房,沈长安开始烧水,开冰箱找食材。
老大爷虽然是独居,冰箱里的东西倒还不少,尤其是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地丹药瓶,足足占了中间满层。
不敢让老人晚上吃太多积食,沈长安就多煮了一些菜,等他把面端到桌上时,老大爷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给他泡了杯茶。
捧着这杯冒着热气的茶,沈长安有些受宠若惊。
茶水很香,香得让人心旷神怡,他不知不觉便把整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以后去别人家里,不要别人给什么就喝什么,年轻人要多长个心眼。”老大爷放下筷子,擦着嘴道,“我吃完了,你可以去洗碗了。”
沈长安:“……”
算了算了,尊老爱幼,是华夏人民的传统美德。他端起碗进厨房收拾锅碗,回头见老大爷坐在餐桌旁没动,便问:“大爷,你泡的茶味道挺不错的。”
老大爷看着在厨房里乐呵呵洗碗的年轻人,轻哼一声:“用千年灵芝泡的茶,味道当然不错。”
千年灵芝……
原来这位老大爷不仅脾气古怪,要面子,还喜欢吹牛。把厨房收拾干净,沈长安倒没有去拆穿对方的谎言,只是笑着称赞了几句。
“看在你这么喜欢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一盒。”老大爷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塞到沈长安怀里,一脸“年轻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那怎么好意思。”
“你不收,是不是瞧不起我?”脾气古怪的老大爷,又开始不高兴了。
沈长安、沈长安当然只能微笑着收了下来。
收下东西后,沈长安又厚着脸皮在老大爷家留了一两个小时,见老大爷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还有了翻他白眼的力气,他就知道,老大爷肯定没什么事了。
随后他便被老大爷赶出了门。
老大爷站在门里,手按在门上,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我姓张,不要大爷大爷的叫,我不配有姓名吗?”
哐当,门再次当着沈长安的面关上了。
您老脾气这么大,当然配有姓名,可是您也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啊。沈长安抱着张大爷强塞给他的“千年灵芝”回到家,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这都晚上两三点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二天,严重睡眠不足地沈长安到了办公室,就见丁洋一脸促狭地看着他:“长安,昨晚去干什么了,面色这么红润光泽。”
“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打了个哈欠,沈长安坐到自己位置上,“昨天晚上我楼下的独居老大爷摔得满身是尘土,我怕他出事,陪他到半夜才回房间睡觉。”
丁洋凑近沈长安看了两眼,没有黑眼圈,没有憔悴,皮肤好得让人怀疑他去做了美容。 “熬了夜皮肤状态还这么好,你这种全民公敌。”丁洋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小声道,“哎,你听说了没有?”
“什么?”沈长安见丁洋一脸神秘的样子,“你中千万大奖了。”
“我如果真中了奖,还上什么班啊。”丁洋切了一声,“我说的是玉米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玉米村下大雨的那次。”
“嗯,然后呢?”
“我不是跟你说,有人在路上招手拦车,最后发现是个树桩吗?”丁洋压低声音,“但是最近有好几个人都在说,那段路上闹鬼,有好几个司机看到有男人招手,说让他们捎一程,他要回去看老婆孩子。最后你猜怎么着,等他们把车开到目的地,车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回家看老婆孩子的男人,他……凭空消失了。”
“你也听说这事了?”陈盼盼走过来,掏出手机,“我们当地一个微博公众号也在说这件事,不过因为涉及宣传封建迷信,文章已经删除了,幸好我眼疾手快,提前截了图。”
听着丁洋跟陈盼盼越聊越详细,仿佛亲眼见过现场一般,沈长安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茶叶是娟姐从家里带的,味道一般,但很提神,毕竟他们部门的工作繁杂无聊,不靠点茶水提神,大家恐怕都要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了。
半个小时后,丁洋就接到了杜主任额电话,让他晚上出一趟外勤。为的就是处理网上流传的拦车男鬼事件,为大家找到科学真相,破除鬼神之类的谣言。
“得,又要加夜班。”丁洋哀嚎一声,“长安爸爸,今晚你陪我去现场拍摄好不好。”
求人的时候,丁洋特别有原则,原则就是叫爸爸能办成的事,就绝不叫爷爷。
见他小可怜的模样,沈长安沉吟道:“我没有你这么胆小的儿子。”
“中午我请吃你麻辣烫,长安爸爸,你再爱我一次。”
陈盼盼在旁边感慨道:“长安才来上一个月的班,已经陪你这个废材儿子出外勤好几次了,你可要点脸吧。”
高淑娟听得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讲究哦,开口闭口就乱认爹。
最后,沈长安还是吃了丁洋请的麻辣烫,答应晚上陪他走一趟。
回到家后,沈长安觉得有些渴,顺手拧开放到茶几上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
喝完后,他忽然想起,这瓶水好像还是道年送给他的。
打开微信,道年的头像还是系统自带的灰色照片,名字是他昨天顺手输入的一个字:道。
长安:道年先生,吃过晚饭了吗?
对方没有回他,沈长安也不介意,继续给对方发消息。
长安:今晚要加夜班,注定是熬夜的一晚。
长安:祝你晚上做个好梦。
对于不愿意与人接触交流的人来说,适当的文字交流可能会对他有一定的帮助,但过度热情反而会让对方产生抗拒心理。
发了这几条消息后,他就不再继续发,找了套长衣长裤换上,等丁洋来找他。
晚上九点过后,丁洋的车到了小区外,沈长安上车一看,丁洋脖子上挂着八卦图、观音像还有十字架。
再看他握方向盘的手,红绳、佛珠、貔貅玉珠都有。
“你……该不会连红腰带都系上了?”
“真不愧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连这个都能猜到。”丁洋拍了拍胸口的口袋,“尤其是伟人的照片,这个绝对不能忘。”
沈长安:“……”
“算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手腕上那么大一串东西,就不要来挑战开车这种需要技术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身边像我这么理智又正常的人真是太少了,心好累。
☆、9 仙娘子
这次沈长安把车开得很克制,至少没把它开出飞机般的速度。
大概是因为闹鬼的谣言穿得太厉害,一路上除了虫鸣蛙叫,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更没有过往的车辆。
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沈长安听到前方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一个高亢的女声在唱着什么,曲不成调,十分难听。
“前面在干什么?”本来心里还有些紧张害怕的丁洋,听到这些动静后,反而不那么害怕了,他茫然不解地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火光,满头雾水。
车子往前开了两百米左右后,就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前面有些事,请两位老乡稍微避一避。”说话的男人穿着浅色衣服,袖子上戴着黑纱,年约五十岁左右。最近到处都是他们这里闹鬼的谣言,晚上已经没有车敢经过这里,没想到今晚的仪式刚一开始,就有人过来。
仙娘子之前特意嘱咐过,在她作法的时候,不能有外乡人打扰,他必须得想办法拦住这两个人。
“这……”丁洋有些为难。
“这条路任何人都有行驶的权利,你们不让我们过去,我怀疑你们在进行非法活动。”沈长安看到男人脸上躲闪的神色,沉着脸掏出手机,“这样的话,我只能报警了。”
“别。”男人见沈长安神情严肃,怕他真的把警察叫来,只好小声解释了原因。
原来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本来今年玉米大丰收,能卖个很好的价钱,哪知道会发生闹鬼的事。商人不敢过来收玉米,甚至还有人谣传他们这里的玉米沾了晦气,如果拿去做饲料,猪会变得容易生病。
这种流言出来以后,他们附近几个村的玉米都卖不出去了。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凑在一块儿拿了钱出来,请仙娘子来“驱邪”。
听完事情经过,丁洋对村民的这一系列操作,实在是无言以对。几个月前,他刚来这个部门上班时,遇到一个孩子生了重病,奶奶不答应送孩子去医院,非说孩子是中了邪。孩子妈妈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了他们,最后幸好就医及时,孩子才得以痊愈。
就这样,那个孩子奶奶还说是她在家里拜神的功劳,后来孩子妈妈一气之下,跟男人离了婚,带孩子起了外地生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很多人类对鬼神抱着天然的敬畏之心,但就算如此,也不该到如此愚昧的地步。
沈长安皱了皱眉,他打开车门下了车,男人想要拦他,又怕他报警把事情闹大,只好勉强笑道:“小兄弟,你就当给我们村一个面子,今晚避一避,避一避。”话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掏出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这点钱,就当是我们给二位的茶水钱。”
“大哥,这钱我不能收,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别人办这种驱邪的法事。”沈长安把钱还给男人,笑得一脸纯良与天真,“你让我过去看看,我保证不发出声音,不影响那个……”
他声音一顿,看向在神案前念念有词,跳来扭去的妇人,“不影响仙娘子做法。”
“这……”男人有些犹豫,这种法事上,最忌讳不懂事的年轻人乱说话,他怕这两个外乡人不安好心,坏了他们的大事。
恰在此时,那个面相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仙娘子忽然啊啊啊大刀,持起桌上银光闪闪的大刀,往上倒了小半杯供奉的“神水”,在空中挥舞起来。
仙娘子把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不到半分钟后,就有人惊恐地发现,仙娘子手中大刀的刀刃上已经鲜血淋淋,在夜色下看着格外可怖。
“恶鬼哪里逃!”仙娘子又是一阵施法念咒,大汗淋漓地对站在四周的村民道:“恶鬼已除,你们可以放心了。”
角落里一个牵着小孩子的女人失声痛哭,站在她周围的人面色有些尴尬,想要劝慰几句,却又开不了口。
“不要哭,你家那口子化为恶鬼,如果我不除去他,他还会害更多的人。”仙娘子走到女人面前,用教训的口吻道,“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不仅害别人,还有可能害你们一家人,你不为别人想,也要为这孩子想。”
被女人牵在手里的孩子才六七岁大,大人的话他还听不太明白,但却知道自己没了爸爸,忍不住就哭出了身,口里喊着要爸爸。
见小孩子这样,仙娘子有些不高兴了,她沉下脸道:“不识好歹!”
很快就有几个人过去又是道歉又是劝,又给她供奉了好几个红包,她的脸色才慢慢好转过来。 几个同村的妇人见小孩子哭得伤心,有些不忍心,把母子两人拉到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起来。
看到这一幕,沈长安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起小时候,爸爸为了任务牺牲后,他在遗体告别仪式上问爸爸的同事,爸爸为什么躺着不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他在身上掏了掏,想起出门前刚换了衣服,什么吃的都没带。往四周看了看,拔了两根草快速编成一个小蚂蚱,走到不停哭泣的小孩子面前,“喏,小男子汉,这是你爸爸让我带给你的,你快拿着。”
小孩子抽着鼻子看他,缓缓接过草蚂蚱:“你骗人,这个蚂蚱还是绿的。”
“我没有骗你。”沈长安蹲在孩子面前,满脸严肃,“昨天晚上我梦到他了,他让我给你带个蚂蚱回来。”
丁洋看着沈长安这样,就知道他又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去骗人了。
小孩眼泪瞬间滚了出来:“所以我爸爸不是恶鬼,他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对,这里没有恶鬼。”沈长安看着所谓的仙娘子,“她只是一个骗子。”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可别胡说。”一个大婶连忙道,“可别让她听见了,万一她不高兴,用法术诅咒你怎么办?”
“会仙法的人,气量又怎么会如此狭小。”沈长安冷笑,他看不得这种为了钱骗人的手段,“什么斩鬼,不过是姜黄水与碱水混合在一起的小把戏而已。”
“你胡说什么?”仙娘子听到沈长安的话,疾言厉色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
沈长安没有理他,转身问丁洋:“洋哥,事情经过都拍下来了吗?”
丁洋连忙点头。
“用这种歪门邪道敛财,你良心过得去?”沈长安朝仙娘子走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的话,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仙娘子见沈长安过来,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撞倒神案。
“你不是会请神捉鬼吗?”沈长安看着散落一地的贡品,“那现在就请个神或者鬼出来,让我心服口服。”
“心诚者才有福气看到神,像你这种不懂礼数,对神仙毫无敬畏之心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得见神仙的真容。”仙娘子仍旧嘴硬,只是神情越来越慌乱,她转头看向村民们,“你们竟然任由这种外人对我无礼,难道不怕我请来神罚?”
村民们看着气势十足的年轻人,再看了眼倒了一地的贡品香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出这个头。
“好,你们竟然对我如此无礼,那我便诅咒你们村里……”
“诅咒什么啊?”沈长安打断他的话,“有时间诅咒别人,不如求神仙让你少坐几年牢。”能让警察叔叔解决的事,当然要让警察叔叔来。
“你……你报警了?”仙娘子闻言色变,拿“斩鬼刀”的手抖个不停,她转身匆匆捡起地上装符纸及各种法器的袋子,就想离开现场。
见到这一幕,村民们顿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能够通灵请神的仙娘子,分明就是个老骗子。
众人一哄而上,把老骗子拦了下来,不让她走。
“不能让她跑了。”
“把她交给警察,让她坐牢!”
对于村民而言,承载着一年希望的玉米卖不出去,已经让他们茶饭不思,现在还遇到这种骗子,顿时便被引爆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要不是顾忌这个仙娘子是个女人,恐怕当地这些村民就要出手狠揍他们一顿了。
警察来得很快,带队的是姚怀林,现场闹哄哄的,两人也没有时间斗嘴。
沈长安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还把丁洋拍下来的视频传给了他们警方一份,转身去找在角落里小声哭泣的母子。
“我跟同事送你们回去。”把自己的工作证递给女人看了,沈长安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走吧。”
“谢谢。”女人哑着嗓子道谢,牵着孩子的手,坐到了车后座。
“如果爸爸真的在这里就好了。”关车门时,小孩子忽然开口道,“这样他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看着空荡荡的车外,沈长安想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可是看到小孩期待的眼神,他扯着嘴角挤出一个微笑:“会的,也许他已经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家。”
轻风拂过男孩子的脸,他忍不住眨了眨眼,这缕轻风,会不会是爸爸变的呢?
送完母子二人回家,再赶回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两点,他刚走到四楼,就看到张大爷站在门口,一脸挑剔地看着他。
“仗着年轻,就敢半夜才回家。”张大爷哼了一声,“实在不像样。”他的目光落在沈长安身上,眼神有些奇怪,“我给你的千年灵芝茶不要忘了喝。”
说完,又甩上了门。
沈长安:“……”
您老不也没睡吗,哪来的底气来嫌弃他啊?
他叹口气,回家洗了个战斗澡,就趴在柔软的床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夜半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窗户,坐起身一看,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男人站在窗外,微笑看着他。
沈长安:“……”
如果他没睡糊涂的话,他记得自己住的这套房子在五楼。捏了捏拳头,他觉得自己手有些痒。
“恩人,多谢您的帮助。”
嗯?
这跟以前的梦好像有些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科学社会,遇到骗子要找警察叔叔~
☆、10 辣鸡
“我数日徘徊在死亡之地,无法进入轮回,也无法再见妻儿一面。昨夜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委屈,我却什么都不能做。”男人说着便红了眼眶,可是怎么都哭不出泪来。
他仰头看着沈长安,忽然就跪了下来,欲行三拜九叩之礼。
“等等!”沈长安往旁边躲了躲,“这种跪拜大礼不要随便来,我好好一个活人,受不起这种大礼。”
“先生您助我走出困魂之地,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当以大礼跪拜。”
“你说话还挺文绉绉。”沈长安听着对方咬文嚼字,隔着窗户道,“现在你谢也谢了,可以……”可以让我继续睡觉了吗?
“不是都说,你们高人最讲究风雅嘛。”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我来之前,把这段话背了两个小时呢。”
沈长安:这次梦到的鬼,还挺讲究。
他看着男人憨笑的样子,忽然想起,昨晚送那对母子回去的时候,他在母子二人的家里,看到了一张遗照,这个男人……几乎跟遗照上的人一模一样。
他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吗?连做梦都要与现实相结合,接地气不浮夸?
虽然……有鬼已经很浮夸了。
“先生您有所不知,自从一个月前我意外死亡以后,就无法离开死亡的地点,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每到即将靠近家门的时候,灵魂就会不受控制地飘回来。直到昨天夜里,我跟在您的身后,才在死后第一次进入家门。”
想到家里冷清的样子,男人朝沈长安深深鞠了一躬:“时间不早,我想赶回去给我老婆投个梦,让她……让她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是遇到好男人就改嫁,若是遇不到,也不要委屈自己,这些年我在外面打工也攒了些钱,够他们母子二人过上几年轻松的日子。”
沈长安看着男人脸上交织着不舍与释然两种情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恍然笑道:“那你快去吧,天快亮了。”
在鬼怪故事里,当天亮时分,鬼怪就会失去他们的能力,无法再对人类产生任何影响。
他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做一个死去父亲回家探望妻儿的梦了,大概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曾期盼过世间有鬼神,这样他的爸爸妈妈就能回来看他。
可是他一直等,从七岁等到成年,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甚至很少梦见他们。渐渐他就明白,世间上没有鬼神,有的只是未亡人对死者的思念。
“恩人,再见。”男人坚持对沈长安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沈长安躲开,他就朝着窗户里面拜。拜完以后,他的身影消散在了黑夜中,看不到半点痕迹。
屋内窗外都安静了下来,沈长安刚躺回去,就听到窗户被什么敲得噼里啪啦作响,他捡起一个枕头砸向窗户:“滚,再烦我全部打死。”
敲窗户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但是很快敲窗户的声音变成了砸窗户,仿佛沈长安不开窗户,他们就会誓不罢休。
“我艹。”沈长安沉着脸从床上翻起来,这次不管窗外是什么鬼东西,他都要打爆他们的狗头。
睁眼往窗外一看,他眉头皱起老高。
窗外挤挤挨挨围着几个面色白里透着青的人,这些人有穿现代装的,也有穿着上个世纪布长衫的。见沈长安朝窗外望了过来,这些人忽然停止了拍窗户的动作,随即给沈长安进行了杂技表演。
一个老头摘下了自己的手臂。
一个女人把自己后脑勺扭到了胸前。
还有个瘦子更凶残,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脑袋发出恐怖的笑声。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沈长安大步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拎住发出恐怖笑声的瘦子,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扔到了地上,瘦子手里的脑袋瞬间像个冬瓜般滚到了墙角。
“我让你怪笑,我让你摘脑袋玩。”沈长安摁住瘦子一顿狠揍,滚到墙角的脑袋龇牙乱叫。这种声音听得让人心烦,他弯腰捡起脑袋,一脚踢出窗外,转身继续揍瘦子。
等他把瘦子揍得几乎身形消散后,才转身看向窗外吓呆了的恶鬼,高贵又冷漠:“像你们这种的菜鸡,我六岁的时候,就能一个打五个。不是针对你们谁,在我眼里,你们全都是辣鸡。”
女鬼把自己的后脑勺默默拧回后背。。
老头鬼把自己的手臂快速安装回了原位。
其他那些摘眼球的,摘耳朵的,全都把身体部位放回了原位。一个长舌鬼抖着身体,来不及把舌头收回来,只好用手捧着舌头强行塞回嘴里,一张脸被舌头撑成了南瓜。
“辣鸡!”沈长安冷笑。
众鬼们齐齐打了一个颤。
气氛在此刻凝滞了,忽然窗外升起了一股浓雾,沈长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就看到外面忽然飞进几条长长的藤蔓,看架势像是要直取他的喉咙。
沈长安气还没消,见梦还没有消停,心头最后一点理智也被点爆了,他伸手拽住从他面前掠过的藤蔓,狠狠一拉。
一坨绿色的东西,被拽了进来。
绿毛绿衣服,竟然是他上次在梦里见过的小绿毛。
见自己的攻击被沈长安轻易的躲过,绿毛小孩惊恐地看着沈长安,这个人类究竟是什么怪物?他身上不仅有吸引鬼怪的气息,同样还有亮得刺眼的功德金光,若不是恨这个人类带走了他的小伙伴,他也不会安排附近的鬼怪来吓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类竟然连鬼都不怕,揍鬼就跟揍洋娃娃一样。他们之间究竟谁才是鬼怪,谁才是人?
抬起头对上沈长安的双眼,绿毛小孩吓得抖了抖:“我、我是小孩子,你不能对我动手。”
“呵。”沈长安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往自己膝盖上一放,一巴掌就打在了绿毛的屁股上。
“嗷!”绿毛惨叫出声,他觉得自己不是屁股在挨打,而是整个神魂都在颤抖。更可怕的是,在沈长安抓住他的那个瞬间,他全身就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只能任他行事。
“我确实对小孩子比较宽容,但你是小孩子吗?”又是两巴掌下去。
“嗷嗷嗷!”绿毛痛得涕泪横流,“你上次还跟我说,幼龄儿童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为什么到了我这,标准就变了?”
“想什么呢,就算你还小,鬼怪还讲什么人权。”沈长安继续打,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在梦里见到有妖怪跟他讲人权的。
“你这个坏人,苗苗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却还要打我。”绿毛见自己怎么都挣脱不开,干脆破罐子破摔,“你们人类比鬼怪讨厌多了。”
“我一个人,讨你们鬼怪喜欢干什么?”沈长安见这个绿毛哭得实在可怜,气也消了大半,便松开手把他放在一边,“我们人类,可没有半夜跑去别人家敲窗户以及袭击他人的习惯。这么干的,都被警察叔叔抓进牢里了。”
见沈长安不打自己了,绿毛连滚带爬躲到窗户外,隔着窗户对沈长安吼:“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沈长安翻白眼,在他的梦里,还敢这么嚣张?
“你知不知道我们植物界的老大哥是谁?”绿毛伸出脖子吼了一句,见沈长安望了过来,又赶紧缩了回去,“我们老大哥可是修行五千年的桑树,他身上一片树叶,都能弄死你。”
沈长安捏了捏拳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先弄死你吧。”
绿毛小孩吓得尖叫一声,绿色的头发忽然暴涨,卷起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的鬼魂们,化作一股烟消失在窗外。
沈长安探头看了眼黑漆漆地窗外,哐当一声关上窗户。
早上起床,沈长安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信里有一条信息。
年:早上好。
他还以为对方不会理他,没想到隔了一晚上后,竟然回复消息给他了。他顺手拍了一张窗外的晨景发给对方。
长安:【图】
长安:早安,今天的天气很好。
道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刘。”
“先生。”刘茅闪身来到道年身边, “怎么了?”
道年眼珠子往下看了看,刘茅顿时心领神会,看了眼手机上的照片,随即皱眉:“窗户上,有鬼手印?”
道年把手机翻了个面,没让刘茅继续看下去:“查。”他抬起眼皮,面无表情看着刘茅。
“是属下办事不力。”刘茅瞬间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身体。
往不锈钢保温杯里扔了两片张大爷给的“千年灵芝”,沈长安不紧不慢来到办公楼下,发现楼下围着好几个人,就问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丁洋:“洋哥,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早上杜主任来上班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那棵树忽然黄了很多树叶,就让林业局的同志过来看看。”丁洋摇头叹气,“好歹长了近百年,算得上是保护植物了。”
看着被林业专家围着的老树,沈长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默默抱紧怀里的保温杯,把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抛出脑外,他转身准备上楼。
“沈先生。”孙稼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似乎即将远行。
看到孙稼,沈长安想起了昨晚的梦:“孙先生,你是不是有个小名叫苗苗?”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请妖怪不要在我面前谈人权,我是个双标狗,谢谢。 ☆、11 离开
“沈先生怎么知道的?”孙稼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看来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妈肯定叫过他很多次小名。
想到父母这些年的为了他,吃尽苦头,甚至连肉都舍不得多吃,孙稼笑容中染上了苦涩,“是啊,我小时候叫苗苗。”
可是父母日日唤他的名字,他都没有清醒过来,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七八年,让母亲早早就憔悴如老妪,父亲也累出病,若是他能好好的……
他抬起头,发现沈先生表情十分奇怪,仿佛听到什么令他惊讶的事情。孙稼把心里的遗憾与惆怅放下,调侃道:“沈先生,我的小名听起来很奇怪?”
“不。”沈长安摇头,表情恢复了正常,转移话题道,“孙先生今天就要离开?”他转过头,看到孙稼的父母在大门外等待。
“嗯。”孙稼点头,“临走之前,我想过来看看。”
他拖着行李箱,隔着忙碌的林业局工作人员,忽然就笑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玩得特别好的小伙伴,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他。我问过院子里其他的小伙伴,大家都说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搬去了哪里。”
沈长安看着叶子泛黄的大树,没有说话。
“我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孙稼把一张纸条递到沈长安面前,“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他回到了这个地方,向你们问起了我,请你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他,上面是我的网络联系账号,就算手机号换了,这些账号也不会换的。”
“好。”沈长安当着孙稼的面,小心地把纸条放进钱包防水层,“你放心,如果他哪一天回来了,我就把这个交给他。”
“如果他已经忘了,就不要给他了。”孙稼的笑容很干净,“我很感谢童年有他的陪伴,但是人都会成长的,童年的美好并不能成为永恒,我不想拿着当年的友谊,来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我明白了。”沈长安懂了孙稼话里的意思,对他笑了笑,“那么,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孙稼放下行李箱,走到大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小时候我跟那个小伙伴经常在这棵树下玩,他还教了我怎么爬树。”
拍了几下树干,他叹了一口气:“希望这棵树没什么大问题,等我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泛黄的树叶轻轻落下,有一片落在了孙稼的掌心。
孙稼把这片树叶拿在掌心,轻笑出声:“再见。”
轻风吹动树叶,发出了唰唰的声响。
“会好的。”沈长安看着树下的孙稼,忽然开了口。
“什么?”孙稼回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说,等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这棵树一定恢复了。”沈长安笑,“既然它能活过第一个百年,自然就能活过第二个百年。”
“是啊。”孙稼把树叶顺手放进裤袋里,拉起行李箱,朝沈长安再次说了一次再见,大步朝大门外走去。
沈长安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一对老夫妻亲热地拉住他的手,然后一家三口缓缓消失在街角。
“唉。”陈盼盼叹了口气,“他们一家去外地也好,咱们这种小地方,有点什么事就能传遍全城,孙稼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就算神智已经清醒,也要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过一辈子,不如换个城市重新生活。”
“都在下面看热闹呢?”杜仲海趴在二楼阳台上,“你们几个人围在树下,树本来还没死的,都要被你们看得吓死了。”
“杜主任,我们又不啃树皮,吓不死它的。”陈盼盼笑嘻嘻地调侃道,“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锅总是要有人背的。”杜仲海招了招手,“都上来,我有事要通知你们。”
三人一溜小跑上了楼,见其他人都在会议室里,赶紧乖乖坐好。
“最近你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做得不错,但是你们不能自满,还要继续努力。”杜仲海开了一个小会,顺便总结了近来一个月里,大家的工作成绩。
“公路上闹鬼的时,昨晚是小丁跟小沈去办的,你们两个写一份详细报告出来,后天我把报告传给宣传部门,让他们澄清所谓的闹鬼谣言。”杜仲海摸了摸凸出来的小肚子,“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大家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提出来的?”
大家齐齐摇头,每次杜主任开会都要说一堆废话,他们控制住自己想玩手机的冲动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还有什么问题提。
“行,那就散会。”杜仲海把手里的文件夹一合,“对了,小沈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长安跟在杜仲海的身后,进了主任办公室。杜仲海和蔼地招呼他坐下:“小沈啊,这段时间,在部门里待得可还习惯?”
“同事们都很好,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那就好。”杜仲海笑了两声,又问了一些沈长安生活上的问题。
“主任。”沈长安看着一脸为难的杜仲海,“有什么话,您可以直接说。”
“唉。”杜仲海叹息一声,“事情是这样的,“令尊为国牺牲已经十多年,有关他的一些遗物与档案已经可以对外公开。令尊的遗物里,有一封留给你与你母亲的信,上面会派专人给你送过来,同时他们希望把信件的原件收在烈士展览厅,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
见沈长安不说话,杜仲海连忙道:“当然,信件是非常私密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公开的,上面会尊重你的决定。”
“我爸是个大英雄,他愿意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会吝啬一封信。”沈长安垂着头,“我没有意见。”
“那……那一天后,你父亲的一些遗物与信就会送过来,你……节哀。”
沈长安回到座位上,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他的头有些疼。
他爸死后不到两年,他妈也死了,因为担心犯罪分子来报复,他就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他记得乡下的老房子是一栋老式木楼,年迈的奶奶总对他说,他爸爸其实没有死,是阎王爷勾错了魂,才会让爸爸去了地府。
奶奶喂他喝了很多所谓的招魂符水,符水又苦又涩,带着恶心的臭味。他哭着跟奶奶说,爸爸早就教过他,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也没有神仙妖怪。
但是每当他这么说了以后,奶奶就会疯了似的打他,说他没有孝心,不想把爸爸救回来。
再后来,她会让他喝了符水后跪在爸爸遗照前,只因为某个“高人”告诉她,说只要晚辈的孝心足够真诚,就能够感动上天,让亡者死而复生。
然而一天过去,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他的爸爸仍旧没有回来,就连在梦里,他也只会见到想要吞他肉,吸他血的恶鬼。
爸爸没有回来,奶奶疯了。
奶奶彻底疯掉的那天,天气格外好,院子外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青黄色还没完全成熟的果子。奶奶手里的剪刀扎进了他的肩膀,说要把他的生命线挑出来,送给他爸爸。
幸好那天爸爸的战友来看望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他后,把他从奶奶的剪刀下救了回来。
那天剪刀上的铁锈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腥臭,刺鼻,还有……接近死亡的味道。
他被抢救过来以后,身边围着很多陌生的叔叔,有医生,有爸爸的战友。有一位叔叔断了一只胳膊,明明声音粗狂得吓人,却捏着嗓子,给他讲无聊的儿童故事。
从那以后,他没有再被送回奶奶身边,也很少再梦到恶鬼。
“长安,犯困了?”丁洋端着一杯泡好的咖啡放到长安面前,“来,喝点咖啡提提神,昨天晚上谢了啊。”
沈长安接过一次性纸杯,抬头怀疑地看着丁洋:“洋哥,你不要这么对我笑,你这么一笑,我就觉得有事要求我。”
“嘿嘿。”丁洋搓着手,“那个,昨晚上的报告……”
“当然是由经验足,见识多的你来写。”沈长安喝了一大口咖啡,朝丁洋笑得满脸纯良,“谢了啊,洋哥。”
丁洋悻悻一笑:“不用客气。”
沈长安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信有新的消息,他拿起来以后,脸上露出了笑意。
年: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竟然打了九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四舍五入这就是飞一般的进步啊。沈长安飞快回复了对方。
长安:谢谢你,我的手机天气竟然还显示着晴,一点都不专业。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边才再次回来消息。
年:也许用的天气软件不一样。
这是在跟他解释?想着道年不愿意说话,却拿着手机跟自己解释原因的样子,长安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灿烂。
长安:我相信你。
落地窗前,道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在屏幕上来来回回的按,良久回了对方一个字。
年:嗯。
作者有话要说: 年:跟人类聊天,好累哦~
☆、12 爸爸的信
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空,忽然就阴沉了下来。
放下手机,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内部资料,快到中午的时候,雨开始往下落,打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丁洋在招呼大家上车,部门里配的那辆小破车,在这种天气显得格外有用,至少能遮风挡雨。
“这种天气,还有人来我们这旅游?”隔着车窗,陈盼盼看到一辆观光车开过,“下午我们给旅行社发个消息,让他们尽量不要进山。”
梧明市多山多水,在以前交通不发达的时候,住在山区里的老百姓日子格外艰难,甚至从生到死都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这几年生活水平好了起来,开始学着其他地方开发旅游,可惜因为宣传力度不够,加上唯一有点特色的,就是当地的特色民居,能够吸引到的游客非常有限。
沈长安看了眼陈盼盼说的观光车,观光车里零散坐着几个人,数量并不多。再看陈盼盼他们对旅游的态度,不用问他就知道,梧明市的旅游业发展得并不太好。
车开到小区外,沈长安在物业那借了把伞,快步到了楼下。楼道上有些湿,应该是其他住户上楼时不小心留下的。
他收起伞,爬了没几阶楼梯,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步履匆匆地跑了下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沈长安往旁边让了让,转头看到年轻女人冲进了雨幕中。
路过四楼,张大爷家门紧闭,应该还没有回来。他上楼给自己蒸好了米饭,炒了一份菜,一份肉。
单独生活最不好的地方就是炒两道菜吃不完,炒一份菜又嫌单调。
吃完饭,收拾好厨房,雨势一直不见小,沈长安回到房间准备午休时,在床底发现了一片树叶。
弯腰捡起这片翠绿的树叶,他看了眼窗外的树,拿出手机点开联系列表,却不知道该联系何人。
当年相关部门领导担心犯罪分子会对他打击报复,不仅给他换了名字,连户籍也变了。几个月前,有消息传出,被爸爸击毙的罪犯之子,加入了某个国际犯罪团伙。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相关部门把他安排到了梧明市,还让他尽量不要联系以前的同学朋友。
划过联系列表中一个又一个名字,沈长安点开了与道年的聊天框。
长安:道年先生,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吗?
他以为要等很久对方才会回复他,没想到不到半分钟之内,就收到了道年的信息。
年: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到这个回答,他忍不住笑出声。
长安:我最近做了几个很奇怪的梦,这些梦太真实了。
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要担心,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与妖。
长安:那……鬼呢?
年:人死如灯灭,灭掉的烛火上,还有温度吗?
长安:道年先生今天的心情很好?
年:为何如此问?
长安:因为你今天跟我打了很多字。
这条消息出去后,那边忽然就不再回复了。沈长安有些后悔,难得对方愿意跟他多聊几句,他为什么要嘴贱?
几分钟过后,手机再次响起。
年:嗯。
年:你一定要记住,世界上没有神鬼。
长安盯着手机愣怔了很久,无声笑开。
长安:我知道了,谢谢道年先生。
那边没有再回消息,晚上沈长安从办公室回来,洗完澡准备睡觉,道年忽然发了一个消息过来。
道年:晚安。
长安:做个好梦。
关掉两人的聊天框,沈长安就接到杜主任让他明天在家休息一天的电话。他没有拒绝,挂了电话后,躺在床上把自己当成摊开的饼。
他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眠,没想到听着窗外的雨声,这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过后才醒。
起床洗了一个澡,换上黑色衬衫,沈长安推开侧卧的门,里面放着父母的一些遗物,墙上挂着他们的照片。
“老爸,你给我跟妈妈写的信,妈妈是看不到了。”沈长安坐在椅子上,小声笑了笑,“如果死后有灵的话,你就把信的内容念给妈妈听,免得妈妈总说你不懂浪漫。”
他自嘲一笑,拿起毛巾把照片上的灰尘擦了擦:“就这样吧,反正我说再多,你们也听不见了。”
敲门声响起,沈长安放下毛巾,打开客厅大门,看到四个男人站在门外,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外面下着雨,木盒却没有沾上一滴水。
“请问,你可是沈长安同志?”双手捧着盒子的男人看着沈长安,神情中有些小心翼翼。
“我就是,几位请进。”沈长安邀请四人进门,关上门后,男人把盒子双手递到沈长安手里。
“立正。”
“行礼!”
看着四人整齐划一地行礼,沈长安怔了怔,抱紧怀中的箱子,弯腰向他们还礼。怀中的箱子并不重,但他却觉得重逾千斤。
把箱子放到桌上,沈长安到厨房给他们倒了水,四人坐在沙发上,腰背挺直,仿佛随时随地都处在戒备状态。
他没有问这些人的身份,他们似乎也不善言辞,黝黑的脸庞上,带着关切与担忧。
打开木盒,里面有一本泛黄日记本,几支普通的钢笔,手表、勋章,还有……爸爸的照片。
照片上的爸爸,站在黄沙中,笑得咧出一口白牙,那么的有活力,那么的年轻。拿着照片看了很久,沈长安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盒子里还有一些奖状奖章以及内部表扬信之内,但这些都不是沈长安最关心的,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封泛黄的信,用拆信刀一点点划开信封。
再打开信封的那个瞬间,他匆匆拿出信纸,但是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他动作又慢了下来。
沈长安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他脑子里乱哄哄地,一会儿想,若是爸爸写了这封信后能活着回来该多好,又或者是妈妈生前能看到这封信该有多好。
深吸一口气,沈长安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亲爱的兰兰、小佑:
展信佳!
明天我要去参加一个绝密的任务,去之前不能跟家属通信,更不能跟你们见面。这边的夜里又闷又热,我有些睡不着。
临走的那天,你还在咳嗽,记得按时吃药,别光顾着照顾病人,自己的身体就顾不上了。
……
上次小佑你跟我说,想要买一顶军帽,可惜我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你买,等我回去,一定给你买,不仅给你买军帽,还买玩具车,所以不要说你老子我抠门。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记得照顾好妈妈,等大了以后,好好学习做饭,不会做饭的男人,可不好娶媳妇。
……
兰兰,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知道,你是懂我的。
小佑,我的孩子,我们家的小男子汉。今夜我突然有些后悔,临走前没有好好抱一抱你,也没有亲口说过我爱你。爸爸以前总觉得,大老爷们有感情要放在心里,不能随时挂在嘴上。但是在今夜,在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要说出来,不要吝啬自己的语言与赞美,这也是爱。
其实,我想说的是,兰兰,小佑,我爱你们。
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拍全家福照片。
小佑每长大一岁,我们就拍一次,等你有了媳妇,我跟你妈就把全家福拿给她看,让她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模样。
兰兰,你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
我总是不善言辞,文笔也不好,一封信写得颠三倒四,外面有雄鹰的叫声,我想,天快亮了。
等天亮之时,就又是新的一天。
爱你们的大成留笔。
2001年6月18日早晨
看完这封信,沈长安花了近二十分钟,他舍不得错过一个字,甚至是一个标点符号。
“这个……”刚才捧木盒的汉子,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那一天我的领导跟沈队长一起出的任务,他说临行前,沈队还跟他说,回去后一定要给你买军帽,不然你这个做儿子的,肯定会生他的气。”
“沈队……沈队离开后,受了重伤的领导在医院待了将近一年,出院后就去买了这顶帽子,可是却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去找你们。”男人虎目含泪,把那顶儿童军帽放到沈长安手里,“领导说,沈队他没有失信,他一直都记得给你的承诺。”
“我知道。”沈长安紧紧拽着儿童军帽,“我爸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从没有怪过他,妈妈……妈妈也没有。”
尽管年幼时,他被奶奶关在阴冷的堂屋中,对着爸爸的照片哭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也从来没有怪过他。
“谢谢你们。”沈长安用手机把信的内容还有信封的样子拍了下来,把信纸叠好放回男人手里,“请你们好好保存它。”
“会的。”男人双手接过信,站起身朝沈长安敬礼,然后把一张名片交给沈长安,“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请联系上面的人。”
沈长安红着眼眶笑:“谢谢。”
送走这四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把箱子放进衣柜里锁好,靠着衣柜茫然的坐着。手机响起,来电人竟然是道年。
电话里,道年问他:“你……要吃火锅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哭唧唧。
☆、13 火锅
挂断电话,道年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缓缓扭头看向弓着腰拖地的手下:“收拾,有客人来。”
手下闻言连忙站直身体,把手中的拖把随手一抛,拖把掉进桶中,没有溅出半点污水:“先生,请问以什么样的规格接待?”
“人类。”道年懒洋洋地靠着软塌,补充了一句,“能够记住我名字的人类。”
“我明白了。”手下神情一肃,“我们马上去准备。”
沈长安没什么去朋友家做客的的经验,一时间竟有些小激动。以前为了避免给朋友带来麻烦,他都会尽量不去朋友家做客。或许是因为这座安宁的城市给了他安全感,又或许是现在的他不想独处,所以道年邀请他上门做客吃火锅后,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也许、也许不爱与人接触的道年,也是希望有人陪着一起吃的。
在水果店买了一兜新鲜水果,又在旁边花店买了一束太阳花,沈长安刚打车到道年所在的小区门口,看到刘茅与另外一个没见过的小青年等在那。
“沈先生。”刘茅看到他,态度非常热情,“热烈欢迎您的到来,请您往这边走。”
手里的水果被对方拎走,沈长安被对方过于热情的态度吓得有些愣:“刘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这点水果我能拎。”
“您是先生的贵客,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刘茅把水果递给身边的年轻人,亲自给沈长安引路。
走进小区,沈长安发现这个小区格外不同,虽然从外面看,跟其他小区差不多,但是实际上绿化面积特别大,楼与楼之间几乎看不见彼此,郁郁葱葱的树木整齐排列,假山水池镶嵌其中,不知名的鲜花盛开,绽放出清幽的香味。
在这个能多修一栋房子,就绝对不多一片草地的年代,这个小区的开放商,简直能够被称为“最佳良心开发商”。
跟着刘茅不知道走了多久,沈长安只觉得左一条青石板路,右一片小树林,他晕晕乎乎就来到一栋仿古风似的大宅。
大宅四周没有建围墙,茂盛的花丛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让这栋房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与神秘。
看了眼被人拎在手里的水果,还有怀里这捧小向日葵,沈长安默默想,他带的上门礼物是不是寒酸了一点?
正想着,宅子的大门全开,几个人热情地围了过来,簇拥着沈长安往门里走。身处这一幕中,沈长安被大家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忽然想到西游记中,小妖怪们把唐僧赶进妖洞里时,似乎这种热闹欢腾的场面。
但是当他踏进大门那一刻,所有的喧闹都安静下来,刚才满脸是笑,热热闹闹的几个人,全都规规矩矩站在大门台阶下,仿佛再往上踏一步,就会被雷劈死似的。
“道年先生,打扰了。”沈长安走进屋里,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让他有种踩在云端的恍惚感。
“长安。”坐在沙发上的道年抬起头,“请坐。”
“谢谢。”沈长安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不知道道年先生是否对花粉过敏,如果不过敏的话,我想用花瓶把这些花插起来。”
“好。”道年朝楼上看了一眼。
半分钟后,楼上有人下来,手里还捧着一个莹润如玉的花瓶与花剪下来。
沈长安不懂插花,把小向日葵剪了剪,就塞进了瓶子里,厚脸皮地问道年:“道年先生,花瓶放在哪里合适?”
道年指了指落地窗边的木雕花台。
放好花瓶,沈长安转头见道年正盯着自己看,以为他被自己的插花水平丑到了,干笑两声,岔开话题:“平时你家里这么多人帮忙吗?”
“平时不这样。”道年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热茶发呆。
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上门做个客,竟然这么麻烦。
“火锅,快好了。”道年话音一落,就有人过来推桌子,搭锅,准备料碟,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两人之间的茶几,就变成了讲究的雕花木桌,木桌上放着口铜火锅,正散发着香味。
在这个瞬间,他忽然觉得,他不是来吃火锅,而是来见识“如何优雅讲究的吃火锅”的,桌上的配菜不知道在地里怎么长的,看得格外鲜嫩可口,让人有种想要生吞下去的冲动。
锅底翻滚起来,沈长安一边给自己烫菜,一边看道年时不时慢吞吞从锅里夹一筷子菜的样子,笑:“道年先生,平时不怎么吃火锅?”
“麻烦。”道年放下筷子,嘴唇殷红,眼神里却又是一种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漠。
“那你平时爱吃什么?”沈长安把烫好的肥牛用勺子捞起来,再用干净的筷子捞到道年面前的碗里。
道年看着冒着热气的肥牛,沉默几秒:“饭。”
真是惜字如金,但是又简单易懂,更神奇的是,在这种氛围下,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也许是因为道年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息,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很淡漠疏离的人,却给人神秘的包容感。
火锅的汤底在咕噜噜冒着热气泡,以前总觉得一个人吃火锅没什么意思的沈长安,一不小心吃了两盘毛肚,两盘肥牛,一盘鸭肠,还有一筐蔬菜拼盘,又往锅里倒了一盘鸭血,抬头见道年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筷子缩了回来。
他好像是吃得多了点。
“别停。”道年仿佛知道沈长安在想什么,“喜欢,继续。”
沈长安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往白锅里倒了一盘金针菇:“道年先生,你家的食材,都是从特定地方空运过来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道年微微扭头,抬起眼皮看站在角落里的刘茅。
“这些菜都是我们自家种的,肉也是我们自家养的,沈先生喜欢的话,等下走的时候带些回去。”刘茅笑着道,“自家弄的东西不值钱,就是没什么添加剂,也没农药,吃得放心。”
沈长安连忙推辞,他跟道年也不是什么太亲密的朋友,这次上门吃火锅,已经算他厚脸皮了,又吃又拿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拿。”道年道,“不吃,坏。”
沈长安干笑,再次露出无辜脸岔开话题:“道年先生,一直住在这里?”
“不。”道年半垂着眼,仿佛任何话题都不能引起他太大的兴趣。
沈长安看着他的下半身,不知道被毛毯盖住的双腿,在阴雨天的时候,会不会开始作疼?
“道年先生有没有去附近的景区玩过,我听同事说,附近的风土民居十分有意思。”沈长安担心,在这栋冷清的宅子里待下去,道年会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我们找个天气比较好的日子,可以去那边看看。”
“如果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沈长安想了想,扭头看向刘茅,“刘先生,这边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请您稍等。”刘茅转身上楼,一分钟后拿着一本小册子下来,“沈先生,这是梧明市所有的旅游景点,以及美食餐饮点。”
翻开看了一眼,沈长安笑问:“刘先生的年薪肯定很高。”
刘茅茫然地看着他。
“因为您太厉害了。”
“您过奖了。”刘茅拿眼角余光偷瞄道年。
“嗯。”道年仿佛没有注意到刘茅的目光,点头:“有用。”
“谢谢先生,我、我一定会继续努力,不让您失望的。”刘茅眼神大亮,这种眼神就像是贫穷的人忽然中了两千万,陷入了被陷阱砸中的狂喜中。
沈长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道年,身为助理被雇主夸一句有用,就能感动成这个样子,现在的助理工作这么难做的吗?
“下去。”道年眉梢轻微动了一下。
“好的。”听到这两个字,刘茅不带半点犹豫,消失在大门外,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沈长安偷偷看了眼关上的大门,又看面色白得透明的道年:“道年先生,谢谢您今天的款待。”
道年看着他:“心情好了?”
听到这话,沈长安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道年指了指锅里的金针菇,“熟了。”
“谢谢。”沈长安呆呆地把金针菇捞到碗里,这种金针菇跟平时吃的有些不同,不仅细腻滑嫩,还容易嚼碎,进入食道后,他的身体有种被滋补的错觉。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抱歉,带着情绪来这里做客人,还被主人看出来了。”金针菇冒出来的热气,蒸得他眼睛有些发痒,他眨了眨眼,止住眼底的涩意,“不过吃了这么多美食后,已经没事了。”
“没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的话,那就两顿。”沈长安笑,“所以,谢谢你跟你的美食。”
“你很容易满足。”道年伸出白皙的手,弯腰从果盘中,亲手拿了一块水果递给沈长安,“很好。”
沈长安受宠若惊地接过水果,这不是块普通水果,而是不爱跟人说话交流的人,主动给他的水果。
吃完水果与火锅,沈长安陪着道年坐在落地窗前看雨,过了一会儿,他见道年靠着躺椅睡着了,就起身向刘茅告辞。
看到他,刘茅的态度比以往更热情,不仅拼命塞给沈长安满满一袋子蔬菜水果,还亲自把他送上了车。
“沈先生,欢迎您下次再来。”说完,他收起脸上的笑意,对司机道,“好好把沈先生送回去,这是先生的贵客。”
看着不断点头的司机,沈长安觉得自己就像是抱上豪门大腿的穷小子,正在接受豪门管家的热情恭维。
怪让人难为情的。
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嘻嘻,好羞涩哦
☆、14 占便宜
开车送沈长安的司机,可能是道年请的员工,因为沈长安发现他对自己客气得很,在红绿灯路口停下的时候,还总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
刚在道年家吃得肚皮滚圆还拎了一大包食材水果的沈长安:“……”
十字路口处,年迈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着,才走到一半,信号灯就变了,在后面等红绿灯的车见前面的车还不走,开始焦急地按喇叭。
急促的喇叭声,让老人有些着急,她想要走得快一点,可是身体状况却不允许。
“这么大的年纪跑出来干什么?!”
“家里没人吗,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单独出来?”
刚下完雨,天气并没有退热,反而有些闷,有个司机脾气大,于是忍不住探头出来吼了两声。
有其他司机看不下去,反过来吼:“你家没老人,吼什么呢?”
最开始吼的那个男人,面上有些过不去,小声骂了一句,关上了窗户。等在四周的车辆,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让路中间那条斑马线,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
沈长安对司机道:“哥们,你等我一下。”
司机愣了愣,就看到沈长安下了车,一溜烟跑到老人面前,弯腰把老人背到街头那边,又快步跑了回来,前后不到两分钟。
听着年轻人比刚才略微急促一些的喘息声,司机把车开过红绿灯路口:“沈先生,听说做了善事的人运气会变得非常好,等下您要不要去买一张彩票,说不定能中大奖。”
“中奖如果真能那么容易,还有谁想工作。”沈长安摆了摆手,“我就不去凑这种热闹了。”
小时候他坐在爸爸肩膀去街上玩,街上有很多人在卖刮刮彩,他也想去凑热闹,爸爸便带他去买了几张,结果只刮了两张,就中了一床被子。
他很高兴,就撒着娇让爸爸又给他买了十张,可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中。
爸爸牵着他的手,对他说:“不劳而获容易会让人产生昏头的喜悦感,但是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不劳而获。爸爸希望我们家的小佑,即使不求神拜佛,不买奖抽奖,也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靠自己成功的男子汉。”
那天爸爸陪着他,把中奖得来的被子送给了一位孤寡老奶奶,父子二人回到家,才想起他最想要的军帽没有买。
爸爸说,明天再陪他去街上买,可是当天晚上他接到组织的电话,就匆匆离开了家门。
他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爸爸,你要早点回来啊。”
“沈先生,您住的小区到了。”司机忽然开口,把沈长安从回忆中唤了出来。他看向窗外,向司机道谢。
“不用客气。”司机走下车,替他打开门,“我帮你拎上去吧。”
“不用,不用。”沈长安赶紧拒绝,“我们小区外面,小车只能临时停靠,停太久会被开罚单的,今天麻烦你了,你早点回家去休息。”
“能送沈先生回家,是我的荣幸。”司机见沈长安确实不太想让他送,只好遗憾道,“那以后有机会,您再来乘坐我的车。”
沈长安连忙称是,等对方把车开走,他才偷偷松口气,道年先生请的这些人,业务爱好是不是吹捧他人,不然这态度也太热情了。
热情得他这朵娇花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刘茅究竟给他装了多少蔬菜水果,这一大袋东西还真不轻,家里的冰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吭哧吭哧爬了几层楼,沈长安听到四楼响起开门声,抬头就对上了张大爷的脸。
“你跑去别人地里刨吃……”张大爷那张总是不高兴的脸忽然变了,他三两步跨到沈长安面前,神情严肃地盯着他:“你出去吃了什么?”
沈长安往后躲了躲,真没看出来,张大爷身手竟然如此矫健。他低头闻了闻袖子,上面有股淡淡的火锅味:“我跟朋友吃了顿火锅。”
张大爷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严肃的表情,才缓缓恢复招牌的不高兴表情:“难怪味道这么明显。”
“真有这么明显,隔着几米都能闻到?”沈长安吸了吸鼻子,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把青菜放到张大爷手上,“张大爷,这是朋友送我的青菜,我一个人吃不完,多放几天就坏了,你拿些回去吃。”
“青菜?”张大爷看着手里绿得滴水的蔬菜,神情复杂地看着沈长安,“既然你愿意送给我,那我也不客气了,你在这里等着。”
他转身进屋,很快从屋里拿出一个大盒子,塞到沈长安手里:“里面装着一根千年野参,你拿去炖着吃了。”
拿把青菜换千年人参,不管这人参是真还是假,他都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便宜的大骗子:“张大爷,这只是一把青菜而已,你用不着……”
“你瞧不起我的人参?”张大爷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敢不收,老子就打爆你的狗头”,沈长安有点犯怂,把人参塞进了装蔬菜的袋子里。
“您老如果喜欢这些菜,晚上我做饭的时候多做一点,我们一起吃?”沈长安以为张大爷会拒绝,没想到对方只犹豫了不到三秒,就点了一下头。
真是个别扭的老头儿。
沈长安回到家,把东西全都塞进冰箱,难怪这袋东西会这么沉,原来除了蔬菜水果外,里面还装着两块鲜嫩的精瘦肉,几根棒子骨。
新鲜的骨头不能放太久,沈长安舍不得浪费好东西,便把骨头洗干净,扔进砂锅里炖上了。
把晚上做饭要用的食材准备好后,沈长安窝在沙发上有些无聊,打开手机给道年发消息。今天他跑到人家的家里又吃又拿,还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的。
长安:道年,午睡醒了吗?
年:。
看到这个句号,沈长安就知道他醒了。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些废话,虽然对方只会回他一两个字或是标点符号,也没有影响沈长安的谈兴。
他小时候是个话特别多的话痨,这些年虽然正常了很多,但是话痨的毛病还没有彻底根治。聊到最后,他还跟道年提了一句拿千年野参换他一把青菜的张大爷。
长安: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占孤寡老人便宜的骗子。
年:没占便宜。
沈长安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打了一个滚,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连他都差点相信了。
长安: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后天放假,你要不要来我家尝尝我的手艺?
道年神情淡漠的看着手机屏幕神情淡漠,他从不与事多的人类产生交集,去别人家也好麻烦。
年:好。
不过,偶尔为之,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晚饭做好后,沈长安下楼去敲张大爷的门,刚敲下去门就开了,张大爷穿着中山装,把手背在身后:“饭做好了,走吧。”
看着张大爷这身气势,沈长安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某个大佬。
一顿饭吃饭,沈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大爷喝下半砂锅的汤,赶紧从抽屉里找到一盒健胃消食片递给张大爷:“张大爷,您老吃几片?”
“不用。”张大爷高深莫测地用纸巾擦干净嘴,“你知不知道,这层楼为什么只住了你一个人?”
沈长安:“可能都去外地了。”
这栋楼每层有四户人家,不过可能是因为梧明市有些年轻人外出打工,老人又大多住在乡下,所以房屋空着并不奇怪。
“呵。”张大爷露出一个笑,似乎在笑沈长安是个无知的年轻人,“在你搬进来前,这层楼还住了一户人,不过不到两周,他们就搬走了,你知道为什么?”
“他们嫌这栋楼没电梯,每天爬楼太累?”沈长安想了想,“每天上上下下的爬楼,确实挺累的。”
张大爷面上的高深莫测被怒气代替:“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思想就不能活跃点,开阔一点,新奇一点?”
“那就是家里欠了巨债,怕被仇家发现,所以只能不断地搬家。”沈长安觉得张大爷教训得对,现实有时候比小说跟电视剧还要狗血。
“欠什么债,那是因为这栋楼闹鬼。”张大爷把两颗消食片扔进嘴里,“你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就没发现我们这一栋楼的住户都很少?”
注意到张大爷在吃消食片,沈长安怕他恼羞成怒,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我虽然没看到这栋楼有多少住户,但也没见到一个鬼啊。张大爷,鬼神之说没什么根据,您对这些有敬畏之心是好的,但不要过于痴迷,遇到事要找警察……”
“你知道个屁!”张大爷冷哼一声,“你空有一身功德与灵气,却是肉眼凡胎,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沈长安:“……”
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就不要谁嫌弃谁了嘛。
“那您告诉我,我住的这层楼鬼在哪?”没法跟老大爷讲道理,沈长安只好拿事实出来,让张大爷清醒清醒。
“她是地缚灵,日日跟你住在同一层楼,每日饱受折磨,幸好昨天降下百年才有一次的阴雨,就趁着这个机会从楼里逃走了。”张大爷接连吃了四粒消食片,“她如果再不走,会被你浑身功德刺激得魂飞魄散。”
“哦。”沈长安一脸冷漠地站起身,把碗碟收起起来,“张大爷,你自己看会儿电视,我去洗碗。”
张大爷:“我没骗你。”
沈长安笑眯眯点头:“嗯,我知道。”
张大爷:“……”
可是你脸上分明写着“我就静静看着你说瞎话”,知道个屁!
“洗什么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鬼!”张大爷从凳子上站起身,“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我就不姓张!”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接下来,就是见证灵异传说不再显灵的时刻,嘻嘻。 ☆、15 我不姓张
“梧明市虽然只是不出名的小城市,但这里有条连接阴阳的通道,每隔七日,就会有一辆能够跨过阴阳的车在子时出现。以前是马车,现在响应了时代的号召,马车已经改成了公交车。”张大爷坐在公交车牌下面,“有些八字比较弱的人,在某些时候能够看到这辆车,甚至不小心乘坐,所以一些城市又流传着末班公交车的故事。”
荒无人烟的街道上,沈长安把一件外套披在张大爷身上,拿出一瓶驱蚊水在四周猛喷,都已经入秋了,蚊子怎么还这么厉害?
“你干什么呢?”闻着呛鼻的驱蚊水味道,张大爷绷着脸,“等下车来的时候,你不要上车,如果有人跟你招手,你也不要回应。”
“回应了会怎样?”
“回应了你就要给他烧纸钱,不然他会到梦里来找你。这是鬼圈的碰瓷手段,他用的手段又不违反规定,中招的人除了给他烧纸钱外,也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张大爷看了眼沈长安,“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敢碰瓷的鬼脑子都很好,不会招惹你这种人。”
沈长安挑眉,他这种人尊老爱幼,凭什么连鬼都要嫌弃?
“还有五分钟。”张大爷看了眼手表,不知道这个表是什么牌子,在灯光下散发着亮闪闪的光芒,仿佛浑身都镶满了钻。
“喜欢啊?”注意到沈长安的眼神,张大爷理了理沈长安给他披上的外套,一副高人的模样,“前几个月一个商人送给我的,也就值个百来万,家里还有很多,回头我拿几块给你戴着玩。”
张大爷的吹牛小爱好,已经从千年药材发展到钻石手表了?
“怎么好意思拿您那么贵的手表,我多看几眼开开眼界就行。”沈长安伸手替张大爷把背后卷起来的外套压好,用驱蚊水在张大爷脚踝处喷了喷。
“鬼灵车快要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张大爷见沈长安不当一回事的模样,忽然就丧失了大半的成就感。
“怎、怎么了?”沈长安摇了摇驱蚊水瓶子,“那个什么鬼,总不能因为我们喷了驱蚊水,就不来了吧?”
张大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离下子时只剩三十秒时,张大爷看着道路尽头升起的夜雾,神情严肃:“等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用害怕。我敢带你来看这些,就能把你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沈长安本来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张大爷此刻的神情实在太严肃,严肃得让他有些怀疑,难道世间真有他看不见的东西?
望着道路尽头的浓雾,沈长安不自觉认真起来。
十秒过去。
三十秒过去。
直到一分钟过去,道路尽头什么都没有。
整条大街死寂,一只老鼠快速从大街对面跑进下水道里,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气氛有点尴尬,沈长安开始考虑,怎么帮张大爷挽回颜面,不让他太过尴尬:“可能车子出了故障,需要修一修,所以来晚了?”
张大爷看了看沈长安,又看了看道路尽头,沉着脸一言不发。
鬼灵车永远都不可能迟到,他在梧明市待了一年多时间,有时候抓到恶鬼,又懒得超度,就会来到这把恶鬼丢进鬼灵车里,让阴冥界自己去处理。
这一年多里,鬼灵车从未迟到早退过,怎么偏偏在今天晚上出了问题。
“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张大爷板着脸,他就不信,今晚所有鬼都消失了。
“要不我们明晚再来,这么晚了……”沈长安把停在旁边的双人自行车推过来,“熬夜对身体不好。”
“今晚不让你看到鬼,我才会身体不好,被气的。”张大爷坐上自行车,拍沈长安的背,“走。”
行吧。
沈长安觉得自己今天精神头特别足,仿佛徒步跑上几十公里也没有问题,驮着张大爷,他把自行车踩得飞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骑着电动车。
“跟着导航走。”虽然这是两人踩的自行车,但是张大爷坐在后面,双脚动也不动,手机里发出机械地、毫无感情地报路配音。
“张大爷,我觉得大半夜在空荡荡的路上听到这种声音,比见到鬼还可怕。”沈长安吭哧吭哧地踩自行车,“咱能换个导航系统吗?”
“吐字清楚就行,要什么感情?”张大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
穿过一条破旧的街道,低矮的楼房与垃圾随处可见,时不时有恶臭从路边垃圾桶里散发出来,几条野猫察觉到有人经过,发出了警惕的叫声。
“张大爷,你这是带我来看鬼,还是来翻垃圾山的?”把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外,沈长安见满地都是碎石,转手很自然地扶住了张大爷的手臂。
“你干什么?”张大爷看着扶着自己的手,别扭道,“好好走,我不用扶。”
“我不是扶你,我这是害怕,万一真的有什么东西出来,您老在我身边,还能保护我,对不对?”在沈长安看来,老人就跟小孩子一样,有时候需要哄着捧着。
张大爷嘴唇动了动,看着稳稳扶着自己的胳膊,到底没有推开。
废旧工地这边灯光有些昏暗,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那是一些临时搭建的窝棚,因为太久没有住人,垮的垮,塌的塌,黑糊糊一片。
不知哪来的夜猫忽然尖叫的一声,又有几只老鼠吱吱叫了起来。
沈长安打开手机里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照了一下前方的路,四周草长地荒的,就算没有鬼,那也挺渗人。
正这么想着,他就看到张大爷从怀里拿出几张黄符,在空气中一抛,黄符瞬间自燃起来。
沈长安听到张大爷嘴里念念有词,不过……他一句都没有听懂。
咒语过后,狂风大作,仿佛有无数东西即将从黑暗中爬出来。外套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沈长安缩了缩脖子,看着在空中慢慢化为灰烬的黄符,屏住了呼吸。
“出!”
随着张大爷一声厉喝,四周的虫鸣声都安静了下来。
沈长安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黑暗的角落。在这些黑暗的地方,会躲着什么东西。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沈长安看到风渐渐小了下来,一只青蛙呱呱叫着从他脚背上跳过。
“呱呱。”
青蛙在原地跳了跳,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两个无聊的人类。
风彻底停下来以后,沈长安扭头往四周看了看,没好意思问张大爷鬼在哪。张大爷不敢置信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符咒,结果这一次连风都没有。
能有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尴尬。
空气中弥漫着符纸燃烧后的味道,沈长安仰头看着夜空,那里有星星闪烁,还挺漂亮。
“算了。”张大爷用完最后一张符纸,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沈长安,仿佛在看一个稀世大奇葩。
“张大爷……”
“别叫我张大爷了,从今往后我不姓张,我姓王。”张大爷满面沧桑,望向远方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我哪还有资格姓张。”
“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今天鬼怪今天放假了,或是有其他事干,所以没有时间来见我们。”沈长安扶住张大爷,“我们今晚先回去睡觉,以后我再陪你出来找鬼。”
张大爷:“……”
骑着自行车穿过旧巷,再次路过那个被张大爷以为有“鬼灵车”出现的公交站台,沈长安踩自行车的速度加快了些,他怕张大爷又想起刚才的尴尬事。
往前骑了几百米,对面一辆黑色汽车开了过来,这条道上没有自行车专用道,他只能往旁边避了避。
但是汽车在经过他身边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沈长安好奇地看向汽车,汽车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俊美容颜。
“道年先生?”沈长安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道年看了他身后的张大爷一眼,对沈长安道:“工作。”
双腿不便还要工作到这么晚,谁的人生都不容易啊。沈长安见道年眉梢挑了一下,就猜到他是想问,自己跟张大爷为什么在这里,于是解释道:“我跟张大爷出来……”
不好跟道年说他是陪张大爷出来找鬼的,沈长安话头在舌尖转了转:“我出来陪张大爷散散心。”
道年点了点头,抬起眼皮多看了张大爷一眼,仿佛在这个时候,他才愿意用正眼看张大爷:“夜深,要早回。”
“好的,你也早点休息。”沈长安笑眯眯地朝道年大力挥了挥手,然后大力踩着自行车飞驰远去。
道年看着生沈长安抡圆双腿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黝黑深邃的双眼,宁静如风平浪静的大海。
被冷风一吹,张大爷慢慢从没能让沈长安见鬼的沮丧中走出来,他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刚才那个坐豪车的男人是这个臭小子的朋友?
沈长安刚才叫他什么来着?
张大爷晃了晃脑袋,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人生,难道他不仅术法失灵,连脑子也不好用了?
“先生。”刘茅道,“沈先生又不信鬼神,为什么会跟人类的天师在一起?”
道年闭上眼,没有说话。
汽车前方,浓雾升起,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整齐排列,在等待某个大人物的检阅。
街道中间,干净得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刘茅:宁静,回避。
张大爷:大家好,我是沈长安楼下的王叔叔。
☆、16 为了他们好
“都回去。”道年看着黑夜中的浓雾,神情恹恹,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不用拜见。”
刘茅眼底露出几分忧色,但是却不敢违背道年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朝车窗外掷出,融进了无尽浓雾中。
很快浓雾散尽,街道上的路灯似乎都变得明亮了一些。
汽车开走后不久,一辆破旧的公交车摇摇晃晃从街头开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车子上系了铃铛,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伴随着铃声,公交站牌下,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排着队,依次挤上了破旧得掉漆的公交车中。
驮着张大爷回到小区,沈长安见张大爷闷闷不乐,小声问:“张大爷,我去拿点青菜下来,你先别关门。”
“不要,我不占这么大便宜。”张大爷摆了摆手,“回去睡觉。”
“那你晚上好好休息。”沈长安见他虽然神情沮丧,但精神头还好,便放心地上了楼,洗完澡趴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舒爽,连眼神都仿佛亮了一些。早上懒得做饭,他给自己做了碗鸡蛋青菜面,吃完就往办公室赶。
他觉得应该给自己购置一个交通工具了,每天走路上下班虽然锻炼身体,但是不利于他睡懒觉,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冬天了,梧明市又是不供暖气的地区,日子难熬啊。
走进办公室,沈长安闻到了一股油条味,在四周找了一下,看到徐泽面前摆着白瓷盘、马克杯,只是盘子里装的不是面包跟牛排,而是切成段的油条。
喝豆浆吃油条都这么讲究,不愧是他们办公室的精致男孩。
发现沈长安在看自己,徐泽擦了擦嘴角:“我这里还有一根,你吃吗?”
“谢谢,不用了,我在家吃过早饭。”沈长安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平时来得最早的娟姨今天竟然不在。
见沈长安不吃,徐泽也不勉强,等他把一盘油条吃光,刚好离上班时间还差一分钟。
沈长安见徐泽在一分钟之内收拾干净桌面,把文件夹摆在了面前,隐隐觉得,他的这几个年轻同事,其实都是人才。
怂得要死,但总是在晚上出外勤的丁洋,精致讲究却又喜欢豆浆油条火锅的徐泽,还有消息无比灵通的陈盼盼,这三个人放在其他部门可能有些奇葩,但是在这个地方,又无比的合适与和谐。
直到中午快下班,娟姨也没有来。沈长安正想问陈盼盼,娟姨今天怎么没有来,就听到外面有个老人在叫他名字。
“沈长安,你们谁是沈长安,快给我出来!”
听这个语气,好像不太友好。陈盼盼、丁洋、徐泽纷纷扭头看沈长安,眼神里一半是担忧,还有那么点点掩饰不住的看热闹情绪。
沈长安:“……”
明天就要放假了,他又刚来这里一个多月,谁会特意来找他麻烦?他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起身走到阳台上往下看了眼,一个着白褂跟青色布裤,面色红润的老人站在楼下,单手叉腰,气势十足,一副上门找麻烦的样子。
沈长安有些迷糊,他虽然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也长了一颗考进名校的脑子,在他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见过这位大爷,他怎么会来找自己的麻烦?
“大爷,请问你有什么事?”心里虽然疑惑,但是沈长安还是笑着开口了。
老大爷盯着沈长安看了几秒,脸上的怒容一收,竟是强行挤出笑容,看起来有些别扭:“你好,我来找沈长安,你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跟着跑出来看热闹的丁洋等人有些疑惑,听老大爷的语气,好像跟沈长安有大仇,但看他跟沈长安说话的样子,分明就不认识沈长安,甚至那硬挤出来的笑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洋小声问徐泽,“这是什么情况?”
徐泽摇头:“不知道。”
老大爷却没有精力去看丁洋他们的表情,他讨好地看着沈长安:“这位小哥,事情是这样子的,你们这里有个沈长安,欺负了我们家一个小孙辈,我这次来,是想找他讨回一个公道。”
“小孙辈?”沈长安十分肯定自己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恶习,“请问您的孙子……多大了?”
“他今年……六岁了。”说到这,老大爷又生气了,“这事我必须要他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找他的上级投诉他。”
丁洋、徐泽、陈盼盼齐齐扭头,看沈长安的眼神像是在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男人。
沈长安:“……”
他看这个老大爷也不像是故意骗人的样子,只好道:“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因为他,我这个小孙辈头发掉了一大把。你不知道,我们这一族……我们家要个孩子特别难,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做长辈的能不心疼?”
沈长安:“……” 我不是,我没有。
“您看,能不能让我找沈长安,把帐算清楚?”说完这句话,老大爷又朝沈长安讨好一笑,仿佛这件事沈长安点头或是摇头,对他很重要一般。
“大爷,我觉得这事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刚来梧明市一个多月,只干过帮小孩子捡玩具的事,从没欺负过小孩子。”沈长安苦笑,“要不这样,您老把孙子带过来,问问他是不是认错了人?”
老大爷神情一僵,连声音都变了:“你、你就是沈长安?”
沈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爷,我就是沈长安。”
老大爷呆呆盯着沈长安看了将近半分钟,忽然改口干笑道:“一看小哥就不是那种欺负小孩子的人,我那个小孙辈说了,欺负他的人满面横肉,相貌奇丑,而你仪表堂堂,满身福气,肯定不是那个沈长安。”
沈长安:嗯?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告辞。”老大爷转身就往外走,靠近大门的时候,甚至跑着飞奔了出去。
“这老大爷……跑得还挺快。”丁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沈长安的肩,“幸好这个老大爷不是一根筋的人,万一他坚持认为是你欺负了他孙子,天天来这里吵闹,那你以后就麻烦了。”
“我就说长安不像是欺负小孩子的人。”陈盼盼想起沈长安把流氓打得学猫叫的事情,干咳一声,“你就算去揍流氓,也不可能打小孩。”
院子里还吊着营养液的老树在微风中晃了晃,几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儿掉落在地。
“不过你也够倒霉的,这种事都能遇上。”丁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去拜拜神吧。”
“拜神有用的话,我还上什么班。”听到“拜神”两个字,沈长安神情有些淡淡,“到下班时间,都回家吃饭。”
“对对,下班下班。”
主任办公室里,杜仲海捧着茶杯,隔着窗户看几个年轻人一哄而散,好笑地摇了摇头。
摸了摸有些秃的发顶,杜仲海走到阳台上,朝外面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回家吃饭。老婆今天心情好,做了土豆烧排骨,他可要赶紧回家吃。
沈长安回家的时候,发现张大爷家门紧闭,敲门也没有人应,猜他可能出门去了,于是只做了自己一个人的饭,吃完后照旧给道年发了几条信息。 经过他不懈地努力,现在道年已经能做到经常给他回信息了,虽然回的字不多,但是这种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下午回去上班,娟姨仍旧没来上班,听陈盼盼说,娟姨的亲妹妹住在乡下,这两天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娟姨请假回乡下探望妹妹去了。
沈长安给娟姨发了一条短信,娟姨可能正在忙,所以没有回复他。
下午下班以后,沈长安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超市。
他推着购物车,给道年发短信。
长安:道年,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年:没。
经过这几天的交流,沈长安与道年的友谊,已经发展到了直呼其名,这对于一个没有与他人交流欲望的人而言,就是飞一般的进步,可喜可贺。
长安: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水果?
年:没
长安:那我就看着买了,明天你早点过来,我可以给你做点开胃的小吃。
年:好。
回复好的时候,比没多了一个句号,看来道年对来他家做客这件事,还是很高兴的。
道年放下手机,懒洋洋的靠着软塌,抬了一下食指,示意站在他面前的人继续说。
“先生,北面秽气出现,滋生出了一些恶鬼,人类里的天师已经赶了过去,有天师设了神坛,我们……”
道年开口,“不,自己事情自己做。”
“先生说得是,不能惯着人类有事就求神拜佛的毛病。”刘茅道,“这种事靠他们自己也是能处理好的,如果真的处理不好,阴冥界那边会出手,不用紧张。”
道年看了刘茅一眼,微微点头。
虽然人类常爱说他们就是神灵的子民,但是他们不也常说什么惯子如杀子,溺爱就是害吗?
所以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人类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爸爸,再爱我一次_(:з」∠)_
☆、17 朋友
一大清早,沈长安就起床把家里收拾了一遍,该炖的炖上,该切的切好,还没忙完,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他擦了擦手,拉开门一看,竟然是道年,他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两个容貌相似的年轻人。
“道年?”没想到道年这么早就过来了,他愣了一下,赶紧把门大打开:“快进来,我这栋楼没有电梯,辛苦你了。” “不辛苦。”道年注意到,在看到他后,沈长安有下意识看时间的动作,但却又强忍了下来,“我来太早?”
“不早不早,刚好合适。”沈长安把电视打开,从房间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毯盖在道年膝盖上,“这两天开始降温了,屋里没有开空调。”
闻到屋子里有股肉香味,道年鼻子动了一下。
“你送我的那些肉很细嫩,所以我弄了一些来炸酥肉,刚刚炸了一盘,你尝尝味道。”沈长安从厨房端出洗干净的水果跟酥肉,见跟道年过来的两个年轻人还站在门口,“两位也请坐,不要客气。”
年轻人对沈长安笑了笑,转头去看道年。
“他们等下就走。”道年用筷子夹了一块酥脆鲜香的酥肉放进嘴里,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吃东西,更像是在品鉴某种从未尝试过的事务。
“是的。”其中一位年轻人立刻道,“我们是送先生过来的,马上就要离开。”
“那你们忙完以后,中午过来吃饭?”沈长安笑着道,“今天菜做得有些多,我跟道年两个人吃不完。”
两个年轻人齐齐摇头,纷纷表示工作太忙,就不过来了。
见他们去意已决,沈长安也不好继续挽留,只好给他们塞了一盒自己做的小饼干。
“酥肉不要吃太多,会口干,吃点水果解腻。”沈长安没有坐沙发上,而是搬了小凳子坐在道年轮椅旁边,一下子比道年矮了小半个身子。他不知道道年是不是在意腿疾的问题,但他这种坐法,也许有利于增加道年的安全感。
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到沈长安面前,盒子上雕刻着漂亮的祥云图纹,还镶嵌着漂亮的珠子,沈长安有理由怀疑,这些珠子可能是宝石。
“这是什么?”沈长安接过盒子,偏头看还在吃酥肉的道年。
他炸的酥肉这么好吃吗,上次在道年家火锅那么好吃,都没见道年动几下筷子,倒是今天的这小半碗酥肉,道年已经吃了小半。
伸手在碗里拿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嫩脆鲜香,确实比以往发挥得更好。
似乎没想到沈长安竟然从自己碗里拿吃的,道年顿住了两三秒:“上门礼。”
“咳咳咳。”沈长安拍着胸口,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道年,你平时是不是不怎么拜访朋友?”
道年静静看着他,懒洋洋地伸手在沈长安背上轻拍了一下。
沈长安瞬间觉得自己喉咙好受了很多,他捧着盒子解释:“去朋友家带礼物叫随手礼,恋人初次去见家长带的礼,才叫上门礼。”
“哦。”道年继续低头吃酥肉,什么礼都一样。
沈长安见道年又不说话了,在电视上找到一个搞笑节目:“你先看一会儿电视,我去厨房看一下火。”
道年对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见了。
走进厨房,沈长安看了眼手里漂亮的礼盒,从厨房探出头:“道年,我现在可以打开你送的礼物吗?”
“嗯。”道年吃完最后一块酥肉,捧着空荡荡的碗,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他看的不是喜剧节目,而是无聊的说教节目。
盒子实在太过精致漂亮,这让沈长安在打开盖子的时候,各位小心,但是当他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以后,还是有些腿软。
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块拳头大的金元宝,金元宝做得浑圆可爱,胖乎乎的身躯散发着迷人的金色光芒。
这元宝跟很多财神像上,财神爷爷捧着的元宝一模一样。
颤颤巍巍地把盒子盖上,沈长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噗通噗通乱跳,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黄金。
捧着盒子走出厨房,沈长安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飘:“道年,你送的这个随手礼是不是太贵重了?”
“不好?”道年皱眉,明明每到过年的时候,很多人类都喜欢贴带着元宝的图。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沈长安咽了咽口水,“是不是……”
“好就行。”道年把装过酥肉的空碗递到沈长安面前,“还要。”
“这太贵重了。”沈长安摇头,“我不能收。”
道年收回递空碗的手:“不跟我做朋友了?”
“就是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才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沈长安见道年不高兴,赶紧解释道,“朋友之间的友谊,不需要用金钱来衡量。”
道年点头:“嗯,我不嫌你穷。”
沈长安:“……”
谢谢您的善解人意哦。
“可是,我这样的行为,叫占便宜。”沈长安无奈失笑,“道年,也许你从小就生活在简单又优渥的环境中,不知道金钱的力量有多可怕,世间有无数人因为利益面目全非。”
沈长安指了指自己,又拍了拍道年的手背:“我想跟你做朋友,仅此而已,不为别的,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道年静静看着年轻人黑白分明的双眼,平静无波的双眼中,多了半分认真:“我见过世间所有罪恶与黑暗。”
“好好好,我知道你见过。”沈长安知道对方介意自己刚才说他没见过金钱力量有多可怕这句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那你把这个收回去。”
“不。”道年垂着眼睑,“朋友,就收。”
四目相对,沈长安看着对方漂亮如浩瀚星空的双眼,脑子晕晕乎乎地让步了:“好,我收下。”
道年继续看着他。
沈长安见状,赶紧补充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世上,又有几个人不喜欢金元宝呢。他抱着木盒,暗自思量,等道年结婚的时候,他就用这个金元宝打个金娃娃送给他。
听到沈长安说很喜欢以后,道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看喜剧节目的状态,只是用眼神多瞟了几下装过酥肉的空碗。
沈长安瞬间看懂了他的眼神:“酥肉不能多吃,中午还要吃饭,蛋糕马上就烤好了,我给你取一块过来。”
道年垂着眼睑不说话。
“好吧,好吧。”明明道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沈长安就是能看出,他这是不高兴有小情绪了,“只能吃小半碗,吃完我们就吃水果,行不行?”
道年扭头继续看电视,一副“我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的意思”的模样。
沈长安进厨房把酥肉装好,放在道年手里,陪道年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开始炒菜吃饭。
中午十二点,所有的菜全部上桌,沈长安见道年靠着轮椅闭目养神,小声叫他:“道年,吃饭了。”
道年睁开眼,沈长安才发现他的双眼毫无睡意。
“餐桌有些高,你介意去餐椅上去吃饭吗?”
道年微微摇头,双手扶在了扶手上。就在这个瞬间,沈长安忽然俯身下来,把他拦腰抱起,直接朝餐桌方向走去。
道年:“……” 道年:?
抱起道年的那个瞬间,沈长安发现,道年的双腿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畸形,只是怕刺激道年的情绪,他没有刻意去看他的双腿,把人放到餐椅上后,他还贴心地给道年的腿盖上了毛毯。
做完这一切,他发现道年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
“我力气大,不用担心。”把筷子递到道年手里,沈长安想让道年尽量忘记双腿的事情,“尝尝我的手艺。”
吃了几筷子菜,道年:“好。”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很小就会做饭了。”见道年喜欢,沈长安担心他腰部力气不够,夹菜不方便,就不断用公筷给他夹菜,“八岁过后,我就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有个老爷爷祖上做过御厨,我跟他学了很多做菜的手艺。那时候我的理想是做个大厨,可惜他老人家嫌弃我做菜太匠气,所以拒绝了我拜师的请求。”
“好吃。”道年又强调了一句。
“谢谢。”沈长安笑容灿烂,“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常来我家,我做给你吃。”想到道年的双腿上楼不方便,他改口道,“当然,去你家做饭也可以。”
“大学那会儿,每次我做好泡椒鸡爪带去宿舍,都会被宿舍里的几个哥们抢得干干净净。”说到这,沈长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恐怕从此以后,天南地北,他很难再跟他们见面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工作是不是顺利,有没有脱单。
“明天去哪?”道年抬头看着他,开口问了一句。
“明天?”沈长安回过神,想起他还邀请了道年一起出去玩,难得道年主动提出来,怕他改变主意,沈长安连忙道,“去附近的山泉谷,那边交通比较方便,可以开车进出。”原本他打算带道年去当地特色民居村玩,可是那边有很多乡村小道,对道年而言有些不方便。
吃完午饭后不久,来接道年的人就到了,沈长安把自己炸的小酥肉、小饼干还有蛋糕都装给了道年,约好了明天早上见面的时间。
抱着一大包沈长安给的东西坐上车,坐在车里等的刘茅见状,刚想伸手去拿,就对上了道年幽深的双眼。
他默默地、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之间的友谊,在连吃带拿中升华。
☆、18 山泉谷
“先生,您明天……”
“玩。”
刘茅惊诧地看着道年,他害怕是自己听错了,声音变得小心翼翼,“您的意思是说,明天要出去玩?”
道年没有说话,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我这就下去安排,您是去东面的海域还是西面的沙漠,还是南北面的寒冰之地?”刘茅从怀里掏出一大把令牌,准备下令让当地神灵清场,万不能影响先生游玩的兴致。
这么多年了,能从先生嘴里说出一个“玩”字,是何等的不易。
“山泉谷。”
山泉谷在哪?刘茅愣住,是在神农架里还是在五岳之中?
“刘哥,先生说的山泉谷,也许就是几十公里外的那个山谷。”双胞胎中的一人小声开口道,“你难道忘了,沈先生之前跟先生约好,周末一起去游玩的?”
刘茅恍然大悟,再不多话。
山泉谷,因为山中有清泉而得名,但是梧明市本地人对这个地方并不感兴趣,反正就是那样的山,那样的水,没什么稀罕的地方。
一般来这个地方玩的,都是外地人或是些没事爬山锻炼身体的老人。前几年为了开发山泉谷,当地也花了不少的钱,可惜名气有限,吸引的游客并不多,每年的大年初一,就是它的客流量巅峰。
沈长安在包里装好食物跟水,正准备下楼打车,就看到刘茅开着车在楼下等他,看到他下来,刘茅绽放出灿烂的笑:“沈先生,这边。”
车窗缓缓打开,沈长安看到了道年那张好看的脸,以及道年懒洋洋瞟过来的小眼神。
看到道年,沈长安一溜小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到道年旁边,顺便把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到一边。
道年瞥了眼背包。
“这里面放着水跟食物,景区里的东西又贵又难吃,如果我们吃不惯里面的东西,这些就可以拿来当零嘴。”沈长安拍拍背包,背包在他手掌下,发出啪啪声响。
道年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原本说好我过去找你,怎么你倒先过来了?”沈长安给自己扣安全带的时候,发现道年没有系安全带,探身给他系好,“昨晚我跟同事打听了一下,进山泉谷里面有段路比较陡峭,安全带一定要系好。”
“对了,我早上做了三明治,你要不要吃一个?”
刘茅坐在副驾驶上,听着沈长安一个人在呱唧呱唧唱着独角戏,忍不住有些好奇,明明先生一句话都没说,沈长安是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的?
在先生面前,他不敢开自己的神识,只敢偷偷往后面瞧。先生确实没说话,不过已经捧着沈长安做的三明治吃起来了,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平时挑食的懒散劲儿呢。
注意到刘茅偷看的眼神,沈长安从背包里拿出一块蛋糕:“抱歉,三明治我只做了一个人的份,这是我昨晚做好的蛋糕,你拿去尝尝。”
“谢谢。”刘茅刚伸手接过蛋糕,就看到先生抬起眼皮看着他。
“牛奶,热的。”沈长安把一瓶热牛奶塞到道年手里,“我加了一点点糖,口感会好一点。”
道年收回自己的眼神,低头默默喝了口牛奶。
吃完三明治,喝完牛奶,他看到沈长安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口袋,把装三明治的纸袋与牛奶瓶放了进去。
十分钟后,沈长安又从背包里掏出几包开心果。
“在赶往目的地的过程中,吃零食聊天,也是旅途的重要一环。”沈长安分了一包开心果给道年,“来,尝尝。”
道年盯着一包长了壳的开心果,眼神里满是拒绝。
“不喜欢这个?”沈长安见状又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挑喜欢的吃。”
要剥壳的。
要去皮的。
要黏手的。
道年盯着这几包零食看了很久,勉强挑了一袋红薯条。
“沈先生,没想到你喜欢吃零食,我还以为只有女孩子才喜欢吃这些。”刘茅担心沈长安一个人自说自话太尴尬,以后就不找先生玩了,只好想办法找话题尬聊。
“喜欢吃东西分什么男女?”沈长安低头剥开心果的壳,“拘泥性别违背自己的天性,等于浪费自己的生命。”
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小姑娘喜欢踢足球,他跟妈妈说,为什么那个小姐姐跟男孩子一样,喜欢踢足球。
妈妈跟他说,每个人都有喜欢某件事的权利,与男女无关。后来为了让他明白足球并不是男孩子的专利,妈妈还特意拉着他看了几场女子足球比赛。
小时候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那么说那么做,但是随着年纪渐渐增长,看到的事物越来越多,他才明白妈妈那么做的深意。
至少他现在吃零食吃得心安理得,不怕这有损他的男子气概。
“令慈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刘茅还想夸沈长安的妈妈几句,道年忽然开口:“手痛。”
“怎么了?”沈长安低头看道年的手,发现他右手大拇指有点红肿,难怪需要剥壳的零食都不吃。
抓起道年的手仔细看了几眼,除了有些红肿外,并没有发脓的迹象,他松口气,让司机把车停下来,去附近药店买了药膏。
药一抹,创口贴一贴,沈长安仔细看了看,对自己的手艺也满意:“没事,晚上就能好。”
刘茅看了看道年手上的创口贴,再看了看开始低头给道年剥开心果的沈长安,表情复杂得像是看到自家九十岁的爷爷,突然扭扭捏捏给他说,他暗恋上了一只猴子般。
“这一半是你的,这一半是我的。”沈长安把剥好的开心果分成两半,一半给了道年,一半自己几口吃掉,“山泉谷要到了。”
沈长安吃开心果的速度很快,但是道年可以肯定,沈长安吃下去的开心果比自己手里的要多几颗。
他眯眼看着沈长安,这个不诚实的人类!
“快看,山上有雾。”沈长安抓了抓道年的袖子,指着窗外道,“云雾缭绕,很有仙境感了。”
“仙境没这么简陋。”道年盯着自己掌心的开心果,绷着嘴角。
“哎?”沈长安回头见他不吃,“你不喜欢,那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道年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开始吃起来,而且还是一颗一颗的吃。
沈长安:“……”
这是幼儿园出来的幼稚鬼吗?
山泉谷大门口,有个售票窗口,因为没什么游客,所以售票员懒洋洋地坐在售票厅里,连有车子开过来都不知道。
“姐。”听到有人在外面轻轻敲售票台,她抬起头一看,外面有个穿着白色长袖体恤衫的年轻男孩,戴着无框眼镜,一双带笑的眼睛亮闪闪的,让人看见了就觉得心情好。 售票员四五十岁的年纪,被年轻好看的小伙儿叫做“姐”,心情顿时变得很好,不仅送了对方几本旅游手册,还告诉他里面哪家餐厅的味道好收费低。
抱着售票大姐送的旅游手册回到车里,沈长安把手册分发给刘茅跟道年:“里面竟然还有山泉泡澡店,下午我们去试试?”
道年沉默几秒,缓缓点头。
可能是因为山比较高的原因,车开进山里以后,雾气一直都没有散开,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趋势,平时景区有旅游大巴送游客进山,可能因为游客太少,所以整条公路上除了沈长安他们这辆车,就再没其他车辆经过。
沈长安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小声嘀咕:“梧明市的旅游业已经惨淡到这个地步了吗,连周末都没有人过来?”
“雾大。”道年接了一句。
“对,雾大,有时候人站远了,都看不见的。”刘茅话音刚落,就有车从他们旁边开过,虽然不算多,但至少不是荒无人烟。
直到一辆景区专用的旅客大巴车也开过去后,沈长安心中的怪异感彻底消失,他剥了一把开心果,全部放到道年手里:“应该快到山上了?”
道年接过开心果,一直紧绷着的唇角,微微放松了些。
车绕过盘山公路,又过了一道桥,在一个宽敞的停车区停了下来。沈长安看到浓雾中,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栋建筑的屋顶,他搓了搓手,回头见刘茅在后备箱里拿折叠轮椅,于是弯腰把道年从车里抱了出来。
“先生……”
哐当一声,刘茅手里的折叠轮椅砸在了地上。对上沈长安不解的眼神,刘茅尴尬笑道:“不好意思,手滑。”
把道年放到轮椅上,沈长安看了眼道年那双修长的腿,转身把车里的毛毯拿出来盖在道年腿上:“山上挺冷的。”
他看了眼停在他们旁边的一辆旅游大巴车,大巴上沾了不少泥水,应该是两三天前,梧明市正在下雨时开上来的。
想到这,沈长安伸手指着浓雾中的建筑,笑着道:“你们看,这里像不像恐怖片里的外景?一般以酒店为背景的恐怖片,主角跟配角们被困在酒店里逃不出来时,酒店外面除了浓雾就是黑夜。”
刘茅看了眼浓雾中的那栋中西合璧式的酒店,默然无语。
“哎,好像那就是旅游手册上介绍的山泉泡澡庄。反正现在雾这么大,气温又有点低,要不我们先去泡泡山泉澡,等下午雾散了再出去赏景?”沈长安翻了翻旅游手册,低头看道年,“道年,你觉得呢?”
道年盯着雾气中的建筑,点头:“好。”
☆、19 那个开门的男人
“我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疯狂砸着酒店紧闭的大门,可是大门仿佛有生命一般,凳子砸上大门的那个瞬间,就被大门吞噬。
“先生,本店禁止大吵大闹,请您保持安静。”面颊苍白的服务员走到这个男人身边,她穿着剪裁合身的旗袍,曼妙的身姿足以让任何男人着迷。
但是在场的众男人,在看到她出现以后,没有任何人露出痴迷,反而满是恐惧,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三天了,他们被困在这里三天了,手机打不出去,也搜索不到任何信号,这栋山泉澡庄仿佛变成了一个被遗忘的世界,他们都会无声无息死在这里。
“诸位先生女士不要着急,待四天后,你们每个人都能离开这里。”旗袍美人转身看向缩在大堂角落里发抖的众人,嘴角裂开一个僵硬的笑容,“每一个,每一个,都能出去。”
出去?
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去,出去的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尸体?
“啊!”一个女孩子精神终于崩溃,高声尖叫,语无伦次:“来人,救命,救救我,我不要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我不要!”
“为什么总是有人不听话?”旗袍美人脸上僵硬的笑容渐渐消失,“小姐,这座山庄属于我家主人的私人领地,不管你怎么叫,都不会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不守山庄规则的人,必须接受惩罚。”
她话音落下,两个穿着上世纪短褂的男人从旁边的走道中走出来,一步步走向情绪已经崩溃的年轻女孩子。
有几个旅客见状吓得躲在了一旁,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女白着脸站起身,挡在了这个年轻女孩子面前。
这座山庄里的工作人员,分明不像是活人,若是被他们带走,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挡在女孩子面前的几个年轻男女双腿都在发抖,显然是怕得不轻。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男人看起来比他们好一些,至少抖得比较含蓄,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漂亮小姐姐,我们下次绝不违背山庄的规矩,您原谅她一次好不好?”
“呵。”旗袍美人嘴角上扬,做出“微笑”的样子,她僵硬地抬了抬手:“记住,在这个地方,谁都不能违背主人的意志,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们。”
“哐、哐、哐。”
敲门声响起,这个声音不轻不重,显得很有礼貌。
众人齐齐看向门口,眼中有期盼,也有恐惧。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在外面敲门的,究竟是人还是……
吱呀一声,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穿着白色长袖体恤衫、休闲长裤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仿佛背后的滚滚浓雾都离他远了些许。
“不好意思,打扰了。”年轻人一只脚跨进门,还贴心地帮山庄大门推开了半扇,“请问,山庄今天营业吗?”
整个大堂安静极了,所有被困在这里的游客怔怔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知道这又是一场充满恶意的游戏,还是一个无辜被卷进这里的旅人。
刚才拦在女孩子最前面的年轻男人看清门口的男人是谁后,小幅度地朝一脚跨进山庄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可惜显然对方没有注意到他,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
完了。
所有人心中的希望之光,在他另一只脚也踏进来的那一刻熄灭,就算来的是个人,进了这座山庄就再也出不去了,连个为他们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旗袍美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在此刻推开山庄大门,她愣神看了年轻男人半晌,往后连退几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噔的声响。
沈长安看了眼旗袍美人,这个服务员脸为什么这么白,走路也奇怪,难道生病了?
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理由怀疑,这个山泉澡庄的工作人员没有健康证。
“先生你好,我们山庄正常营业。”一个穿着长褂,剪着短发,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走到旗袍美人身边,“我是这座山庄的大堂经理,请问先生是要在这里住店,还是在泡山泉澡?”
但是很快他就神情僵硬地往后退了几步,恨不得离年轻人越远越好。
服务员穿旗袍,大堂经理穿长褂,这座山庄是打算走民国风?难怪连山庄都是上个世纪中西合璧的风格,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沈长安没有马上回答大堂经理的话,转身朝门外说了几句,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才与另一个人抬着轮椅进来,轮椅上还坐着个男人。
让大厅里众旅客奇怪的是,在这个年轻人转身朝门外小声说话时,酒店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竟然全都没有靠近这个男人,反而一副恨不得他马上就离开的样子。
“住店泡澡吃饭都要。”沈长安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大堂里的众人,又很快收了回来,他走到前台,对守在前台的服务员道,“有各种项目的收费单么,给我看看。”
“好、好的。”前台服务员颤抖着双手把山庄收费标准册递到沈长安面前,随即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
“油炸七窍心,凉拌眼珠……”沈长安翻到菜单那几页,忍不住对瑟瑟发抖地服务员道,“离万圣节还有半个月,你们这么早就开始进行节日定制了?”
大堂里安静得有些诡异,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个女孩子强忍着抽噎的声音,沈长安放下菜单,指了指大堂左边的茶餐厅,“我跟朋友先去这边坐一坐。”
“好的,您随我来。”旗袍美人似乎反应了过来,她想帮道年推轮椅,却被沈长安拦开。
见沈长安靠过来,她飞快地踮起脚往旁边退了几步。
“抱歉,我的朋友不太喜欢别人靠近。”沈长安微笑着看了旗袍美人一眼。
“对、对不住。”旗袍美人的身体晃了晃,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在茶餐厅坐下以后,沈长安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没有动手去拿,他看了眼道年,眼中带着几分歉意,随即大声道:“不喜欢喝茶,我们就不喝,吃我带过来的零食好不好?”
刘茅:“……”
先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什么时候说不喝茶了?
沈长安把背包里的食物摆在茶桌上,甚至连给道年喝水的杯子,都是保温水壶上自带的盖子。
他看了眼四周,确定那些服务员没有靠近他们这边,才把手搭在嘴边,掩住自己的唇形:“这家山庄不太对劲,别用他们的东西,我已经给朋友还有警方发消息了。”
大堂里那几个年轻女孩子神情明显不对劲,还有服务员跟大堂经理看他时的眼神,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说明他们很怕自己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刘先生,等下你装作跟我吵架,带着道年离开这里。”沈长安低头剥着开心果,“我在这里等着警方的人过来。”
道年静静地看着沈长安:“你呢?”
“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如果我们一起离开,万一被他们发现不对劲,对受害者下杀手或者带着他们转移,这都是无法承受的后果。”沈长安剥了几粒开心果放到道年掌心,“你放心,算命的人说我能活到一百岁,我不会有危险的。”
“你不信命。”道年说得斩钉截铁。
“坏的不用信,好的还是可以信一信的。”沈长安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零食全塞到刘茅手里,“刘先生,等下配合一下。”
刘茅:?
配合?怎么配合?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沈长安忽然拍桌站了起来,指着大门口的方向道,“老子不伺候你们了,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不走是吧?”沈长安怒气冲冲地推着道年走到大门口,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关上的大门,双手把道年连人带轮椅抱起来,然后“扔”了出去。
“沈先生,您不用……”
“呵。”沈长安转头对跟过来的刘茅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给我滚!”
说完,他单手把微胖界的刘茅推了出门,哐当一下关上山庄大门,转身看向盯着大门口的众人,大声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吵架?!”
众旅客:“……”
不,我们只是在看,你究竟是如何把门打开又关上,关上又打开的。
“妈的,老子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显摆有钱。”似乎犹不解气,沈长安又伸脚踹了一下门,厚重的大门发出重重的响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
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吓得齐齐一抖,本来就苍白的脸,几乎快要白得透明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冲动了一点。”沈长安眼神在四周转了一圈,找到缩在角落里的大堂经理,作势去掏钱包,“维修费需要多少,我赔给你们,手机转账还是现金?”
“不用了,不用了。”大堂经理连忙道,“身为山庄的大门,让客人解气也是它的职责。”
“那怎么好意思。”沈长安把掏钱包的手收了回来,反正他也只是意思意思一下,“我可不是那种没有公德心的人。”
“您当然不是。”大堂经理朝沈长安走了几步,却不敢走得太靠近,“再说了,这门不还好好的?”
话音刚落,门上就掉落了一块雕花,砸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嘲讽般的脆响。
大堂经理三两步上前,一脚踹飞落下来的雕花,对沈长安笑容可掬道:“刚才我去后勤部看了一下,本店今天的加热系统有些问题,今天泡不了山泉澡,客人您要不要改天再来?”
沈长安走到大堂的沙发上坐定,“我才不想出去看到刚才那两个混蛋。”
被推出门外的混蛋刘茅,小心翼翼地看向被扔出门的混蛋道年,咽了咽口水:“先、先生?”
☆、20 嚎叫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茅,虽然他平时也没什么表情,但是此时此刻的面无表情格外寒冷,大概就是零下十度跟零下五十度的差别。
“我们要不要再进去?”刘茅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啥,不然先生的心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回车上。”道年伸手摸了一下大门,白皙修长的手指,穿透了大门的表面。
这哪里是座大门,分明是藏着邪恶与秽气的结界。这满山的浓雾,受秽气吸引而来,缭绕不散,成为了为虎作伥的伥鬼。
“我们不留下来帮沈先生?”
“帮谁?”道年垂下眼睑,“我看他力气挺大的。”说完,他的食指在门上点了一下,“既然他们在人间界作恶,那就按人间界的规矩来办。”
刘茅:行吧,反正谁也惹不起你,你说了算。
大门里面,沈长安坐在柔软的大堂沙发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他伸手在身上掏了掏,把手机拿出来,看向离自己好几步远的大堂经理:“你们这山庄装修得真有特色,山上信号怎么样,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说完,他开始打开呼叫页面,找到道年的电话。
无论如何,他要保证道年出去以后的人身安全,万一这些不法分子把道年跟刘茅抓起来当人质,那就麻烦了。
电话一接通,沈长安不等道年开口,就马上开口道:“兄弟,今天中午的饭局不用等我,我在山泉谷,这边有个不错山泉庄,下次我带哥几个一起过来。”
大堂经理听到这句话,微笑的表情有些僵。
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的旅客们,看着沈长安拿着手机跟朋友闲聊。甚至还有几个人忍不住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几眼,他们的眼神没有花,手机确实没有信号,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在这个山庄里把电话拨出去。
他们想告诉这个年轻人,快救救他们,这个山庄里的工作人员全是鬼,但是他们还没张开嘴,就会有面色苍白的工作人员,维持着一张僵硬的笑脸看着他们。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年轻人走到沙发上坐下后,他们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们这么多人蹲在地上干什么呢?”沈长安挂了电话,仿佛才注意到抱作一团的旅客们。这些旅客有男有女,大约有二十个人左右,没有小孩子。
“他们是过来取景的的,据说是想拍部灵异网络电影。”大堂经理的目光扫过众人,“您来之前,他们正在排演见鬼的一幕,情绪还没走出来。”
“原来是这样。”沈长安看到游客中,有几个人僵硬地点头。而其他同伴看到这几个人点头,眼里分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旅客们以为沈长安还会说几句什么,哪知道对方竟然一脸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分明就是相信了恶鬼的说辞。
他们在心中无声呐喊,帅哥,你清醒一点,跟你说话的这个他不是人啊!!
“听说有贵客来,小店不胜荣幸。”柔媚的女声响起,沈长安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晚清袄裙,梳着盘髻的女人袅袅婷婷地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她穿的袄裙很长,长得盖过了脚面,让沈长安有种她是从楼上飘下来的错觉。
待她走近,沈长安看清了她的容貌,细长眉,殷红的唇,戴着各色宝石,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婉笑意,简直就是上个世纪贵族妇人的翻版。
这家山庄从老板到员工,都是疯狂的晚清服饰文化爱好者?只不过像他这种连电动摩托车都没有的人,算什么贵客?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他这种穷狗叫贵客,那肯定就是心里有鬼。
“老板客气,我今天也只是忽然来了兴致,就想来这里泡一泡山泉澡。”沈长安朝老板极温柔一笑,“可惜贵店加热系统出了问题。”
“原来是这样。”老板长着一双丹凤眼,非常的漂亮,她沉下脸呵斥大堂经理:“客人有要求,身为员工就要极力办到,加热系统坏了,就去修,懂吗?”
“是。”大堂经理似乎极为惧怕这位漂亮的老板,连与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姐姐好厉害,竟然把这么多员工管得服服帖帖。”沈长安看着这个漂亮女人,脸上露出几分痴迷。
“世道艰难,身为女人如果没有几分能耐,又怎么……活下去?”漂亮老板取下别在盘扣上的手绢,样子十分可怜,“先夫亡故以后,我就一直待在这座山庄里,等着有缘的客人上门,不求赚多少钱,只求勉强活下去。”
“姐姐如此绝色,有没有想过做其他生意?”沈长安微微俯身,略显轻挑地朝她笑开。
坐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旅客们,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看到了一个自动送死的傻子。
唯有那个一开始站在最前面,向旗袍美人求情的年轻男人神情有些怪异。
“做什么生意都不容易,我能懂的也只是经营一座山庄而已。”漂亮女人含羞带怯地看了沈长安一眼,“不过贵客若是愿意帮我一个忙的话,也许我只能摆脱这座山庄,过上不同的生活。”
沈长安眼神更加痴迷:“姐姐,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所求不多。”漂亮女人勾起殷红的唇角,“只求贵客能帮我加油鼓气,祝我脱离苦海,就足够了。”
“当然……”手机响起,沈长安对漂亮女人歉然一笑,起身按下接听键,转身走到大门口,拉开大门走到门口接电话,“哥们,我不是跟你说了,中午不去参加饭局?”
“我在山泉谷的山泉山庄,正在跟美女老板聊天,你没事别来烦我啊。”说到这,沈长安特意扭头朝大堂里盯着他的美女老板笑了笑。
“行行行,十多分钟的事,你自己搞定就行了,那家饭店又不难找。”沈长安脸上有些不耐烦,“我把店的地址发给你,去了报我的名字,老板给你打八折。”
挂断电话,沈长安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转身回到大堂,对女老板道,“我有个朋友特别烦人,经常记不住路,连吃个饭都找不到地儿。”
女老板笑了笑,起身亲自给沈长安泡了一壶茶,把茶端到沈长安面前:“贵客请喝茶。”
“谢谢。”沈长安接过茶杯时,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指尖,凉意瞬间传到他的心里。他把茶杯顺手放下,变成了一个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伙子,对老板东拉西扯说个没完。
老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眼底甚至泄露出几分焦急:“贵客,我如此不易,您愿意送我一个祝福吗?”
开黑店,玩COSPLAY,还喜欢收集他人的祝福,现在不法分子的爱好已经如此奇葩了?
一两句好听的话不值钱,但是看着角落里那些明明极度害怕,却不敢说话也不敢求救的人,沈长安忽然不太想满足对方这种小爱好。
“姐姐竟然相信这种祝福的话?”沈长安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你不要急嘛,先听我跟你讲我智斗歹徒的故事。”
老板脸上的笑有些扭曲,却仍旧扯着嘴角,说了一个“好”字。
“李队,我们都在这边转了两圈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山泉庄。”四周浓雾弥漫,开车的警员心里有些发毛。
“李队,沈长安把定位发过来了。”姚怀林语气有些激动,他把手机递给李队,“就在这附近。”
李队让警员把车停下,拿过手机仔细端详,沈长安发过来的位置,离他们最多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把手机递到景区负责人面前,让他帮着认地方。
“不对啊,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山泉山庄。”景区负责人脸上的笑容发僵,“几位同志,会不会是对方报了假警?”
“不可能。”姚怀林直接道,“姓沈的虽然有些嘴欠,但绝对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
他皱着眉头,这里面一定有哪里不对,难道是定位不准确?
风起,卷起山间的浓雾,姚怀林抬起头,看到有人从浓雾中走出来。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尽管他身后有人推着轮椅,但是姚怀林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放到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
雾气朦胧,仿佛也挡住了男人的容貌,姚怀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开了口:“请问,你知道附近一百米内,有座山泉山庄吗?”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没有说话,倒是推着他的男人开口了,这个男人伸手指了指身后:“不就在这儿吗?”
李队跟姚怀林等人顺着这个男人的手望去,一栋中西合璧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多谢。”姚怀林朝两人道了谢,坐在李队旁边的景区负责人,惊恐地看着那栋建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为什么会多出一栋山庄?
难道……
不行,景区生意本就不景气,绝对不能再闹出任何不利的传言。
山庄大堂内,美丽的老板看着沈长安面前动也未动的茶水:“贵客,我亲自为您泡的茶,您为什么不喝一口呢?”
沈长安微笑:“当然是因为美人比茶更吸引人。”
“贵客既然这么喜欢我,那就送我一个祝福吧。”美女老板神情变得越来越急切,“送我一个祝福吧。”
她忽然伸手紧紧拽住沈长安的手臂,脸上露出痛苦与急迫交织的神情:“你……送我一个祝福……”
趁着这个机会,沈长安忽然站起身,反手一拧,掐住了美女老板的脖子。他看着想要靠近却又满脸恐惧的山庄工作人员:“都别过来!”
“嗬嗬……”美女老板神情惊恐,四肢诡异地扭曲,似乎想要把沈长安缠起来,然而只要碰到沈长安的身体,她就会更加痛苦。
众旅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变故,脑子里一片空白。
控制住头领后,沈长安见那些旅客竟然只知道傻呆呆地看着他,就吼道:“还发什么呆,都过来!”
年轻男人浑身一震,他动了动四肢,拖起身边吓得瘫软的年轻女孩就往沈长安身边跑。
见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沈长安挟持着美女老板退到门口,长腿狠狠一踹,大门轰然而倒。
刚从警车上下来的姚怀林,看到这一幕后沉默了。
他们究竟是来救沈长安,还是来救被沈长安掐住脖子的人?
“啊啊啊啊啊!”就在退出大门的瞬间,女老板忽然发出无比痛苦的嚎叫,仿佛正在被人抽骨吸髓。
沈长安被这个叫声吓得手抖了抖,现在他跟警方解释,对这个女人没有恶意虐待行为,警方会相信吗?
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奸诈,竟然想诬陷他防卫过当?
作者有话要说: 山庄上下:魔鬼,这是个魔鬼,连一个祝福都不愿意给我。
沈长安;我只是见义勇为而已,见笑,见笑。
☆、21 与雷赛跑
“我只是把她擒拿住,没有恶意伤害!”沈长安担心这些伪装成山庄工作人员的歹徒有武器,不敢松开女老板,只好对警方解释,“其他人可以给我作证,对吧?”他看向那些被救下来的旅客。
受害者们看着沈长安摁住女老板,就像是摁一只小鸡仔那么简单,神情有些恍惚地点头。
山庄里其他的歹徒躲在门后不敢出来,姚怀林看了眼被沈长安救下来,神情惊惶的受害者,跟几个同事拔出腰间的配枪:“你们去后门守着,不能让犯人逃了。”
李队没想到现场会有这么多受害者,他通知了总队,让他们马上安排人过来支援,然后拿出手铐,走到沈长安面前,把女老板的双手拷住。
女老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东西,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力量呢?
为什么她不能逃走,反而被普通人类制住?
“胆敢做违法犯罪的事,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沈长安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弱,力气倒是大得吓人,要不是他咬牙硬撑,差点就被她挣脱了。
看到警察赶到,他终于松口气,整个人毫无形象地往地上一坐,苦着脸对李队道:“你们再不来,我就摁不住了。”
看来警察对犯罪分子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刚才在他拖着女老板退出门,警察现身以后,女老板挣扎的力道都变小了。
“这次多亏有你了。”李队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昨天他们才接到报案,说是有辆旅游大巴车失踪,失踪的范围就在梧明市附近。不过由于梧明市旅游业不太发达,所以找寻的重要地点并不在梧明市。
没想到这些失踪的游客,竟然就在他们梧明市眼皮子底下。
沈长安正想说不客气,忽然感觉有人正在瞪着自己,他扭头一看,正是被关押在警车里的女老板,隔着警车的挡风玻璃,他看到对方眼神里满是怨毒,恨不能当场杀了他。
他往旁边退了退,试图让李队挡住女老板的眼神。
等警方的人各就各位以后,姚怀林朝山庄里吼道:“里面的不法分子都听着,畏惧潜逃罪加一等,你们现在出来,还能争取自首减刑。”
沈长安看到大门后面有人影闪过,但是却没有人出来。
“沈长安,那些人身上有没有□□?”姚怀林回头问沈长安。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的话,刚才我挟持女老板,把大家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可能就已经掏出来了。”沈长安愣了一下,刚才光顾着救人,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你可真够能耐,连对方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出手救人。”姚怀林忍不住斥责了沈长安几句,转头全神贯注地观察山庄里的动静。
“看来里面的人不愿意束手就擒。”姚怀林与同事穿上防弹装置,冲了进去。
冲进大门那一刻,里面各种陈旧的摆设,让他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更让他不解的是,这些装作工作人员的犯罪分子被捕时没有半点反抗,只是在出门的那个瞬间,才露出恐惧的神情。
所有犯罪分子都被控制以后,姚怀林不解地绕着被踢坏的大门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这扇大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扭头见沈长安蹲在旁边吃支援队带上来的盒饭,朝他招手:“沈长安,过来。”
沈长安放下扒了一半的盒饭,擦干净嘴巴,拿着一瓶水边喝边走到姚怀林身边:“怎么了?”
“你觉得这扇门,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嗯……质量不过关,一踹就坏,对客人安全没有保障?”沈长安不太懂姚怀林的意思,他弯腰扶起倒塌在地上的门板,把它靠墙放着,一不小心又碰坏了一块雕花。
沈长安:“……”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怕这些被关起来的游客有心理创伤或是受伤,支援部队里还有两辆医护车,几个吓得语无伦次的游客,被安排到了医护车里。下去的路比较陡峭,浓雾又未消散,所有犯罪分子还全部关押在车里,没有送下去。
沈长安想起那个女老板看自己的眼神,觉得有些渗人。
“小沈同志。”李队走过来的时候,沈长安还在试图把掉落的雕花摁回木板上,哪知道这扇木门实在太过脆弱,稀里哗啦一阵响声后,所有的雕花都碎了。
沈长安尴尬地看了看掉落一地木渣的雕花门,又看了眼过来找他说话的李队,默默把手背在了身后。
李队假装没有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对沈长安不好意思笑道:“刚才抓到的犯罪头领,在车里有自残行为,她的意思是想见你……”
“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见我干什么?”嘴上这么说,沈长安还是跟在李队后面,走近那辆关押着罪犯的车。
关押车里,女老板与员工们都被手铐牢牢拷着,见到窗外出现了沈长安的脸,离沈长安比较近的两位员工,极力想让自己离沈长安远一点。
女老板双目圆瞪,与之前温婉的样子判若两人。
隔着窗户的铁栅栏,沈长安摸了摸鼻子:“小姐姐,进去以后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女老板想要扑到窗户边抓沈长安,可是她的双手被拷在车上,除了瞪着沈长安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女老板状若癫狂,她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跟血红的舌头:“你以为一身功德就能护住你?待鬼王出来,第一个被吃的,就是你。”
她忽然哈哈大笑:“你们这些无知的人类……”
哐当。
不等女老板把狠话说完,沈长安把窗户栏板拉了下来,扭头问李队:“现在这些犯罪分子被抓住以后,装疯卖傻都是固定流程?”
李队:“……”
什么鬼王,什么吃人,满嘴的邪教歪理。
对这种喜欢放狠话的人而言,一定不要听完他们的狠话,憋死他才是最好的惩罚。
想到道年今天特意陪他出来,结果玩没有玩到,还差点遇到危险,沈长安赶紧掏出手机,拨通道年的电话号码。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了起来。
“说。”
“道年,你平安到家没有?”
道年坐在轮椅上,看着山巅之中翻滚的云雾:“你还好?”
“我没事,我从小就学擒拿与格斗,这都是小事。”听道年的语气不像是在生自己的气,沈长安松了口气,“我之前说的话,都是为了迷惑犯罪分子,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不会。”道年伸手在空中一捞,霞光出现在他手中,电话里的人还在念叨他刚才制服犯罪分子有多英勇。
“我怀疑这里面的犯罪分子加入了某个邪教组织,被抓起来还威胁我会被鬼吃掉。”沈长安嗤笑,“他们这么厉害,就来个当场消失啊,不还是被警察抓住了。”
道年:“……”
他松开手,掌心的霞光划过天际,落入了某个山林。
“太阳出来,雾开始散了。”沈长安仰头看着天空众突然出现的太阳,“等下我还要去警局跑一趟,抱歉,本来说好今天陪你玩的。”
“所以?”做完要做的事情以后,道年又懒洋洋地靠回了轮椅,整个人充斥着孤独、无助、柔弱的气质。
“下周补上。”沈长安坐上警车,“等下周周末,我再炸些你喜欢的酥肉。”
“好。”道年眼皮抬了抬,捂住手机上的话筒,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刘茅,“回去。”
“好的,先生。”刘茅忽然弯下腰,化身为牛,驮着道年飞入云海中。
警车上,姚怀林语带同情:“这些旅客被吓坏了,竟然说山庄的老板与工作人员是鬼,我觉得他们可能需要心理治疗。”
沈长安皱眉:“这些犯罪分子是不是对受害者进行了恐吓?”
“现在还不清楚,等受害者精神状态恢复正常以后,才能继续询问了。”姚怀林见沈长安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你在跟人聊电话?”
沈长安把脑袋偏了偏,示意姚怀林不要来打扰他,然后继续跟道年闲聊:“我救下来的受害者,可能精神上受到了刺激,念叨着有鬼。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神神鬼鬼,对吧?”
“对。”道年坐在牛的背上,看着四周飞掠而过的云雾,如是回答:“当然没有。”
沈长安跟着姚怀林到了警局以后,把事情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直到天黑才完事,李队亲自把他送到门口,说要给他申请见义勇为奖。
“这个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那些游客都没事。”沈长安摆了摆手:“李队,你忙了一天,别送我了,早点回去休息。”
周末的晚上是聚餐高峰期,沈长安不想排队打车,于是在附近找了一辆共享单车,准备慢悠悠骑回去。
“沈长安。”刚坐上自行车,就有人叫住了他。
沈长安回头看去,是今天在山庄里的游客之一。他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骑着自行车就走。
“你等等。”那人骑着自行车跟了上来,“今天谢谢你。”
“不用,反正我又不是特意来救你。”沈长安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不好好待在医院,跑来跟踪我干什么?”
“当年在学校的事情,对不起……”这人骑自行车的技术不太好,歪歪扭扭地差点撞到树上。
“哦。”沈长安见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哪儿,干脆骑着车在四处溜达,对方跟在他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行了,你别跟着我了。”不知不觉就骑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见他还不死心,沈长安忍无可忍道,“你不就是想让我说句原谅?行行行,我原谅你了,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当初这人抄了他的一篇论文不说,还好意思跟他说,都是鬼干的。
神他妈的鬼干的,哪个鬼无聊得帮人偷论文,他咋不说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呢?
“我没有骗你,当初真的……”
话音未落,忽然天空中一声惊雷,朝着几十米外的一个人直直劈去。
更神奇的是,那个人竟然一个侧空翻,躲开了。
躲开了。
天啦,一个能与雷赛跑的男人?!
沈长安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了夜拍镜头,他觉得如此神奇的时刻,值得记录。
下一秒,闪电点亮半个夜空,又是一道雷劈了下来,劈的还是那个与雷赛跑的奇男子。
见到这一幕,沈长安赶紧关掉手机,然后远离自行车,远离旁边的树木。
雷电天气时,不可玩手机,不可躲在树下,他要离一切能导电的东西远一点。
毕竟他可不是能与惊雷赛跑的奇男子。
躲开一道雷叫巧合,躲开三道雷叫神奇,但如果被雷接二连三的劈,还能抱着头躲开,那只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魔术?
3D特效?
还是他在做梦?
“我的个乖乖,这是哪位道友在渡劫啊?”一直跟在沈长安背后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准备拍段小视频。
“拍吧,听说有人在雷电天气打手机,最后被雷劈死了。”沈长安双手抱胸,“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不被雷劈一劈,你可能都不知道脑子长来干什么的。”
年轻人悻悻地放下手机,他往沈长安站的位置挪了两步,见沈长安没有反应,又厚着脸皮朝沈长安所在的位置蹭了几步。
沈长安不看他并不是原谅了他,而是没有时间搭理。
黑云中,似乎有更大的一道雷在酝酿,沈长安抬起头看着空中,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有电在流动。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沈长安内心有种莫名的直觉,那道更大的雷,马上就要下来了。
果然,随着亮如白昼的闪电过后,一道巨大如飞龙的紫色闪电,从浓云中劈出,直直砸向几十米外,浑身狼狈的那个人。
“完了,这哥们会不会被雷劈死?”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道年,世上没有神鬼对吧?
正在空中飞翔的道年:长安说得对。
☆、22 世界观碎了
“不会。”沈长安下意识说了一句, “劈不死他。”
话音刚落,雷就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这次他没有成功躲开, 整个人被雷劈得焦黑, 一动不动地倒在了地上。
“死、死了?”跟在沈长安身后的年轻人,惊恐地瞪大眼睛, 下意识拽住了沈长安的袖子。
扭头看了眼死死抓他袖子的手:“吴玮,把你的手蹄子拿开。”
“手是手, 蹄子是蹄子……”吴玮不太情愿地把手缩了回来,但却不敢离沈长安太远。
沈长安没有理他,小心靠近倒在地上的人,在离他还有两三米时停下脚步:“喂, 哥们, 你还活着吗?”
躺在地上的“焦尸”一动不动,沈长安抬头望了望天,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以后, 才敢掏出手机开机。
“长安,你准备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报警跟叫救护车。”沈长安没好气道, “不然我还能干什么?”
“别、别叫救护车。”趴在地上黑糊糊的一坨忽然动了起来,恍如诈尸, 自认胆子比较大的沈长安,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我没事。”黑糊糊的“焦尸”颤巍巍地伸出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身上被雷电烤成焦灰的衣服簌簌落下,露出乌漆嘛黑的皮肤。
“等等。”沈长安转身扒下吴玮的外套,扔到“焦尸”怀里:“有伤风化,快穿上。”
“长安,你干嘛扒我的?”吴玮小声嘀咕,“这衣服弄脏了很难洗……”
“因为我没穿外套。”沈长安挑眉,“还是说你想看他黑漆漆的肉体?”
“那算了。”吴玮觉得这一幕实在辣眼睛,躲在沈长安背后问:“兄弟,你刚才怎么回事,渡劫呢?”
“可不是嘛。”那人把外套系在腰间,“好不容易扛过去,差点要我半条小命。”说完,他看了沈长安与吴玮一眼,“我在此处下了结界,本不该闯进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吴玮:“就骑着自行车,骑着……骑着……就过来了。”
“我渡修为劫,本不该被你们看见,更何况你们只是普通人。”此人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外套,“钱我会还给你们,但这段记忆你们不能留下。”
说完,他忽然伸手在两人面前一挥。
沈长安神情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说的每句话都能听懂,不但是连在一起后,怎么就这么不科学?
“长安?”吴玮晃了晃脑袋,“你原谅我好不好,论文那件事,我已经跟学校解释清楚了,只是后来一直联系不到你。”
“你……”沈长安神情复杂地看着吴玮,“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记得啊,刚才我们遇到一个流浪汉,我见他可怜,就把外套给他穿了嘛。”吴玮心中一喜,长安终于愿意理他了。
听到这句话,沈长安的脑子有些发懵。
就像是有小丑跟仙女一起在跳舞,还要拉着他一起加入,他站在舞池的中央,整个世界喧闹又不真实。
也许他脑子里的嗡嗡声,不是震惊的心声,是三观碎裂的声音。
在那一瞬间,他怀疑过是不是吴玮联手跟别人做戏,但这条路是他骑过来的,吴玮又怎么提前安排人做戏?更重要的是,吴玮也没那么多钱,请人来表演特技效果堪比世界级大片的场面。
所以……这个世界怎么了?
“长安,长安?”吴玮见沈长安面色苍白,仿佛遇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沈长安从身上掏出钱塞到吴玮手里:“外套钱,你拿去。”
“怎么回事……”
“让我安静一下。”沈长安推开吴玮,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中。
儿时的那些记忆,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浮现。父母亲的死亡,奶奶的疯狂,还有乡村小院外的狂风。
他跪在父亲的遗像前,一夜又一夜,被奶奶卡着下巴喝下的没用符水。
世上没有鬼……
还是有?
如果有,为什么他从没见过爸爸妈妈的亡灵?
如果没有,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沈长安取下眼镜,抬头看向正在低头整理腰间外套的人,嗓音沙哑的问:“世界上,有鬼吗?”
“当然有……”浑身黑漆漆的人声音一顿,扭头戒备地看着沈长安,“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刚才的雷电,是怎么回事?”沈长安抬头看了眼天空,“那里面,有什么?”
“你……”这人扭头看了眼吴玮,快步靠近沈长安,小声问:“你的记忆还在?”
沈长安看着他不说话。
“奇怪,怎么会对你没效?”这人不太信邪,又在沈长安面前挥了挥,“还记得吗?”
“记得。”对于沈长安而言,对方只是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没有玄幻剧里带光带雾的特效,也没有心理剧里的脑袋一晕,眼前一黑。
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甚至是傻气的挥手动作。
“奇怪,难道我渡了一个假的修为劫?”对方满脸挫败的蹲在了沈长安面前。
沈长安盯了他两秒,嫌弃道:“蹲边儿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天师,对我尊重点。”
“就算你是天师,我也对你脏兮兮的肉体不感兴趣。”沈长安无情地撇开头,“辣眼睛。”
对方:“……”
短暂的安静过后,自称是天师的年轻人开口了:“我叫张谷,师从张氏一脉。”他见沈长安不说话,“怎么,被我的身份吓得说不出话了?你如果想看风水或是算卦,可以找我,相逢就是缘,我可以给你打九点五折。”
“我只是不想跟一个破坏自己世界观的人说话。”沈长安看着旁边的几棵杂草,满脸冷漠。
“不要这样嘛,牛顿不是说过,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张谷安慰道,“习惯就好。”
“牛顿没有这么说过。”沈长安辩驳道,“这句话是其他人编撰出来的。”
“是、是这样吗?”张谷有些不确定,“我从小就是学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他说的,那肯定是爱因斯坦说的。”
“爱因斯坦也没说过这句话。”沈长安忽然沉默下来,很久以后,他颤抖着嗓音问:“人死后,真的有魂灵吗?”
“有的。”张谷道,“不过今生事,今生毕,死亡就是一切的结束。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但求今生,不问来世。”
“如果生前做了很多善事,来生会有好的生活吗?”沈长安问。
“应该有的吧,因果轮回这种事,佛修了解得更加清楚一点。”张谷有些不好意思,他不仅在学校里是学渣,在修道圈也算不上天资出众,不然也不会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就开始渡修为劫。
沈长安看到不远处有行人经过,他们说笑着走远,仿佛看不见在他们不远处,有个衣衫不整的人。
“你这种体质有些特殊,我消不了你的记忆,只能等师长们从北边回来,交给他们处理。”张谷看了看沈长安,又看了看不远处蹲在树根下抠树皮的吴玮,“当务之急,能不能拜托你哥们帮我买套衣服回来,我怕出了结界以后,因为违反治安管理被警察抓起来。”
“我还以为你能隔空取物,或者御剑飞行。”沈长安瞥了张谷一眼。
张谷觉得,这个眼神里散发着浓浓的“本以为是个王者,原来只是个青铜”鄙夷之气。
他摸了摸鼻子:“什么隔空取物,御剑飞行,我们修道之人也讲究科学理论的。”
“所以得出的结论就是你们做不到。”沈长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你去哪儿?”看到沈长安准备走,张谷有些紧张,他总不能一直蹲在这里,等着师门的人来给他送衣服吧?
“去给你买衣服。”看着对方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坐在石头上,沈长安觉得传说中修道之人的出尘气质,都要被张谷败光了。
骑着车在附近的店里买了套运动服,回来的时候,张谷还用那种姿势坐在石头上。
“拿去穿。”沈长安把衣服扔进张谷怀里,转身准备走。
“等等,等等。”张谷套上裤子,一边追沈长安一边穿衣服,“你还不能走,你先答应我,刚才看到的事情,一定不能说出去。”
“说出去谁信?”沈长安反问,“别人只会觉得我在吹牛。”
“那倒也是……”张谷套好衣服,“那你以后要看风水,可以找我。虽然我还没学会望气观相,但看风水还是行的。”
“长安。”吴玮也凑了过来,他眼巴巴地看着沈长安,“你现在住哪儿,我明天过来找你好不好?”
这一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事格外不顺,实习单位不给开实习证明,工作单位拖欠工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经工作,却被调到梧明市这个偏远城市,想趁着没有正式上岗玩一两天,就被关进一个处处诡异的山泉山庄。
如果不是沈长安意外闯进来,他跟其他旅客,说不定根本就逃不出去。
此刻的警局里,姚怀林跟李队还在连夜加班。尤其是,他们的人发现,山庄里还有几十具尸骨,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这些尸骨的死亡时间不同,最早的几具死亡时间可能在百年前。
不过现在还没有准确的结果,还要等法医检验。
“这案子,怎么看怎么邪门。”姚怀林翻看着现场的尸骨照片,把景区负责人请了过来。
“今天你陪我们上山找这座山庄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对劲。”姚怀林敲了敲桌面,“你是不是认识这些犯罪嫌疑人?”
“警察同志,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犯罪分子,我表情不对,那是因为……因为……”景区负责人咬了咬牙,“我们景区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山庄,它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23 贪婪
姚怀林第一反应是这个景区负责人在撒谎, 可是他仔细观察着景区负责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除非对方有着影帝级的演技。
负责人担心姚怀林不相信自己的话, 连忙解释道:“不信的话, 你可以去查旅游宣传手册上面,我们旅游导航图上, 从来就没有这个什么山庄。”
姚怀林翻开景区宣传册,里面确实没有那座山庄的相关路标, 警局的技术人员查过卫星平面图,上面也没有这座山庄存在。
这座山庄隐藏在浓雾中,仿佛就是突然出现的怪物,更加诡异的是, 里面还有那么多具尸骨。
让景区负责人回去以后, 姚怀林喝了几口浓茶,调取了景区里的一些监控出来。
随后他发现,今天早上因为大雾天气, 景区已经关闭了同行的大门,所以门口十分冷清。八点四十分左右,一辆黑色的汽车开进园区范围, 一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直接朝售票厅走去。
“沈长安……”
姚怀林点开售票厅里的监控, 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是沈长安却对空无一人的售票厅说这话,然后拿着几张票与景区宣传手册离开。
随后景区大门缓缓打开, 放沈长安乘坐的车进入了景区内部,黑色汽车很快消失在浓雾里。
陪姚怀林一起看监控视频的警察浑身发寒,他拿起警帽赶紧戴上,国徽的光芒能够保佑他百邪不侵。
“姚哥,这人……还不知道他白日见鬼了吧?”警察打了个寒颤,“我们今天抓回来的那些,究竟是人还是……”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队跟两位同事带着几个陌生的人走进来。
“这是安全部门的同事,今天的案子移交给他们处理。”李队看了眼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监控视频,伸手关掉电脑,转身对这几个陌生人道,“辛苦各位了。”
“应该的。”安全部门过来的人,态度很温和,但是行为却很快速,他们把所有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那台放过监控视频的电脑。
跟李队一起送走安全部门的同事,姚怀林正在犯困的脑子有些木,他愣愣地跟着李队到了队长办公室:“李队,沈长安这算不算白日见鬼?”
“案件已经移交给上级部门,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不要随意讨论。”李队年纪大了,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案子,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适合讨论,“你最近很辛苦,今晚早点回去休息。”
“看完那段视频,我哪还睡得着。”姚怀林抹了一把脸,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坐,“没想到沈长安这么虎,遇到鬼不仅没有倒霉,还把人给救出来了,这种情节如果被拍成剧,会被观众打差评吧?”
“你想多了,我国影视剧里没有鬼。”李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啊,下班。”
姚怀林掏出手机,给沈长安发了一条信息。
姚怀林:沈长安,你牛逼。
在姚怀林心中无比牛逼的沈长安,此时此刻骑着辆共享单车,身后还有两个跟屁虫。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你们再废话,我就报警说你们恶意跟踪我,有抢劫的嫌疑。”沈长安跳下自行车,瞪着两人道,“你们别来烦我,有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见沈长安已经在暴怒的边缘,吴玮不敢再继续跟着,他小声道:“当年我跟学校解释清楚论文是你的以后,回来发现你已经离开了学校,就连毕业典礼也没有参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原因,但是长安,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做不出这种偷兄弟论文的事。”
“我知道。”沈长安看了眼张谷,张谷干笑两声,“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他装作调转车头,朝相反的方向骑去,但是趁着沈长安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一个追踪咒。
张谷离开后,沈长安与吴玮之间反而安静下来。吴玮挠了挠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几年前我帮一个迷路的小孩回家,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小孩儿过世了,变成鬼跟在我身边,非说他欠了我恩情,要报恩。”
“论文大赛那次,我跟一位朋友吹嘘你的论文写得好,肯定能拿第一名,我就是去凑个数。”说到这,吴玮尴尬一笑,“哪知道这话被偷偷跟着我的小鬼听见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我们两个的论文内容调包。”
当时他很生气,问小鬼为什么要这么做,偏偏那个小鬼还觉得,帮他拿第一名没有错。他没法跟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鬼讲道理,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把别人成果据为己有,只好去找校方解释。
可是等他从校领导办公室出来,就听室友说,长安已经收拾行李匆匆离开。这一年来,长安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他四处打听也找不到他的消息。
这件事成为了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总觉得不解释清楚,他这一辈子内心都无法得到安宁。
“我知道这个理由任谁听起来都觉得荒诞,可是……”吴玮继续挠头,“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个鬼呢?”沈长安问。
“我不知道,他说我拿了第一名后就消失了,可能觉得自己报了恩,投胎去了?”越说越觉得这种事扯淡,吴玮叹气,“我觉得他哪里是来报恩的,分明是来找我报仇。”
若是在一天前,吴玮用这个理由来跟他解释论文调包的事情,沈长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打爆他的狗头,但是今天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揉了揉鼻梁,发现鼻梁上空荡荡一片,才想起刚才取下来的眼镜忘记戴上了。
叹了口气,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你别叹气啊。”吴玮道,“我用我下半生所有的好运气发誓,绝对没有说谎骗你。”虽然他最近一年的运气,本来就不咋地。
“我没说不相信,就是……”沈长安摇了摇头,“就是三观有点碎裂。”
“没事,我刚看到小鬼的时候,三观也碎成了渣,习惯就好。”吴玮掏出手机,“本来我还觉得被发配到梧明市上班,是件倒霉事,没想到会遇到你,看来我的水逆快要结束了。看在咱们误会已经解除的份上,要不加个联系方式。”
沈长安看了他两秒:“别跟其他人说我在这边。”
吴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跟吴玮加了联系方式,又听了他一堆唠叨,沈长安终于回到了家。
安静又空荡的屋子,终于给了他一个静下心思考的空隙,他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床上,忽然想到了办公楼外的那棵古树。
孙稼,苗苗,古树,玩伴……
他翻身下床,拿起手机跟钥匙,冲下了楼。
民服部门办公楼外的路灯坏了,院子里没有灯,整个院子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沈长安用钥匙打开破旧的院门,走到那颗巨大的树下。
他刚靠近这棵树,树叶就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被风吹起,又仿佛是在害怕。
“出来。”沈长安盯着这棵树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
树没有反应。
“听说树很害怕盐水,我家里买了很多盐,如果……”
“伤害保护级树木,是犯法的。”大树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却没有人出现。
“伤害他人也是违法的。”沈长安道,“你既然懂人类的法律,为什么还要因为一己私欲,掠夺他人魂魄,害得一家人生活在痛苦之中?若不是我无意间放出了孙稼的魂魄,他一辈子都会是傻子,而他的父母到死都会放心不下他。”
“而他临离开之时,还想着你这个儿时的朋友。你说人类不讲信誉,我倒是觉得,你这个妖才是冷血无情,只想着自己。”沈长安冷笑,“就因为你是妖,就可以随性而为?”
大树听出沈长安语气不对,吓得整棵树都开始剧烈抖动:“你还想要怎样,因为你,我失去了几十年的修为,连化形为人都不能做到。”
听到这话,沈长安想起那天晚上,他以为树妖与鬼怪都是梦里出现的东西,所以把他们狠揍了一顿。原来那不是梦,只是他自我欺骗,把一切都当成了梦。
他记得当时只是把那个绿毛小鬼拖过来揍了屁股,为什么他会说丢了几十年的修为?
现在连妖怪都跟着选秀节目学歪了,开始走卖惨路线?
“早知道你是十世功德身转世,我宁可从这里拔地离开,也不去招惹你。”大树仍旧发抖,“我修为低,好不容易靠着日夜吸收月华化身为人,哪能招惹你这种人?”树妖的语气里带着委屈与后悔,“像你这样的体质,不去修佛,跑来跟大爷大妈打交道,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你伤害他人,让整个家庭都陷入痛苦之中,落到这个下场就是天意。”沈长安心里犯疑,十世功德身又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这个树妖知道多少,装作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十世功德身有什么了不起,不能吃肉的日子才最可怕。”
“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此刻可以化身为人,树妖很想跳出来晃一晃沈长安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脑子还是水,“十世功德身千年难遇,鬼妖莫近。若是灵气充盈的年代,你就能修行成仙,长生不老,再不用经历一切苦难,这不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吗?”
“可现在不是灵气充盈的年代,对吗?”听了树妖的话,沈长安心中的疑惑更甚,如果他真的是鬼要莫近的体质,那他小时候为什么会做那么多与恶鬼有关的梦。
“你既没有修道,又没有修佛,在成年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树妖问,“十世功德身虽然是百邪不侵的体质,但是在成年前因为命格不稳,是各种大妖跟老鬼的十全大补丸。《西游记》你看过吧,在成年前,你的神魂对那些邪魔歪道而言,就等同于唐僧肉。”
“难道你也有一个类似于孙悟空的贵人?”
沈长安:“……”
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尽各种办法在梦里打鬼,沈长安觉得,他可能是变异版的武斗型唐僧。
“还是说,你住在正气充足的地方?”树妖还在嘀咕。
沈长安怔住,住在正气充足的地方?
他仰头看着这棵大树,眼神幽深。
“你、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这棵树早就被沈长安打怕了,他怕对方再敲他几下,他连灵识都保不住,变成一个普通的树木,赶紧说好话:“我敢向天道发誓,我这辈子就干过这一件坏事。”
今天可能宜发誓,这已经是第二个向他发誓的了。
“你自己也承认干的是坏事了?”沈长安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视线,“好好改造吧,在你真心弥补错误前,别想化身成人了。”
“等等,兄弟,大佬,大爷,我叫你爷爷成不成……”
沈长安没有理会树妖的呼喊声,他大步走出院子,锁好院门后,看着道路两边昏黄的路灯,忽然有种天地之大,却没有人等着他回家的孤独感。
掏出手机,沈长安看到姚怀林发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过来,他没有理会对象,发了一条消息给道年。
长安:道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神仙吗?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道年,可是在今夜,他突然想再问一次。也许他并不想知道什么答案,只是欺骗自己,在他迷茫的时候,有个可以询问的对象。
发过去以后,沈长安又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可笑,想把消息撤回来。
年:?
看着这个简单的问好,沈长安忽然就笑了,他没有撤回消息,快速回复了道年。
长安:刚才有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感而发。
年:没有,不要信。
沈长安把“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这几个字,一个个删除。
长安:嗯,不信。
道年把手机收起来,问垂首站在他面前的刘茅:“明天再去追加一笔科学宣传资金。”
刘茅立刻点头:“好的,先生。”
星期一早晨,沈长安刚走进办公室,看到刘茅跟杜主任说说笑笑走出来,他停下脚步跟刘茅打了声招呼。
看到他出现,刘茅非常热情:“沈先生,早上好,吃过早饭没有?”今天沈先生没有戴眼镜,看起来挺精神的。
沈长安点了点头。
不等沈长安问,刘茅就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先生觉得,宣传科学不能光靠传统纸媒,还要加强网络宣传,所以今天我过来,是代表先生给贵部门增捐一笔经费。”
“多谢贵公司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你们这种热心公益的精神,我一定会写一份报告,汇报给上级。”杜仲海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有些短路,一时间竟不记得刘茅的老板姓什么,只好用“贵公司”来代替,“也请诸位放心,财政支出方面,我们会出具详细的报表,保证每一分都用在科学宣传上。”
“我相信贵部门,更何况有沈先生在这里,我们就更加放心了。”刘茅不忘给沈长安上司表明沈长安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若不是沈先生,我们还不知道贵部门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宣传科学默默努力。”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刘茅微笑着道,“我们先生向来崇尚科学,反对封建迷信,能为科学贡献一份力,那是我们的荣幸。”
听到这话,沈长安暗自庆幸,幸好昨晚没有跟道年说,也许世上真的有鬼神这种话。
对不相信世界上有神鬼的人而言,在他面前说什么神鬼之类的话,无疑就是挑战三观。
身为朋友,就该尊重对方的信仰,比如说……信仰科学?
此时此刻,在北面的一座山峰上,各界修士面容狼狈地看着峡谷中翻涌的秽气,眼神中的担忧之色越来越浓。
“严印大师,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行。”一位穿着黄色道袍的老人吐出一口血,面色蜡黄,“封印大阵快撑不下去了。”
他们在这里待了几天,灵气几乎耗尽,除了硬撑,别无他法。
“实在不行,我们再试一次请神敬天?”另一位身着紫色法袍的女道长走到黄袍道人面前,“万一能够成功呢?”
众人闻言,皆露出苦笑,近百年来已经没人能够请神敬天成功,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他们渐渐明白,神灵已经放弃了人间界,又或者说,人类已经不再需要神灵。
可是待这些秽气溢出,人间就会爆发重大的瘟疫。虽然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也许很快就能研制出有用的疫苗,但这些秽气终究会伤害人的身体?
“再试一次吧。”紫袍女道长睁着疲倦的双眼,抬头看着白云翻滚的天空,“万一上天能够听到我们的祈求呢?”
“人类肆无忌惮地伤害大自然,无休止的开发各种资源,早就失去了一切敬畏之心。”严印法师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有些疲倦,“人类早已经抛弃神灵,无数神灵消失在天地间,现在我们还能去请哪位神?”
“这些秽气,因人类贪婪而生,我们能做的,唯有尽量减少秽气。”严印长长叹息一声,“只要人类有私欲,这些秽气就不可能有永远消灭的一天。可世间万物,只要想活下去,就会有私欲,这是天理循环,无法可解。”
“阿弥陀佛,诸位着相了。”严印闭上眼,再次念起经文来。
山谷中的秽气张牙舞爪,渐渐凝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有人求神的时候祈求富贵,有人在求神时祈求平安长寿,但也有人在祈神时,显露出自己一切丑恶。比如希望自己的伴侣死去,比如让自己看不惯的对手死全家。
在神像面前,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私欲,因为他们知道,神只是一尊泥像,永远都不能说出他们的秘密。
可是……神真的听不见吗?
梧明市,周一下午两点,沈长安与陈盼盼敲开一家人的门,这套房子散发着一股不常打扫的臭味,门口散乱堆着几双鞋子。
“你好,我们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想来了解一下你们的家庭情况。”陈盼盼朝开门的中年男人笑了笑。
面对陈盼盼的笑脸,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让陈盼盼跟沈长安进了门。
客厅地板有些黏腻,茶几上摆着没有几个没有收拾的脏碗,桌面上积着一层油垢,沈长安甚至闻到了一股闷闷的油味。
中年男人看过沈长安跟陈盼盼的工作牌,招呼两人坐下:“不知两位想问什么?”
沈长安看了眼满是污渍的沙发,让陈盼盼在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下,自己坐在了脏兮兮的沙发上,“是这样的,听说你家里有人生了重病,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是不是有经济上的困难?”
“谁跟你们说的,我老婆娘家那几个多管闲事的老娘们?”男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身把房间门关上,不让沈长安跟陈盼盼看清房间里的景象,“这几个老娘们平时就喜欢胡说八道,我老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走夜路丢了魂,我已经请了人来请魂,很快就会好。”
沈长安皱眉,随即笑开道:“丢了魂是什么样子,我能不能去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男人见沈长安面嫩,一副刚从学校出来,不知世事的模样,于是道,“女人嘛,天生八字就弱,我早跟她说了,哪个正经女人会去上夜班,可她不信,这不就撞到脏东西了?”
男人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对老婆的担心,反而带着几分“不听我的话,总算吃亏了”的得意感。
陈盼盼是个女孩子,见男人这个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沈长安恍然道,“那大姐现在还好吗,要不要先送去医院,万一医生有办法呢?”
“随便喝点符水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花那个冤枉钱。”男人戒备地看着沈长安,“你们民服部门的人,管不了别人家的家事吧?”
陈盼盼皮笑肉不笑道:“是管不到。”
“行了,我还有事,请你们离开。”男人沉下脸,打开门道,“不然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他拿出手机,大声喝道:“信不信我拍一段视频到网上,说你们强闯民居,欺负普通老百姓?”
“你!”陈盼盼忍无可忍,“你老婆生了病,你不送去医院,还有脸冤枉我们?”
“她嫁给我,就是我的人,拿不拿钱给她看病,也是我的事。”男人伸手去推陈盼盼,被沈长安伸手拦住了。
“先生,你一直阻止我们去探望大姐,我怀疑你有害死妻子的嫌疑。”沈长安冷笑,“我们是大姐娘家的亲戚,听说她生病,来探望也不行?”
“多管闲事。”男人推了一下沈长安,发现竟然没有推动,没看出来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力气还这么大?
这两个年轻人,一会儿说自己是工作人员,一会儿说他们是那个丑婆娘的亲戚,分明就是来故意找他麻烦的。
男人越想越怒,挥起拳头就要打人。
沈长安单手就把看起来很壮实的男人摁在了地上,忽然内屋传出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屋内有个女人虚弱的声音响起。
“救……救命……”
陈盼盼瞬间变了脸色,她扭头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加重了按男人的力道:“盼盼,报警,叫救护车。”
报完警,等救护车来了以后,陈盼盼才发现自己有些腿软。
“长安,幸好你提议到每家每户发宣传资料,又发现这家人不对劲。”陈盼盼满脸崇拜地看着沈长安,“不然那个大姐,说不定真的要被她老公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该怎么不让道年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呢?
道年:怎么让长安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鬼怪呢?
☆、24 作死
世上有为了伴侣甘愿付出生命与财富的人, 也有嫌弃伴侣生病拖累自己,恨不得伴侣早死的人。
沈长安一开始并不知道这家男主人有问题, 但是在路过这家人门前的时候, 他好像听到了女人呼救的声音, 隐隐约约,似真似假, 所以才会去敲门。
几天后,沈长安在陈盼盼那里听到了这件事前因后果, 女主人生病后,男主人听说要花不少钱,就把女主人关在了家里,找来一些迷信偏方, 还时常咒骂女人是个拖累。
“这个丑逼垃圾男, 工资没有他老婆高,吃得比老婆多,还好意思说老婆是拖累。”陈盼盼被这事恶心得透顶, “像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占墓地, 不死不活让人看着就生气,说他是垃圾就是侮辱了垃圾。”
屋子里其他几个男同胞不敢说话, 只敢时不时点头表示附和,然后鼓掌称赞骂得好。
“娟姨这几天一直都没来,她姐妹家的事情, 还没处理好吗?”等陈盼盼骂过垃圾男以后,沈长安看了眼娟姨的办公桌。
这周娟姨不在,他们办公室都没有以前整洁了。
“昨天给娟姨打电话,不过没有打通。”陈盼盼朝主任办公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不定主任知道,娟姨请这么多天的假,肯定要主任同意才行。”
“主任没说什么,就代表事儿不大。”丁洋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最近都没什么工作,除了发传单还是发传单。”而且发的那些传单,大多人连看都没有看,就当做废纸扔掉。
可是这些繁琐的工作又不得不做,梧明市这边封建迷信思想比较重,都现在这种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生病不去医院,转头跑去求神拜托,最后耽误治疗送了命。
“看来你又想半夜去谣言现场了。”陈盼盼把一份表格扔给丁洋,“把这些资料导进系统,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他们民服部门,是新组建的工作部门,据传他们的最高部门是国家安全部,不过这都只是谣传,反正他们每天的工作内容跟街道办事处差别并不大。
不过每次发生什么有关封建迷信的谣言,他们处理过后,都要把事情经过与相关人员整理成报告,导入民服部门专用办公软件中。
“姐姐,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丁洋看着报告就头疼。
“因为除了你以外,没人说没事做。”
两人正吵得欢,办公室里的办公电话响了,陈盼盼顺手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梧明市民生服务部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陈盼盼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转头看了眼沈长安:“事实并不是如此,请不要相信谣言。”
挂断电话以后,陈盼盼骂道:“一窝子人渣。”
“发生了什么事?”沈长安察觉到陈盼盼情绪不对。
“那个不给老婆看病的人渣,跑到网上传谣,说你跟他老婆勾搭不清,他不让老婆见你,你就上门殴打他。”陈盼盼咬牙切齿,“更恶心的是,这个人渣的父母跟记者说,他们儿子踏实可靠,对媳妇掏心掏肺,可是这个媳妇不愿意生孩子还乱花钱,现在不少人都在骂你奸夫,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自称记者,说是要了解情况。”
“这个男人有毛病吧?”丁洋被这种不要脸的操作惊呆了,“我见过打死都不愿意戴绿帽子的,还没见过没有绿帽子,自己给自己织一顶戴上的。”
“事情闹大了,对长安没有好处。”徐泽开口,“很多普通人不知道事情真相,被一些无良媒体误导后,就有可能引起舆论风暴,到时候长安恐怕连工作都保不住。”
“我觉得你们不用想得这么严重。”作为当事人,沈长安没有想到那个男人会有如此神奇的操作,但是他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糟糕,“现在所有说辞都出自男人一家,网友们没那么容易上当。”
因为民服部门的人多管闲事,张强不仅掏了一笔钱给老婆当医药费,还被警方教育批评了,他回到家后越想越气,想到有个远房堂弟在搞什么自媒体,就跟他联系上了。
这个堂弟正愁没有话题度,见张强自动送上门,就把事情添油加醋弄到了网上。为了挑起矛盾,他把张强的老婆塑造成一个败金不孝懒惰没有爱心的形象,瞬间引起了某部分男网友的情感共鸣。
这篇报道被许多“正义男士”发散,评论中满是对女人的讨伐。
沈长安打开这则报道,发现评论区里有人提议打死他这个“奸夫”,更不乏“沉塘”“贱人”“□□”这些词汇。
有部分女网友留言说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该这么武断,就被“正义之士”咒骂身体各部分器官,甚至连祖宗十八辈都没有放过。
“各个都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士,实际大多都是在发泄自己的不甘与戾气。”沈长安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在网上骂骂人,展现一下正义感,他们还怎么活下去。”
撒这种容易被拆穿的谎,纯粹就是没脑子。到最后宣传这件事的平台,虽然会挨些骂,不过流量与关注度都有了,因为大家最后的愤怒,总是会放到当事人身上。比如说这个自己织绿帽子戴上,觉得很暖和的垃圾男。
“小沈。”杜仲海从办公室出来,“这两天网上的舆论有些偏激,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先回家休息两天,等事情解释清楚以后,你再回来。”
虽然很多人只会在网上骂一骂,过一过嘴瘾,但就怕一些人冲动无脑,真跑来恶意伤人,小沈岂不是白白吃亏?
“好。”沈长安明白杜仲海的顾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利索的下班。
下楼的时候,他听到院子里的树叶在刷拉拉响,十分地欢快。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它:“你是在看我热闹?”
大树不敢再乱动,小心翼翼解释:“大哥,我是在帮你骂网上那些找你茬的人。”
“呵。”沈长安挑眉,“你的灵魂深处,有一条狗?”
“什么意思?”
“不然为什么如此狗腿?”
大树:“……”
出了大门还没走出几步远,沈长安就发现一辆车停到他身边,刘茅从副驾驶位置上探出头来:“沈先生,真巧,您这是上哪儿呢?”
“回家躲麻烦。”沈长安见刘茅笑得一脸憨厚的样子,忍不住露出笑,“你怎么在这?”
“我跟先生刚好路过,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您。”
沈长安往车的后面一看,道年正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赶紧朝道年挥了挥手。
“上车。”道年永远都是如此的言简意赅。
“好嘞。”沈长安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朝道年绽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我正打算找辆单车骑回去呢。”
“这几天去我家住。”道年停顿了一下,“他们做饭不好吃。”
沈长安盯着道年看了几秒:“道年,你是不是也听说了网上的流言?”不然怎么会突然邀请他去做客?
“庸人俗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很快就会解决。”道年伸出手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可能并不常做这个动作,所以他做起来有些别扭。
“你别担心,我没有放在心上。”沈长安在车里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反正只是网上的言论,我不看就不存在了。而且我也不用担心恋人亲人受我连累,没那么多顾忌。”
道年见他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阴影:“你最近几天没好好休息?”
“能看出来?”沈长安摸了摸眼睛下面,“看来我还是要把眼镜戴上,至少能帮着遮下黑眼圈。”
自从上周末晚上,他的世界观被击碎以后,他这几天晚上都想找机会弄清楚自己这个十世功德身是怎么回事,可是他每晚在外面溜达,没遇到半个鬼影不说,反而被野狗追出了半条街。
在他看来,能够咬人的狗,比找不影的鬼可怕多了。
但是晚上找鬼这种事,他不能在一个无神论支持者面前说,只好干笑道:“最近两天有些失眠。”
“那就去我那,能睡着。”在这一刻,道年浑身充满了霸道总裁的气息。沈长安犹豫了零点三三秒后,就点下了他那颗并不高贵的头颅。
道年家好漂亮的,有花园,有舒服的沙发,还有好吃的美食,那他家的床,睡着也一定很舒服。
“道年,你真是我最好最贴心的哥们了。”沈长安啪啪拍了几下道年的肩,“等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可以。”道年面色平静,“我不挑食。”
中午做好饭后,沈长安深深意识到,男人都是骗子,他们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红烧鱼鱼不吃,香酥排骨也不吃,这还叫不挑食?
“我做的鱼一点都不腥,给我个面子,尝尝嘛。”见道年一脸的拒绝,沈长安眼巴巴地看着道年。
“有刺,麻烦。”道年满脸冷漠。
“所以你不是讨厌鱼的味道,是不想弄刺?”沈长安用干净筷子夹了鱼腹上的肉,去了刺放到道年碗里,“在美食面前,还能这么懒的人,你是第一个。”
道年低头吃下鱼肉,抬头对上沈长安亮闪闪的双眼:“怎么样,好吃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盯着鱼肉不说话。
“亲爱的哥们,你已经是个成年宝宝了,要学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沈长安当着道年的面,夹起一块细嫩的鱼肉,挑刺后放进嘴里咽下:“太懒是抢不到好东西的。”
道年一脸冷漠。
沈长安笑得龇牙咧嘴。
“哼。”道年用勺子舀豆腐,坚决不为美食折腰。
沈长安叹气,弄好一块鱼肉放到道年碗里:“吃吧,道三岁,我错了,你不是成年宝宝,你还只是个宝宝。”
道年不理会他,并且低头吃了他夹的鱼肉。
吃完饭,沈长安见外面没有太阳,就推道年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个小区里住的人并不多,郁郁葱葱的树木让人身心舒畅。
“这个小区空气真好,你平时让人多推你出来走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了不去上班,沈长安觉得这些树绿得格外可人,这里的空气也格外好,仿佛在呼吸间,把勃勃生机也传送到了四肢百骸。
偶尔有路人经过,看到道年后就赶紧停下脚步,小声问好,等他们一走远,就撒丫子飞奔。
沈长安回头看第三个飞奔跑远的老太太,低头问道年:“这几个人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嗯,他们欠钱不还,心虚。”道年垂下眼睑,神情淡漠,“不用管他们。”
“哦,以后关系不太好的,还是别借钱了。”沈长安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借了我一千块钱,到毕业都没还我,现在欠钱的才是大爷,借钱的都是孙子。”
两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漂亮的池塘边,池塘上水雾弥漫,仿若瑶池仙境。沈长安伸长脑袋左看右看,满脸疑惑。
“看什么?”道年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天又没有雾,这人工池上面竟然有雾气弥漫?”
“里面有造雾机。”道年挑起眉,“怎么了?”
“没事,我是在佩服有钱人追求生活品质的精神。”沈长安想,不然谁会花钱在水池边弄什么烟雾特效,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在旁边转了一圈,再转回人工池旁边时,沈长安发现水面上的雾气消失了。他犹豫道:“难道是坏了,要不要联系物业?”
“不用,到时间会自动关机。”道年盯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几条锦鲤,“省电。”
“也对,现在快到下午上班时间了。”沈长安恍然大悟,有钱人还是会精打细算的。
道年坐的轮椅质量非常好,推在青石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沈长安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就觉得这个小区生态环境实在太好了,好得让他不敢去猜这个小区的物业费有多高昂。
回到屋子里,沈长安见刘茅跟那对双胞胎在客厅,以为他们有什么工作要做,就主动提出去房间休息。
“沈先生,请等一下。”刘茅叫住沈长安,“关于网上舆论的事,我们已经帮您处理了,您看这样合适吗?”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转了个方面,好让沈长安看清网络上的内容。
沈长安凑过去看了一下,原来有媒体采访了还在医院的女主人,女主人的说辞与张强完全相反。还有医院的工作人员与女主人的同事出来作证,说女主人工作勤快,平时很节约简朴。
在网络面前,很多人都不惮于散发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但有时网络又会让人无处遁形,很快就有网友查出,原来这个说自己老婆败金跟其他人搅和在一起的男人,不仅好吃懒做,还出去嫖过娼,更恶心的是,他的父母经常在村里骂他老婆是不能下蛋的鸡。
人都喜欢同情弱者,尤其是大家看到女主人病得这么重,张强却把她软禁在家里,只给她喝符水的行为,情绪更是激动,把张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
还有网友同情了一下无辜被牵扯进去的男工作人员,因为工作认真,及时发现了这家人不对劲,把女主人救了回来,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被小三了。
被网友们骂了一顿,又同情了一场,沈长安觉得这种事情挺可笑的。幸好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并不怕这些蜚语流言,但是如果遇到这件事的人有家有子,日后还敢这么积极的办事吗?
他会不会担心妻子误会他?
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些流言蜚语,遭到其他同学的排挤或是欺负?
“沈先生,对于这件事,我建议您起诉造谣的媒体与那个张强,这些人只有吃了亏,才知道老实。”刘茅见事情反转以后,沈长安也没有露出多高兴的神情,于是道,“我们这边有最专业的律师,绝对能帮你讨回公道。”
沈长安点了点头,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
张强这几天有些倒霉,本来看到网上的那些人,全都在骂多管闲事的年轻人跟他老婆,他很高兴,哪知道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也就算了,他刚救护车不久,就遇到了车祸,一车人都没什么问题,就连救护车都只挂掉了指甲盖大小的漆,而他却摔断了另一条腿。
到了病房,同住的三个病友,各个都是打鼾的高手,弄得他连觉都睡不好。结果现在远房堂弟还给他电话,说什么被起诉,他觉得有些可笑,只是随便说几句话而已,犯什么法了?
他打开手机,网上全都在骂他人渣,他气不过跟人在网上吵起来。
他不愿花钱给老婆治病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还经常在外面上班到晚上才回来,谁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
那个民服部门的男人如果跟他老婆没关系,为什么要管闲事?
张强越骂越精神,连病友们的说话声都听不见,只管在网上骂脏字。
“呸,你才会得报应。”直到手机没电,张强才把手机扔到病床上,想骂老婆怎么还没给他送饭过来,才想起他老婆还躺在医院里,而且还当着记者的面,揭他的短。
他咒骂了两句,等着父母从乡下赶过来伺候他。
睡得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医生好像在跟他父母说,他的精子有问题。
屁的有问题,他一夜七次屹立不倒。
在道年家吃过晚饭,沈长安打开电视,拉着道年吐槽脑残电视剧,时不时给道年剥几颗南瓜子或者是开心果。
而道年就这样坐在他旁边,安静地听他唠叨。
“你说这个主角是不是有毛病,明知道这个反派居心不良,还要放他一马,放进放吧,还要背对着反派离开,这不是没脑子是什么?”沈长安一手捏碎小核桃,剥出核桃仁放到道年手里,“就不能有几个坑死反派不偿命的主角?”
吃完小核桃,电视也播完了,沈长安把抱枕拍在沙发上:“这种情节,也不知道编剧怎么想的。”
“睡觉。”道年扭头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今晚有雨,会降温。”
“是吗?”沈长安学着道年的样子看向窗外,但是除了一片黑以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沈先生,我带你去房间。”刘茅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微笑着对沈长安道,“今晚风会比较大,您一定要关好窗户。”
“好。”沈长安点了点头,走到楼梯边的时候,又折返回来,低头在道年耳边小声道,“道年,你要不要去洗手间,我送你过去。男人,不能憋……”
从中午到现在,他都没见道年去过洗手间。
道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伸手摁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摁到楼梯口方向。
“闭嘴!”
沈长安揉了揉脸,跟着刘茅上了楼。短短一段路,刘茅回头看了他好几次。他想装作不在意都不行:“刘先生,你小心脚下,别摔到楼梯下面了。”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话音还没落,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滚下了楼梯,幸好沈长安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哈哈。”刘茅干笑了两声,带沈长安到了一个房门外,他打开房门,“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马上安排人更换。”
看着这间讲究又舒适的屋子,沈长安连忙摇头:“都很好,我很喜欢。”
“那就好。”刘茅松了口气,他小声道:“沈先生,我们先生的脾气稍微有些不好,您多担待,他绝对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哪里不好?”沈长安不解,“道年很好的。”
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在其他方面,对他还是很包容的,这样还叫不好?
社会人对朋友的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刘茅还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走廊尽头的道年,猛地闭上嘴。
他该怎么让先生相信,他是想让先生与沈先生相处得更好,减少不必要的矛盾,而不是在说他坏话?
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头条:性感刘茅,在线找死,急需网友解救。
☆、25 天道不公
察觉到刘茅神情有些不对劲, 沈长安往身后看去,发现道年竟然在走廊尽头, 顿时吓了一跳:“道年, 你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上来的?
“电梯。”
经道年这么一说, 沈长安才发现他身后修了一个室内升降梯,只是被盆景掩藏着, 不容易发现。
他走到道年身后,推着他的轮椅:“你也住楼上?”
“嗯。”道年把目光从刘茅身上收回来, “明天中午吃牛肉。”
“好呀,红烧还是清炖?”
“一半红烧,一半清炖。”道年指了指一间房门,“这里。”
“原来我就住你旁边。”沈长安帮道年推开门, 发现这间屋子, 除了必备的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荒凉。
有人说, 房间的摆设与风格,有时候会显露人的性格与生活态度,道年这种……是代表对未来没有期盼, 对当下也是了无生趣吗?
察觉到沈长安变了步调,道年抬头看他。
“你这个房间好大。”沈长安若无其事地推着道年进屋, 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屋子瞬间变得亮堂起来,连空旷荒凉的感觉也去了几分。
“你现在要不要洗澡?”沈长安问,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想起沈长安刚才问他上厕所的事情,道年绷着脸,“你早点去休息。”
“好吧。”沈长安没有坚持,朋友之间也要保持该有的距离,这是对他人的尊重。转头看了眼缩着肩膀的刘茅,这是怎么了?
见他出来,刘茅对他讨好一笑,想要进屋却又不敢进去:“先生……”
“出去。”
“好的。”刘茅不敢再废话,赶紧替道年关上了门。
“刘先生,道年说明天中午想吃牛肉,厨房里有新鲜的食材吗?”沈长安问。
“牛、牛肉?”刘茅有些结巴。
“对。”沈长安见刘茅神情有些为难,“难道刘先生信奉道教,不吃牛肉?”
“没有没有。”刘茅赶紧摇头,“明天一早就给您准备好。”
跟刘茅谈好明天需要的食材,沈长安回到屋子里,仔细观察屋里的摆设。虽然道年自己住的房间非常空旷,但是给他安排的这间客房却很温馨,让人不自觉能便放下拘谨与不自在,看得出道年在准备房间的时候,特意花过不少心思。
道年的内心,究竟有多温暖?
洗完澡,躺在柔软如云的床上,沈长安很快入睡。这一晚上,他睡得格外香甜,迷迷糊糊间,他还做了一个奇特的梦,仿佛自己拥有了飞翔的能力,在天地间四处畅快遨游。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还能听到簌簌的雨声。
昨晚道年说晚上会下雨,原来真的下了?
刚洗漱完,就有人给他送了换洗的衣服过来,态度亲切又不显得过于热情。仅仅在这里住一晚上,沈长安就喜欢上这里了。
下了楼,他见道年坐在落地窗前赏景,于是走到他面前打了个招呼:“道年,早啊。”
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道年看着他道:“吃饭。”
早餐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味道好得让沈长安比平时多吃了两倍,撑得他趴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道年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只听到两声哼哼。
他忍不住又戳了两下。
“别戳了,如果我是气球,就已经爆掉了。”沈长安慢吞吞从沙发上做起来,“道年,你家是不是专业种植高级农产品的,不然为什么这些东西这么好吃?”
“可以这么认为。”道年点头。
上班的时候想放假,可是真的不去上班,又不知道做什么。沈长安打开电视,把所有频道都按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有趣的节目。
见他百无聊奈,道年看了眼刘茅,然后道:“三楼有个游戏房,让刘茅带你去玩。”
“啊?”刘茅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有的。”
“我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玩什么游戏。”沈长安有些心动,但是为了成人的尊严,他还是意思意思地婉拒一下。
“现在游戏竞技都纳入体育竞技项目了,成年人玩也没什么。”刘茅笑呵呵道,“反正闲着都是闲着,玩会儿游戏打发时间嘛。”
“那好吧,道年,我们一起去。”沈长安站起身,对道年道,“我一个人玩好无聊的,你陪陪我嘛。”
道年对生活没兴趣,他可以拖着道年一起培养兴趣嘛。
道年愣住:“我不会游戏。”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沈长安推着道年往升降梯方向走,“但是我们要不惧艰险,勇于探索,说不定玩上几天就会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大门一声巨响,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强行砸开。
“私人重地,不可擅闯!”刘茅看向门口,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起身拦在来人面前,“请立刻出去。”
“四蹄朝地,头上戴角的东西,滚一边去。”来人脾气暴躁,把刘茅推到一边,愤怒地瞪着道年,“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满意?”
四蹄朝地头上戴角?
沈长安皱眉,这个人竟然骂刘茅是畜生?他不动声色拦在道年面前,这种人敢强闯到别人家,说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多年了,你……”这人看到沈长安,仿佛看到了什么奇葩的怪物,怒意与惊愕让他的脸扭成奇怪的弧度,看起来十分诡异。
“人?”来人想去看道年的表情,可是道年被沈长安挡在身后,他什么都看不见。
屋子里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沈长安见对方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很帅的,也没有变异,这眼神啥意思?
“滚。”道年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长安,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他仍旧如此的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客气。
来人看到道年露了脸,双腿微微打颤,但仍旧没有退缩,他倔强地看着道年:“这十多年来,我族一无所出,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您的意思?”
道年没有理会他:“长安,去楼上休息。”
沈长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来人几眼,弯腰在道年耳边轻声道:“我就在楼上,有事大声叫我。”说完,他顺手把一个装水果的盘子放到道年手里,“他如果敢靠近你,就用这个盘子砸他,反正他非法闯入民宅,你这是正当防卫,不违法。”
看了看手里装着水果的盘子,还有沈长安脸上“能逼逼就不动手,要动手就不能犹豫”的表情,道年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沈长安这才抬起头,对来人道:“先生,有事慢慢说,你如果有过激言行,我就只能报警了。”
来人表情微妙,本来就扭曲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了。
等沈长安上楼,道年也没有理会这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抱着果盘吃水果,满脸写着“别烦我,赶紧滚”的不耐烦表情。
“大人。”来人盯着道年看了半晌,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道年面前,头手贴地,一字一顿道:“求、大人开恩。”
被推到一边的刘茅揉了揉手臂,露出冷笑,打牛还要看主人,刚才闯进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万夫莫挡,现在跪什么跪?
“近二十年来,我鸟族后辈皆渡不过化形劫,不知我族犯下何等大罪,竟受如此惩罚?”来人双目含泪,匍匐在道年面前,双肩不停颤抖。
“你们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又求我什么?”道年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世间万物,没有分毫感情。
“天道……天道不公!”来人肩膀抖得更加厉害,他在害怕,所以他不敢看道年,只敢跪在地上嘶吼。
“便是不公,又如何?”道年微微垂下眼睑,他看此人的眼神,与看一朵花,一块石头毫无区别,“兴衰罔替,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世间本无公平之说。”
“你来求我,无非是因为觉得鸟族吃了亏,然而在你们鸟族大兴之时,你们族中可有谁来找过我,说这样不公平?”道年弯了弯嘴角,与其说这是一个微笑,不如说是嘲讽,“今日我心情好,你退下吧。”
“你如今偏爱人族,自然不愿多看其他族类一眼。”这个人似乎被气晕了头,说话的时候竟毫无顾忌,“可惜人类寿若蜉蝣,心思险恶,若他知道你是什么,露出他的贪婪与欲望,你又会如何?”
“偏爱人族?”道年眉梢微微一动,他从不偏爱谁,只是眼看着一个族类兴起,又看着他们自己让自己消亡。
世间,并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
沈长安在房间里玩了一会手机,房间隔音效果太好,楼下的动静他一点都听不见。担心道年出事,他还是拉开房门,在走廊上探头看了一眼。
嗯?
那个气势汹汹地男人,怎么用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道年面前了?
他想默默收回头,装作没看见这个尴尬场景,哪知道跪着的那个男人忽然抬起,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保持着无言的沉默。
道年也跟着转过头,看着站在走廊护栏边的他。
“那个……你们继续。”沈长安往后退后两步,干笑道,“我不打扰你们。”
“你下来。”道年勾了勾指头,“有奶饮,来喝。”
“好。”沈长安一溜小跑下楼,见桌上放着一碗双皮奶,拿起勺子就准备吃,见跪在地上的男人正在看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你也要来点?”
道年微微皱眉。
男人飞快把自己视线收了回来。
“出去。”道年不再看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弯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躬身匆匆离开了。 “道年,这个人……是不是也欠你钱了?”
“嗯。”道年把空盘子扔给刘茅,控制轮椅来到沈长安旁边,“欠很多。”
“小区的物业是不是有些不太负责任?怎么能随便让这种人闯进来,万一他带了凶器怎么办?”沈长安叹气,“一哭二闹三跪四上吊,是欠债不还的老赖专用手段了。”
“没事。”道年黑色的眼瞳中,印出了长安的身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中午吃完饭没多久,沈长安就看到刘茅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进来,这个老爷子还没说话,就先噗通一声跪在了道年面前。
沈长安吓了一大跳,推着道年往旁边避了避,这是来吓人的,还是来找麻烦?这万一晕倒或是出事,谁负得起责任?
“孔婴犯下大错,小的特来请罪。”老爷子见道年不受他的礼,面色更加惊惶,换了一个反向继续跪,沈长安无奈,又把道年推开。
这样来来回回四五次后,沈长安怕老爷子跪出毛病,干脆就随他了。
老人性格比较沉稳,他看了眼站在道年身边的沈长安,开口请罪:“孔婴性格冲动,年幼不知事,家中已经严厉地惩罚他,请您恕罪。”
老爷子也也用了五体投地的跪姿,没想到年纪一大把,骨头还挺好使。沈长安猜测老人口中的“孔婴”就是上午来闹事的那个男人,看来这家人肯定欠了道年不少钱,不然为什么老老小小宁可跪着,也不愿意还钱。
沈长安是个有同情心的人,但他讨厌别人仗着可怜,便撒泼打滚不要底线。所以看到这一幕,他有些不耐烦,干脆上楼躲个清静。
民服部门有个工作群,沈长安回到房间点开这个群,见高淑娟在群里发了条消息,于是问了下她那边的情况。
长安:娟姨,你最近怎么样?
高淑娟:不太好,情况非常糟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在近几天就能赶回来。
难道是她妹妹家的事情没法处理?沈长安不方便多问,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丁洋:长安,你今天是不是不在家?我中午过来找你,你手机打不通,敲门也没应。
长安:我今天在朋友家,怎么了?
丁洋:也没什么大事,杜主任让我来通知你,周一恢复正式上班。还有几天就是万圣节,各部门担心一些小年轻扮相太惊世骇俗,让一些心脏不好的路人受到惊吓,又担心有犯罪分子故意趁机捣乱,所以让各部门加大巡逻力度。我们这边片区的警局警力不够,我们都被借调过去帮忙了。
沈长安看着这个舒适的房间,由衷感慨,真是由俭入奢易,他才在这里住一晚上,就有些舍不得这里了。
长安:好。
北方某地山谷中秽气越积越浓,最后渐渐凝成了人形。站在山峰上的修行者们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严印法师,现在该怎么办?”
严印吐出一口心头血,面色苍白了许多:“别无他法,听天由命。”
“我已经通知了安全部门,让他们提前准备好防疫工作。”高天师戴的法帽已经掉了,露出她那一头染成栗色的卷卷发。不过卷卷发因为好几天没有打理,看起来有些不够精神。
正说着,忽然山巅开始剧烈摇晃,山谷中浓烟大作,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诞生了。
“魔物!”一位大师高声尖叫,“魔物诞生了!”
只见浓雾中,渐渐凝结成形的秽气,慢慢伸展开了四肢与头颅,在狂风中大笑着离去,连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糟糕,赶紧推算他要去的地方,让当地政府做好准备。”
“卦象乱了,算不出来,似乎有什么屏蔽了天机!”
“应该是偏南的方向。”一位修为高深的天师,刚说完这句话,用来卜卦的龟壳便四分五裂,连他自己都连吐几口心头血,面色蜡黄地倒在了地上。
“张天师!”众人大惊,连张氏一脉传人,都没有办法吗?
偏南方向?
那就是东南,还是西南,又或是正南方?
这么大的范围,能怎么做准备?
“传消息到协会中,让所有修行弟子加强戒备,若发现魔物踪迹,立刻汇报。”严印扶住张天师,神情凝重。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这种魔物应天地秽气而生,普通的修行弟子若是遇到,被吸去一身灵气倒是好的,恐怕连魂灵都保不住。
这种魔物,在古籍中曾被记载为“疾疫鬼”又或是“瘟神”,若是在百年前诞生这种东西,必定死伤无数。
好在……现在医学发达,即便是疾疫鬼,在各种疫苗的围攻下,也会威力大减。怕只怕他发现自己带来的瘟疫效果不明显,便开始食人灵魄,那就麻烦了。
饭刚吃到一半,沈长安发现道年皱起了眉头,便问:“怎么了?”
“飞出了一只小虫子,不太喜欢。”
“不喜欢就拍死。”沈长安看了眼窗外,“小区里花草树木多,蚊虫就会多一点。”
“嗯。”道年点头,“现在的人,杀虫方法有很多,没关系。”
“哦。”难得道年多说了几句话,结果全是跟虫子有关的,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虫子了。
找时间跟娟姨打听打听,什么样的杀虫药水效果好,又对人体无害,他去买几瓶回来。
等等,他一个借住的客人,为什么要考虑别人家怎么杀虫除害?
这是不是违背了做客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公平?不存在的。
沈长安——一个为人类争夺利益的小妖妃。
人类:科学、医学拯救世界~
☆、26 疫鬼
听说沈长安过完周末, 就要恢复正常上班,道年身边的工作人员纷纷出言挽留, 那热情的态度恨不得沈长安从此以后就住在这里不要走了。
“沈先生, 这里房间这么多, 环境好空气好,还有很多你喜欢吃的食材, 要不您再多住几天?”刘茅给沈长安细数住在这边的好处,就差直接伸手把沈长安摁在原地。
“刘先生, 下次我再过来,反正我们都住在一个城市,又不远。”来的时候,沈长安双手空空, 走的时候却多了几套衣服, 还有大包的瓜果肉蔬,他这种行为,就是标准的打秋风。 “远虽然是不远, 但你走了,先生一定会舍不得的。”
“我跟道年天天都有联系,周末我就过来找他玩。”沈长安说完这句话, 抬头看向二楼走廊上,沉默不语的道年, “是吧,道年?”
道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上来。”
沈长安小碎步跑到楼上,在道年面前蹲下:“怎么了?”
一条银色的男士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道年收回手:“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是……”沈长安愣了愣,自从父母过世以后,他一直都过公历生日,因为他总是记不住阴历日子,也没人刻意帮他记。他正想说他的生日不是这几天,忽然想起阴历生日就是这个月份。
拿出手机日历查了查,两天后就是他的阴历生日。
“谢谢……”项链贴着脖子有些凉,沈长安仰头看着道年,露出温柔的笑意,“道年,谢谢你。”
道年不知道说什么,看沈长安双眼亮闪闪的样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发顶:“晚上早点回来,这两天住我这边。”
“啊?”沈长安懵住,这是挽留他的意思?
“过完生日再走。”道年扭头,用目光扫过楼下众人,“人多,热闹。”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大家。”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过生日,却让朋友不断操心,这好像不太合适?
“不麻烦不麻烦。”楼下的刘茅连忙识趣地摇头,“我们都很希望沈先生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道年扬了扬下巴,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瞬间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看吧,他们都不觉得麻烦”。
明白过来以后,沈长安忽然笑出声来,用额头撞了一下道年的膝盖:“道年,你怎么这么可爱?”
道年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自己“可爱”在哪里。
见他这样,沈长安顿时笑出了声,起身转身下楼,走到门口回头见道年还坐在走廊上看自己,朝他挥了挥手:“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的。”
道年若无其事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便一瞥。
至于刘茅,则是赶紧把沈长安收拾好的行礼拎走,怕沈长安看到以后,又觉得还是回自己家住比较好。 沈长安离开以后,大门缓缓关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平日寂静的模样。
柔软的地毯变幻成了云朵,旋转楼梯变成了虚空的云阶,就连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也失去了吊柱,变作拳头大小的星辰,静静漂浮在空中。
“先生,疾疫鬼已经南下,有可能经过梧明市。”刘茅躬身肃立,“人类修士曾设神坛,请傩神相助。”
“傩神?”道年似乎在想,这是什么神。
“傩神是专治疫鬼的神职,自从百年前最后一任傩神消散以后,便再无新神诞生。”刘茅尴尬一笑,“现在人间虽然仍有敬傩神的仪式,不过大多以文艺的形式展现,并没有太多的信仰力,很难诞生出新神。”
道年伸手一拂,空中展现出很多画面,里面有加班加点抢救病人的医生,有研究数据的科研人员,还有投资药品研究的商人,无数的实验平台,医疗器械。
“他们靠自己能够做得更好。”道年点开其中一个画面,年迈虚弱的女人戴着呼吸机,用颤抖的手写着实验配方,她的身边围着好几个低声哭泣的年轻人。
他们称呼这个老人为“老师”。
食指点了点,画面消失,道年看向肃立在自己面前的刘茅与其他人,“你们看明白了吗?”
刘茅沉默。
“人类很聪明,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需要神灵。”道年闭上眼,精美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满是冷漠与无情,“也许,是某些神灵,更需要人类。”
满室皆静,众人再抬起头时,走廊上已经没有道年的身影。大家有些不解,先生这话,是在说人类冷漠无情,不需要神灵以后,便把神灵抛之脑后,还是觉得有些神灵无能,如果不被人类需要,连神体都维持不住?
一回到办公室,沈长安就得到了同事们的亲切慰问,就连喜欢吃零食的陈盼盼,都大方地分享给他几包。
倒是平时把自己打扮得精致的娟姨,今天看起来有些精神不佳,就连化妆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的疲倦。
见到沈长安进来,高淑娟伸手就塞了个福袋给他:“来,这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你们每人一个,这几天都带身上。”
沈长安顺手接过,把福袋放进外套里,对高淑娟道:“谢谢娟姨这么忙还想着我们。你刚从老家回来,要不要多休息几天?”
“哪有时间休息……”高淑娟苦笑,正想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什么,仔细看了沈长安几眼,“长安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说起这件事就气,长安遇到神经病了。”陈盼盼把前几天发生的极品事件跟高淑娟说了一遍,“你说这种人渣可不可气?”
高淑娟欲言又止,对上沈长安的视线,半晌后点了点头:“是挺可气,这事如果我在,非把他祖宗十八辈都骂哭不可。”
“您老的功底,我们肯定比不上的。”陈盼盼连连点头,别看娟姨现在没事就在部门擦擦桌子,给大家讲一讲人生小鸡汤,但她做妇女儿童保障工作时,曾把无数渣男怼得哭爹喊娘,差点差点自刎谢罪。
据传就是因为她口才太犀利,被投诉了很多次,所以才被调配到他们民服部门,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不过这都是传言,她也没有看过现场版,所以真假难判。
大家还没聊上几句,警局那边来电话了,说马上要赶去集合点,统一分配巡逻路线与时间。
由于人手不够,不仅他们这些部门,就连街道办都借调了人手过来,大家赶到集合的广场,领工作操作流程单以及工作牌。
由于今天就是万圣节前夜,所以上面特意交待,大家今天辛苦一下,加个班。
巡逻分两人一组,大多都是男女搭配,沈长安跟高淑娟一个组,主要负责城郊的一条公交线路。晚上九点过后,公交停运就去附近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广场与丁洋陈盼盼汇合。
公交车公司很高兴,最近几年因为国内开始流行过万圣节,本来这是好事,代表大家生活富裕了,也有时间与闲钱娱乐了。但是由于老一辈与年轻辈的观念不同,闹出了不少矛盾,现在政府特意安排了工作人员来帮助他们的工作,他们当然鼓掌表示欢迎。
梧明市地方不算大,除开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里还不是很挤。沈长安见娟姨脸色实在不太好,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就让她坐在后座休息,他来负责主要监督工作。
直到下午,他们这边也没出什么事,虽然有些年轻人为了节日特意打扮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出格的地方,倒是有个打扮成无脸男的小姑娘特意来找他合照,理由是他太帅了。
忙了大半天,沈长安跟娟姨趁着傍晚公交车司机交班的时间,在附近面馆吃面。吃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人等着他回家吃饭,连忙掏出手机给道年打电话。
“晚上我回不来。”
“没有跟人约吃饭,晚上要加班,深夜才能回来。”
“不用等我,早点睡,睡前一小时记得喝杯牛奶。”
挂了电话,沈长安见坐在对面的娟姨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有些疑惑:“娟姨,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还以为你年纪轻轻没有女朋友,没想到家里早就有人等着你回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哦。” 高淑娟朝他竖大拇指,“下次聚餐把女朋友也带上,让她独自在家等你回去可不好。”
沈长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娟姨,您误会了,我最近几天住在朋友家,晚上我本来约好跟他吃饭,哪知道晚上要加班,我肯定要提前跟他说一下。”
“朋友?”
“对,朋友。”沈长安往面里倒了些醋,“不过以后聚餐,他如果愿意来,我倒是想带上他。”
想到道年那空荡荡的屋子,沈长安总是有些不放心,想尽办法让道年找到一些生活的趣味。
“原来是这样。”高淑娟歉然笑道,“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没事,您也是关心我。”沈长安大口吃着面,这种街边小面馆的面条味道很一般,不过他实在是饿了,所以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走出面馆的时候,高淑娟问:“我今天来上班,发现院子里的那棵树叶子掉得越来越严重了,听盼盼说,那棵树好像是得了什么病?”
听娟姨说到这个,沈长安有些心虚,他怎么好跟娟姨说,这棵长了上百年的老树,是被他几巴掌拍成这样的,就算他这么说了,别人恐怕也不会信。
他摸了摸鼻子:“可能是吧,加上秋天本来就容易掉叶子,看起来就严重了些。也许等到明年开春过后,会慢慢恢复正常。”
“你说得有道理。”高淑娟垂下眼睑,她在这边观察了半年,发现这棵树修为高深,甚至能够幻化出人形,所以即便她发现这棵树拘了活人的一魂一魄,也不敢贸然出手。就在她终于摸清这个树妖的习性,准备请同行帮忙帮那一魂一魄救出来时,就发现藏在树心里的活人魂魄不见了。
她以为魂魄已经被树吞噬,谁知第二天就传出孙稼神智恢复正常的消息。当时她怀疑过,是不是沈长安出手把魂魄救了出来,毕竟像这种功德深厚的人,很多走正经修行道的妖鬼都不敢招惹。
可是她很快又发现,沈长安并不相信鬼神之说,说明他根本不知道办公楼下面有个妖,也不知道降妖伏鬼的手段。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从树妖手里,把孙稼的魂魄带回来?
所以,究竟是哪位不世出的高手做了好事不留名?
如果可以的话,这位高手可不可以再做一次好事,比如说把疾疫鬼消灭了?
跟了一天的公交车,沈长安头重脚轻地与高淑娟赶往广场汇合,他看着广场周边商家很多都在搞万圣节促销活动,晃了晃脑袋:“这些商家真是恨不能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过节。”
“反正商人高兴,消费者高兴就行。”高淑娟见沈长安面色有些白,“长安,你如果累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我还好,就是坐久了车,脑子有些晃。”沈长安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一个月,我都不想去挤公交了。”
广场上,有些小孩被家长打扮成小巫师,挥舞着法杖跑来跑去,像一颗颗移动的矮冬瓜,还挺可爱。
沈长安刚走了两步,一个小胖墩忽然伸出魔杖,朝沈长安一点:“变南瓜。”
“啊,我变成南瓜了!”沈长安配合地蹲下,展开双手假装那是南瓜上的南瓜叶。“这位伟大的巫师,请问你什么时候把我变成人?”
小胖墩笑出声,把小手背在身后,围着沈长安走了一圈:“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让你恢复成人。”
“谢谢伟大的巫师。”沈长安站起身,见小胖墩的父母要过来朝他道谢,伸手挥了挥,示意他们不用过来,转身往广场中心走去。
广场中央,不知道是哪个商家在做促销活动,请了一些民间艺人在上面又唱又跳,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在这些观众里,有些人打扮成是动物,有些人打扮成聂小倩,还有人扮成了猪八戒,被不少小孩摸了肚子。
所以说不管什么节日传到国内,都能被国人过出自己的趣味。
好不容易在喧闹的人群中找到丁洋他们,沈长安见丁洋面色惨白,一副被严重摧残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
“晕车。”陈盼盼无奈道,“下午被车上的乘客关心了一路,还有位七十岁的老大爷给他让座。”
“我平时不这样的,就是下午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为了证明自己是战斗力只有五的弱鸡,丁洋赶紧道,“我坐长安开的飞车都没有晕,更别提公交车。”
“飞车,什么飞车?”沈长安一脸无辜的看着丁洋,“我不知道啊。”
丁洋:“……”
沈长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霓虹灯闪耀,大家巡逻了一天,都有些累,排排坐在花坛边上,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都有些不想动弹。
只想回家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疫鬼降临人间,伴随的永远都是人类的哀求与惊恐。当然,这是以前那些疫鬼的待遇。这次新生的疫鬼跟着狂风奔袭了近千公里,降落到一个城市后,发现这里灯光闪烁,四处都是人。
他脑子里有历代疫鬼的记忆传承,人间界的夜晚,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摸了摸头上的犄角,疫鬼露出身上可怕的红疹孢点,准备享受四周行人的尖叫与哭喊声。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四周路人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匆匆从他身边经过。还有人拿出手机拍他的样子,嘴里念着什么“没有公德”之类。
疫鬼有些疑惑,他来的真是人间,而不是地狱?
“我说哥们,虽然今天是万圣节前夜,大家可以玩闹,但是也该有个度。周围还有不少老人孩子呢,你打扮成这样,是不是有些恶心?”一个戴着牛角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那边酒吧有专门的万圣节夜场,你去那里比较合适,这边广场是公共休闲区,打扮得太吓人可能不太好。”
“不过你对自己挺狠的。”年轻小伙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头上戴着又脏又丑的犄角,皮肤涂成暗青色,身上还有效果十分逼真的脓痘,多看两眼都让人受不了,“你扮演的是谁啊?”
“我是疫神,尔等凡人还不快快进贡跪拜?”疫鬼狰狞笑道,“凡是靠近我百米者,不出七日,便会得疫病身亡,唯有真心祭拜我之人,才能免除劫难。”
“入戏还挺深。”年轻人指了指脑袋上的牛角,“我还是牛魔王呢,知道我兄弟是谁不,斗战胜佛孙悟空,揍翻你也就是眨眼的事。”
疫鬼茫然,牛魔王跟斗战神佛是谁,还有这些人类,看到他为什么不害怕?
这个人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为什么还没有染上他放出去的疫病?
他再次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人间?
“哇!”不远处忽然传出小孩子的哭声,声音大得差点刺破疫鬼的耳膜。
“汪汪汪!”一条金色大狗夹着尾巴,远远朝着他叫。
“这是什么人啊,究竟有没有公德心,竟然在广场装扮成这样?”
“可不是,什么都赶流行,也不分场合,狗屎是不是也要趁热乎的吃?” “都闭嘴。”疫鬼见这些贱民竟然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咆哮道,“你们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让你们满城丧尽,鸡犬不留。”
“哎哟,天啦,天啦。”一位尖嗓门大妈捂着胸口,一副即将晕倒的模样,“他竟然恐吓我们,他想杀人,我的心脏病要发作了,快报警。”
疫鬼被这群人类激怒了,伸手洒出大把的疫病,绿色的烟雾在空气中散播,很快方圆五米内,都被绿色烟雾笼罩。
“快报警,这里有个神经病危害公共安全。”
“快拦住他,他还在边跑边撒东西!”
“前面怎么了,怎么闹哄哄的?”沈长安注意到广场一角传来喧闹声,对三位同事道,“你们先坐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走到闹事的那边,他看到几个小孩正在哇哇大哭,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把他“变成南瓜”的孩子。
刚才还乐呵呵的小胖冬瓜,现在趴在爸妈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得不轻。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打扮得十分恶心的年轻人,正朝外面撒着绿色的粉末,空气中的味道有些恶心。
偏偏这人身手还很灵活,其他人都无法近他的身。
谁也不知道他撒的什么东西,这里人群又密集,沈长安想也不想,朝着这个闹事的人冲了过去。
“长安,不要靠近那个,那是……”跟着过来的高淑娟看到这一幕,吓得面色大变,想要阻止沈长安的行为。
沈长安跑的速度很快,他一手拽住男人的手臂,在手臂上重重一敲,男人发出痛苦的尖叫声,手里的绿色粉末也消失了。
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化妆品,手臂上的东西摸起来有些黏腻,沈长安嫌恶心,松开他的手臂,飞身一脚踹在男人身上,男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脑袋发出与地板亲吻的脆响。
沈长安转身扭头对那几个哭得面红耳赤的小孩子温柔一笑:“各位勇敢的小巫师们不要害怕,恶魔已经被南瓜骑士打倒啦,你们要不要把魔杖拿出来,把这个恶魔变成南瓜,然后让他被警察叔叔带走?”
看到这一幕,高淑娟接下来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她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修为损耗过度,眼睛出了问题,这个被沈长安一脚踹翻的,肯定不是疫鬼。
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娟姨: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想说,打扰了~
☆、27 愿望
“我、我害怕。”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小矮冬瓜, 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看沈长安, “这是个大坏蛋, 好凶的。”
“嗯, 这个坏蛋太大了,所以需要你们几个小巫师一起来打败他。”沈长安没有理会那些吵吵嚷嚷的大人, 对几个哭泣不止的小孩子道,“只要你们挥舞魔杖, 然后对他念,束手就擒吧,南瓜坏蛋,他就不能出来作恶了。”
“真、真的?”小矮冬瓜捏着魔杖, 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沈长安把捣乱的人死死摁在地上, 不让他有机会爬起来,“快快块,小巫师们, 勇士需要你们的帮助。”
在场的大人渐渐反应过来,这个捣乱的人打扮出来的样子,连他们大人看了都有心理阴影, 更别说附近的小孩子。这个人的举动,是想消除孩子们的心理阴影?
果然, 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孩子挥动魔杖,指着疫鬼道:“变变变,变南瓜。束手就擒吧, 南瓜坏蛋!”
“好了,多谢各位小巫师的帮助。这颗坏的南瓜已经被身为勇士的我收服,现在我要把坏南瓜交给警察叔叔了。”沈长安扭头问四周大人,“谁有绳子,我先把他手臂绑起来,免得他又扔乱七八糟的东西,惹出一堆麻烦事。”
“这里、这里。”一个超市老板挤进人群,拿出一条长长的麻绳,“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拿几根过来。”
“够了够了,咱们这是绑个人,又不是捆粽子。”沈长安接过绳子,利索地把疫鬼绑了起来。
“嘿,小伙子,是个练家子吧,比我们老家杀猪匠捆猪的动作还要熟练。”
疫鬼听到这话,怒气冲天,这些无知的贱民,竟然拿低贱的猪来形容他?他想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然而脑袋刚抬起来一点点,就被沈长安一巴掌拍了下去。
“老实点,不要东张西望!”沈长安几下把疫鬼的手与身体绑在了一起,对四周看热闹的人道,“大家让一让,我把这个人带到人少的地方,免得吓到其他小朋友。”
众人见他身上戴着治安维护的工作牌,对他这种做法没有意见,加上这个人身上实在太恶心,他们大多人就算有看热闹的心,也被对方恶心的模样击退,纷纷表示让他赶紧把人交给警察。
这个时候超市老板又拿了一个很大的蛇皮口袋过来,他把蛇皮口袋往疫鬼身上一罩,顿时遮住了疫鬼大半边身体。
有碍观瞻的东西,还是遮起来比较好。
疫鬼!
他是疫鬼!
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疫鬼,这不该是他的待遇,一定是这些人不知道他的威力。从诞生初的耀武扬威,到被人类嘲讽,围观,漠视到被人类打倒在地,年龄仅有三天的疫鬼,历经鬼生的大起大落,酸甜苦辣。
当他被那个脏兮兮的蛇皮口袋罩住的那个瞬间,他暴怒了,他的五识六感疯狂地与人间所有丑恶的情绪汇集在一起,他要整个世界被疾病与苦难笼罩。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力的时候,后背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带着无尽祥瑞之气,竟是把他的五识六感拍得震荡不安,甚至连神体都受到了打击。
这是刚才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类!
疫鬼感觉到了,这个人类身上不仅有深厚的功德祥瑞之气,还有股神秘又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仿佛是无尽的深渊,只要他敢对这个人类做出伤害的行为,就会被这股力量吞噬,消散于天地之间。
高淑娟见沈长安押着疫鬼离开,伸手拦住想要跟过去的陈盼盼与丁洋:“这里刚闹出事,你们留在这里跟巡逻警沟通,我过去看看。”
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自己,高淑娟掏出两张驱秽符往空中一抛,符纸无风自动,驱散了空气中的绿雾。
符纸灵气耗尽后,跌落在了地上,高淑娟正准备走,就见一个三四岁小孩双目灼灼看着她。
高淑娟:“……”
小孩弯腰捡起符纸,迈着小短腿扔进了垃圾桶,小眼神里写满了对大人们不省心行为的鄙夷。
高淑娟掩面而走,找到沈长安的时候,沈长安把疫鬼捆在了树边,他自个儿蹲在旁边玩手机,脚边还放着瓶用了大半的矿泉水。
“长安,你离那个……远一点。”高淑娟恨不能当场掏出几百张符,贴满疫鬼全身。
“没事,警察马上过来。”他刚才用矿泉水洗了手,但还是觉得手里有些不舒服,以为高淑娟是恶心这个人的扮相,就对她道:“娟姨,这里我守着就行。”
高淑娟欲言又止,她看了看沈长安,又看了眼扭来扭去却无法逃走的疫鬼,内心犹如惊涛骇浪。
疫鬼在某些时候被称为疫神,是因为它不仅会带来伤亡与疾病,还能来去无踪,化身于无形。然而这个被沈长安制服的疫鬼,不仅无法化形,就连逃走就做不到。
早在见到沈长安第一面时,高淑娟就被他周身环绕的功德惊呆了。一个人就算从出生那一天就开始作善事,也不可能积攒到这么多功德。
后来她连夜翻查典籍才知道,能有这么强大功德金光的人,应该是十世功德身转生,这种人几乎每世都在行善积德,并且为人类做出了巨大贡献,才能拥有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功德金身。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修行界竟无一人发现这样的好苗子,没派修行者去保护,就这样让他独自长大。在他成年之前,竟然没有被妖魔鬼怪当做大补药吃掉,简直就是上天保佑。
“长安,你觉得……这个人扮的是什么?”高淑娟问。
“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瞧着恶心。”沈长安用脚尖隔着蛇皮袋踢了疫鬼一下,“你叫什么名儿”
“无知的凡人,我是疫神,你们待我如此无礼,我一定要给你们带来神罚!”疫鬼嘶吼,“我要你们后悔。”
“神?”沈长安嫌弃地看了眼这个神经病没有痊愈的人,“看你这个脏兮兮又恶心的样子,不像是个神,反而像是鬼。”
在神仙体系中,恶神也是神。疫鬼自称是神也没有错,毕竟他由天地孕育而生,与普通的鬼怪不同。
但是在沈长安嘲笑他是鬼以后,高淑娟明显感觉到,这个疫鬼身上多了几分鬼气,少了几分天地赐予他的灵气与煞气。
这个刚诞生的疫,已经从疫神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疫鬼。
高淑娟是修行界的天才,现在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经与修行界的前辈平起平坐,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但是现在看到的这一幕,还是让她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十世功德身的预言竟如此厉害,难怪千年难得一见。若是被佛修发现沈长安,恐怕哭着喊着都要求他修佛,为佛门崛起而努力。
“娟姨?”沈长安发现,在他嘲讽这个发神经的男人是鬼后,娟姨的表情变得格外奇怪,仿佛他忽然变成了亮闪闪的金元宝,稀罕得不行。
“啊?”高淑娟回过神来,“你说得对,又丑又不省心的玩意儿,不就是鬼吗?”
沈长安:“……”
总觉得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呜呜呜呜……”疫鬼挣扎了很久,却怎么都无法挣脱,它有些绝望,它本该辉煌的一生,就以这种窝囊又憋屈的方式结束了吗?
这个抓住他的人类,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如此厉害?
沈长安跟高淑娟等了没多久,就看到李队亲自带人过来了。沈长安见这几个跟着李队过来的人穿着便装,以为他们是混迹在人群中的便衣,没有多问就把人交给了他们。
这些人揭开蛇皮袋,神情激动地看了几眼后,又把蛇皮袋罩了回去。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更是难言激动之情,伸手与高淑娟握了握:“高……同志,这次能抓住他,你立了大功,辛苦、辛苦!” “不是……”高淑娟尴尬地干笑这扭头看沈长安,“领导,这事儿跟我干系不大,这个坏蛋是长安制服的。”
“这位是……”赵和修为浅薄,但是却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在安全部门里专门处理不常规事件。他转头看沈长安,相貌出众,长身玉立,是个讨小姑娘喜欢的相貌,以为这是高淑娟的师门后辈,便笑着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位小同志就是咱们界未来的希望啊。”
“多谢领导夸奖。”沈长安有些脸红,他只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怎么夸得像是他拯救了世界一样?
“不是夸奖,不是夸奖。”赵和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这么凶恶的东西,你竟能凭借一己之力把他制服,这说明咱们后继有人了啊!”
沈长安:“……”
民服部门真的这么留不住人才吗,他抓了个闹事的混蛋,领导就把他夸成这样,是担心他以后跳槽?
听着这两人鸡同鸭讲,偏偏还没漏了馅儿,高淑娟干咳一声:“赵局,这个你先带走,其他事情等下我跟你详细汇报,现在天色不早,长安辛苦了一天,该下班休息了。”
“对对对。”赵和连忙点头,难得修行界出了个能干的后辈,赵和担心他抓疫鬼的时候废太多灵力,会伤了根基,赶紧道:“小同志赶紧回去休息,千万不能亏待自己的身体,明天你就在家休息一天,我替你在领导面前请个假。”
“啊?”沈长安扭头看高淑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长安你先回去,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再来上班。”高淑娟对他亲切一笑,“赵局说得对,年轻人身体最重要。”
“哦。”沈长安猜测他们领导之间还有其他秘密工作要谈,非常懂事地离开。
走过广场的时候,有几个小孩的父母发现了他,纷纷过来向他道谢。大多小孩子们已经困得睡过去,趴在父母怀里睡得香甜。
看着他们安睡的容颜,沈长安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小朋友们玩得开心就好,天晚了,带孩子早点回去睡觉。”
“小兄弟,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把沈长安变南瓜的那个小孩父母走过来,这个小矮冬瓜趴在爸爸肩膀上睡得跟头小猪似的,后背上的小恶魔翅膀歪歪扭扭地背着。
孩子爸爸满脸感激:“如果不是你,我们家这个小东西回家肯定会做噩梦,而不是像现在,做梦还要跟南瓜勇士去抓坏蛋。”
“小孩子嘛,还是要精神点好。”沈长安轻笑出声,朝孩子父母摇了摇手,这个时间点,公交车早没了,广场附近打车的人又多,他是走路回去还是骑单车回去?
每到这个时刻,他都羡慕有车一族。
办公楼下的那个树妖说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十世功德身,现在仔细想一想,除了不用怕鬼以外,也没什么用处。
还不照样是个没钱没车的穷狗,不能飞也不能空间跳跃,该挤公交车时还是躲不过。
“唉。”沈长安仰天叹气,所以不怕鬼又有什么用,他们又不能送钱给他花。
“先生。”走出喧闹的广场,沈长安埋头找共享单车时,一个中年女人无声无息走到他身边,吓得差点把正在扫码的手机扔到地上。
“你好?”沈长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中年女人的双肩微微颤抖:“多谢先生相助,帮我女儿报了仇,请受先生受我一拜。”
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朝沈长安行跪地大礼,沈长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了神,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十年前,我女儿外出未归,我几经寻找,才知她被山泉谷的地缚灵拘走了魂魄。只恨我无能,连那些恶鬼设下的结界都不能进去。”中年女人朝沈长安又是一拜,“那日我见他们引诱普通游人进山,却不敢阻拦,我鬼力低微,无法告诉警察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困。未料两日后先生会忽然出现在山下,在下斗胆给了先生假的旅游手册,还请先生饶恕。”
沈长安这才发现,这个女人身后没有影子,她根本不是活人。这个女人说她在寻找失踪的女儿,那她是在女儿失踪前死亡的,还是……之后?
沈长安不敢细想,因为不论是哪种可能,这都是一出悲剧。原来那座山泉山庄里的工作人员都是鬼怪,难怪那些被关起来的游客明明已经惊恐到极点,却连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沈长安见女人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你女儿找到了吗?”
“她被恶鬼奴役十年,早已经失去了神智,在您打碎山庄大门的那一刻,也许就已经魂归地府了吧。”女人伏地一拜,“先生虽有功德伏身,不惧鬼怪,但我利用先生复仇,是我的罪孽。今日有缘向先生道谢,我心愿已了,愿先生此生无忧,长寿安康。”
女人的身体越来越淡,几乎快要消逝不见。她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似乎在为女儿的灵魂得到解救感到高兴。
“谢谢。”沈长安抿了抿唇角,“也祝你跟你的女儿来世有个美满的生活。”
女人浅笑,早该去地府的魂魄擅留人间近十年,还利用功德加身的人类复仇,注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哪还有什么来生?
然而当她抬头看到空中忽然亮起的引魂灯时,整个鬼都愣住了,那盏灯的光芒与道路两旁的灯比起来,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却能够带着亡魂归往冥界。
她怔怔看着这盏散发着黯淡青色的阴魂灯,猛地转头看向沈长安。他就站在一辆破旧的共享单车旁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谢谢先生,先生大恩,永世不忘。”女人朝沈长安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化作一道魂光,遁入了引魂灯中。
短短几分钟内,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大很多的女鬼拜来拜去,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位鬼女士也太客气了,他不过说了句好听的话,就行这种大礼。
希望她与她的女儿能在冥界有再相见的机会,芸芸众生中,能修得一份母子情分,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她为了女儿的魂魄,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若是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也太令人遗憾了。
女鬼随着引魂灯来到地府,忽听旁边传来女儿的声音。
“妈妈。”
“妈妈。”
她匆忙回头,看到站在道路尽头的女儿,她眼睛一酸,想要流泪,可是成了鬼,哪还有眼泪可流?
“罪鬼卢怡,违背地府条约,擅自在人间逗留九年十个月,又利用十世功德贵人复仇,罪无可赦,本该判魂飞魄散之刑。但因有贵人吉言,恕你重罪,改判阴间服役五年,再转生人间。”
吭哧吭哧骑着自行车到了道年居住的小区,沈长安以为门卫会问他身份,哪知道对方看到他,二话不说就开门让他进了,还帮他把共享单车停放在了小区外。
“沈先生,晚上路灯不够明亮,您小心脚下。”走出几步远,沈长安还能听到门卫热情又友好的提醒。
“谢谢。”沈长安道了谢,走在绿树丛丛的小区里。树木太多,遮挡了路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路上确实有些昏暗,但是沈长安不觉得这里阴森恐怖,反而有种别样的安宁。
穿过林荫笑道,沈长安看到道路尽头有灯亮起。他定睛看去,道年手里捧着一盏样式精致的玻璃灯,整个人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仿佛在特意等他回来。
在这个瞬间,沈长安心中涌出无数的感动,他几步跑到道年身边,蹲在他身边:“道年,你是在等我回来吗?”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脑门上的汗:“十二点了。”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沈长安伸手摸了摸道年的手背,发现他的手背有些凉,站起身道,“外面冷,我推你回去。”
“等等。”道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蹲着,“十二点了,新的一天。”
沈长安仰头看他。
“生日快乐。”
在这个黑暗的夜里,沈长安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连眼眶都在发热。
“拿着。”道年把手里的玻璃灯放到他怀里,“我送你一个愿望。”
“对着这个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沈长安看着怀里的灯,这好像是玻璃材质,外面是精致的花纹,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光,有点像星星,少女心十足。
没想到道年还有这样的小爱好,作为朋友,当然要配合他了。
道年看了他三秒钟,“什么都可以。”
“那我……”沈长安把这个像星星一样的灯在手里滚来滚去,笑着看道年,“我希望道年可以开心的生活,我们每年一起过彼此的生日。”
夜风拂过树林,发出簌簌声响,道年沉默了半晌:“没了?”
“没了。”沈长安伸手戳了戳道年的手背,“那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啊?”
“可以。”道年垂目看着沈长安手里的琉璃星愿灯,“以后你每年生日的时候,我都会来找你。”
“不是我的生日时你来找我,是你陪我过生日,我陪你过生日。”沈长安站起身,笑眯眯地拍了拍道年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我许的愿,你不能给我打折。”
又是片刻的沉默。
“好。”
“那你现在是不是要给我笑一个?”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开心一点,嗯?”
道年盯着他,良久后垂下眼睑:“我觉得,可以给你一个重新许愿的机会。”
“哎哎哎,别别别。”沈长安不容道年反驳,就把这个漂亮的小灯塞进自己裤兜里,推着道年往回走,“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讲信誉,怎么能反悔呢,我沈长安可不是那种人。”
道年默默摸了一下嘴角,嘴角僵硬地往上扬了一下,又飞快躺了回去。 微笑好麻烦,还是失信于人吧。
反正,他……又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族类:人类真不要脸,竟然用美人计
☆、28 礼物
道年的住宅中, 灯火明亮,沈长安刚推道年进去, 就看到平时住在这栋屋子里的人, 微笑着看他。
“沈先生, 生日快乐。”刘茅把一个礼盒放到沈长安手里。
“谢谢。”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有想到刘茅也特意给他准备了礼物。
“沈先生, 生日快乐,祝你无病无灾。”
“沈先生, 生日快乐,祝你福气满满。”
一个接一个礼物放在了他的怀中,多得他差点抱不下:“谢谢你们的祝福,还有你们的礼物, 只是……”
“安心收着。”道年见他怀里的礼物快要掉落在地, 伸手帮他把礼物放在自己膝盖上,转头对众人道,“你们都回去, 长安该睡觉了。”
“是的,先生。”刘茅带领大家退下,转头看沈长安时, 沈长安正笑眯眯地朝他回头,他微微一愣, 回了一个慈祥的笑。
活的岁数大了,对那些灵魂干净的可爱生命,总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喜欢。
“那个……”等众人都离开后, 沈长安推着道年进入升降梯,“道年,大家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准备的礼物?”他觉得自己就是可恶的关系户,职员们为了在老板面前有更好的待遇,所以不得不准备礼物来讨好他。
“他们都很喜欢你。”道年伸手按上升键,“不要多想。”
“好吧,一半因为喜欢我,一半是因为你。”沈长安推着道年回房间,把他膝盖上的礼物往地毯上一放,自己盘腿坐下,开始拆礼物。
拆开第一份礼物,很好,钻石手表。
拆开第二份礼物,名牌钱夹。
拆开第三份礼物,一把车钥匙,车钥匙上的名车标志,让他有些害怕。
还没拆到一半,沈长安有些不敢拆了,他抖着手看道年:“道年,你家的员工福利都很好吗?”
“都是逗小孩开心的没用玩意儿。”道年目光扫过礼物堆,伸手指着一个橘色包装盒:“把这个拆开。”
沈长安依言拆开,这个盒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糖人,用米纸皮包着,散发着淡淡甜香。
“还凑合,吃了。”
沈长安记得,这个是平时在厨房里做饭的那位大叔送的,他看了看糖人,把它放回盒子里,起身到浴室洗了手,隔着米纸饼掰了一半糖人给道年:“分你一半。”
“这个对我没用。”道年没有接。
“东西好吃又无害就行,管他有用没用。”沈长安把半个糖人塞进道年嘴里,自己叼着糖人继续拆礼物,又拆出了宝石领夹、玉佩等珍贵物件。
他呆坐在地,看着满地的值钱玩意儿,愣愣地扭头看道年,然后捏了捏手臂,疼的。
“道年,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沈长安低着头吃完糖人,把这些珍贵礼物一样样装回礼品盒,“有个人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他进入了一个桃源般的村庄,村庄里的人为了欢迎他,送给他很多珍贵的东西,他开心了很久,睁开眼时才发现那只是黄粱一梦。”
淡淡的甜香早已在舌尖化开,道年沉默的看着沈长安,眼神里有些不解。
“大家送的礼物,我很喜欢。”沈长安把礼物盒整整齐齐堆在一起,他仰头笑看着道年,“不过我住的小区比较老旧,治安也不严格,我把这些放在你这里,你帮我保管好不好?”
这些东西他已经收下,再找人一个个还回去,不仅会把气氛弄得尴尬,恐怕还让道年没面子。所以他思来想去,把东西放在道年这里,是最合适的选择。
“好。”道年犹豫了几秒,“我送的,你戴着。”
“戴着呢。”沈长安把脖子上带着体温的项链拿出来给道年看了一眼,盘腿面向道年,“道年,如果我是女人,你是国王,今晚这个场面像不像朝臣给奸妃献媚?”
道年:“……”
人类,都如此擅长自黑?
道年:“别乱想,睡觉。” 伸手指门,道年拒绝跟沈长安讨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说话会累。
“嘿嘿。”沈长安从地毯上爬起来,把礼盒往旁边的柜子上一放,退到门口,朝道年摆了摆手,“晚安。”
道年勾了两下手指,表示自己听见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沈长安。
“这是什么?”沈长安接住钥匙,翻看了一下上面的几把钥匙。
“大门、住宅、车的钥匙。”道年道,“车多,积灰,拿去开。”他刚才注意到,沈长安把豪车钥匙一起放进了礼盒存他这里,所以只能重新给他准备一辆。
免得大半夜为了赶回来,骑车骑得满头大汗。
沈长安紧紧拽住这串钥匙,对道年笑:“道年,谢谢你送我的三份生日礼物。”
道年愣住,他不是只送了一条项链?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沈长安听到楼下很热闹,换好衣服下楼,发现屋子里有很多陌生人,这些陌生人看到沈长安,全都露出了热情的微笑。
沈长安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道年的身影,问刘茅:“刘先生,道年呢?”
“先生在外面的花房里。”刘茅指了指外面的花房,“你去那边找。”
“好。”沈长安点头,对这些陌生人颔首微笑,快步朝门外走去。
“沈先生……”有人想要叫住沈长安,但是被刘茅微笑着瞪了一眼,赶忙把话咽了回去。
沈长安莫名觉得这些人奇奇怪怪的,假装没有听到这声呼喊,大步走到花房去找道年玩了。等他跟道年一起回来的时候,客厅里那些陌生人全都消失不见,桌子上堆着小山高的礼盒。
“刘先生,刚才那些人,都是来干什么的?”沈长安注意到屋子里被重新打扫了一遍,就连花瓶里的花,都全部更换过了。
“都是些想要讨好先生的人,打听到你过生日的消息,就厚着脸皮凑上门了。”刘茅笑了笑,“不用在意这些,他们送来的那些礼物,我已经检查过了,都没问题。你如果有喜欢的就收下,不喜欢的送给朋友或是扔掉都可以。”
沈长安:……
完了,那种自己是妖妃的感觉似乎更浓了。
道年给沈长安过生日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很快就流传了出去。
“道年大人,竟然为那个留在身边的人类庆祝生日?”刚听到这个消息的鸟族妖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位大人早在千年前,便不再插手人间的事,也不见他亲近哪个族类,现在忽然留了一个人类在身边暂住,已经让各界瞩目,没想到竟然还给他过生日?
这就像人类为蜉蝣蚂蚁贺喜一样荒诞,让神妖各族都忍不住多想。
近几千年来,因为人族大兴,他们早就看人类不太顺眼了,现在竟然还有人类受到大人的青睐,他们哪里还能坐得住?
有行动力比较强的族类,便派人以贺寿的名义,备下大礼去打听详细消息。因为鸟族的孔婴与一位长老见过人类的相貌,所以也有人跑来鸟族打听消息。
孔婴刚受过惩戒,面色十分苍白地坐在椅子上,不管别人怎么问,也不开口。鸟族那位长老十分狡猾,看似什么都说了,实际上什么都没说。
等把那些跑来打听消息的神妖都打发走了以后,鸟族的长老们凑在一起,考虑该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个人类。
“既然人类里,能够有人讨得大人的欢心,为何我们鸟族的鸟就不能做到?”一位鸟族长老忽然道,“人类的容貌,难道还比得过孔雀一族的后辈?”
众位长老恍然大悟,既然人类能讨得大人欢心,说明大人还没有到没有任何感情的地步。这样一来,他们其他族也是有机会的。
若是能得大人半分垂青,何愁本族不兴?
还是人类最不要脸,这么早就开始用美人计,先他们一步下手了。
在道年家过了一个热闹的生日过后,沈长安开着道年借给他的小汽车,带了一堆的食物衣服回来。
下车的时候,碰到那个因为孩子家庭作业闹着要跳楼的爸爸,对方看到他倒是挺热情:“小兄弟,买新车了?”
“没有,是一位朋友见我平时上下班骑自行车太辛苦,就借了我辆车开。”沈长安从车里搬了三个大袋子下来,这位爸爸见状帮他搬了一个大袋子。
“兄弟,你住在这栋楼啊?”楼道里,男人声音有些发抖。
“嗯。”沈长安点头道,“搬过来的时候,这边地段不错,房租又便宜,就选了这里。”
“便宜是便宜,不过这里……”男人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吓了一大跳,看清是个面色红润的老爷子后,才偷偷松了口气。
“张大爷,你回来了?”沈长安看到张大爷,笑着向他打招呼,见他脸色不太好,顺手从大袋子里掏出几个水果塞张大爷怀里,“您老要注意休息。”
看着手里灵气充裕的水果,张大爷绞尽脑汁的想,他究竟还有没有好东西来回礼,“我前两天就回来了。”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沈长安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身上的功德更深厚了?
“这几天在朋友家玩,都不知道您老已经回来了。”说到这,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他已经在道年家住了好几天。
“你的朋友……”张大爷非常想问,沈长安的这个朋友究竟是哪路大人物,这些灵蔬果肉竟然像不要钱似的送给他?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没见过灵气这么充裕的农作物,什么百年灵芝千年人参通通都比不上。
这简直就不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沈长安不好跟张大爷说道年的私事,朝他笑了笑扛起两个大袋子道,“我先把东西放楼上去。”
“嗯。”本来准备出去的张大爷抱着沈长安送的水果,转身回了屋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果肉,吃得干干净净以后,连果皮跟果核都用玉盒装了起来,留着下次入药。
剩下的水果没舍得吃,准备拿回去给师门几个年事已高的长辈用。想他张姓一脉的宗门,在国内已经算得上是一流的修行世家,拥有的资源令无数修行者艳羡,可也种不出这种东西出来。也不知道,拿出这些的,究竟是人还是妖?
可见在这个神秘的世界里,人类也算不上特别了不起的存在。
刚把水果都放好,屋里的通讯设备就响了,他按下接听键,墙上的投影布上,出现了好几位修行大能的影像。
“出了什么事?”张大爷一看这几位都在,意识到有大事发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道又有什么邪魔跑出来为祸人间了?
“大事。”其中一位大师开口道,“昨夜我夜观星象,发现天道有变。”
“天道有变?”张大爷吓得站起来,想要看清这位大师的表情,才想起这是投影并不是真人,只好勉强维持着冷静坐了回去,“天道怎么会轻易改变,对我们人类影响大吗?”
“我们普通人,怎么能轻易算出天道轨迹?”这位大师苦笑,“若是袁天师、黄冠子在世,或能推测一二。”
众人皆默,他们这些修行者一代不如一代,很多甚至连先辈留下来的卜演八卦之术都学不会,更别提观天道,测兴衰。
这位能看出天道有变化的,已经是他们当中,最擅长预测、星象的修士,若是他算不出来,他们其他人也没这个本事。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彼此沉默良久后,还是张大爷率先开口,“前段时间为了北方秽气的事情,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我发现了一个有十世功德身的年轻人。”
“十世功德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的严印法师严肃地看着张大爷,“阿弥陀佛,张道友,不知这位功德善人可有婚配?”
“没有婚配。”
“父母可开明?”
“没有父母。”
“那……”
严印法师的话被敲门声打断,张大爷走出房间,起身打开客厅玄关的门,沈长安手里端着盘洗干净的小番茄,“张大爷,这个你拿去吃,我已经洗过了。”
“长安啊,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好好吃,不要随便拿去送人。”张大爷看着这盘散发着浓浓灵气的灵果,坚决抵制这种强大的诱惑,一脸高冷道,“朋友特意送给你的东西,我拿去吃了,恐怕不太合适。”
万一这位大能误以为,他身为修行者去骗小年轻的好东西,到时候不仅他要倒霉,就连整个宗门都要受影响。
“您不要多想,我特意跟朋友说了,楼下有位邻居喜欢吃这种菜,所以让他们多装了些。”沈长安把盘子塞进张大爷手里,“您老就放心吃吧,我朋友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接过这盘灵果的时候,张大爷有些腿软,原来那位大佬已经知道,他拿沈长安的东西吃了?
反正已经担了恶名,不吃白不吃,吃了也能做个灵气充足的鬼。张大爷转身从屋里拿了盒灵芝茶塞给沈长安:“拿去,给同事们分着喝。”
“谢谢。”沈长安已经习惯了张大爷送人参、灵芝的习惯,“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张大爷关上门,回到房间里,对着摄像头方向道:“刚才给我送水果的年轻人,就是我说的那个十世功德身。”
“不愧是十世功德身,对你这种脾气怪异的老头,都能这么温和。”
张大爷皱眉,这话怎么说的?
“声音也好听,一看就是得上天厚爱的。”严印法师道,“我观他与我佛十分有缘,明日我便乘飞机赶过来。”
另一位道修连忙道:“我看他与我道也很有缘。”
张大爷:“你们一个个都别瞎想了,人家连世界上有鬼都不相信。”他把上次带沈长安看鬼的经历讲了一遍,嘲讽地看向这些急着抢人的修士,“信不信等你们跑去请他修行,他会掏出几张钞票给你们,然后劝你们不要迷信,不要出来骗人?”
众修士:“……”
“十世功德身之人,没有修行者保护,很难活到成年。既然他不信鬼神,又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擅长预测推演的那位大师觉得有些奇怪,“世间能有躲过鬼怪的地方?”
“有,正气十足之人身边没有小鬼敢靠近,但这种人十分少见。还有阳气充足的地方,更是百鬼莫近,比如说……”
“与军队有关的地方?!”众人反应过来,“他是在军区长大的?”
难怪对张大爷一个孤寡老人都这么有耐性,又不信鬼神,若是从小生活在这种氛围中,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想明白这点,大家心情再次变得复杂起来。这就像眼睁睁看着一个法系攻击高手,跑去练了物理系攻击,还觉得法系攻击不存在。
再出沉默许久后,一位在安全部门挂职的大师干咳道:“对了,有件事我也忘记了说,疫鬼也是被梧明市一位十世功德身年轻人抓住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张道友说的十世功德身小友,应该就是那位抓住疫鬼的年轻人。”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大家以天道立誓,绝不泄露出去,我才能告诉你们。”这位大师神情严肃道,“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涉及到我修行界生死存亡。”
涉及到生死存亡,兴衰荣辱,大家都不敢马虎,以天道立了誓,又在四周下了结界,才继续听了下去。
“这位十世功德身小友,恐怕已经在无意间修得金口玉言之能,这种能力不仅对人鬼有效,对妖魔也有影响。”大师缓缓开口,“也就是说,他的真心祝福,已经得到天道承认,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就有机会成真。从昨晚得到消息后到现在,我一直在查阅古籍,只查到寥寥几笔记载,但凡拥有这种能力的普通人,无不功德深厚,心思纯善,但是没有谁可以一辈子保持这种能力。”
“短则几个月,长则近十年,最后都被上天收回了这种能力。”大师神情凝重,“但是无论如何,他拥有如此深厚的功德,都是我修行界之福,即便他这辈子都不信鬼神,我希望各位道友仍能对他照拂一二。”
“放心吧,这小子住进这栋楼后,整栋楼的鬼跑得干干净净,就连地缚灵都趁着下阴雨逃了出去。”张大师道,“这种人成年以后,运气会越来越好,得罪了他只会倒霉,没有好事,到时候说不定是谁照拂谁呢。”
众修士:“……”
意思虽然是这么个意思,但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们修士不要面子的么?
回到自己家,沈长安反而有些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掏出手机想给道年发消息,又担心这么晚会打扰他休息,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唉。”趴在床上幽幽叹息一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习惯了有人陪伴,再回到冷清的环境里,反而不习惯了。
安静的屋子里,道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今夜为何没有星辰?”
“也许是今晚的云层比较厚?”刘茅不解地望天,先生何时注意这种小事了。
道年伸手朝天空中一指,瞬间乌云散开,闪烁的星辰挂在天空,为夜色增添了几分耀眼的美。
做完这一切,他懒散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
隔着窗户,沈长安无意间看到了夜空中美丽的星辰,他坐起身把床单披在身上,盘腿看向窗外。
今晚的夜色真美。
天气预报又骗他,说什么今晚有雨,看着满天星辰的夜空,也不像是有雨的样子。
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沈长安摸出放在枕头旁边的小圆灯,拿在手里摇了摇,小圆灯亮了起来。
好像……还是道年送他的这盏小圆灯更漂亮一点。
玩了一会儿小圆灯,他终于有了困意,抱着灯缩回了被子里。小灯明明暗暗,在沈长安安睡过去的那个瞬间,终于暗了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谁说我们派了奸妃惑主?宝宝们不知道,宝宝们没有做过,宝宝们委屈。
☆、29 与佛有缘
在星辰的陪伴下安睡一夜, 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被秋季的雾气笼罩, 沈长安在被子里滚了滚, 被窝结界外的寒气, 让他一点都不想起床。
把自己洗刷干净,换上干净衣服, 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定好洗衣时间, 沈长安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拿出了抽屉里的房门备用钥匙。
早上雾太大,他不敢把车开太快,开到办公楼下, 与刚从车上下来的徐泽迎面碰上。沈长安听陈盼盼提过, 徐泽家在当地的条件不错,他刚毕业父母就给他配了车。
徐泽看到沈长安从车上下来,先是一愣, 随后笑道:“恭喜买车。”
“哪是我买的。”沈长安关上车门,“朋友家里车多,见我上下班不方便, 就借了辆给我开。”
“看来你朋友跟你感情很好。”徐泽看了眼这辆簇新的车,这个牌子的车价格偏高, 就算低配置的大众款,也要三十万左右:“都说车与伴侣不能共享,他连车都愿意跟你共享, 这样的好哥们世间难找,千万不要放过他。”
沈长安想,道年连大门钥匙都共享了一把给他呢,四舍五入那就是把他当家人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上楼,进门就听到丁洋跟陈盼盼在斗嘴,早已经习惯两人不斗嘴不开心的相处模式,沈长安跟徐泽连劝都懒得劝一句,直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泽把早餐分了一半给沈长安,沈长安分了一瓶牛奶给徐泽,等那两人吵完,他们早餐也吃完了。
杜主任挺着大肚子,戴着浓密的假发走进来,笑眯眯地把大家夸奖了一番,重点说明,由于他们部门的沈长安昨晚制服了一名十分凶恶的歹徒,上面特意给他们拨了一笔奖金,这个月他们可以多领一些工资了。
“还有这个。”杜主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荣誉证书,放到沈长安手里,“我们部门穷,没有什么好奖励你的,这个是我自己掏腰包买的,你不要嫌弃。”
沈长安:“……”
等杜主任回办公室以后,陈盼盼摸了摸荣誉证书,小声道:“我跟你说,杜主任特别抠门,这个荣誉证书肯定是他跑两元店买的。你拿的时候动作轻点,我怕你不小心把它拿散架。”
“能有个小本儿已经不错了,比口头奖励强点。”丁洋凑到沈长安面前,“长安,你跟我们说说,昨晚上勇斗歹徒的经过。部门有了你,以后我们去参加公开会议的时候,应该没人嘲笑咱们是养老部门了。”
“经过?”沈长安觉得自己昨晚的举动,与“勇斗歹徒”的关系并不大,“也就一踹一拳再往地上一摁的事,没什么好讲的。”
丁洋想起沈长安当初揍街头小混混的事情,瞬间沉默。
他怎么就忘了长安那可怕的战斗力。
沈长安发现,娟姨又没有来上班,直到下午上班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她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神情有些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道是她妹妹家的事,还没有处理好?
傍晚下了班,沈长安跑了几家店,才挑到一个简约大气的钥匙扣,把自己家房门钥匙挂了上去,兴冲冲地准备开车去道年家忽然,回神想起自己才回自己家住一天,转头又跑去道年家里蹭吃蹭喝,好像有些不太好?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钥匙,恹恹地调转车头回家。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他实在无事可做,只好下楼到小区附近的广场转一转,这边的房子比较偏老旧,公共设施也有些年头了,本就有些小的广场上,聚着一些跳舞的老头老太太,四周还有做小生意的摊贩,吵吵闹闹十分有人气,也让整个广场显得有些拥挤。
就在沈长安手里拿着羊肉串,正准备埋头啃的时候,一位慈眉善目,穿着海青袍的僧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佛慈悲。”
沈长安把冒着香气的羊肉串藏到身后,擦干净嘴:“这位……法师有何事?”
“拙僧严印,今日有幸得见施主,想请教施主几个问题,请施主不吝赐教。”严印双手合十,“拙僧莽撞,请施主见谅。”
沈长安莫名:“我并没有接触过与佛学相关的东西,请法师见谅。”
严印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非也,拙僧想问施主的,与佛无关,与天下苍生有关。”
沈长安:“……”
他这是遇上骗子了吧,可惜这人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却神神叨叨。
“请施主放心,拙僧绝不是骗子。”严印掏出自己的度牒,“这是佛教协会统一印制的度牒,绝无作假。”
“您是得道高僧,若是连您都不知道的问题,我恐怕更加弄不明白。”沈长安手上捏过羊肉串,所以没有去接度牒,只是仔细看了几眼,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
毕竟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度牒是什么样子,所以就算对方拿个假的度牒给他看,他也分辨不出来:“您问吧,若是我回答不出来,还请您见谅。”
“施主与我佛有缘,即便今日回答不出,日后您也会找到答案。”严印对沈长安包容一笑,仿佛此刻就算沈长安指着夜空说“今夜的太阳光好刺眼”,他恐怕也会微笑着表示,透过月亮的表象看到太阳的本质,施主真是有慧根。
被如此充满包容光芒的眼神盯着,沈长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请问施主如何看待天下苍生?”严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看待苍生?”沈长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就是苍生中的一员,自己都活得不清不楚,哪有资格去看待别人。
“法师这个问题……”沈长安笑,“天下苍生哪需要别人看,每个人都要迎接自己的生老病死,没有时间去看别人,当然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的一生。法师,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没想到沈长安会这样回答,严印忽然明白过来,在沈长安心中,他与苍生是一体的,所以他不会凌驾于苍生之上,来评价他们,打量他们。
严印忍不住想,他们这些方外修行人士,自诩六根清净,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已经用俯视的眼神去看待他们?
“施主的见解,令人拨云见月,自愧不如。施主身负功德,又与我佛有缘,不如……”
“不如什么?”在广场上练完太极剑的张大爷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拦在沈长安面前,“年轻人就是没生活经验,什么人都敢搭理,不怕是个装和尚的骗子?”
“我……”沈长安话还没出口,就被张大爷打断:“一边吃羊肉串去,这里交给我。”他一脸嫌弃地指了指角落里,让沈长安闪远一点,仿佛分分钟就要拔出太极剑与和尚决一死战。
等沈长安蹲到角落里去以后,张大爷面无表情地抱着太极剑看严印:“严印法师,风尘仆仆赶到这边就想着挖墙脚呢?”
“张天师这话是何意?”严印双手合十,慈祥的笑容里,写满了佛爱世人,“沈施主身为普通人,当然有了解佛法的自由……”
“国家早就有规定,禁止在公共场所传教。”张大爷掏出手机,“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
严印:“……”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一言不合就报警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不够修真?
沈长安站在不远处看是张大爷与那位法师说话的神态,猜测两人可能认识,于是也不急着过去,把烤好的羊肉串全部吃完,把嘴巴擦干净后,才慢悠悠靠过去:“张大爷,你跟这位法师是朋友?”
“你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老头吗?谁跟这个和尚做朋友。”张大爷转身看沈长安,“走,我们回去。”
“阿弥陀佛,张道友,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晚拙僧叨扰了。”严印见张大爷跟沈长安要走,笑呵呵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张大爷没有理会他,扭头教育沈长安:“我跟你说,那些寺庙戒院里,规矩戒律多着呢。最主要的是,还会患上一种非常可怕的后遗症,那就是看到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就觉得他与佛有缘,脸皮也会变得越来越厚。”
“张大爷,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沈长安感慨,他还以为张大爷看他不太顺眼呢。
张大爷:“……”
这蠢孩子究竟能不能抓住重点?
“施主可听过金蝉子转生十世,最终成佛的故事?”严印见缝插针地问。
“什么金蝉子转生十世,不就是西游记里唐僧的故事?”张大爷冷笑,“如果没有孙悟空,他早被妖怪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越听他们说话,沈长安就越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和尚为何忽然提什么金蝉子转生十世,难道这个和尚看出他是什么十世功德身?若是他知道,那么张大爷是不是也是知情的?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十世功德究竟有多厉害,但是见这位法师明显有拉他入佛门的意思,多多少少也证明,这个功德身是有些用处的。
沈长安猜不出这位法师的用意,相比之下,他反而更相信脾气不好,还爱甩脸子的张大爷。至少这位倔脾气大爷,除了拉他见鬼失败,还喜欢塞给他不知道真假的灵芝人参以外,就没有做过其他的事。
他们不说,沈长安就假装什么都听不出来,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探探他们的真实想法。
不管严印说什么,都能被张大爷瘫着一张脸挤兑回去,最后他干脆闭上了嘴,维持着神秘莫测的高僧范儿。 “请长老们放心,雀族一直跟在这个人类旁边。”广场角落里,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拿着手机偷偷跟拍走在前面的沈长安等三人,小声对手机那头的人道,“他身边跟着一僧一道,都是人类这边地位比较高的修行者。长老们猜得没错,此子靠近大人,极有可能是人类修士安排的美人计。”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还是如此的不要脸。”视频那头,鸟族几位长老气得拍桌子,“你干得很好,继续跟着他,想办法拍到证据,只要把这些证据交到大人手里,这样我族不仅能戴罪立功,还能让大人厌恶人族。”
“好的,长老。”听到长老夸奖自己,矮个儿男人十分兴奋,拿着手机就继续往前冲,然而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拦住了。
“你拿着手机拍谁呢?”红袖章大妈见此人尖嘴猴腮,一副奸诈的模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小伙子,我跟你讲哦,公共场所不可以偷拍别人。你这样的行为,在我们年轻那会儿,是要被判流氓罪的。”
“你放手,谁偷拍女人了。”眼见沈长安已经快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区域,矮瘦男人有些着急,他不耐地推开拦着他的大妈,“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这一推,就推出大事来,大妈就地一倒,尖叫道:“打人啦,这里有个偷拍狂欺负老人家哦!”
矮瘦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四周的群众给围住了,无数人举起手机,对着他一阵狂拍。身为妖精,还是见识太少,不知道不能对人类老人随便动手的人生哲理。
“真是人心不古哦,拿手机干偷拍这么不要脸的事,还推打老人。”
“可不是嘛,人家劝他不要这么做,还骂人多管闲事,龟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没有拍女人?拍男人也不对,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男女平等懂不懂?”
矮瘦男人眼睁睁看着沈长安消失在街角,而他被正义群众淹没。
“张大爷,你有没有觉得……”沈长安抬头看道路两旁的景观树,“今晚道路两边的鸟儿特别多?”
“嗯?”张大爷抬头一看,确实有几只麻雀在树梢上蹦蹦跳跳,“难道是要下雨了?”
沈长安若有所思地看向街对面的树上,那上面也有几只小鸟:“也许吧。”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往左边踏了一步,一坨鸟屎掉在他右脚旁边。
他再次抬起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不小心掉了出来,树梢上的麻雀呼啦啦展翅飞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严印注意到沈长安脖子上的项链,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条项链上似乎有玄之又玄的东西,可是当他仔细看去,又发现上面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也许是因为沈长安有十世功德身,才让他有了这种错觉?
尽管张大爷嘴上对严印法师嫌弃得不行,但还是让他进了屋,沈长安没有影响他们两人“交流感情”,溜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他听陈盼盼讲,昨天晚上有个男人在广场上偷拍其他男人,被广场里的监督大妈发现以后,竟然还敢打人。这件事被旁边的热心群众拍下来放到了网上,引来了不少网友的围观。
“这种人也真是,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首先都要学会尊重才行。”陈盼盼道,“偷拍也太恶心了。”
“也许人家不是拍真爱,是在拍情敌。”丁洋把数据表扔给陈盼盼,“反正人已经被抓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表格做完。”
看热闹还把视频传网上的“正义路人”,惹不起的老太太,还有偷拍别人的猥琐男人,三方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养蛊场。
沈长安见两人又要开始斗嘴了,把脑袋往电脑屏幕前一埋,坚决不掺和到这两人的战争当中。
本来以为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哪知道中午下班的时候,他刚走下楼,就见两个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女突然走过来打量他,然后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也不过如此嘛。”
“庸脂俗粉。”
“有毛病?”陈盼盼刚跟丁洋斗完嘴,正是战意高昂的时候,见有人来找沈长安的茬,想也不想便挽起袖子道,“你们爸妈没教过你们,什么叫礼貌,什么叫修养?”
“你走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年轻女人朝陈盼盼讽刺一笑,继而转头看向沈长安,“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呵?”
“呵。”年轻男人也跟着嗤笑一声,“等着吧,早晚有让你哭的一天。”
“你们两个……”被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满头雾水,沈长安指了指脑子,“这里,是不是需要吃点药?”
“你敢侮辱我们?!”年轻男人眉梢倒竖,仿佛尊严受到了挑战,“你竟然敢羞辱我们?” “抱歉,我这个人总爱犯实话实说的毛病。”沈长安温良又无辜地笑了笑,“下次再见到二位,我会尽量改正。”
“无知又愚昧的凡……”
“二位是孔家的后辈?”刘茅大步从车上走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毫无笑意,“难道二位听说先生给民服部门提供赞助的事,打算向先生学习,为民服部门的工作出一份力?”
“刘、刘先生?”傲慢至极的两个人,在见到刘茅出现的那个瞬间,飞速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对、对的,我们是来响应先生的号召,为……沈先生的工作贡献一份力。”
“沈先生”三个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大人物。”见他们秒怂的样子,陈盼盼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嘛。”
这句话,是刚才他们嘲讽沈长安的话,可是当陈盼盼还给他们时,他们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满面通红,怒不可遏。
但是尽管已经愤怒到这个地步,他们也没有回一句嘴,仿佛他们才是被欺负的小可怜,而沈长安与陈盼盼是仗势欺人的恶霸。
刘茅没有时间去看他们委屈的模样,只微笑着问沈长安:“沈先生,今天先生得了几条别人送来的新鲜鱼,想着您喜欢吃,就交给厨房的老赵处理了。您中午如果有空闲,就跟我一起回去吃饭。”
“好啊。”沈长安连客套的推辞都免了,准备跟刘茅一起离开时,想起有东西忘在车里,“刘先生,你等我一下,我去车里拿个东西。”
“好。”刘茅流出温和的笑,“不急,我在这里等您。”眼见沈长安朝车走去,他转头看向孔家这对男女,“先生不太喜欢违背誓言的行为,二位如果有心赞助沈先生的工作,就要做到认真负责。一直以来,先生跟我都很相信孔家的能力,想来你们也不会让我们失望,对吗?”
“是。”年轻女人面色一白,“我们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沈长安走回来,对陈盼盼道,“盼盼,一起走吧,我们顺路送你一程。”
“不用这么麻烦,我家离这里就几分钟的路程。”陈盼盼笑着摆手,“你跟刘先生早点回去吃饭。”
沈长安知道陈盼盼确实住得近,所以也不坚持,跟着刘茅坐车离开。
目送沈长安跟刘茅的车远去,陈盼盼挺了挺胸膛,扭头斜着眼睛看跑来找茬的男女:“像你们这样没脑子的炮灰,在电视剧里待不到半集,就会被主角把脸打肿。”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们更蠢的人,明知道得罪不起长安的朋友,还专程跑来挑衅,就没想过长安会告状?”陈盼盼鄙视这两人的智商。
两人愣住,他们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个低贱的人类,哪敢在大人面前说三道四,还想去告状,那不是疯了么?
陈盼盼的鞋跟很高,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围着两人走了一圈,“以后离长安远点,我怕你们太蠢,不仅会吓到长安,还会拉低我们梧明市的精神文明风貌。”
“你……”
“我什么我?”陈盼盼拍开年轻女人指向自己的手,“就这副豆豆眼尖嘴巴的样子,也好意思说我们长安是庸脂俗粉?小学的时候,老师没教你们怎么正确使用成语?庸脂俗粉是用来形容你们两个的,不对,像你们这样的,用尖嘴猴腮更合适。我们家长安那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你们这样的野鸡,也配跑来加戏?”
“哎,你们可别还嘴。”陈盼盼轻哼一声,“毕竟你们不能让刘先生失望嘛。”
三言两语就把这两个人气得说不出话来,陈盼盼深藏功与名地优雅离开。虽然她损人功力比不上娟姨年轻的时候,但用来对付这两个智障,已经足够了。
“啊!这群低贱的人类!”年轻男人气得五官扭曲,“竟然如此羞辱我们。”
她竟然说他们是野鸡,他们明明是高贵的孔雀!
“听说大人今天让水族送了最新鲜的鱼过去。”年轻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变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众族皆知,大人不重口欲,今天早上却忽然让水族送鱼过去。大家还以为这是大人即将重水族的征兆,谁会想到他是为了一个人类派来的祸水?
想到他们挑衅不成,不仅被大人的坐骑发现,还被两个人类嘲讽了,年轻女人的心态有些崩溃。
“两傻逼。”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严印:我寻思着这年轻人没人要呢~
陈盼盼:怼人界的二把手。
☆、30 月老庙
人类听不到这个声音, 孔家的两个妖修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是谁?”
“原来傻逼知道我在骂傻逼。”
孔阳与孔月在四周找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到院子里的大榆树上, 孔月嘲讽一笑:“原来是个有了神识却不能化形的树妖, 我们鸟族近二十年来虽然无鸟化形, 那也比你们树族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呵呵。”树妖抖了抖叶子, “我在骂傻逼,你们非要把这个称号往自己头上戴, 怪我咯?”
孔月从小在族内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又向来瞧不起籍籍无名的树族,当下便想出手教训教训这棵不识好歹的。
“两位年轻人,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摸着胖肚子, 穿着件旧外套的杜仲海慢悠悠走下楼, 看到孔阳跟孔月两人,连忙道,“我们现在已经下班了, 如果你们没有急事的话,可以下午再过来,我……”
“哼!”孔月收回手, 瞪了大榆树一眼:“算你今天运气好。”现在世道变了,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 妖修不能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们走。”孔月看也不看杜仲海一眼,转身就走。
“现在的小年轻,脾气还挺大。”杜仲海抱着自己的茶杯, 慢吞吞往外走,全然不知道,自己跟两个小妖精擦肩而过。
因为被人类嘲讽,加上还被刘茅看到他们去找沈长安麻烦,爱面子又害怕长辈责罚的孔阳与孔月回去以后,什么都没有说,躲在屋子里生闷气。
可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生太久的气,就有族内的妖来请他们,说是树族最老的大妖,桑树妖要找他们说话。
两妖有些茫然,桑树妖找他们干什么?
他们赶到大厅,见孔雀族的长老正襟危坐,桑树妖坐在尊客座,面色阴沉。见到这一幕,孔阳与孔月有些害怕,规规矩矩走到长辈们面前,行了大礼。
“就是你们两个欺负我族的小辈?”桑树妖吊着眼角,转头看向孔雀长老,“老孔,你们鸟族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们树族妖少,就可以随便欺负?”
“两个孽障,还不快给树长老谢罪?!”孔雀长老忍不住扶额,因为植物系的妖修化形格外不容易,所以植物系的妖修格外护短,他们不仅护短,还特别不要脸。一千年前,水族有个不长脑子的东西,仗着水族人多,把一个刚化形不到百年的树妖欺负了,从那天以后,树妖族的大妖们天天跑去龙宫诉苦,各种撒泼打滚的手段用尽,弄得水族的妖修看到植物系妖修都有了心理阴影。
想到水族当年的遭遇,孔雀长老就觉得脑子一阵犯晕,这两个孩子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树妖有多烦。
世界上只要有植物的地方,就可以传出他们的唠叨声,如果被他们记恨上,也别想着修行了,先考虑考虑怎么不让自己发疯。
在此时此刻,孔月与孔阳深深感受到百口莫辩的无力感,孔月委屈道:“长老,我们根本没有对树族的妖做什么,明明是它骂了我跟兄长。”
“我家那个被欺负的后辈,连形都不能化,又怎么敢骂二位?”桑树妖冷着脸道,“今日鸟族若是不愿意给我一个交代,我只能去向道大人评理了。”
孔雀长老面色一僵,前几日孔婴跑去大人那里闹事,他们已经很害怕大人不满了,现在树族又跑去告状,大人会怎么看待他们鸟族,尤其是怎么看待他们孔雀一族?
“老桑,我们都几千年的交情了,后辈这点小事,怎么能去麻烦大人?”孔雀长老陪笑道,“等下我便让这两个不懂事的小辈,亲自去道歉,你觉得这样如何?”
“我家的那个小辈,胆子小……”
“我最近刚得了瓶灵丹,也一并让他们带过去赔礼。”
“唉。”桑树妖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许多,他语重心长地对孔雀长老道:“老孔,我知道你们孔雀一族得天独厚,只要化形成功便有其他妖修不能比拟的修为。但遥想当年凤凰一族又是何等风光,如今也只剩下寥寥几个同族,你若是一味娇惯这些后辈,那就不是爱,而是害。”
“呵呵。”孔雀长老在心里冷笑,桑树这个老东西嘴里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行了,念在我们相交多年的份上,这种小事我也不好太计较。”桑树妖站起身,看了眼孔月与孔阳兄妹二人,“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只能帮着孔长老教育后辈了。”
能把老的欺负小的说得如此清丽脱俗,除了树妖族,就没妖能干得出来了。
当傲慢者遇上不要脸的,都会变成战斗力负五的渣。
“道年。”
道年坐在落地窗前,听到沈长安的呼喊声,偏头朝门口望去,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人没到,声先至。
几秒钟后,沈长安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视线对上,沈长安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走到道年身边,朝他灿烂一笑:“道年,中午好呀。”
这个笑太灿烂了,灿烂得有些刺眼,道年闭了闭眼:“洗手,吃饭。”
“好嘞,你等我一会儿。”沈长安溜走厨房,见赵叔正在做糖醋鱼,洗着手问,“赵叔,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已经做好了。”赵叔从柜子里拿出一盘切开的水果,放到沈长安手里,“先吃着水果,我让人把菜端上桌。”
“谢啦。”沈长安捧着水果出去,走到道年身边坐下,“吃点水果垫肚子。”
道年看了眼盘子里的东西,都是些适合人类吃的好东西,看来是老赵特意为沈长安准备的。
吃完饭,道年记得沈长安还要去上班,就让刘茅送他过去。
“还要一个小时才上班,不急。”沈长安把道年推到外面的花房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兜里摸啊摸,摸出一个钥匙串。
“你送给了我大门与住宅的钥匙,我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是我家的钥匙。”把钥匙放到道年的手心,“我很小就没有了亲人,所以家门的钥匙虽然有好几把,但是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使用它们。”
“这个……”沈长安有些脸红,“虽然我的家很小,不过有了这把钥匙,以后来我家,就不用敲门啦。”
“这是你家钥匙?”道年终于明白过来,这把钥匙代表着什么。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沈长安,慢慢合上掌心,眼底的情绪也归于平静,“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沈长安大大松了口气,他想过道年会拒收这把钥匙,但并不后悔这个举动。
“收下你的钥匙,我会对你负责。”道年伸手摸了摸沈长安的头顶,“家里的鱼太多,我们吃不完,晚上也过来?”
沈长安挠了挠头顶,被道年摸过的地方,有些痒:“那……我晚上直接过来?”
“嗯。”道年把钥匙放在贴胸的那个口袋里,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去上班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好,那我去上班啦。”沈长安把道年膝盖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花房。
许久后,道年睁开眼,看向守在花房外的双胞胎兄弟:“神荼。”
“先生?”神荼走进花房,恭敬地看着道年。
“我收下了他的钥匙。”
“先生?!”神荼震惊地看着道年,“您,您说什么?”
道年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只是给长安一把暂居之地的钥匙,而长安却回了他一把家门的钥匙。
“可是沈先生只是个人类,人类寿命短暂,生老病死皆无可避免,您……”神荼见道年毫无所动,拱手行礼道,“您高兴便好。”
钥匙,是一件十分私密的东西,神妖若是把府邸钥匙交给另外的对象,那便是邀请对方双修的意思。但是先生与普通神灵、妖修不同,自诞生时便代表着至高无上,他没有感情,没有偏向,自然也不敢有谁送他钥匙。
但是今天有个人类送家门的钥匙给大人,他收下了。
在这个瞬间,神荼甚至想过,也许沈长安根本不知道自己送出的钥匙,到底代表着什么。
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在先生收下钥匙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
“先生。”刘茅匆匆走进来,“鸟族与走兽族的族长带着晚辈拜见。”
“怎么又来了?”道年往轮椅上一躺,闭着眼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两族长老见先生留在人间已久,担心你在人间不便,于是差遣了几位从小便混迹在人间的后辈过来帮忙。”刘茅道,“您如果不见,我这就让他们回去。”
“他们能做什么?”道年睁开眼,“叫来我看看。”
不一会儿,两族长老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男两女,都长着讨喜的容貌,笑起来更是讨人类老人喜欢的类型。
道年抬了抬手指,示意刘茅问话。
“不知两位道友的后辈,都擅长什么?”
擅长什么?
两位长老有些茫然,他们是按照受大人青睐的那个人类标准,在族内找的晚辈过来,说是来大人身边伺候,不过是找个契机接近而已,可没想过大人真的会把这几个后辈当做仆从使唤。
“大人,晚辈最擅长栽种。”一个穿着白裙的可爱兔妖开口,她笑起来露出漂亮的酒窝,脸上挑不出半点瑕疵。
“我并未收徒,在我面前不可自称晚辈。”道年面无表情问,“与姬氏后人相比,又如何?”
“小妖修为尚浅,怎敢与神农后人相比。”兔妖面上一红,不敢抬头看道年。
道年挥手。
刘茅便开始问站在兔妖身边的狐妖:“你呢,会什么?”
狐妖:“……”他一个狐狸精,最擅长的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迷惑人心啊。可是当着道年的面,他不敢说实话,绞尽脑汁道:“小妖擅安神静心之道。大人若是愿意留下小妖,小妖愿意为大人唱曲解忧。”
道年想挥手让他退下,忽然想起沈长安有时候会失眠,于是朝刘茅点了点头:“晚上让他唱给长安听。”
狐妖:“……”
他是来引诱大人的,不是来为大人姘头为奴为婢的。
“你不愿意?”道年见狐妖不说话,“那便罢……”
“小妖之幸。”狐妖咬牙应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不努力的铁锹,没有撬不动的墙角。
鸟族长老见走兽族有个小辈留了下来,于是有些急了:“大人,论唱腔,谁又能比得上我们鸟族,这是我族的百灵鸟妖,他能唱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唱最美丽的音乐干什么,是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吸引长安的注意?
他既然接了长安的钥匙,就不打算再让其他妖或者人打长安的主意。道年垂下眼睑不说话,一副“我已经很累,有话尽快说完”的姿态。
鸟族长老:“这是我们族的鹦鹉妖,最擅长逗人开心,可以给您解闷。”
道年想,长安总是加班,听说有人类因为工作压力跳楼自杀,留个解闷的鹦鹉倒也不错。他伸手一点,鹦鹉妖瞬间化作原形,满意地点头:“就这样吧。”
变成原形还怎么惑主?
鸟族长老眼前一黑,没想到人类派来的祸水魅惑本事如此高强,竟让大人只专注他一人,他们必须徐徐图之,才有机会夺得大人的喜爱。
变成鹦鹉的小妖扇了扇翅膀,怂怂地把脑袋缩回翅膀下面,她的理想是混进人群,当一名相声演员,魅惑明君这种高难度操作,不太适合她呀。只是族中长老的命令难以违背,她才赶鹦鹉上架来了这里。
也不知族中长老怎么想的,竟然想对无情无欲的大人用美人计。怎么都不想想,大人眼见万物生,静观春去秋来,世间生灵在他眼里,能有什么差别?
可是长老们偏偏像是晕了头一般,非说什么人类能做到的事,他们妖族更能做到。人族大兴这么多年,靠着自己本事创造的飞船都能上月球了,有什么做不到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人族气运正是旺盛之时,就连大人都无法完全掌控人类的生机,他们妖族运格就跟后妈生的一样,跑去跟人类比什么,斗什么?
唉,生而为妖,最怕的就是意难平。
想着晚上要去道年家吃好吃的,整整一下午,沈长安的工作热情都很高涨,一到下班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走。
“大家等等。”杜仲海叫住准备溜出门的沈长安,“明天我们这边的月老庙要办庙会,客流量会很大,你们四个年轻人明天辛苦一下,去现场维持一下秩序。”
说完,杜仲海看了沈长安等人一眼:“刚好你们四个都没找着对象,明天找个空余时间去拜拜,说不定就能有对象了。”
“主任,我们可是民服部门,不能迷信的。”陈盼盼道,“以往不都是12月才办月老庙会,怎么今年这么早?”
“可能是因为双十一深入人心,很多长辈盼着孩子在双十一前,讨个好口才,让儿女脱单?”杜仲海捧着茶杯笑呵呵道,“提前了也好,真要等到十二月,你们去巡逻不是更冷?”
“杜主任放心,我明天一定准时赶过去。”沈长安扔下这一句,转身就往楼下跑。
难得见沈长安下班这么积极,杜仲海朝其他人摆了摆手,“都下班吧,明天辛苦些,早点起床。”
路上遇到一个老大爷推着车子卖炒栗子,沈长安买了一包,用外套捂着一溜烟开车回道年住的小区。
“道年。”沈长安大步走进门,把怀里的外套往道年手里一放,“快快块,趁热吃。”
摊开外套,看着用纸袋装着的栗子,道年把手举到沈长安面前:“手疼。”
“怎么大拇指还红着?”沈长安拿过道年的手,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没有伤口,也没有尖刺戳在肉里,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好?
剥了一颗炒栗子放到道年嘴里:“赶紧吃,这个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角落里,弯着腰拖地的狐妖恨恨的想,奸诈的人类,竟然用这种手段来讨好大人,不过是些炒栗子罢了,有什么稀罕?
“哎?”沈长安注意到角落里放着鸟架,架子上站着一只鹦鹉,它的胸口有簇红色的毛,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家里怎么多了只鹦鹉?”
“别人送的,你如果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送回去。”道年指了指栗子,示意沈长安继续剥。
沈长安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起身走到鹦鹉面前,问站在不远处的刘茅:“这只鹦鹉有名字吗?”
刘茅笑眯眯道:“沈先生给它取一个吧。”
“绯莹,绯莹。”鹦鹉扇了扇翅膀,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你会说话。”沈长安从小就听过鹦鹉会说人话的事,但他从没有见过活的并且能说话的鹦鹉,这下子终于见到,顿觉新奇,“这个名字很好听。”
“谢谢夸奖。”鹦鹉弯起一边翅膀,仿佛在做屈膝礼。
“道年,这只鹦鹉好聪明。”沈长安从刘茅手里接过一些鸟食,放到鹦鹉的食槽里。
“谢谢,谢谢。”鹦鹉在鸟架蹦了几下,表演了一段“舞蹈”,才开始低头吃长安喂的食物。
拖地的狐妖冷笑,真不愧是毛多无脑的鸟族,竟然在一个人类面前,如此做小伏低,真是丢了妖族的颜面。
赵叔从厨房里探头喊道,“胡明,进来把碗洗了。”
狐妖:“……”
身为狐族年轻一辈的颜值担当,他为什么会沦落到洗碗拖地的地步?
“锄禾日当午,小羊和小猪。”
“是汗滴禾下土。”沈长安被这只傻萌傻萌的鹦鹉逗得哈哈大笑,转身对耸拉着眉的道年说:“道年,这只鹦鹉也太好玩了。”
“好玩也要吃饭。”道年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碗,人类果然是得到就不珍惜了,刚收下沈长安送的钥匙,他的地位就比不上一只鹦鹉了。
沈长安见道年耷拉着眼皮,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赶紧给他夹鱼肉挑鱼刺:“以前没有见过会说话的鹦鹉,你不要跟我生气嘛,来,吃鱼。”
道年仍旧不说话,人类就是喜欢得寸进尺,撒娇也没有用。
“虾要吗?”沈长安朝他眨了眨眼,“我给你剥。”
“要。”算了,他年纪小,玩心还重,由着他吧。
吃完饭,沈长安不想让道年继续不高兴,所以没有再去逗鹦鹉玩,陪他看了会电视,想起明天要早起,只好早早躺在了床上。
他以为这么早躺在床上会睡不着,但不知从哪儿传来优美的歌声,在这种歌声中,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胡明趴在外面的草地上,累得变成了原形,他在这里待了半天,地拖了,菜洗了,碗洗了,连哄人睡觉的事情都干了,结果大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简直就是身为狐狸精的耻辱。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刘茅开车送他到了月老庙外面。裹紧身上的外套,他迷迷瞪瞪地走下车,听到有人叫他,正准备应一声,忽然刘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沈先生,晚上我过来接你。”
“哦,好的。”沈长安点头,“辛苦你,刘哥。”
自从昨晚开始,他对刘茅的称呼,已经从客套的刘先生变成了刘哥。
他扭头看了眼四周,除了一些已经开始准备摊点的商家,似乎没有人叫他。过了好一会儿,丁洋他们才赶了过来,见沈长安这么早就到了,感慨道:“长安,这两天越来越冷了,你早上怎么起来的?”
“套上衣服被人送过来的。”沈长安打了个哈欠,“天都还没亮,应该没人过来凑热闹吧?”
“年轻人还是见识太少。”丁洋指了指前面的月老庙,“走,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四人来到月老庙前,才发现里面竟然已经有不少人,大叔大妈们手里捧着香烛,对着月老像又跪又拜,整座庙里云雾缭绕。
“这些都是为子女求姻缘的。”丁洋被香烛味呛得直咳嗽,“他们觉得,越早来烧香,愿望就越容易实现,有些人昨晚凌晨过后就来上香了。”
陈盼盼走进大门:“我也去拜拜,你们要不要来?”
她没有买香烛,站在殿外朝着月老像作了几下揖。
“盼盼,你还信这个?”丁洋拖着沈长安与徐泽走进去,“来来,我们一起拜拜。”
“信不信的,见神拜一拜也没什么。”陈盼盼退到一边,把地方让给他们三人,“今天是庙会,我们这叫贴近群众生活。”
沈长安站定,抬头看向微微含笑的月老神像,不知道是不是起床太早,睡得不够清醒,他莫名觉得,神像脸上的笑容中,忽然多了几分恐惧与慌乱。
仿佛……仿佛很害怕他拜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像:有对象的人来向我求姻缘,那叫出轨。
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出自《易经》,非作者原创。
☆、31 家?
“长安, 你怎么了?”丁洋拜完以后,见沈长安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以为他不信这些, 于是劝说道:“不要那么严肃, 来来来,你跟徐泽一起拜, 求月老保佑你们找到一个贴心温柔的大美人。”
“男人想要找到贴心温柔的大美人,首先要让自己成为一个优雅风趣又温柔的人。”沈长安想了想, 觉得自己还是不用拜神像,“求神不如求己。”
“话是这么说,不过万一月老见你长得帅,就是要塞个善解人意的大美人给你怎么办?”说完这句话, 丁洋朝月老像抱了抱拳, “月老大仙,我绝对没有调侃您的意思,我这是在帮你发展信徒。”
“歪理。”沈长安被丁洋缠得头疼, 决定干脆顺他的心意,胡乱拜一拜,免得他一直唠叨。
“等等。”一个头发花白, 穿着藏青色布褂的老人匆匆拦在沈长安面前,“年轻人, 我观你面带桃花,红鸾星现,分明已经有了命定缘分, 为何还要拜月老?”
“啥?”丁洋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长安,“说好了一起做单身狗,你却偷偷有了姘头?”
沈长安哭笑不得,他无奈地看着拦在他面前的老爷子:“大爷,您还会算这些呢?”
“我不会算别的,只会算姻缘。”老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年轻人,对待伴侣要忠心。对美色太过贪婪,是会受到惩罚的。”
想跟这位大爷说,他没有伴侣,不过看这位大爷如此年迈,也不是故意刁难他,沈长安不好跟他争论这种问题,只好点头道:“您说得有道理。”
“那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拜月老,拜了他也不敢帮你再找对象。”老爷子顿时满意了,他朝庙外慢吞吞走去,还时不时回头偷看,仿佛是在观察,沈长安有没有趁他不注意,去偷偷拜月老。
注意到老大爷这个行为,沈长安:“……”
他又没有长渣男脸,为什么老大爷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在阻拦渣男出轨一般?
“算了。”丁洋同情地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这都是命,长安啊,你还是站一边儿去,不要影响其他人拜月老了。”
沈长安哭笑不得地走到一边,观察着来往的路人。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前来拜月老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有情侣一起来的,也有好朋友约着一起来的,笑笑闹闹,很是欢快。
欢乐的路人那么多,当有那么一个人不快乐时,就会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沈长安注意到,有个年轻女孩子,穿着有些过时的深色外套,独自走在人群中,神情怔忪地走到月老庙外的橡树下,仰头看着树上挂着的那些寄存着无数人心愿的木牌。
她面色苍白,踮起脚想要去够某块牌子,却因为身高不够,怎么都摸不到。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蹲在树下,抱住了膝盖。
她在哭?
四周欢乐的行人,注意不到蹲在角落里的伤心人。有人哭,有人笑,悲伤与欢乐,永远都是两个不相通的世界。
沈长安摸了摸身上,早上迷迷糊糊起来,连纸巾都没有带一张。他往四周找了一圈,在小摊上买了包一元钱一包的纸巾,走到痛哭的女孩子身边,默默把纸巾递到她面前。
“谢谢。”女孩子哑着嗓子道谢,她抬头看向沈长安,满是悲伤的眼中,并没有眼泪。
“你想拿什么,我帮你取。”沈长安抬头看了眼橡树,指了指女子试图去取的木牌,“你要这个吗?”
女子点了点头。
沈长安伸长手把木牌取下来,放到女子手里。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因为日晒雨淋,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隐隐看得出,上面写着“某某永远爱某某某。”
轻轻擦拭着木牌上的灰尘,女孩子小声道了谢。
“不用谢。”沈长安见她一副受情伤的样子,安慰道,“万事想开点,世界上什么都稀缺,就是不缺男人。咱们男同胞里,还有几千万人在打光棍呢。”
女孩子闻言对长安笑了笑:“你说话这么风趣,喜欢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吧?”
“至今仍旧单身的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沈长安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他看到橡树树干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愿望树”三个字,“要不,你再重新许一个愿?”
“许的愿又不能实现,为什么还要许?”女孩子紧紧捏着木牌,“我今天来,只是想让当年与我许愿的人,实现他的诺言。”
“太阳快要出来了。”沈长安抬头看了看东边天际,起身在摊贩那里买了几块许愿牌,“十一月的太阳特别毒,都说这个月份如果晒太阳,黑了很难白回来,你们女孩子那么爱美,就不要晒这种太阳了。”
女孩子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手里破旧的木牌,眼神里有不甘与愤恨。
“来。”两块木牌递到她面前,拿木牌的年轻人对她笑得明朗如月,“我们一人两个,你许完愿,我帮你挂上去。”
接过崭新的木牌,女孩子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犹豫不决。
沈长安掏出笔,开始在木牌上写字。
祝道年身体健康,开心快乐——长安。
祝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长安。
龙飞凤舞地写完这两个牌子,沈长安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道年。
长安:看我够义气吧,许愿都不忘带你一份儿。
住宅屋中。
“先生?”刘茅见闭目不语的道年忽然睁开了眼,以为发生了大事,连忙道,“可是天下有大事发生?”
道年瞥了他一眼,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看到沈长安发过来的照片。把照片保存了下来,道年缓缓打下四个字。
年:不要迷信。
回完消息,道年看着刘茅:“我是不是该修一栋府邸,让它成为我固定的家?”
“大人?”刘茅惊骇地看着道年,“您这是何意?”
天地之间,无论天涯海角,先生都可以去。对于先生而言,随处都是他的家,却又没有家。
他没有府邸,没有喜怒哀乐,甚至……没有家人与朋友。生来便注定不可能有感情的先生,忽然说,需要一栋作为家的府邸,若是传出去,只怕六界皆会震动。
“无事,随口提一句而已。”看到刘茅眼中的震惊,道年缓缓垂下眼睑,再次闭上眼睛,“你们都退下,不要扰我。”
“是。”刘茅慢慢走下楼,扭头看了眼角落里的鸟架,鸟族送来的绯胸鹦鹉妖正埋头吃灵米,见刘茅打量自己,马上停止啄米的动作,假装自己胃口很小的模样。
刘茅撒了一把灵米放到她面前的食盒中:“鸟族安排你来大人身边,就是为了帮你蹭吃蹭喝?”
绯莹:“……”
见绯莹不说话,刘茅拍了拍手掌:“看在你祖籍在蜀城的份上,我多吩咐你两句。既然你在这里是只鹦鹉,就要好好做一只讨主人欢心的鹦鹉。”
“刘先生,也曾在蜀城待过?”绯莹有些意外,族里的长辈说,刘茅运气特别好,本不是以速度著称的妖修,却做了大人的坐骑。
“不该问的,你不要问。”刘茅沉着脸,“你们鸟族的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这个世间,只要大人想,那么就没有什么能瞒过他。”
难怪长老跟兽族长老带他们过来的时候,大人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们。等刘茅离开以后,鹦鹉偷偷看了眼院子外,撅着屁股挖泥坑种花的胡明,这个狐狸精都在这里拱地了,还一心想着怎么勾引大人呢。
算了,她还是做一只求生欲顽强的鹦鹉吧,至少比那个当牛做马的狐狸精强。谁能想到,道大人如此耿直,说是帮忙,就真的让他们做事干活呢?
沈长安把消息发给道年,又把木牌挂到了树上,那个情绪低落的女孩子,也没有在那两个空白木牌上写下一个字。
“你不写吗?”沈长安问。
“没必要了。”朝霞升起,初冬的太阳毫无温度,那点微弱的阳光,连雾气都晒不透。
女孩子把空白木牌还给沈长安,转身匆匆消失在月老庙后面。
沈长安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丁洋走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我说你怎么对拜月老兴趣不大,原来是在这里许愿。”
沈长安把空白木牌还给摊主,把工作牌从外套里拿出来:“走吧,太阳都出来了,该巡逻了。”
月老庙会上,不仅有商家来这边摆摊卖美食,还有一些民间舞蹈表演。打头八个大汉抬着一樽月老像在前面走,四周的游客可以往月老身上扔鲜花或是硬币。
月老像后面,就是民间艺人扮成历史上有名的爱情故事主角,边走边跳,手里拿着硕大的彩绸扇,扇面上绣着“百年好合”“天定姻缘”之类的字眼。
游客们为了看民间舞蹈表演,把道路两边记得水泄不通,沈长安自认为体力不错,也被神情激动的游客们记得东倒西歪,等到傍晚游客渐渐变少后,他奄奄一息地坐在一个摊点上,恨不得眨眼就回到柔软的大床上。
“先生。”早上见过的女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沈长安身边,夕阳照射在她身上,让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缕橘红。
“你还没走?”沈长安看到她,愣了愣。
“我还是不甘心。”女孩子紧咬着下唇,轻轻摇了摇几下头,“我想去见见他。”
沈长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害怕,先生可以陪我一起过去吗?”女孩子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他家就在那边。”
沈长安盯着她看了几秒:“一定要见到他?”
女孩子再次肯定地点头。
“好,我陪你去。”沈长安答应了下来。
初冬的夜晚,来临得格外早,刘浩如同往常一样,下班以后在街头的店里买了半斤老婆喜欢的鸭舌。这几天鸭舌涨了价,他看了眼自己喜欢的卤猪耳朵,犹豫了两三秒,拎着鸭舌离开。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互相打过招呼后,他继续往家里走。卤肉店离家有三站公交车的距离,他不想浪费这两块钱,便以锻炼身体的理由,每天都这么走回去。
他住的房子没有物业管理,是以前的老式房子,楼道上总有邻居“不小心”丢下的垃圾,这里一年三百五六十五天,就没有一天是干净的。
刚走到楼下,听到住在一楼的老太太正扯着嗓门骂楼上某家没有公德心的住户,把垃圾扔到了她家防护窗上。老太太嗓门又尖又亮,刺得他耳膜生疼。
他抬头看着这栋灰扑扑的住宅楼,在外套里摸了摸,找出一盒干瘪的烟盒,摸出一根烟,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朦胧的烟雾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他蹲在楼下,听着老太太的骂声,脸上的表情麻木又茫然。
有脚步声从他背后传来,他往旁边让了让。
“大哥,请问刘浩住在这里吗?”说话的这个年轻人穿着干净的衣服,身上带着满满的朝气,就像是初冬刚长出来的嫩芽。
刘浩把烟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了碾:“我就是,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你是刘浩?”沈长安回头看了眼女孩子,这好像跟她嘴里“皮肤白皙,长相斯文,很爱干净”的描述严重不符“
”
眼前这个男人身材微胖,身上外套皱巴巴的有些不合身,下巴上长了一圈胡茬,看起来十分不修边幅,跟“斯文”两个字那是半点都不沾边。
“不好意思,打扰了。”沈长安笑了笑,“我受人之托,来看看你。”
“谁?”刘浩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位叫琳琳的女士。”沈长安看了眼站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年轻女孩子。
男人把有些冷的手往口袋里揣,第一下没有揣进去,第二下终于把手塞进了口袋里:“哪个琳琳?”
沈长安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他看了看刘浩,又看了看叫琳琳的女孩子,沉默了。
见沈长安沉默下来,刘浩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勉强能称为笑的表情:“我该回家了。”
看到刘浩准备离开,沈长安以为琳琳会让他做什么,哪知琳琳只是低着头,连看也不看这个微胖的男人。
“他不是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不抽烟,也不胖,他才没有这么丑。”琳琳低声念叨,仿佛拒绝承认,自己爱过的男人变成了这幅模样。
“浩子。”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从楼上下来,见到刘浩,对他道:“你上去看着孩子,我去店里买瓶酱油,家里酱油没了。”
“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让我顺路带回来就行,也不用你再跑一趟。”刘浩十分自然地走到女人面前,把手里拎着的鸭舌放到女人手里,“外面有点冷,你先回去,我去买。”
“这个这么贵,下次别买了。”女人看着眼袋子里的鸭舌,笑着责备了一句,“那你早点回来,我去把菜切上。”
“嗯。”刘浩伸手把女人脸颊边的乱发夹在她耳后,“我知道。”
女人注意到站在刘浩身边的沈长安,冲他笑道:“你是浩子的朋友吧,晚上一起去我们家吃饭。”
“不了,谢谢嫂子。”沈长安朝女人乖巧一笑。
女人以为他们有事要商量,跟沈长安客气几句后,就回了楼里。男人再次从外套里掏出烟盒,发现盒子里已经没有了烟,便把空烟盒扔了,转身往外走。
“我跟我老婆,是在几年前认识的。”刘浩忽然开口道,“那时候琳琳刚走两年,我整日自暴自弃,连工作都丢了。”他顿了顿,似乎并不想提以前的事。
“你也是听了我跟琳琳的爱情故事,觉得我背叛了我们之间的爱情,特意过来谴责我的?”刘浩在杂货铺买了瓶酱油,想了想,又选了两根棒棒糖,自嘲笑道,“在别人口中,我跟琳琳的爱情故事,大概只有我终身不娶或是跟她一起去了,才算是完美的结局。”
“到现在,还有琳琳的朋友骂我是渣男。”刘浩笑了笑,这个笑有满不在乎,也有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你们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只要别去骚扰我老婆跟孩子就好,他们是无辜的。”
“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我被骂是活该。”
爱情故事的开头,是一对男女互许生死,后来女孩发生意外身亡,男孩大受打击,自暴自弃,最终还是选择了新的生活。
这种俗气的故事,早已经很多年前地摊杂志写腻了的情节,可是这些故事里,并没有写出活下来的人,面临的舆论与痛苦。
“我现在这个模样,若是琳琳在世,恐怕也认不出来了,再扯以前的情爱没意义。”刘浩自嘲一笑,耸了耸肩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长安摇了摇头:“没有,祝你跟你的家人生活幸福。”
刘浩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还是琳琳的这些朋友里,第一个祝我全家生活幸福的。”他脸上的笑容明朗了几分,“谢谢你,我会向我老婆转达你的祝福。”
看着微胖的男人慢吞吞穿过街道,走进那栋破旧的居民楼里,沈长安转头看琳琳,“还有不甘心吗?”
琳琳怔怔地看着沈长安:“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就不害怕?”
沈长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你不甘的是那份因为去世就戛然而止的爱情,还是舍不得这个男人?”
琳琳沉默许久:“我已经近八年没有见过他了,因为月老庙里有我们留下的许愿牌,所以每年月老庙会时,我就有机会回到月老庙。可是这八年里,他一次都没有回到我们许愿的地方。”
八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男人放下痛苦,也可以让一个俊秀斯文的青年,变成发福油腻又平庸的中年男人。
在看到刘浩现在的相貌后,琳琳第一个想法不是激动、愤怒又或是喜悦,而是尴尬。
她甚至开始后悔告诉沈长安,自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在地府徘徊八年不愿意投胎。
有些感情经不起时间消磨,有些感情经不起容貌的衰老。
如果琳琳没有意外死亡,也许刘浩不会变成这样。也有可能两人在一起后,因为时间与生活的消磨,变成了一对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争吵的夫妻,最后他们的爱情童话消失,成为朋友眼里的普通夫妻。
“多谢先生带我来见他。”琳琳拿出藏在手上的木牌,掌心一用力,木牌变成了粉末。
沈长安看了看 黑下来的天色:“你该走了。”
“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人的?”
沈长安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那么伤心却流不出眼泪吧。”
他不知道在哪本小说里看过,里面说鬼,是没有眼泪的。能哭出来的鬼,流的不是泪,是他的灵魂。
琳琳欲言又止,因为在一个看到鬼都神情如常的男人面前,她实在无话可说。当天空终于被完全的黑色替代时,她呐呐开口道:“先生,请您帮我转告他一声,就说……祝他后半生幸福,我不怪他违背诺言了。”
沈长安:“你怪也没用啊,反正他又听不见。”
琳琳:“……”
此时此刻,他就不能感动或是感慨一下?
营造好的气氛,被沈长安几句话打乱,女鬼琳琳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消失在夜色之中。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听不得实话。”沈长安叹口气,给道年发了一条消息。
长安:道年啊,你说再美好的感情,是不是都会因为岁月变迁,容颜的老去,变得苍白难堪?
看到这条消息,道年皱起了眉。沉思良久后,回了一条求生欲极强的消息,“就算你老去,我也不嫌弃。”
捧着手机的沈长安:“……”
兄弟情谊,能跟爱情一样吗?不过这样的情怀与态度,还是值得他感动的,于是在表情包里找了拥抱的图片。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矜持。”道年把手机扔到桌上,冷哼了一声。
只是眼神偶尔偷偷瞅着手机。
“又是你?”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响起。
沈长安回头,是早上拦着不让他拜月老的老爷子,对方手里提着一大捆没有卖出去的粗糙红绳,看起来生意不太好。
见沈长安盯着自己手里的红绳看,老人把红绳往身后藏了藏:“你看什么,这个可没你的份儿。”
沈长安:“……”
老大爷,您想得可真多,我没有抢老人东西的不良恶习。
刘茅开车赶到沈长安说的地方,见他身边站着的老人,疑惑地皱眉,月老怎么在这里?
“沈先生。”刘茅走到两人身边,“您认识这位老人?”
“没,只是凑巧碰到他提着红绳经过。”沈长安笑,“我本来还想着,天色这么晚,可以买点绳子来照顾他生意……”
“你不要冤枉我,我没想过要卖你红绳,也不可能卖给你,你死心吧。”老人看了眼刘茅,恨不能跳脚发誓,他就算砸了自己神像,也绝对没有把红绳卖给沈长安的意思。
沈长安:“……”
不卖就不卖,说得好像卖他一根红绳,就要世界毁灭似的。
沈长安对刘茅无奈一笑:“你看吧,事情就是这样的。”
“哦。”刘茅拖长音调,指了指自己脑袋,“不要跟脑子那什么的老人计较,先生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吃饭。”
听到“先生”两个字,老爷子抖了抖。看沈长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红颜祸水。待在先生身边,还敢拜月老求姻缘,这是要吞了天的胆子啊。论作死本事,人类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晚上沈长安回到家,刚坐到饭桌上,道年忽然开口问他:“我修建一个家怎么样?”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沈长安有些诧异。
“这只是我的一个落脚地。”道年看着长安,不想错过他脸上半点表情:“我没有家。”
“你觉得……我应该有个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月老:人类的胆量,令神胆寒。
☆、32 家
孤独的生活, 没有亲人,也没有知心朋友, 甚至连居住的房子, 都不认为是家, 而是一个落脚地。
在这个瞬间,道年在沈长安眼里的形象, 是忧伤、寂寞、无助的代名词。他连忙点点头:“每个人都会有家,只是有些人家里热闹些, 有些人家里冷清些。”
道年放下筷子:“只是每个人都有?”
“不仅是人,动物也有。你看西游记里的那些神仙妖怪,也有自己的府邸或是洞府。”沈长安用干净筷子夹了鱼肉在道年碗里,“心安处便是家, 道年你想在哪里安置你的家?”
“你喜欢这里吗?”道年问。
“这里?”沈长安扭头看过屋子里正在忙碌的刘茅, 在鸟架上蹦来跳去的鹦鹉,还有花园里正埋头种花的年轻人,点头道, “喜欢。”
“那这里就是我的家了。”道年话音刚落,忽然天际响起一阵惊雷,狂风带着雨水奔袭而来, 打得窗户噼里啪啦作响。
道年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不说话,整座房子变得分外安静。
“道年?”沈长安拖着凳子往道年身边靠了靠, “不用怕,打雷而已,就是这个季节打雷奇怪了点。”
沈长安脑子里忽然闪过山泉谷回来的那天晚上, 张谷被雷劈的画面,难道又有人在渡劫?
“嗯。”看了眼离自己只剩半臂距离的沈长安,道年把“我不怕”三个字吞了回去。据说人类在相处的时候,会偶尔示弱来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
见道年垂着头不说话,沈长安忍不住又开始脑补,小小的道年,因为害怕雷声,独自蹲在空旷的房屋角落里瑟瑟发抖,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安慰。
越想越心疼,沈长安伸手拍了拍道年的肩膀:“晚上我们一起打会儿游戏,等雷雨停了再睡觉。”
“不。”道年想也不想就拒绝,“成熟男人,要早睡早起。”
“今晚不同嘛。”
“哪里不同?”
“我……害怕打雷。”沈长安把手臂搁在道年的肩膀上,“你陪陪我呗。”
道年盯着他看了几秒:“好。”
沈长安在心里偷笑,明明害怕打雷却选择不说的道年,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在笑?”
“我没笑啊。”沈长安赶紧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道年碗里,“一定是你看错了。”
“眼睛。”道年认真地看着沈长安,“眼睛在笑。”
“有吗?”沈长安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也能看出来。他扭头看道年,难道成功人士,都有双犀利的眼睛?
“你很高兴?”道年想,因为他同意长安一起玩游戏,所以他就高兴了?
“高兴。”沈长安想,天天来朋友家蹭吃蹭喝还蹭住,朋友都不嫌弃他,有这么可爱的朋友,谁都会高兴。
闻言,道年默默叹息一声,长安还小,这点小事他愿意高兴,就让他高兴去吧。
两人完美地达成共识,吃完饭后一起玩游戏玩到凌晨过后,最后还是刘茅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道年,沈长安明天还要上班,道年才赶紧催促着沈长安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还处于迷迷糊糊状态的沈长安,被刘茅塞进车里,送到了办公楼下。
“沈先生,小心脚下。”刘茅早餐盒塞到沈长安手里,“今天中午有烤乳猪跟野菇汤,我十二点过来接你,时间上能不能安排过来?”
沈长安抱着早餐盒晕乎乎点头。
直到刘茅坐车离开,他被早上的冷风吹得清醒,低头看了眼手里漂亮的早餐盒,有点茫然。
今天中午还要去道年家蹭吃蹭喝?
看刘哥那个态度,仿佛他已经成了道年家里的一员般。
嗨呀,这真是让人太不好意思了呢,嘿嘿嘿嘿。
“长安,又是坐你朋友车过来的?”丁洋趴在阳台上,见沈长安抱着早餐盒发呆,调侃道:“幸好你是个男人,不然我还以为你是你朋友养的小媳妇。”
“是呀是呀,居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沈长安笑嘻嘻道,“其实我是女扮男装。”
“呸,臭不要脸的。”丁洋笑骂,“赶紧上来把早饭吃了,等会儿我们要去市区一家公司看看,据说他们公司的信息部门闹鬼,就去请道士做法的照片,有职员把照片拍下来发到网上去,引起不少网友的转发讨论,我们先去要去当封建迷信谣言破碎机。”
“信息部门闹鬼?”沈长安上楼,跟丁洋一起走进办公室,回到办公桌旁边打开早餐盒,香味瞬间传遍整个办公室。
“长安,你朋友家里是开酒店的?”丁洋看到沈长安端出好几种美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奇怪,他今天早上吃得挺饱,为什么闻到这个味道,还是有种想吃的冲动?
“他家没有开酒店,可是他家有厨师。”沈长安喝了一口清香软糯的玉米粥,也不知道赵叔怎么熬的粥,味道比他平时熬的粥美味多了。
“你来我们梧明市也才两个月,怎么就认识了这么大方厚道的朋友,我怎么就没这个运气?”丁洋咽了咽口水,假装自己对沈长安碗里的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沈长安笑嘻嘻道,“你羡慕不来的。”
“去你的。”丁洋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后出发,可以吗?”
“行。”沈长安大口喝粥,“如果真的闹鬼,你可以躲在我后面。”
“谁、谁怕鬼了?”丁洋有些脸红,“都已经新时代了,牛鬼蛇神早已经被我们打倒了。”
“哦?”沈长安挑眉,“这么说来,以后如果你需要加晚班……”
“大佬,是我错了。”丁洋立刻认怂,略有些诧异地看着沈长安:“长安,你以前都不爱提与鬼神有关的话题,今天竟然主动跟我提闹鬼,这简直就是跨时代的进步。”
“嗯。”沈长安拿筷子的手顿住,随即挑眉笑道,“近墨者黑吗。”
丁洋:“……”
请把话说清楚,究竟谁是墨?
长风生物梧明市分公司,是新建立的分公司,总部对这个分公司并不看重,分配来这边上班的,大都是在总公司不受看重的员工。
他们本以为来这种十八线小城市发展新公司已经够惨了,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头。公司这边正式落成后,生产线一直都不太顺利,不是受天气影响供货不足,就是在需要加班加点生产的时候,机器出现故障。他们本以为这只是意外,哪知道这几天办公室也经常闹出怪事,电脑总是忽然自动开关机,还弹出一些恐怖片的视频。
听说公司即将落成的时候,有个刚毕业不久的男孩子死在这边,他们担心这个男孩死后不甘,变成冤枉鬼在分公司捣乱。
为了公司的职员安心,分公司领导经朋友介绍,请了一位据说从龙虎山来的张天师驱邪,哪知道这件事被不懂事的员工传到了网上。
他本以为这不是好事,哪知道现在的网友特别奇怪,看完热闹以后,还有不少人网购他们公司的产品,还说他们公司的策划是营销人才,这种营销手段都能想出来。
公司领导:……
屁的营销手段,他快连公司的人都留不住了,还营销呢。
生产线时不时出故障,公司员工人心惶惶,办公室里的电脑连数据都录入不进去,他现在愁得头都大了。面对网上越来越多的订单,他只好以数量有限的理由,在网店进行限购,大多商品已预售的方式来进行。他本以为,这样网友们就不会凑热闹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网上忽然有人吹嘘他们公司产品的原材料多么有良心,员工有多么敬业,而他们公司的限购行为,也是他们产品有良心的证明之一。
若是无良商家,看到这么多订单,哪还管什么质量不质量,加班生产寄运过来,不就赚到一大笔钱?
看到网上这种言论,公司领导:“……”
这些网友年纪轻轻的,脑子里想问题的角度怎么这么奇怪?
沈长安与丁洋赶到这家公司的时候,就看到这家公司上下员工全都愁云惨雾,仿佛遇到了世纪难题。
他们刚想打听,公司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的事,这家公司的接待人员赶了过来。
“长安?”吴玮听说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到了,匆匆跑到楼下去接待,看到来人竟然是沈长安后,膝盖哆嗦了一下。
长安对鬼神之说,好像并不太感冒?
“吴玮?”沈长安也很意外,他知道吴玮工作调任到了这边,没想到就是在这个闹鬼的公司上班。
“听说你们公司闹鬼?”
“只是员工之间的流言,流言。”吴玮连忙道,“我们这也是为了安抚员工的心,没有别的意思。”
“电脑莫名自动开关机,还弹出视频网站?”
“对。”
“生产线也经常发生故障?”
“是。”
“生产线是由人工操作,还是电脑系统操控。”
“部分流程,需要电脑来控制。”
“所以……”沈长安停下脚步看吴玮,“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电脑控制系统中了病毒?”
☆、33 嘲讽
“你们公司负责网络安全的人是谁?”沈长安与丁洋走进电梯, 吴玮怂怂地跟在他身后按下电梯楼层,听到沈长安这么问, 脑袋埋得更低了, “我。”
沈长安扭头看他:“你没有检查电脑系统?”
“前几天他们请大师来的时候, 我生病休息。”吴玮不好意思去看沈长安,“等我回来的时候, 大师他们已经请了,照片也拍了, 网上也闹开了。”
“之前你们公司生产线机器已经出了问题,你有没有发现操作系统哪里有问题?”
“我、我没查出来。”吴玮的脸红了,身为技术人员,查不出系统的问题, 还眼睁睁让公司请大师给电脑驱鬼的事情, 闹得全网皆知,他实在没脸面对沈长安。
电梯到了,沈长安走出电梯, 看到办公室懒懒散散坐着接过工作人员,见他们进来,工作人员才慢吞吞起身迎接。
“你的工作室在哪里?”沈长安在办公室里扫视了一遍, 角落里有个年轻的男职员正在伏案工作,那认真上进的劲儿, 一点都不像这个办公室的人。
“长安。”吴玮推开办公室的门,“这间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行,我帮你看看吧。”沈长安坐在椅子上, 十指敲击在键盘上,快得仿佛只剩下残影。
其他同事见吴玮领了两个陌生人进来,其中一个看起来跟他还很熟悉的样子,便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什么驱鬼的。”吴玮对几个叽叽喳喳的同事小声道,“你们都小声些,别打扰他,我这个同学能力比我强多了。”
“强不强不知道,但是他敲击键盘的样子挺帅。”一位女同事盯着沈长安看了一会儿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个个的,都正经点。”吴玮怕同事们影响沈长安发挥,赶紧示意他们安静,小声道,“如果我朋友能够帮着解决公司的难题,季度会议上我们就不用听其他分公司的闲话了。”
他们公司忽然获得大批量订单后,曾试图从其他分公司调取货物,哪知道这些分公司各个都说自己存货也不多,甚至还有人嘲笑他们,调取这么多货物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不到规定的发货时间,消费者就会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申请退货退费。
他们心里恨得不行,偏偏公司的现状,让他们无法反驳。
公司总经理听说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了,匆匆从外面赶回公司,见吴玮办公室门口挤了不少人,便皱起眉头道:“都堵在这里干什么?”他在外面求爷爷告奶奶,想要租借一条生产线,
“总经理好。”看热闹的同事们见到总经理赶了回来,往旁边退了几步,给总经理让出一条路来。
“总经理,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过来了,正在吴哥的办公室里。”有个职员小声回答了一句。
“在小吴办公室?”总经理疑惑地看向吴玮,小声道:“你怎么把他们带去办公室了?”
“来的两位工作人员中,有位是我大学同学,学霸级的人物。”吴玮小声道,“有时候我搞不定的事情,他看几眼就会了。”
“真的?”
“嗯。”吴玮点完头以后,发现总经理眼神里带着些许的遗憾,仿佛在想,为什么待在公司的人是他,而不是沈长安。
“吴玮。”沈长安的手指不断的敲击键盘,“我刚才发现一条代码指令好像有问题,但我这不太清楚这是你们公司的代码公式本就有问题,还是被人恶意修改过。”
“那、能改回来吗?”总经理在门口探着头问。
“能,但是很耗费时间,有时光编一条代码,都要花费很多精力,更别提做到挑出错误公式,修改后让它与整体代码完美契合。”沈长安头也不抬道,“这需要贵公司多安排几个技术人员。”
总经理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沈长安会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只需要在键盘上随便按几下,一切程序都不会再有问题。
一看这个总经理的表情,沈长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了眼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吴玮,贵公司的领导不仅喜欢请大师驱邪,而且想得还挺美。
吴玮抽了抽嘴角,假装没看懂沈长安的眼神。这种无奈,就像别人觉得他一定会修电脑,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没用。
“漏洞我已经暂时用一个替代公式补上了,但这个公式不是完美的,运行久了以后,就可能再次出现故障。”沈长安忙碌了两三个小时,他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对总经理道,“尽快在近几天内,找到厉害的程序员,帮你们的工作系统稳住,不然情况更糟糕。”
“如果您能……”
“总经理,您可能忘了,我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并不是程序员。”沈长安走出吴玮的办公室,再次打量闹鬼还自动播放恐怖视频的办公室,“关于贵公司闹鬼的事情,我刚才已经仔细看过了,贵公司里确实没有鬼,,不过有些人可能在装神弄鬼。”
“你的意思是说……”吴玮与总经理齐齐变了脸色,两人看向那些朝夕相处的男女同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把公司弄成这样,害得他们公司的人被其他分公司同行嘲笑,这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着?
“长安,你确定不是鬼,而是电脑系统被人恶篡改?”吴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不然呢,难道非让我找个鬼出来?”沈长安摇头,“这个要求太难了,我做不到。”
吴玮:“……”
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对他进行无情的嘲讽
“先生?”刘茅刚打开汽车的门,看到车后座闪了一下,道年突然出现在车里。
“先生,我现在去接沈先生。” “知道。”道年不为所动,只是坐姿仍旧懒洋洋,仿佛多看刘茅一眼,都会显得心虚一般。
“您是……”刘茅很快反应过来,“您是要亲自出去接沈先生?”
“不要胡言乱语,我只是路过。”道年面无表情,“不要胡乱揣测,好好开车。”
☆、34 科学与迷信
吴玮的同事, 愣愣地看着沈长安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又看着他自信满满的告诉他们, 公司里没有鬼, 生产线经常出现故障, 电脑忽然自动开关机,那是因为系统存在错误指令, 或者说是有漏洞。
“咱们分公司刚开起来不久,怎么会有人恶意攻击我们的工作系统?”曾被电脑里突然弹出的恐怖视频吓哭的会计疑惑道, “花这么大的精力,有什么好处?”
“总公司一周前才派了技术人员过来进行系统与生产线修理维护,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总经理道,“若不是因为这样, 公司也不会有这么多关于闹鬼的传言。”
沈长安戳了戳丁洋的手臂:“把工作记录本拿出来。”
“啊?”丁洋正在欣赏这些公司职员一脸懵逼的样子, 听到沈长安这么说,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工作流程有清楚完整的记录,我们才能给外面纷纷扬扬的谣言一个交待。”沈长安的目光扫过众人, 发现刚才伏案工作的年轻人,也站在众人的后面,看他的眼神里, 满是感激。
还是年轻人比较有干劲,沈长安伸手一勾, 把吴玮拖过来,“都是年轻人,看看人家的工作热情。”
吴玮疑惑地看着沈长安, 他已经是公司里办公区这边最年轻的工作人员,没人比他小了。
“行了。”沈长安见吴玮一脸茫然,也不想再跟他争论,“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漏洞查补工作,我也不找你们收费了,等下让你们总经理在我的工作记录上签个名字就行。”
“等等。”吴玮终于反应过来,拉着沈长安来到外面的阳台上,“长安,你怎么会来这种小地方上班?”
“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老百姓简单纯朴。”沈长安靠在阳台上笑了笑,“更何况你不也在这边上班?”
“我能跟你比吗?”在沈长安突然离开之前,吴玮一直以为长安会留在学校读研,当时学校里有几位带研究生的老教授非常喜欢沈长安,还说要收沈长安为学生。在沈长安刚离开那段时间,不少同学在传,沈长安是去了秘密部门上班,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小城市,做如此不起眼的工作。
沈长安转身看着办公楼外的绿植,没有说话。
“长安,以你的能力,不该留在这种小地方。”在学校的时候,长安上课很认真,从不逃课,还参与过好几个课题的研究,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当之无愧的优秀模范生。
“是不是曹进那个王八蛋?”吴玮越想越多,“他家有权有势,又一直看不顺眼你,肯定是他整了你。”
“你别想太多,曹进虽然有心想坑我一把,不过……”沈长安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来这里工作,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吴玮又是愤怒,又是同情,在阳台护栏上狠狠一拍,“家里有权有势了不起啊!”
“那……还是有些了不起的。”沈长安诚实地回答。
吴玮:“……”
在放狠话的时候,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诚实的。
曹进家里条件好,家里条件也不错,也算得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但是偏偏还有个除了家世,处处压他一头的沈长安,所以尽管两人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甚至连曹进喜欢的女孩子,也向长安告白过,虽然长安委婉地拒绝了这位女生,但是曹进却把长安当成了敌人。
班上同学都知道长安父母双亡,所以经常在校外接一些编程的小活,曹进便经常嘲笑沈长安穷酸,有一次说得过了头,骂长安父母是短命鬼,被长安摁在公开课大教室里揍得哭爹喊娘。
那次的事情闹得很大,曹进的父母来学校施压,幸好学校态度公正,顶住了曹家的压力,把沈长安保了下来,只是把奖学金的等级,调低了一级。
此事过后,曹进看到沈长安就绕道走,只敢在背后骂骂咧咧。所以他怀疑沈长安毕业后的工作之所以这么差,是曹家动了手脚。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一直留在这个小城市,还是去大城市搏一搏?”见沈长安并不想提学校里的旧事,吴玮只好止住了这个话题,“以你的能力,去哪里都不愁找不到生路。”
沈长安摇头:“不说我,聊聊你自己吧,在校的时候,你虽然算不上学霸,但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怎么会被调到这边来?”
这种调岗,跟发配边疆的性质差别不大。
“我也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以后,或者说自从那个小鬼把你的论文跟我的论文调包以后,我的运气就越来越差。”吴玮满脸沧桑,说起这些过往满满都是血泪,“一开始我被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录取,正准备签合同的时候,急性阑尾炎发作,只好去医院做手术,这个好机会也溜走了。再后来我又收到好几家大公司的面试邀请,最后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前几个月好不容易被这家生物公司录取,我莫名其妙被领导针对,刚好这边要开办分公司,我就被发配到了这边。”
“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当初调包论文的事情,让我遭到了报应。”吴玮苦笑,“来到这边也不算太平,一会儿生产线出问题,一会儿闹鬼,今天早上总公司那边还打了电话过来骂我,说我工作不到位。”
听完吴玮的辛酸经历,沈长安有些同情他了,伸手拍他的肩膀:“否极泰来嘛,倒霉这么久,以后就不会再倒霉了。”
“承你吉言。”吴玮笑容仍旧带着几分苦涩,也没有把沈长安这几句安慰的话放在心里,他深吸一口气,“其实你说得不错,这边虽然没有大城市繁华,但是同事之间很好相处,也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能在这边安定下来,也挺好。” 只是以长安的能力,留在这里实在太浪费了。
这句话吴玮没有说出口,他知道沈长安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他下定决心的事,别人怎么说都没有用。
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支持对方的决定。
“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撸串唱歌。”吴玮把手搭在沈长安肩膀上,“别的不说,梧明市这边的食物很美味。”
“长安。”丁洋站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敲了敲墙壁,引起两人的注意后,“勘察现场的流程已经写好,我们可以去找总经理签字了。”
“好。”沈长安朝吴玮笑了笑,“我知道有家冷锅鱼特别好吃,等周末了我带你过去。”
“行啊。”吴玮朝丁洋点了点头,“我带你们去找总经理签字。”
三人刚走出去,就看到楼下大门保安带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进来,“王总,高人已经到了。”
王总经理看了看上门的年轻道士,又看了看跟吴玮一起出来的两位民服部门工作人员,神情有些尴尬。
神学与科学忽然的邂逅,总是如此地让人措手不及。办公室里其他员工也反应过来,大家都有些尴尬,深藏不漏的民服部门工作人员刚查出他们公司操作系统有问题,这厢又来了一个自称是龙虎门传人的年轻大师,这不是当着科学的面聊神学?
前几天他们请来的那个自称龙虎门传人的张天师是个假货,这次王总经理花了不少精力与人情,才请了一个有名门认证的真大师,谁会料到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呢,今天会忽然上门来勘察现场?
此刻办公室的寂静,就是无边无际尴尬的代名词。
“哎?”张谷看到沈长安,就想起自己无法消除沈长安记忆的挫败感,有些不好意思地主动打招呼,“你也是这个公司的人?”
沈长安掏出自己的工作牌递到张谷面前,笑得满脸天真:“你好,我是民生服务部门的工作人员。”
张谷:“……”
这不是那个喜欢在大街上发传单,传单上印着什么“相信科学好,科学是个宝” “身体若不好,要往医院跑”口号的部门吗?
“你……查明什么原因没有?”张谷修道的天分很普通,无法做到肉眼观气,辨福禄寿数,但是隐隐有种直觉告诉他,虽沈长安客气一些,礼貌一些没有坏处。
修行人士,对自己的直觉十分看重,所以面对沈长安,他不自觉就矮了半分。不懂修道,却对他祛除记忆术法毫无反应的人,肯定不会太普通。
“是程序口令出了点问题,需要由专业的程序安全人员来维护,一两个小时内,是无法完全修补好漏洞的。”沈长安对这个打破他三观的年轻道士,记忆也很深刻。
“原来是这样。” 张谷立刻转头对总经理道,“有事找专业人士解决,是非常正确的。既然是电脑系统问题,那就用不着贫道了。我们新时代讲究的就是科学事件科学处理,千万不能封建迷信,封建迷信害死人,知道吗?”
公司众人默默看着一本正经的张谷,你一个道士还谈什么封建迷信害死人?
“我们道学讲究的是天地自然,是信仰,与封建迷信可没有关系……”张谷的目光落到角落里,顿了顿,还掏出罗盘看了几眼,表情有些复杂,拉过沈长安对众人道,“大家先做着休息,我跟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交流一下系统安全问题。”
众人:“……”
现在的道士,对系统安全问题也这么感兴趣?
丁洋:“……”
他也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怎么不叫上他一块儿讨论。
张谷把沈长安拉到角落,对他小声道:“兄弟,不是我故意要在你面前传扬鬼神之说,但是这间办公室……他爷爷的是真的有鬼啊。”
“好道士不要说脏话。”沈长安挑眉。
张谷:“……”
重点不是脏话,是有鬼好不好?
“你说的鬼,该不会是那个躲在角落里,埋头工作的年轻人?”沈长安仔细想了想,在一堆懒洋洋的员工中,只有那个年轻小伙子格外不合群,勤奋得与这个办公室严重画风不同。
“你看得见?”张谷也有些意外。
“那么大一坨,想要装作没看见,也很难。”沈长安拉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就看到那个年轻人躲在角落里偷听,见他突然拉开门,吓得所在墙角瑟瑟发抖。仿佛他是个恶霸,小青年就是被欺负的黄花大闺女。
“你过来。”沈长安朝他勾了勾手指。
小青年哆哆嗦嗦地朝沈长安走来,张谷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鬼气,察觉到这团鬼气的靠近,他防备地掏出符纸,以免这个因为不甘强留在人间的鬼,突然作恶。
沈长安伸手把张谷手里的符纸按回去,对小青年道:“你为什么徘徊在这个公司不愿意离去?”
小青年在离沈长安还有三四步距离时,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了,他缩着脖子老老实实道:“我是个宅男,很怕与人打交道,所以天天躲在家里玩游戏,不想去上班。”
“今年七月份的时候,我出去买东西,忽然天下暴雨,王总经理见我长得瘦弱,就跟我一起打了伞,还鼓励我出来找工作。”
看得出这个小青年不太善言辞,本来很简单的事情,被他说得颠三倒四:“几天后,我听说这边有家大企业的分公司成立,就去投了简历,没想到公司的负责人就是王总。王总没有嫌弃我不太会说话,反而很看重我的想法与创意,就拍板让我来公司上班。”
“哪知道我临上班的前一天晚上猝死了。”说到这,小青年有些懊恼,“连向粉丝们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小青年在现实中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在网上却是一个风趣又幽默的微博博主,还在网上写小说,关注他的粉丝有几百万,就连他给商家做的网络软广,也能让粉丝看得津津有味。
“可能是因为死的时候有些不甘心,所以我变成了鬼?”小青年对自己为什么会留在人间,也想不太明白,“小说跟漫画里不都是有这样的设定,因为死前有放心不下的事情,所以才无法投胎?”
“一直等不到带我去投胎的人,我只能自己找原因,思来想去,我就来了这边上班。”提到公司里这些人,小青年有些失望,“但是我没有想到,王总的这些职员会如此懒散,我想尽办法在网上帮他们做营销,提高路人好感度,他们却连生产线搞不定。怕他们被客户骂,我又只能拿良心企业这个理由,来挽救他们货量严重不足的缺点。”
说到这,小青年满面疲惫:“我拼死拼活帮他们拉销量,他们却怀疑我变成鬼要害他们,你们说说,我做个宅男鬼容易吗我?老子就算是个王者,也带不动这么多的青铜啊!”
张谷同情地点头:“确实挺不容易的。”
“公司系统出了问题,查不出原因就说是闹鬼。”小青年连连摇头,“哪个做鬼的这么无聊,废满身鬼力就为了让他们看恐怖视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都什么时代了,遇事还信什么鬼神,就算是王者,也带不动他们。”小青年吐槽完了以后,心情终于平顺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沈长安一眼,眼里的畏惧掩饰不住,“幸好今天您过来,帮他们指明了原因,不然他们还要去请道士来做法。”
真道士张谷面上有些挂不住:“你也该庆幸,今天遇到的道修是我。有些道修对徘徊在人间的鬼魂特别严格,若是他们过来,说不定早就把你锁魂囚禁起来了。”
“你们……说完了吗?”丁洋探头过来,刚才是不是他看错了,那个道士好像对着空气在说话?
想到这,他忍不住摸了摸手臂,朝沈长安走了几步:“长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特别冷?”
看着丁洋从小青年身体中穿过,来到他的身边,沈长安不忍心告诉他,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就有个鬼,只好道:“这边有个通风口,所以比较冷。”
“原来是这样。”丁洋安了心,干笑着走了几步,“难怪这么冷呢。”就是这个风制冷有些不均匀,他不过是走几步路,就能感受到不同的温度。
“先生,你能不能让你的朋友别走来走去了?”小青年看着丁洋不断地在他身体里穿来穿去,“虽然我没有实体,但是这样也挺没鬼面的。”
都变成鬼了,还要什么面子。沈长安对丁洋道,“洋哥,站我这边来,这里没有风,暖和一点。”
丁洋赶紧走到沈长安指的地方站定,朝他感激一笑,这里果然暖和多了。他转头看向张谷:“这位道士先生,跟长安你认识?”
“一面之缘,不算太熟。”不等张谷说话,沈长安率先开口道,“事情已经解决完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小青年噗通一声,抱住沈长安的大腿:“大佬,您全身都是金光,一看就是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投胎转世,做鬼好无聊,喝不了宅男快乐水,也买不了心爱的手办,求求你救救孩子吧。”
“洋哥,你先过去,我想起还有两句话要跟道长说。”沈长安低头看了眼抱大腿的小青年,把丁洋支走后,腿轻轻一勾,小青年就圆润成一团,滚下了楼梯。
“抱歉,我没想到你们鬼这么不禁踢,你没事吧?”沈长安看着从楼梯上匍匐着爬上来的小青年,忍不住往后退一步,“你还是别这么爬了,又不是拍恐怖片。”
“我、我腿软,站不起来。”小青年趴在地上,颤抖着双手再次抱住沈长安脚踝,“不怪先生,是我鬼力太弱,受不了您身上的金光。”
“你说他身上有金光?”张谷自己观不了他人的气,但是听小青年这么一描述,看沈长安的双眼在闪闪发光,“大佬,你身上有功德啊!”
是啊,我不仅有功德,而且还有十辈子功德呢,沈长安淡定微笑。
“大佬,你有没有想过入我们玄门?”张谷道,“以你的天分,只要拜入我们玄门,绝对是我们玄门的未来之光,要不要考虑一下?”
“谢谢,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沈长安想也不想便拒绝,他低头对小青年道,“你找我没用,专业不对口啊,不如找张道长想办法?”
“我不行。”张谷连忙道,“我资质平庸,还不到通阴阳之境。不过我师伯也许能做到,他不仅擅长各种玄术,还能通阴阳,最重要的是,他最近一年刚好待在梧明市,我们可以带他求师伯,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谢道长,谢谢道长。”小青年道,“要不我在网上帮您做个营销,给贵门派营造一下人气。”
“谢谢,不用了,我们道门讲究万事随缘,你还是想想怎么能成功投胎吧。”张谷敬谢不敏,他掏出一个袋子,“要不我把你收起来,带到大师伯家里去?”
“不、不用了,我觉得挂在先生腿上挺好的。”小青年想起漫画里鬼被道士收进葫芦或是罐子的情节,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先生的大腿既修长又温暖,还闪闪发光,我可喜欢了。”
“行吧,你喜欢在地上被拖着走我也不勉强。”张谷收起小袋子,对沈长安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等等,我给朋友打个电话,我们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呢。”沈长安拿出手机,拨通了道年的手机号码。
“道年,我中午有事,可能不能回来吃饭……”沈长安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脚上的鬼,“临时有点事,需要去找个人。”
“你在家等我?”沈长安看了眼时间,犹豫不到三秒,“那好,我办完事马上就赶回来。”
道年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街对面的长风生物公司:“回去。”
“先生,您可以陪沈先生一起过去。”刘茅看着道年那张冷冰冰的脸,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你知道人类男性,最讨厌什么?”
刘茅摇头。
“最讨厌没有自由。”道年闭上眼睛,“我存在这么多年,不能跟小孩儿计较,这些都由着他。”
刘茅想,你那冷冰冰的脸,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哪里不计较。
只是先生对沈先生,确实太过迁就了,就算沈先生是十世功德身,也没到让先生另眼相待的地步。
所以,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先生冷冰冰的脸,注定没有感情的存在,忽然有了“需要”这种情绪,这会是厄兆,还是这个灵气越加稀薄世界的转机?
自从万年前大道消亡,人族忽然大兴,各族就按照天定的轨迹,逐步迎向既定的命运,无论是神还是妖,都无法摆脱自身的结局。
眼看着人类兴盛,不是没有妖族嫉恨,可是人类气运兴盛,神妖皆不可触其锋芒。但即便是人类,也不可能长盛不衰,成为永久的奇迹。
先生由天道化身,是神妖甚至是人类最后的屏障,若是先生也随着大道消亡,这个世间会变成何种模样?
他不敢去想,也无法想象。也许人类自己创造的末世题材作品,就是完美的情景模拟。
沈长安跟张谷叫了一辆网约车,等到了目的地时,沈长安疑惑地看着张谷,这不是他住的小区?
“我大师伯最近就住在这里,不过他最近几天心情有些不好,听说有个和尚赖在他家不走了。”
这个说法,好像有点……耳熟?
当张谷敲开门,张大爷的身影出现在门里后,沈长安就知道,这个世界真的不大。
“清谷?”张大爷绷着一张脸,“你怎么在这里?”
“清谷见过大师伯。”面对宗门里这位十分严格的大师伯,学艺不精的张谷非常恭敬,“大师伯,晚辈有一事不明,求大师伯相助。”
“看来你最近的进步很快,竟然只有一件事需要求助。”张大爷勾起嘴角,只是这个笑怎么看怎么讽刺。
张谷:“……”
假装没听出大师伯话里的深意,张谷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沈长安:“大师伯,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您……”
“沈长安?”看到从张谷身后走出的沈长安,张大爷低头看了眼挂在他脚上的鬼,忽然大声道,“等等,你站着别动,我要给你开天眼!”
今天他要一雪前耻,谁说世界上没有鬼的?!
张谷疑惑地看看大师伯,又看看沈长安,这是什么变故?
张大爷掏出一张符,先把挂在沈长安身上的鬼定住,免得这个鬼逃走。然后掏出一瓶珍贵的牛眼泪朝沈长安走去了,豪气万丈道:“今天不让你吓一大跳,我就不姓张!”
沈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哈喽,有事吗?
☆、35 人遁其一
眼看着张大爷忽然摸出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瓶子, 倒在手指头上就要往自己眼皮上抹,沈长安被吓了一跳:“张大爷, 您这是干嘛呢?”
“阿弥陀佛, 张道友你心不静了。”严印从张大爷身后走出来, 朝沈长安双手合十:“几日不见,沈施主更加清俊了。”
“你们修佛的人, 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张大爷冷笑,“怎么吹捧起人来的时候, 一点都不讲究?”
“张道友误会了,拙僧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吹捧之意。”严印朝沈长安慈和一笑,“沈施主浑身灵气充盈, 让人见之如沐春风, 像极了我佛前的灵童……”
“呵。”张大爷冷笑,伸手把严印拉到身后,对沈长安道:“你脚上有个死后不愿意去投胎的魂体, 但是你不要害怕,他魂相并不难看,我让你看一看。”
“等等。”沈长安抬了抬脚, 把挂在他脚上的宅男鬼提了起来,“您说的是这个?”
张大爷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愤怒地扭头看向张谷:“是你帮他开的天眼?!”
张谷一看师伯怒气冲冲的样子,连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他自己能看到的?”
“不可能!”张大爷忍不住道,“沈长安是十世功德身,成年后就是不视鬼邪的体质,除非他们修炼出实体,不然在沈长安面前与空气无异,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可是……”张谷小声道,“他就是这么随随便便就看到了啊。”
严印与张大爷的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起来,张大师把牛眼泪收起来,看了眼沈长安与张谷:“你们俩先进来。”
“大师,我能不能顺便滚进来?”宅男抱着沈长安的大腿,瑟瑟发抖。
张大师皱眉看向张谷:“怎么回事?”
张谷把事情说了一遍,特意强调宅男鬼不仅没有害人,还帮着活人做产品网络营销。
“当了鬼还在帮活人做事,这是有多想不通?”张大爷小声嘀咕了一句,让宅男鬼进了门。
宅男鬼往地上一滚,继续抱沈长安的大腿。虽然这位大佬身上的金光亮得刺瞎鬼眼,但是只要大佬没有想消灭他的意思,他抱着大佬的脚踝,竟有种灵魂变得更加凝实的感觉。
“有话坐下说。”张大爷让严印大师去泡茶,然后对沈长安道,“这个鬼的事情稍候再说,我想谈一谈你的体质问题。”
“我的体质……还是挺好的。”面对张大爷如此严肃的神情,沈长安忍不住也跟着正经起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看到鬼的?”
“不知道。”沈长安摇头,“除非仔细辨认,我看不出鬼与人的差别,我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见过鬼。”
“可是按理说,当你成年后,是看不到鬼的。”张大爷摇了摇头,“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很严重的问题?”
“我不知道。”张大爷沉默半晌后摇头,他神情凝重,“有关十世功德身的记载中,并没有你这样的情况。但是你身上的功德金光以及震慑鬼怪的能力,又与十世功德身一模一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特殊的人,会有与十世功德身相同的体质。”
宅男鬼忍不住道:“会不会是什么佛子转世,神仙转世?”
“这位……亡魂说得对。” 严印端着茶与水果出来,“说不定沈施主乃是佛子转世?”
“别瞎忽悠小辈,他若真是佛子转世,从小就会对佛学产生兴趣,甚至不忍伤害任何生灵。”张大爷打算严印的忽悠打法,“不是佛子转世,也不可能是神仙转世。”
“为什么不能是神仙转世?”张谷有些不解,在一些古籍中,早就有关于神仙转世为人,最后再次得道成仙飞升的故事,为什么沈长安就不能是其中一个?
“以前古籍中记载,常有人请神除邪魔,可是近百年来,我们整个玄学界,再也没有人能够请神成功。”张大爷叹口气,“或许神早已经陨落,就算他们还存在,也不会再插手人间的事,又怎么可能转世为人,这又不是拍神话电视剧。”
被张大爷与严印大师用探索的眼神盯着看,沈长安觉得自己坐得有些腰疼,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要不我们还是先解决鬼的事情?”
管他是几辈子功德身,反正前面二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早点把这个鬼的事情解决,他好赶回去跟道年吃午饭。
张大爷叹了口气,他低头看宅男鬼:“把你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出生方位都告诉我。”
见这位大师没有灭鬼的意思,宅男鬼毫不犹豫便报了自己的名字跟生辰八字:“我妈生我的那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提到自己的出生经历,宅男鬼有些骄傲,“在我们这儿,冬天一般都是雨夹雪,可是那年的雪特别大,二十年都难得一见,我家里人都觉得,我长大后一定不平凡……”
结果父母过世以后,给他留了几套房,他每天过着收租、玩游戏,写小说的宅男日子,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平凡。
好在二老过世得早,不用目睹在他们眼中不平凡的儿子,成了别人眼中没有斗志的宅男,这样也好。
“你生于腊月三十子时,正是新旧交替之日。”张大爷掐指算了很久,“你的命格,确实不该是平凡之相。”
腊月,祭百神,祛百邪,乃一年之末,渡过腊月便是新春的开始,在人们心中意义非凡。
“奇怪,你这个八字,分明是福禄双全,长寿富贵的命格,怎么在正值壮年的时候,忽然丧命?”张大爷忍了忍,到底没说,还过得这么普通。
本该是龙傲天的命,却过成了路人甲,而且还短命,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灭顶的打击。
“你的意思是,我命不该绝?”宅男鬼脑子有些发懵,能不能变成一个厉害的大人物,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追求。可是若能好好活着,当个安于平凡的包租公,吃自己想吃的美食,也挺不错的。
能好好活着,谁又想死?
在这个瞬间,宅男鬼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怨恨,可他偏偏却不知道恨谁。他扭头四顾,想要在这些大师身上找到一个答案,可是他看到的,只有几张沉默的脸。
“他一直遗留在人间,不能转世投胎,是因为在生死簿记录上,他还活着?”沈长安大概明白了张大爷的意思,“所以他现在是阴间的黑户?”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张大爷点头,“没有户籍,在哪儿都不好办事。”
“你们也没有办法?”沈长安道,“我看电视剧里,大师们能够设祭坛,请阴兵为无辜亡魂给些便利,要不你们想个办法,帮他解决一下户口问题?”
张大爷干咳一声:“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看张大爷与严印大师的表情,沈长安瞬间明白过来,看来他们是无法请阴兵的。
因为他多了这句嘴,气氛有些尴尬,沈长安频频看手表,最后低头对宅男鬼道:“要不你先留在张大爷这里,我去跟朋友吃个饭,晚上再过来找你。”
宅男鬼满腔的不甘与愤怒,被沈长安身上的功德金光一照,慢慢平息了下来,他晃了晃脑袋,刚才他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生出那么强烈的恨意?
“大佬,你要去哪儿?”他不敢离开沈长安,抱住沈长安大腿道,“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想办法帮帮我吧。”
“办法是肯定会想办法的,可是我朋友也很重要。”沈长安低头伸手把宅男鬼从自己腿上撕开,“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信誉,说好了陪朋友吃饭,就一定不能食言。张大爷这里很安全,我晚上就过来找你。”
宅男鬼可怜兮兮地看着沈长安:“大佬,你晚上一定要来啊。”
“来来来,一定来。”沈长安一边点头一边往门外走,“在这里好好听张大爷的话,他肯定不会害你。”
说到这,他扭头看向张大爷:“张大爷,这个鬼就拜托给你了。”
“行了。”张大爷点头,“你走吧,我查一查他,是不是被人借走了福运与寿命。”
得到张大爷承诺,沈长安匆匆往外走,没有提张大爷说什么“不吓他一大跳,就不姓张”这事。
房间门再次关上,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严印放下茶杯,脸上散发着慈悲的微笑:“王道友,此事你怎么看?”
张大爷愤怒地扭头:“你叫谁呢?”
“叫你啊。”严印口里念着佛号,“阿弥陀佛,修行之人不打诳语,既然你以后都不再姓张,我看姓王也挺好。”
“滚!”张大爷一脚把严印从沙发上踢了下去,低头看乖巧蹲在地上的宅男鬼,起身从屋里拿出朱砂与符纸,开始推算宅男鬼的运势轨迹。
一道符画完,他浑身汗如雨下,面色难看至极。
严印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掌,张大爷面色好看了一些,他摇了摇头:“有人恶意毁去了他的运势,我算不出来。”
在玄学界,张大爷已经是杰出之辈,若是连他都算不出来,说明行事之人修为远远高于他。
“不如让云丰卜算一次?”严印看着地上焚烧干净的符纸,心里隐隐有种担忧,也许有某种阴谋正在不知不觉间展开,偏偏他们还对此一无所知。云丰是整个玄学界虽擅长卜算的人,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谁都没有办法了。
“没用。”张大爷吞下一粒丹药,苍白如纸的脸勉强恢复了几分血色,“我怀疑做这件事的,不是人。”
“不是人,会是什么?”严□□中的不安变得更加强烈,比人更厉害的是什么,神还是妖?
沈长安匆匆赶到道年家里,已经过了中午一点,他匆匆扒完饭,顺手帮道年夹了几筷子鱼肉,抹抹嘴又起身准备往办公室赶。
走到门口,他想起晚上还有事,便对道年道:“道年,今晚我有些事,晚上就不过来了。”
看着满桌子的鱼肉蔬菜,道年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哦。”
急促的脚步声越行越远,道年闭上眼睛,伸手一扫桌面,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长安一走,刚才还有几分热闹的屋子,顿时冷清了下来。
“先生。”刘茅小声道,“东海有极大的台风形成,两天后就会席卷沿海地带,是否让它登陆?”
道年:“冬季快到了。”
刘茅欲言又止,眼神中出现担忧。
“冬季不是台风高发时期,不用登陆。”道年刚说完这一句,天际忽然雷声隆隆,声音大得仿佛在他们住的房屋上空炸开。
正在花园里拔草的胡明吓得瑟瑟发抖,连尾巴都控制不住钻了出来。鸟架上的鹦鹉绯莹更是吓得把脑袋藏进翅膀里,抓住鸟架的脚爪不住颤抖。
“先生!”刘茅颤抖着嗓音道,“您破戒了。”
“大道早已经消亡,它能耐我何?”道年抬眼看着窗外,天际乌云不断翻滚,仿佛在咆哮,他眼底露出讥讽之色,“我说不用登陆,那就不用登陆。”
乌云中雷光闪烁,惊雷劈下。
道年挥手,一道金光从他掌中飞出,劈下的惊雷被这道光硬生生挡了回去。
“雷声太吵。”道年眼神不移,“早晚都会消亡,现在还讲这种规矩,有什么用?”
乌云在空中翻滚了片刻,最后慢慢消散,天空又恢复了晴朗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惊雷与天变皆不存在。
“先、先生,你为何要违背规律?”刘茅吓得牙齿发颤,“您这样下去,会跟大道一样……”
“哦?”道年反讽,“大道自己都撑不住消亡了,留下这些规则,能有多大用处?”
“可是你也不该如此,虽说你掌管天下四十九法则,但还有一道生机并不在您手中。臣下担心,这道生机化为您的克星,让您像大道一样……”
“我是存在,并不是生命。”道年垂下眼睑,面无表情道,“若要消亡,那便消亡。”
“可是……可是……”刘茅不知道该怎么劝诫一个无喜无怒的存在,他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忽然道,“可是你收下沈先生的钥匙,即便您不在乎消亡,至少也要陪伴他百年。您现在这样做,臣下很担心您。”
百年何其短暂,可是天道消散,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道年轻轻念着这句话,“其他族以为是我偏爱人类,却不知道,真正偏爱人类的,是大道。”
所以临消散前,把能克制天道的生机道赋予了人类,所以这么多族类,唯有人类敢说“人定胜天”。
在人类影视剧中,妖与神得道后,总会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然而人类不知道,这个世间是先有神妖才有人,只是大道让人类从出生起,就能拥有神妖修行得道后才能有的模样,这样明晃晃的偏爱,又有哪个族类能比。
既然大道如此偏爱人类,他不如顺着大道的意,让这次自然灾害不要伤害到人类。可是大道留下的规则潜意识,似乎很想让他做这个恶道,想让他允许台风登陆,再让人类靠着自己的力量,来克服这场灾难。
人们总爱骂“老天无眼”“贼老天”“苍天不公”,他这次就顺着他们的心意,真正不公平一次。
本该登陆的台风忽然停留在海上盘旋,水族的妖修非常意外,水族的族长甚至特意掐算了一次。
“奇怪,按照原定的轨迹,台风应该在今晚凌晨登陆沿海城市,造成不少的伤亡,怎么突然停着不动了?”水族大妖掐算了几次,得出的结果都一样,他在洞府中犹豫了很久,还是起身去求见了大人。
然而拜见大人以后,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这是您的意思?”水族大妖有些震惊,究竟是他掐算出了错,还是天道大人忽然发了疯。
道年把玩着一粒闪着光芒的星辰,面无表情道:“嗯。”
“可是原本……”
道年看着他不说话。
水族大妖心中一惊,躬身道:“多谢大人告知,我明白了。”
他退出大人的结界,脑子里乱哄哄一团。自从天道大人越来越不爱见各族长老以后,他内心就一直觉得不安。
今天有此变故,他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无奈感。
“你们看微博没有,有卫星监测到海面上有个巨大的气流,这团气流有可能形成十几级台风登陆沿海地带。”陈盼盼刷到网上的消息,跟同事们道,“气象局说,如果台风成功登陆,临海将有好几个城市受灾,现在已经开始紧急撤离附近群众到台风避难点了。”
听到陈盼盼的话,沈长安掏出手机看了看,卫星拍下来的照片上,台风气流团仿佛笼罩了半个地球,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要是登陆,不知道有多少财产与人身安全损失。”陈盼盼叹气,“我有同学家里就住在沿海地带,希望老天保佑,让这团台风自己在海上消化了。”
沈长安刷着新闻下的评论,也有不少网友在发祈祷的图标,祈求苍天保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倒是当地人十分淡定,还有网友在网上吐槽某个牌子的食物不受欢迎,超市里其他食物都被搬空了,就这个牌子还剩着。
“这个牌子的食物明明很好吃。”沈长安小声道,“又辣又麻,吃到肚子里多爽。”他叹了口气,也跟着网友们一起,祈求这次能够平安度过。
“希望当地的人们,能平安度过这次自然灾害。”
下午下班,沈长安急急忙忙赶到张大爷家里的时候,就看到宅男鬼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几根香烛吃得津津有味。
“大佬,您吃了吗?”宅男鬼看到沈长安回来,下意识道,“要不一起吃点?”
沈长安:“……”
“不了,谢谢。”近几十年内,他都不会对这种食物感兴趣。
宅男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朝沈长安讨好一笑:“我会自己做饭,要不我去给您做点,中午的饭,都是我做的呢。”
沈长安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有些不敢置信,这三个人连鬼都要奴役?
想了想,他往张谷身边一坐,朝宅男鬼笑道:“那就麻烦了。”
张大爷与严印齐齐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
“事情查清楚了没有?”沈长安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习惯了道年家坐在哪儿都有食物的日子,现在看到空无一食的桌面,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不行。”张大爷摇头,“我们玄学界最厉害的云丰出手,也算不出原因。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此子都是福禄双全的命。”
“可他偏偏猝死了。”沈长安看着厨房方向,宅男鬼从门口伸出脑袋,“大佬,你能不能吃辣?”
虽然宅男鬼相貌只能算普通,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却有几分讨喜。想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年轻人,不仅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丧命,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沈长安忍不住心生了几分同情。
他朝宅男鬼笑了笑:“我不太能吃辣,不过偶尔也会想吃一点,辛苦你了。”
“好嘞,我明白了,绝对能做出你喜欢吃的菜。”宅男鬼朝他笑了笑,缩回了脑袋,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炒菜的声音。
沈长安摸了摸下巴,再次问张大爷与严印大师:“真不能试着请阴兵?”
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么乖巧的年轻人,遇到这么不公平的事。
因为连一个小鬼的事都处理不好,已经让张大爷觉得自己没面子,听到沈长安这么问,他破罐子破摔道:“你行你上啊。”
沈长安被这句话怼得没脾气:“大爷,您别跟我说笑了,我连术法都没学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张大爷站起身,气势汹汹道,“你等着,我给你准备祭坛。”想要说服一个自我意识比较强的年轻人,只有让他自己经历失败,才能彻底让他明白什么叫现实。
“哎……”沈长安看着真的进屋准备祭坛的张大爷,有些傻眼,玄学界办事,都爱打直球的?
张谷同情地拍了怕他的肩:“我家师伯向来这个脾气,等下你请神失败后,他就能恢复正常了。”
“万一成功了呢?”沈长安玩笑道。
“沈施主,真是位想象力丰富的年轻人。”严印温和一笑,“拙僧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才,很适合修佛,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沈长安:“……”
“不用了,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玄学界的人,都这么会讽刺人的吗?
☆、36 请神
“正神不附体, 附体非正神。”张大爷布置好神坛,对沈长安道, “凡人六根不净, 真神是不可能附凡人肉身, 若你不小心请到邪魔歪道也不用害怕,以我跟严印的功力, 保你周全没有问题。”
“现在民间常有一些自称大仙、半仙、仙娘子的骗子,请了神后就摇头晃脑, 又蹦又跳,这些大都是骗子,就算真的在偶然间请来了东西,也绝对不可能是神。”张大爷把香蜡点上, “地位越高的正神, 越不受人香火,更无偏袒之心,在他们心中只有规则与法道, 我们请神时准备这些东西,往往都是求个自己心安。”
“如果请来了神会怎样?”沈长安问,“他们会很严肃, 还是很亲和?”
张大爷看沈长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叛逆又管不了的傻子:“你以为的请神, 是让神以肉身来看你?”
听张大爷这个语气,沈长安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不以肉身来,那以什么?”
“神谕, 只要请神成功,你就能感受到神的存在。”一开始让沈长安来请神,只是为了赌气,现在冷静下来,张大爷也没有撤回神坛,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但是你不知道,我们玄学界已经很久都请不到神了。”
若是在半年前听到这席话,沈长安只会觉得这是在编故事,但是今天不一样,张大爷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沈长安听出了几分辛酸与惆怅。
“就连古籍记载中比较好说话的阴兵,也不再回应我们的请求,我们玄学界能做的,就是把一些应该去往地府的鬼魂,送到阴阳车经过的站点。”张大爷把神坛整理好,看了眼外面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虽然天已经黑了,不过子时请阴兵是最合适的时辰,先吃饭吧。万一你请的时候,请到其他玩意儿,吃得饱力气足,能多撑一会儿。”
沈长安:“……”
一点被安慰到的感觉都没有。
“你们……”宅男鬼端着炒好的菜出来,看到摆好的神坛,眼神一亮,“等下要请神?”他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名场面,忍不住有些好奇。
张大爷扭头看他一眼:“沈长安想尝试请神,就让他试试。”
“大佬想请神?”宅男鬼把菜放到桌上,“只要您出手,肯定没问题。”
坐在旁边的张谷瞥了宅男鬼一眼,这抱大腿的姿势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标准,还要不要脸了?
“谢你吉言。”沈长安洗了手,坐到桌子上,见宅男鬼站在旁边却不能用餐,转头问张大爷,“像他这种鬼,不能吃活人的饭?”
“活人的饭带阳气,鬼不能吃。”张大爷道,“你要是觉得他可怜,可以烧些纸钱给他,让他去阴间买吃的。如果他有后人,也可以享后人拜祭的祭品。”
母胎单身,到死都没个女朋友的宅男鬼,内心有些小惆怅。
“我们不能祭拜他?”沈长安越看越觉得宅男鬼有些小可怜。
“他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张大爷夹了一筷子宅男鬼炒的菜,味道还挺不错,于是道,“不过像你这种功德深厚的人,与普通人不同,说不定你祭给他的东西,他能尝到味儿。”
像沈长安这种特质特殊的人,连天道都要对他厚待几分,甚至有些妖修在历劫时,化为原身,躲在功德深厚之人旁边,以避天劫的责难。
既然这种体质能够护妖,说不定也能护鬼呢?按照关系的亲疏远近,鬼好歹是人死了才变的,算半个同族,妖跟人能有多大关系?
“喏,你试试。”张大爷给了沈长安三炷香,把各种菜都拨了一些放在盘子里,“把盘子摆在他面前,把香点燃。”
“好。”沈长安接过香,正准备朝宅男鬼拜下,就见宅男鬼身体一晃,先他一步跪在地上了。
“我只是打算给你吃几口饭而已,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沈长安弯腰拉起跪在地上的宅男鬼,“都是新时代的进步青年,这种封建礼仪用不上了。”
“大佬,不是我想跪,是你在准备祭拜我的时候,我就开始双腿发软,全身没力。”宅男鬼苦着脸道,“您老还是别拜我了,我心里发慌。”
“那你试试,我直接端给你,你能不能吃。”沈长安把碗放到宅男鬼手里,宅男鬼做好满嘴泥沙的口感,哪只当香喷喷的米饭进入口中后,他眼神一亮,仿佛捧着的不是米饭,而是一碗珍稀食物,捧碗的手激动得连连发抖,“这是饭的味道,是饭啊!”
说完,他低头一阵狼吞虎咽,分外可怜。
沈长安见他的模样实在太惨,又给他夹了不少菜跟肉,用慈父般的目光看着他:“慢慢吃,不够的话,等下再煮一锅。”
“大佬,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宅男鬼吃得热泪盈眶,变成鬼以后,他还能操作电脑手机,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不能享受美食,现在靠着大佬垂帘,他连美食都能吃上了,做人做鬼差别也不大了。
反正平时他用手机、电脑玩游戏的时候,队友们也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
想通这一点后,宅男鬼道:“大佬,以后我给你做小弟,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只要你给我提供食宿跟电脑就行,我特别好养。”
“你不去投胎了?”沈长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做人还要愁人际关系,做鬼就不同了,好玩又清闲,熬夜也不怕掉头发。”宅男鬼道,“晚上我还能帮着你在外面贴部门宣传单,白天可以帮你们负责部门网络宣传工作,做三餐,你考虑一下嘛。”
沈长安:“……”
宅男的思想境界,他真的不懂。
“这件事以后再谈,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弄清楚你死亡原因。”沈长安不知道人死后不去转世投胎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所以不好轻易答应宅男鬼,“先吃饭。”
“哦。”宅男鬼十分配合地低下头,继续扒第二碗饭。
吃完饭,宅男鬼为了在沈长安面前表现,抢着把碗洗了,然后盘腿坐在地上,一副乖巧状。
沈长安回楼上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在张大爷的教导下,背下了请神的步骤。
子时一到,他点燃了香,朝天祭拜:“天雷尊尊,龙虎交兵……地兵阴将,符至则行,急急如律令。”
他把符纸放到香烛上点燃,因为手法不够熟练,差点烧到自己的手指头,疼得他忍不住甩了几下手。
见他这个模样,张大爷叹口气:“你连最基本的烧符手法都不会,别说请神,连个小鬼都请……”
“不知哪位大人,唤小官前来?”忽然窗外浓雾密布,隐隐有座玄铁大门在浓雾中打开,一个穿着官袍,头戴朱红乌纱帽,留着美须,威严不凡的男人从门后走出,“在下乃此界城隍,因此处有上神立仙府,阴兵不能随意入界,便由下官特意来说明缘由。”
这个男人一出现,整栋屋子瞬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感,张大爷、严印、张谷看着忽然出现的城隍神,震惊得失去了正常反应。
沈长安请的是阴兵,怎么会把城隍给请出来了?
这就相当于想请一位警察帮着处理案子,结果由省级公安局长亲自来办,谁能不惶恐,谁能不意外?
想他们堂堂正正的玄门继承人,连个阴兵都请不过来,结果人家连城隍的肉身都请过来了,这让他们还有什么脸自称玄门之人?
鬼在沈长安眼里,与活人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他甚至分辨不出谁是人谁是鬼。在以前的二十三年里,他从不信世界上有神,然而今天他却亲自请了一位神出来。
在他怔忪间,身着红色官袍的城隍已经来到面前,这个城隍面色祥和,不见半点官威,未语先向沈长安作揖:“可是这位小先生召下官前来?”
“不敢。”听到“召”“下官”这些自谦的字眼,沈长安连忙道,“多谢大人亲自前来,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大人帮着查询一番。”
“小先生请说。”听到沈长安有事要找他,城隍脸上的笑容不变,“若是下官能够办到的,一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对方这么客气,让沈长安不得不怀疑,张大爷说请不来神这件事是真是假了,他把宅男鬼的事情说了一遍,“晚辈并无他意,只想弄清他的命运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元,男,出生于梧明市。”城隍左手食指在右手捏着的笏板上轻轻一点,笏板发出耀眼的金光,空中浮现出很多金色小字。
“寿九十九,福禄双全,家庭和美,上上命格。”城隍把目光投到缩在角落里的宅男鬼身上,眼神中露出惊诧,“他的命格怎么会改变这么多?”
像这种上上命格的人,命运轨迹若是发生改变,就会影响无数人的命格,为什么他们地府的生死录上,竟然没有半点警示?
命格定好后,就算有些微的改动,也不会让穷变成富,让长寿变成短命,若是有人胆敢做出这么大的手脚,他们地府早就察觉了。
难道是地府里有人擅离职守,做下这等瞒天过海的恶事?
这些年来,他们地府的日子不太好过,前段时间天道大人出巡,他们整个地府的人出去迎接,结果天道大人连见也不见他们,只说生死循环早有定数,他不愿意多管。
近几百年天道一直不露面,他们地府上下也过得战战兢兢,连人族的祭祀也不敢出面。现在神道衰微,他们都害怕地府会像天庭那样,忽然分离崩塌,众生消散的消散,藏的藏,不见半点过往的风光。
今天好不容易接到一个功德深厚的人类召唤,他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像这种功德厚得全身冒光的人,即便是千年前,阎王也会对他客客气气,更别提神族衰弱的今天。
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神仙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城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37 不高兴
“请小先生稍等, 我查一下。”城隍在笏板上结了一个手印,沈长安只看到金色的字体不断围绕着城隍飞舞, 比所谓的特效3D大片好看多了。
过了一会儿, 城隍四周的金色字体消失, 一切归于平静。但是沈长安发现,城隍的脸色非常难看。
“有人改变了这位小友的命格。”城隍暗自庆幸, 这个枉死的的陈元命格特殊,被人夺去风光的一生不说, 还不明不白地早逝,有可能会怨气缠身,变成为祸一方的恶鬼,届时牵连恐怕会更广。
他偷偷看了沈长安一眼, 幸好这个枉死鬼遇到了这位贵人, 没有化身成恶鬼,就连听到自己命格被人改变,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贵人就是贵人, 什么厄事遇到他,都有可能转危为安。
“请问城隍大人,不知是何人换了陈元的命格?”沈长安见张大爷与严印法师仍旧一脸呆滞的模样, 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们来提问,“他现在的这个情况, 能不能投胎转世?”
“请小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哦,这是还不知道的意思。
“按照地府规矩, 活人不到寿尽之时,不可进入地府。”城隍为难地看着宅男鬼,“若是这位小友不介意,可以暂时到地府居住,等事情查清楚后,再行转世之事。请小友放心,我们定会补偿给你一个福禄双全的来世。”
“地府……有美食吗?”
“有汤。”
“什么汤?”
“孟婆忘忧汤。”
“我觉得人间挺好的。”宅男鬼有些害怕城隍身上的威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可是为了人间的美食,他还是勇敢地开口了,“请问城隍大人,我能不能在事情查清楚前,留在人间界?”
他怯怯地看了眼城隍:“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跑。”
“这……”按照地府规定,像这种情况,是要把枉死鬼带回地府,以防他心生怨气。但是当着功德贵人的面,他实在不好拒绝一个这么倒霉的枉死鬼。
“大人,您若是不放心,可以给他下一个追踪咒,并且让他就待在我家里。”一直都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张大爷终于出声了,他朝城隍行了大礼,“没有您的允许,我绝对不随意放他外出。”
听到张大爷出声,城隍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三个人。他看了张大爷、严印还有张谷一眼,问沈长安:“不知这三位是……”
“他们都是我认识的朋友。”沈长安介绍了下三人的身份。
“修行者?”城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功德贵人懂得请神咒,原来是他们教的。城隍心里有些不快,怀疑是这三个人,故意利用功德贵人的身份,让他显了神身。
但是想到现在神与人现在几乎断了联系,这些修行者内心肯定也很恐慌,于是城隍又释然了,他朝张大爷点了点头,伸手在陈元神魂中打了一道追踪印:“既然如此,我便他留在你这里。”
宅男鬼很想说,他不想留在这里,想跟着大佬一起走。可是他怂,不敢说话,只好委屈巴巴地看了沈长安一眼,把自己缩成一团。
沈长安并不知道陈元的想法,他此时脑子里有些乱糟糟,有个藏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在今时今夜,他很想问出口。
“请问城隍大人,是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去往地府投胎转世?”沈长安怔怔地看着城隍,“晚辈可否向您打听两个人死后的事?”
沈长安的表情并没有难过或是激动的情绪,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此时的他情绪有些不对。
“阿弥陀佛。”严印叹息一声,眼神里有悲悯。
若沈长安真是十世功德身转世,那么从出生时,就注定一生孤苦。极善者,必经大苦,不忘善德,救助世人,接连十世,方能成就功德身。
“小先生请说。”
“十七年前,可有一位名为沈康的警察投胎转世?还有十六年前,有没有名为张茹的女医生转世?”
“沈康与张茹可是夫妻?”严印再次解开笏板封印,查起两人的生平来。
“沈康与张茹乃是三世夫妻情缘,两人生前做过不少积德行善的好事,但是……”城隍看了沈长安一看,“两人前世投胎前,曾在阎王前祈求十世夫妻,阎王虽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是剥夺了他们此生拥有子嗣的资格,并且此世注定早亡。”
沈长安面色一变,他的爸妈本不该有孩子,那他又是怎么来的?
“但是根据他们这世生平记载,他们婚后收养一子,待他如亲子。此子生性纯善,甚至他们死后,无意间通过了财神的考验。”城隍见沈长安面色似悲似喜,忽然明白过来,“小先生便是两位善人领养的孩子?”
沈长安张了张嘴,喉咙却堵得慌。
“请小先生不用担心,他们此世虽然寿短,但是接下来的九世皆会长寿多福,并且继续成为恩爱夫妻。”城隍收起笏板,安慰沈长安道,“人死不能复生,投胎转世便是他人,小先生可以放下了。”
“他们转世前,可有什么话留给我?”爸爸临走前,说要给他买大盖帽,结果没有做到。妈妈那天早上出门去医院前,说给他烧排骨,也没有做到。
他一直不明白,他是爸爸的儿子,为什么奶奶会那样对他,要拿他的命去换爸爸回来,原来在奶奶心中,他根本就不算沈家的人。
“抱歉。”城隍沉默片刻,“你的父母来到地府前,神魂似乎受到了什么攻击,变得浑浑噩噩,幸而有……一位大人身边的神使发现他们,打开通往地府的大门,把他们送到了地府。” “那他们下辈子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沈长安急道,“他们的命格,会不会像陈元这样,被人偷偷改了?”
虽然幼时很多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他却清楚地记得,爸妈的感情非常好,好到幼儿园其他小伙伴都羡慕他的地步。
“不用担心,这两位善人的神魂已经温养好,在五年前就投胎为人。两人现在的家庭温馨和睦,小先生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借来观景镜让小先生一观。”
“不用了。”沈长安恍惚地摇头,朝城隍鞠躬,“多谢城隍大人。”
前世因果前世断,他现在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打扰他们的今生。他怕自己知道他们今生是谁后,会忍不住去偷偷看他们,甚至出现在他们生命中。
这样的打扰,对今生的他们不公平。
“小先生不必客气。”城隍还礼,“下官这便把此事禀告给阎王大人,待事情查清后,下官立刻转告于你。”
“多谢。”沈长安脑子乱哄哄一团,连城隍怎么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在场三人一鬼没有想到,几十年第一次请神成功的案例,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宅男鬼担忧地看着沈长安,扭头瞪张老头等人,这个时候,他们就不能开口安慰一下?
幼时父母亡故,长到这么大,才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这事要摊在他身上,他肯定当场就坐在地上哭起来。
虽然……他也很倒霉就是了,但是跟这位大佬一比,他觉得自己倒霉得并不孤单。
“沈施主……”
“抱歉。”沈长安打断严印的话,勉强勾了勾唇角,“大师,我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沈长安匆匆走出了张大爷家。
安静的街道上,把绿色头发染成橘色的山哥带着几个小弟摇摇晃晃地走过,看到街对面的某个人影,吓得膝盖一软,连忙解释道:“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干,就是出来喝喝酒,真的!”
沈长安看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走远。
“竟然没有揍我们?”一个小弟惊讶地看着沈长安远去的背影,“难道是失恋了?”
“屁呢!”山哥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男人失恋的时候心情多差?如果他真的是失恋,今晚我们还能活着离开?”
“那倒是哦。”小弟揉了揉被拍疼的后脑勺,忍不住道,“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灭咱们的志气?”
“你志气高,你去揍他一顿啊。”
小弟:“……”
他怂,他选择不说话。
生物分公司大门外,保安正在迷迷糊糊睡觉,见忽然有个穿着黄袍的男人站在窗外,吓得他脑子里的睡意全飞走后,才发现这不是鬼,而是一个道士。
“你、你想干什么?”保安从简易床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穿外套。大半夜的,穿成这个样子,不是装神弄鬼就是脑子有毛病,他一个小保安可惹不起。
黄袍道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保安:“听闻此处闹鬼?”
“啊?”保安把保安亭偷偷开了一条缝,“你说啥?”
“听闻此处闹鬼,贫道身为修行中人,必不能遗留恶鬼祸害人间。”黄袍道人眼神冷漠,“死去的人,就该去往阴间,徘徊人间不去者,当诛!”
“你在瞎扯什么哦。”保安伸出手,把黄袍道人往外推了推,“大半夜的,我们老板又不在,你跑到我面前骗人,又拿不到什么钱,是不是脑壳进了水?”
黄袍道人皱了皱眉,抚了抚道袍上被保安推过的地方:“贫道不收钱……”
“少来这一套,今天上午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查清楚了,是我们公司系统中了病毒,什么鬼不鬼的,我们要相信科学,懂不懂什么叫相信科学?”保安被黄袍道人吓走了困意,有些不高兴,“你们这些骗子,不要听到哪里有鬼,就跑来骗钱,要不要脸?”
“我……”
“走走走,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啊。”保安嫌弃地挥手赶黄袍道人走,“年纪又不大,做什么不行,偏偏要装道士骗人。”
“冥顽不灵,这里的恶鬼死于非命,早晚会化身为恶鬼,到时你们都只会成为他怨气中的养料。”黄袍道人气得拂袖便走,这种蠢钝无知的人,实在无法沟通。
“神经病!”保安重重地关上窗户,翻身睡回了简易床上。
沈长安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他迷迷糊糊晃荡在没什么人的大街上,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道年住的小区外。
他站在小区大门外,走到路灯边靠着,抬头看已经升至中天的月亮,心里难受得慌。
掏出手机,却不知道能向谁诉说。
点开道年的聊天框,又默默关上,反反复复好几次,他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故作轻松地发了一张大哭的表情包过去。
看着屏幕上,哇哇大哭的小萌孩,沈长安抹了一把干涸的双眼,若是能再年轻个二十岁,他也敢这么不要脸的哭。
年:没睡?
在这个冷冰冰的凌晨两点,竟然还有个朋友跟他一样没有入睡。沈长安看到这条回复,伸手打了一段话,然后又逐字逐句删除。
长安:睡不着。
道年看着屏幕上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闪烁了很久,最后对方却只回了三个字,皱了皱眉。
年: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
沈长安看到这两个问句,忍不住吸着鼻子笑了笑。
长安:如果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报仇啊?
年: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沈长安抱着手机笑了笑,背靠着路灯,路灯忽然闪烁了两下,身后围墙里逃窜出一只白色狐狸。但是这只准备逃走的白色狐狸在看到沈长安以后,四蹄一僵,又默默缩回了围墙里。
他狐族男妖,绝对不能输给一个心机白莲男。
深夜跑到大人仙府外,还假装弱小孤单无助,分明就是想勾引大人。这种不要脸的手段,狐族前辈早就用烂了。
道年没有收到沈长安的回复,又问了一句。
年:不高兴?我来陪你。
虽然一点都不想出门,但这是自己的人,不高兴的时候,还是要哄一哄的。
作者有话要说: 胡明:沈长安这个绿茶白莲脸!我狐族男妖,绝不认输。
☆、38 安慰
我来陪你。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 却像是挡住了不断吹向心房的风,让他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不用了, 我在外面走走, 一会儿就回。”打下这段话, 沈长安犹豫了不到半秒,便把这句话发送了出去。
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哪?”
“……”
“在你家门外。”说出这句话, 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他真不是故意来这里的, 只是胡乱在四处走,刚好到了这里。
“站在原地不要动。”
不到两分钟,小区的门大开,道年坐在轮椅上, 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衣服穿得工工整整,不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路灯有些昏暗,沈长安靠着灯杆, 扭头看向路灯下的道年,笑了笑。
在道年眼里,沈长安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等着一个人把他带回家。他伸了伸手,“来, 我接你回去。”
“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什么接。”沈长安摸了摸被寒风吹得有些发凉的鼻尖,走到道年身边, “这么晚还没睡?”
“我如果睡了,还怎么来接想哭鼻子的你?”道年从外套里拿出个小瓶,塞到沈长安手里,“吃点。”
“这是什么?”
“哄小孩高兴的糖。”
沈长安倒出一粒放进嘴里,清香又不腻的味道顿时传到四肢百骸,内心的郁闷之情,似乎真的随着这股香甜消散不少。
主动推着道年往回走,道年道:“睡不着,在四周转一转。”
沈长安脚步微微一顿,真正睡不着的人是他,而不是道年。他没有拒绝道年的这份体贴,推着他在小区里慢慢走。
本该让人觉得恐惧的黑暗,在此时此刻却给了沈长安一种安宁感。轮椅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光洒落在水面,给水面染上银光点点。
“如果现在是夏夜,月色如辉,清荷盛开,一定会很美。”沈长安看着水面,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道年安静地听着,他甚至没有问沈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仿佛只要沈长安愿意说,他就愿意听。
沈长安说着说着,忽然就沉默下来,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抱着膝盖怔怔地看着水面:“其实……我今天有点难过。”
道年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来,我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沉默良久,沈长安开口了,“爸爸牺牲的消息传回来时,妈妈整个一个月都没有好好睡觉,瘦了近二十斤。可是为了照顾好我,她撑下来了。”
“我该问问他,为什么我爸妈会……”为什么爸妈死后为什么会遭到攻击,养了好几年才能去投胎转世。他想起道年极其推崇科学,并不信神鬼之说,甚至为了宣传科学思想,还赞助了不少钱给他们部门,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瞒在心底。
“他们养我的心是无私的。” 沈长安眼眶微红,“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甚至在写作文时,都能平静地写起当年的那些温暖,可是……”
他终于承认,他很想他们,很想很想。
他羡慕别人有妈妈的唠叨,有爸爸的指手画脚,放假会有人等着自己回家,出门会有人担心他吃不好睡不下。
甚至连年轻人抱怨被父母催婚,他都会想,若是他爸妈还活着,会不会催他找女朋友,如果催他的话,他要怎么来对付?母亲节的时候,他想买束康乃馨跟大衣给妈妈,让她去给姐妹炫耀,自己儿子有多贴心孝顺。父亲节的时候,他想买外套送给爸爸,让他去单位里抱怨,自家那个熊小子就是喜欢乱花钱。
可是他没有机会了,爸妈也没机会了。
那么多遗憾,那么多的舍不得,他都只能假装对自己说,他是男子汉,他大了,可以像爸爸那样,做一个顶天内地,无愧于心的人。
只是偶尔他会在吃月饼的时候,想起爸爸总是给他掰一大块月饼,看他吃得满嘴是月饼渣,夸他吃东西有气势。
他做好一张拼图,会写一个数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都会夸奖他。
我们家佑佑真厉害。
他说过,要买大飞机给他们坐,还说过要买大海给他们去划船。他们总是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我们家佑佑真棒。
爸爸妈妈最喜欢佑佑了。
爸爸最喜欢佑佑了。
妈妈最喜欢佑佑了。
“道年,我再也没有最喜欢我的爸爸妈妈了。”沈长安捂住脸,忽然就嚎啕大哭,哭得满脸狼狈。
在这个热闹的世界,其实很早很早就独剩他一人。
长得再好看的人,哭起来的样子,也都是不好看的。
有一滴水落在了道年的手背上,他闻到了淡淡的咸味。他皱了皱眉,疑惑地摸着胸口,这里……怎么了?
它好像在难受。
他想自己该说什么,然而在他诞生的漫长岁月中,从来都不会怜悯痛哭的人,也从不曾想过,要为别人的眼泪做些什么。
“别哭。”他僵硬地弯腰,轻轻揉着沈长安乱糟糟的头发,“要不……我学着去最喜欢你?”
沈长安又哭又笑地看着道年:“你又不是我爸妈。”
“你可以把我当做父母。”道年想了想,“虽然又当爹又当妈麻烦了一点,不过我还能坚持坚持。”
人类父母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他也可以去学着做。人类小崽子不好哄,他只能多花些心力去逗他开心,就是累了些。
“我可没你这么年轻的爹妈。”沈长安用手在脸上胡乱擦了擦,道年看不下去,把手帕塞到他手里,“我年纪很大,只是面嫩。”
“是是是,其实你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年龄足以让我叫爷爷。”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刚才哭成那样,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脸,长出一口气:“道年,谢谢你。”
“不用谢,毕竟我的年龄能做你爷爷都有余。”道年发现沈长安鼻子被吹得通红,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走吧,小晚辈,爷爷年纪大了,要回家睡觉。”
“臭不要脸,竟然真的占我便宜。”把身上犹带体温的外套脱下来,沈长安把衣服给道年披了回去,“别闹,我身体素质比你好多了,不会感冒的,你才要小心。”
道年绷着脸:“我不会生病。”
“你不会生病,我还是国防般的身体呢。”把外套给道年披好,沈长安站起身,“我们回去睡觉。”
哭过一场,虽然样子有些丢人,但是心情却好了很多。
进住宅大门时,沈长安有些担心,万一被其他人看到他哭过后的狼狈模样,那他以后还怎么去见人?
好在屋子里其他人都睡了,他推着道年去了他房间,帮他拖了鞋跟外套,想要帮着道年脱裤子时,被他拦住了。
“我自己可以。”
“好。”沈长安退到门外,朝道年笑了笑,“道年,晚安。”
道年见他又恢复了平日笑眯眯的样子,嘴角僵硬地动了半下:“晚安。”
这天晚上,沈长安没有听到哼唱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里的道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年轻人,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孙子,跟我走吧。”
吓得他连气儿都喘不匀,在梦里被好友占便宜的感觉,简直就是吃了不能还回去的亏。
等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床边站了好几个人,有双胞胎神荼与郁垒,还有赵叔跟刘哥。
“你们……咳咳咳。”沈长安还没床上坐起身,就又躺了回去。
“你生病了。”赵叔把他从床上扶起来,塞给他一碗颜色怪异的汤,“来,喝下去睡一觉就能好了。”
沈长安怀疑地看着这碗汤,担心自己喝下去以后,不仅病没有好,还要加上拉肚子的毛病。
“放心,我这汤绝对正宗,多少……人想喝都喝不着呢。”赵叔把碗推到沈长安嘴边,“喝!”
想到赵叔掌管者厨房大权,沈长安咬了咬牙,接过汤喝了下去。
样子不太好看的汤,味道却清香甘甜,沈长安一口气喝完,感觉刚才还疼痛难忍的嗓子,痛感消去不少,沙哑着嗓子道:“谢谢赵叔。”
“小孩子生个病很正常,不要害怕。”赵叔接过空碗,“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想吃辣子鸡。”
“不行,上火。”
“酸菜鱼。”
“有点辣。”
“那……花甲?”
“那玩意儿吃了没啥营养,我给您煲个老鸭汤。”
沈长安:“……”所以刚才只是假装民主地问一问他?
“别打扰长安休息。”
沈长安这才发现,原来道年一直靠窗坐着,他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安静美好得胜世间任何一幅油画。
见沈长安终于注意到自己,道年沉着脸道:“昨晚有人说自己是国防身体?”
沈长安:“……”
“不可能生病?”
沈长安:“……”
如果昨晚他不立这个flag,说不定还不会生病。有时候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矫情,禁不得夸,一夸准出毛病。
“还想吃辣子鸡、酸菜鱼?”道年把膝盖上的书往小圆桌上一扔,屋子里其他的人吓得齐齐一抖。
刘茅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道:“先生,沈先生还小呢。”
“对对对。”赵叔搓着手,连忙道,“这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让长安挑食物,也不会……”
“你们来这里,别的没学会,没底线地娇惯孩子倒是学会了?”道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好好一孩子,都是被你们惯坏的,都出去。”
众人:“……”
完了,先生今天竟然说了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偷偷看了眼窗外,不过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风雨交加,看来还没有气到变天的地步。
四人交换一个眼神,默默退出了房间。
道年瞪着沈长安,沈长安默默地拽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眼部以下的地方,开始咳了起来。
看他咳得这么可怜,道年绷起来的脸,无可奈何地缓和下来:“已经请假,不用担心。”
沈长安这才想起,今天是工作日,他还要上班的。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里面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事打过来的。
丁洋打得最多,他就挑了丁洋回拨过去。
电话刚接通,就被丁洋接了。
“长安,听你的朋友说你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照顾你?”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感冒。”沈长安轻咳了两声,“我在朋友家躺着呢,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那就好。”丁洋松了口气,“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这几天工作任务不太重,不要急着上班,先把身体养好。”
“好。”沈长安听完丁洋的唠唠叨叨后,挂断电话见道年还看着自己,以为他要继续责备他,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知道错了,在病愈前,我一定不乱吃东西。”
道年无声冷笑:“睡觉,等会我叫你。”
“我刚睡醒,哪里睡得着……”沈长安打了个哈欠,对着道年的双眼,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鹦鹉绯莹站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朝土地背朝天挖地的胡明,讥笑道:“你不是逃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是怕回到狐族以后,没法跟长老交代。”
“闭嘴。”胡明把锄头往地上一扔,“你这种自甘堕落,给人类做宠物的野鸟,有什么资格说我?”
“做宠物怎么了?”绯莹用鸟喙啄了啄腹部的羽毛,慢悠悠道,“至少我不用给花沤肥料,也不用挖地栽树咯。”
胡明捡起地上一块泥巴,愤怒地扔向绯莹。
绯莹扇着翅膀躲过泥巴攻击,讥笑道:“这么气有什么用,反正大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我看我的那个人类主人挺好的,不仅喂我好吃的,还让我在灶君司命那里吃了不少好东西,在这里待几天,增长的修为赶上了以前的十年,反正这么好的待遇,你是羡慕不来的。”
“没骨气,为了一点好处,连底线都没有了!”
“你们狐族以前为了修为,四处勾引神妖鬼人,脸都不要了,现在跟我谈骨气?”绯莹歪了歪毛绒绒的脑袋,“你是在讲笑话?”
“你……”
“胡明。”一个老花妖扛着锄头出来,见胡明要欺负绯莹,连忙道:“你可别伤到了绯莹,沈先生挺喜欢它,若是让它受了伤,就算沈先生不说什么,大人也会不高兴的。”
胡明:“……”
绯莹拍了拍翅膀,飞回了客厅的鸟架上。在沈先生下楼前,她要把自己调整到最完美的宠物状态。
胡明被气得变成原形,找理由请了一个假,就回了狐族。
狐族长老见到胡明回来,皱眉:“大人忽然立了仙府,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胡明不好意思说自己连大人的身都不能近,身为一只从小就修行魅惑之术的狐妖而言,比不过一个人类的魅力,对他就是天大的侮辱。
“还能是为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类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大人不仅为他在此地立了仙府,还给了他随意进出仙府的权利。整座仙府上下,寄生在大人跟前的仙妖都捧着他,一口一个先生,仿佛那个人类就是仙府第二个主人似的。”
“就连神荼与郁垒也是如此?”
“就连二位门神都是如此,有时候他们还充当司机,送这个人类去上班。”
狐族长老闻言皱紧眉头:“大人偶有偏宠并无大碍,可他如此明显地偏袒人类,置我们其他族类于何地?”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胡明添油加醋道,“天道大人为了人类,让原本即将登陆人类城市的台风,在海上消散了。”
“天道大人要为了那个人类,破坏大道留下来的法则么?”狐族长老气道,“糊涂,那些人类整天喊着人定胜天,天道大人还由着他们,难道想……”
难道想让自己也像大道那样,无声无息地消散吗?
当初大道溃散,无数神妖陨落,幸而天地四十九道法则自动汇集在一起,形成了天道,才没让这个世界继续分离崩塌下去。从那以后,人类便渐渐兴盛起来,那时候的人类还对神妖十分敬畏,不敢得罪他们半分。
可是随着人类过得越来越富饶,他们对神妖的依赖越来越小,甚至有无数文人写下推翻天地,自立为王的故事。神妖仙魔不再是他们畏惧的存在,而是他们笔下用来编撰故事的材料。
但凡有些文采的人,他们敢说那是文曲星下凡,但凡有些将领之才的人,他们又说什么武曲星下凡。有点地位的女人,敢说自己是什么九天玄女转世,凤凰转世。
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踩着神仙来标榜自己。
谁知道这还不是最过分的,现在人类已经不承认有神仙鬼怪,靠着自己飞天遁地,穿山下海,恨不得称霸整个银河系。
“不是有传言说,天道法则不全,有道法则遁走以后,成了天道的克星?”胡明小声道,“若是让这条遁去的法则与天道合体,或是让这条法则消失,是不是就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天道了?”
“难。”狐族长老摇头,“谁也不知道,这一线生机藏在人族的哪个地方。”
天下靠着四十九道法则,才能时光流转,让沧海变作桑田。虽然总有人会说什么要去挣这一线生机,但是神妖都知道,他们靠着天道庇佑,才能存留至今。
可是现在天道忽然有了一点点改变,这让他们无法不在意。
若是能把那道生机找到,把它毁去或是与天道合体,就好了。
“这里,真的是长安朋友住的地方?”陈盼盼拎着一包水果,仰头看着小区外金光闪闪的大门,这座小区的大名她听说过,据传安保特别严格,外人根本进不去。曾有记者想进去偷偷拍照照片,结果刚进小区,就被安保发现了。
关于这座小区的传言特别多,有人说里面住着什么秘密工作人员,也有人说里面放着国家机密,所以谁也进不去。
更离谱的传言,是说这里闹鬼,进去的人都会失忆,所以无人知道这个小区里是什么样子。
“我们会不会被门卫赶出来?”丁洋心里有些发虚,为了来给长安探病,即将走进传说中的神秘小区,他非常的紧张。
“你不是给长安打了电话?”徐泽家里条件不错,也听说过这个小区的事。当时他爸妈想在这里买套房子,刚开始打听,就有人劝他们,不要招惹这个小区的人,更不要妄想住在里面。
所以从那以后,他家就对这个小区讳莫如深,没想到长安的朋友竟然会住在这里。难怪可以随意拿出那么多钱来暂住他们部门的宣传工作,还随便借车给长安开着玩。
“几位是沈先生的朋友吧。”传说中对外来者冷漠无情的门卫笑容可掬地走过来,“请随我到这边来。”
“谢谢。”徐泽客气地道谢。
“不用客气。”门卫话音一落,大门缓缓打开,门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
大门过后是一条宽敞的大道,道路两旁不知种的什么花,冬天还开得鲜艳无比。丁洋与陈盼盼被小区内大手笔的绿化面积震惊了,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小区里的住户并不多,沈先生住在靠里面的别墅里。”门卫话音刚落,忽然从树林里跑出一头梅花鹿,然后快速地隐入林中。
“哦。”门卫十分自然地解释,“这是人工养殖的梅花鹿,我们都是有正规养殖许可证的。”他这话说完,林子里走出一只蓝色的孔雀,孔雀傲慢地看了眼丁洋等人,站在路中间不走了。
“这几位是沈先生的朋友。”门卫笑容不变,“刘先生特意通知我,让我领这几位贵客进去。”
刚才还很傲慢的蓝孔雀,迈着腿儿就扎进了草丛里。
“这孔雀……还能听懂人话?”丁洋瞠目结舌。
“哦。”门卫波澜不惊地笑道,“这只孔雀有些灵性,虽然听不懂人话,但知道看脸色。”
“你们这不会还有熊猫吧?”陈盼盼小声问。
“您怎么会这么想?”门卫笑,“熊猫是国宝,除了国家,谁有资格饲养呢。”
听到这个解释,陈盼盼莫名松了口气,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松这口气。
大概是因为再有钱的人,也只能跟普通人一样,在家养不了国宝吧。
“牛逼。”丁洋仰头看四周郁郁葱葱的树。
有钱人的生活方式,真是让他想都想不到。
咦?!
树的上空是什么,有人飞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门卫:这个小区是科学的,和平的,遵守法律规定的。
☆、39 躺着中枪
“那那那……”
“那是有人在放风筝。”门卫指着右边的一条小道, “各位请往这边走。”
“这边树林多,天气又冷, 放风筝也太难受了。”丁洋反应过来, 刚才像人一样的影子, 确实有可能飘在天空中的风筝。
“有钱人嘛。”门卫送了耸肩,对丁洋笑道, “爱好跟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那也正常。”
“有道理。”丁洋深以为然, 有钱人的快乐,是他想象不到的。
穿过一条满是落花的小道,门卫停下脚步:“前面,就是沈先生住的地方了。”
丁洋、陈盼盼、徐泽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一栋漂亮的房子被漂亮的鲜花包围, 鲜花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恍惚间,他们差点以为自己是走丢的旅人, 到密林找到了仙踪。
“三位进去吧,房门那里有人在等着你们。”
门卫的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这栋漂亮的房子大门缓缓打开, 两个穿着相似,打扮相似的男人走出:“三位可是沈先生的朋友?”
三人除了点头外,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请进。”
他们三人本来没有打算来探望沈长安的,下午无意间在娟姨那里得知,长安早已经没有亲人, 这些年一直都是独自生活。平时长安从不在他们面前提家里的事,性格又和善,很难让人想到,这样一个常把笑容挂在脸上的男孩子,会有这样的家世。
思来想去很久,三人下班以后,就拎着大包小包的探病礼物,要了沈长安的住址,过来看看他身体情况究竟怎么样以后才能安心。
“道年,你为什么让我答应同事们过来看我?”喝完一碗赵叔熬的汤,沈长安感觉自己已经痊愈,可是道年偏偏觉得他还需要养着,所以连大门都不让他出。
“你们的身体太脆弱,不高兴也会让身体不好。。”在道年看来,人类是十分矛盾的群体,有时候一场雨、几步台阶,都能让他们丧命,高兴不高兴都会发生意外。可有时候他们的生命力又顽强得可怕,他见过临死都还护着腹中孩子的母亲,见过扛着比身体重好几倍的石头,让孩子从废墟中爬出去的父亲,也见过有些父母杀子吃肉,把孩子当做让自己享乐的工具。
但总体而言,他并不是太喜欢这个族类。这个族类身体弱小,精神却很强大,而且有十分可怕的繁衍本能,为了子嗣繁衍,为了族群发展,为了自身的能力,他们可以把一些手段发展到极致。
“他们来,你会高兴一点。”道年忽然偏头看了房门外一眼,“你的朋友到了,下去招呼他们。”
他把盖在膝盖上的毛毯拉了拉,闭上眼靠着椅背,“我就不下去了。”
沈长安起身把桌上的果盘,放到道年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沈先生。”刘茅站在走廊外,见沈长安出来,笑着道:“您的朋友到了。”
“谢谢刘哥,我马上下去。”沈长安替道年掩上门,快步从楼梯上下去了。刘茅看着沈长安轻快地步伐,推门进屋。
“先生,沈先生看起来开心了一点。”
厚厚的窗帘掩住了窗外的光线,屋子里安静极了,就在刘茅以为先生不会开口时,道年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孩子,喜欢同伴陪着的热闹。”
刘茅唇角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牛,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两千年。”
“两千年……”道年轻轻眨眼,一扇窗帘卷起,光线争先恐后涌进屋里,屋子里瞬间变得亮堂不少。
“那时候的人间,似乎正处于战乱中?”
“是的,有个逃脱时间流逝规则的人类,掌管了人间界大权,但很快又失去了。”
道年掌握四十九道法则,同样也掌管时间的流逝。时间这种东西,永远都在往前走,不会倒流。但是在时空中,偶尔会有生命无意间跨过时间的缝隙,从遥远的未来落入过去,又或者从遥远的过去,落入一无所知的未来。
他从不会去管这些背离法则的人,因为这些逃离法则的生命,都是那一线生机带来的意外。
可惜两千年前那个掌握一时大权的人类,最后也没能改变大时代原本的轨迹,旱灾、蝗灾、河流决堤,他所有的努力,在规则下无异与螳臂当车。
这个人类失败以后,掌握天下大权的那个帝王,被后世一些人戏称为“天选之子”,其实这种说法没有错,此人的确是规则挑选出来的人间帝王。
两千年前,是他最后一次察觉到逃离的那道生机轨迹,从此以后,人类越来越强大,不管是战争、自然灾害、还是瘟疫,都只是锻炼他们能力的奠基石。
人类也越来越狂妄,到了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是食物链顶端。
道年对他们这种想法没有意见,毕竟当年的龙凤妖恐龙都是这么想的。不过近些年他发现了不对劲,也许是因为法则支撑得太久,人类又没有节制地获取好处,法则隐隐有分离崩塌的迹象
当法则崩塌,不仅他会消失,世间所有生灵都会迎来劫难。
或许这些由大道创造出来的人类,也隐隐有了某种预感,所以近几十年总是有世界末日的传说,还有一些末世求生的文艺作品。
末世过后,也许世界会得到新的生机,不过那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
沈长安走下楼,就看到丁洋他们三个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他们面前摆着各式水果,堆了满满一桌。
“长安。”丁洋看到沈长安下来,见他除了面色苍白了一点,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你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大家都很照顾我。”沈长安在丁洋身边坐下,招呼大家吃水果。
“你没事就好。”丁洋见沈长安的朋友没有下来,问了一些他的身体情况以后,就提出需要回家了。
“吃了晚饭再走。”沈长安道,“赵叔的手艺特别好,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知道你活蹦乱跳就行,我妈做好了饭在家等我呢。”丁洋觉得,住在这里,他会血压上升,产生“仇富”“嫉妒”等等不该有的负面情绪,早点离开有益身心。
“对,我爸也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吃。”陈盼盼擦了擦手跟嘴巴,她刚才不小心吃了一碗洗干净的葡萄。
“我、我家做饭阿姨也做好了饭等我回去吃。”徐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了,今天接到上面通知,半个月后各个部门要举办运动大会,我们部门就咱们四个年轻人,你要不要贡献几个名额?”
沈长安:“……”
“篮球足球是没咱们的份儿了,你可以考虑一下跳远跳高跑步扔铁饼。”徐泽看沈长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待宰的小羔羊,“我们部门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沈长安瞬间往沙发上一靠:“不不不,我还是一个虚弱又无助的病人。”
“半个月后,你的病已经好了。”徐泽追问,“你能够忍受其他部门嘲笑我们是软脚虾,养老院吗?” “能。”沈长安抱着沙发抱枕,“什么运动会,一定是我感冒还没好,听错了。”
“我明白了。”徐泽微笑着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你好好休息,我会向杜主任转告,你强烈的参赛欲望。”
“我不是,我没有。”
“你有的,不用解释了。”徐泽站起身,斯文地拉开沈长安拽住他袖子的手,“我们整个部门上下,都在等着你健康归来。”
“啊啊啊啊,你们这群魔鬼,根本就不是来探病的,是来推我进火坑的。”沈长安锤沙发,“还有没有同事爱了?”
“给你报完运动项目就有了。”陈盼盼笑嘻嘻道,“没事的,长安。重在参与嘛,连我都报了女子百米跑呢。”
“那你的竞争对手是……”
“没啥,也就是体育学院的女老师跟交警部门的女交警而已。”陈盼盼笑得一脸佛系,“坚强点,多报几个项目也就是多输几次,不要怕丢人。”
沈长安:“……”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来上班。”丁洋把沈长安摁回沙发上坐好,“好好休息,我们周一见。”
“你们这些没有同事爱的混蛋,我对你们很失望。”沈长安笑骂着把他们送出门,走到大门口时,还用脚踹了丁洋一下。
道年坐在窗户后,看着沈长安跟那些同事打打闹闹,拉上窗帘收回了视线,转头对刘茅道:“吃晚饭。”
刘茅道:“先生,您下令搜捕生机吧,若是毁去它,也许还会有所转机。”
“然后呢?”道年反问,“就算这次避过大劫,也还会有下次。大道让那道生机遁走,本来就是为了克制我。他临消散时,就早已经算好,如果能如此轻易找到这道生机,大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您……”
“道年。”沈长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他敲了敲门,推开门探进来一颗脑袋:“晚饭有你喜欢的鱼,是清蒸的。”
他看刘茅面色有些难看,以为他们在谈论工作上的事,于是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楼下等你们。”
忽然他脚下一滑,趴在了地上,关过来的门把他脑子夹了一下。
“老赵,拿点药上来,沈先生的脑子被门夹了。”
沈长安:不,我脑子好着呢,才没被门夹。
“没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道年坐在轮椅上,弯腰看着他。
“没事。”沈长安虚虚拉住道年的手,没敢真的用力,他怕自己把道年也从轮椅上拖下来,“道年,你家的门是实木做的吗,撞得人好疼。”
“只伸个脑袋到门缝里,是危险动作。”道年揉了揉他脑袋上的包,“没事,睡一晚上就好了。”
“我最近可能水逆。”沈长安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然为什么会老遇到糟心的事。”
“水逆?”
“就是运气不太好的意思。”
“没事。”道年摸了摸他的头顶,“我的运气借给你,会好的。”
“谢谢。”沈长安知道道年这是在努力跟他开玩笑,虽然并不太好笑,但他还是很配合地站起身,推着道年下楼。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长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是一颗小星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颗又大又亮的星星。
大星星身上有夺目的光辉,耀眼又美丽。忽然,大星星靠近了他,他吓得往后躲,谁知大星星没有伤害他,而是分给了他一些光芒。
他立刻从灰扑扑变成了亮闪闪,随后大星星扛着他,去了很多神奇的地方,海底,天空,广阔的宇宙。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沈长安,无意识地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夜风轻舞,让这场美梦继续维持了下去。
以养病的名义在道年家待了几天,沈长安去上班的时候,就拿到了徐泽给他的运动项目表。
很好,他们竟然给他报了五六个项目。可能是因为有些心虚,在拿到项目表后,陈盼盼送了他两盒老酸奶,丁洋给了他两瓶自制辣椒酱,徐泽送给了他一盒巧克力。
美其名曰“同事友爱加油包”。
“友爱这两个字,就不必了吧。”沈长安吃着陈盼盼送的老酸奶,“对了,娟姨跟杜主任怎么不在?”
“为了这次的运动会,他们被叫去开会了。”陈盼盼回道,“对了,刚刚我接到其他部门的电话,说你们上次去的那家生物公司,有个道士与公司工作人员吵架,好像是道士坚持说那家公司有鬼,保安不让进,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那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丁洋有些不解,“我今天还有一堆的表格没有弄,没时间赶过去。”
“我去吧。”沈长安把运动项目表塞进抽屉,拿起车钥匙道,“反正我今天的工作量比较少。”
“看看人家长安,再看看你。”陈盼盼看着沈长安离去的背影,对丁洋道,“这样的工作热情与态度,你羞愧不羞愧?”
“我刚上班的时候,也是这么的积极。”丁洋摇头,“可惜近墨者黑。”
“滚!”
一个文件夹,把他砸翻在地。
听到陈盼盼说,有道士坚持认为长风分公司里有鬼,沈长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匆匆赶到公司那边,就看到两个民警拉着一个穿着道士袍的男人在进行批评教育,被教育的对象面无表情,看民警的眼神,仿佛在看两个无知的凡人。
也亏得这两个民警脾气好,遇到那些一点就爆的年轻小伙子,可能当场就要揍人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沈长安厚着脸皮走过去,“我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听说这边有人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所以过来看看。”
两个民警年纪都不小了,看到沈长安这种长得乖巧的小年轻,态度也亲和,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个道士称这家公司有鬼,上门要求免费捉鬼,公司里的人不让,偏偏这个道士十分坚持,天天都来上门,弄得四周居民议论纷纷,公司的管理人员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选择报警。
“我们还以为只是假道士出来骗钱,没想到他还有协会颁发的正规道士证明。” 民警有些为难,如果强行把这个道士抓回去,他们又怕协会那边说他们不尊重信仰,可是不抓吧,这个道士又不听人劝,不管他们怎么解释,他都说里面有鬼。
“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只能把你带去派出所了。”
“呵。”黄袍道士冷笑一声,“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把我带回派出所,出了什么事后果自负。”
“我这好好的,能出什么事。”王总忍无可忍地从门卫室里走出来,见沈长安也过来了,对他客气地笑了笑,转头继续对黄袍道士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自从沈先生帮我们查出系统问题以后,我们公司生产线已经恢复了正常。如果你说我们公司有鬼,那为什么我们公司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那是因为他已经不打算用这种小手段来对付你们。”黄袍道士掐指算了算,“如果我们算错,那个鬼的死于四十七天前。这个鬼的命格不凡,死后七七四十九日如果没有被超度或是被收服,就会化作一方厉鬼,害人无数。”
沈长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什么七七四十九日,我还九九八十一日呢。”自从沈长安帮他查出真正的问题以后,王总就觉得什么鬼神之说都是扯淡,他无奈地看向两位民警:“两位警察同志,你看他这么闹下去,对我们公司声誉也不好,要不……”
两位民警叹息两声,只好决定把这个道士带上警车,免得事情越闹越荒唐,引起百姓围观,传出不好的流言。
“请等等。”一辆车停到公司门口,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青色马褂的老人,这个老人面色红润,头发雪白,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师父。”黄袍道士看到老人后,面上的倨傲之色收了起来,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
“不用叫我师父,我早已经把你逐出师门。”老人走到两位警察面前,低头道歉道,“麻烦两位警察同志了,我们协会坚决反对宣扬封建迷信思想,他违反了道士手册规定,此事过后,将会按照规定取消他的道士资格。”
“师父!”黄袍道士震惊地看着老人,眼神里有委屈、愤怒还有不甘,“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还比不上那几个资质平庸的师兄妹吗?”
“做事之前先讲做人,就算你天资再出众,若是心性不好,那么一切都是枉然。”老人垂下眼睑,语气淡淡,“当年你学成出山,便对鬼妖赶尽杀绝,我以为你只是年轻不懂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仍旧是如此。人也好,鬼也罢,行事之前,都要先问善恶,你如此偏激,只会一错再错。”
“师父!”
“你我并无师徒缘分。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
两位民警有些傻眼,没想到他们出个警,竟然还能目睹“逐出师门”的现场版,这可是无数武侠小说的名场面。
一般主角被逐出师门,就代表他要发达了。如果是配角被逐出师门,说明他要变态发疯了。
两位民警对望一眼,默默握紧了腰间的警棍。
把任何坏事扼杀在萌芽中,这是他们的职责。
“好好好,既然你瞧不起我,那我也不再叫你师父。”黄袍道士直接把道士证扔到地上,“谁稀罕!”
“同志,乱扔垃圾是不行的。”一位民警小声的温馨提示。
黄袍道士澎湃的愤怒,在这声提示后,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两秒,他转头对老头冷笑:“门派里一代不如一代,你既然把天分最好的我逐出师门。我就要看看,你那几个废物徒弟,能不能把门派撑起来?!”
“鄙派的事情,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操心。”老人语气仍旧平淡,“更何况你的资质,也不是万里挑一,随便找个路人,都有可能比你强。”说完,他伸手指向沈长安,“比如他。”
沈长安:???
等等,你们师徒二人反目成仇,跟我一个无辜的工作人员有什么关系?
“他算个什么东西?”黄袍道士正眼都懒得看沈长安,对老头拿一个路人跟自己比较非常愤怒,“他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还是会请神?”
“就算他什么都不会,随便学一学也比你强。”老头年纪一大把,气人的本事倒挺强,“你学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跟请神?”
“你会?”黄袍道士反唇相讥。
“我不会啊,所以我做人低调。”老头抬了抬眼皮,“你既然什么不会,在外面乱晃悠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不到这些?”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黄袍道士气急过后,反而冷静了下来,“整个玄学界,有谁能请神?你拿这个说事,是嘲笑我,还是嘲笑其他人?”
“他们都不爱显摆,我嘲笑他们做什么?”老头挑眉,“再说了,其他人也没在公众场合违规宣传封建迷信思想被抓。”
沈长安:“……”
这对反目成仇的师徒,互相扎刀的时候,还真是半点不留情。
“就算这样,也不用着你拿这种货色来跟我比。”黄袍道士不屑地看了沈长安一眼,“不过也是,你连那些废材徒弟都能当做宝贝,觉得这种路人资质好也不奇怪。”
沈长安:“……”
这话过分了吧,他好歹能请个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反目成仇师徒:扎刀场上,没有师徒情谊!
☆、40 但求心安
“路人怎么了, 武侠小说里最厉害的高手,还是默默无闻的扫地僧呢。”沈长安干咳一声, 打断师徒二人的争吵, “按照国家相关规定, 他人在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下,不能闯入主人的私人空间。另外, 我们尊重宗教信仰,但是公众场合禁止传教, 两位道长有什么问题,可以私下慢慢讨论。”
关上门斗法都行,就是不要拉他下水。
“年轻人,我看你资质不凡,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研习道学。”老人很快改口, 把宗教论改成了学说论,“道学也是哲学的一部分,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人生哲学, 生命意义。”
沈长安:“谢谢,我可能没有成为哲学家的天赋。”
老人似乎并不想放过跟沈长安谈论人生哲学的打算,仍旧劝道:“来我们这边, 我可以开高工资……”
“可拉倒吧,你那个破道观, 一年四季都没有几个香客,全靠协会扶持着才勉强维持下去。”黄袍道士瞥了眼停在路边的车,“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 多一个小时,要多给一笔租车费。”
“是啊,你当年租车去接业务的时候,不就是因为一个小时的租车费,差点跟人打一架?”被逆徒拆穿自己的窘迫境地,老人有些尴尬,反呛道,“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口中那些废材师兄妹帮忙,你早被租车司机打得哭爹喊娘了。”
王总经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他只是想报警把闹事的道士抓走,怎么事情发展成老道士要收沈先生为徒了?他扭头看了眼沈先生,对方一脸茫然,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先生?”王经理走到沈长安身边,“外面人来人往的,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听到“进去”两个字,黄袍道士眼神一亮,双目灼灼地盯着沈长安,仿佛沈长安不同意,他就摁着他的头同意。
假装没有看到黄袍道士的眼神,沈长安点了点头:“好。”
王经理松了口气,警车跟警察都站在大门口,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拍下照片,说是他们公司的人犯了事,闹到了会影响整个公司的。
一行人进了接待室,黄袍道士趁机掏出藏在袖子里的罗盘,但是罗盘上的指针丝毫不动,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警察让他把罗盘收起来都没听见。
怎么会这样?
这栋楼里毫无鬼气,非常干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黄袍道士晃了晃手里的罗盘,“一定是这个坏了。”
走进接待室,老人看了眼还在摆弄罗盘的黄袍道人:“我以为你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会有不少的长进,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你在这家公司门口闹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鬼气?”
黄袍道人怔住,他抬头看向老人:“你早看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那位长辈非常肯定地告诉他,这里有一只恶鬼,只要他把这只恶鬼收押起来,就会得到无数功德?
这几年来,那位老前辈给他指点过无数次,从未出过一次错,为什么这次出现这么明显的错误?
“这几年你在外面的名气越来越大,功力却不见长,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也不想管你,念在往日的师徒情分上,我多嘴劝你一句,太过偏执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倒是不偏执,见到可怜的鬼,还给他们烧纸钱。”黄袍道人心神本就有些不稳,听到老人这么说,忍不住反驳道,“这些年,你靠着包容温和,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了?”
“罢了。”老人叹息一声,“你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希望我下一次再听到你的消息时,不是噩耗。”
接待室安静了下来,沈长安坐在角落,从这对师徒的谈话中,提取出了一些信息。这个黄袍道人的资质应该算不上特别好,不然他的师父不会说这种话。
但是他在这个黄袍道人身上,看到了一个修行人士对普通人的高傲。或许在他眼里,普通人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就连本事比不上他的修行人士,也是他轻视的对象。
这样人,或许经过了一段自卑的日子,在飞黄腾达后,就会变得格外的自傲。
“两位道长,看来今天的事情都是误会。”沈长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关于这家公司闹鬼的传言,早已经查明了原因。只是电脑系统被人植入了木马。补上系统漏洞以后,那些闹鬼现象就已经全部消息,这位道长可能是因为听到网上的那些传言,信以为真了。”
“现在某些没有底线的自媒体,最喜欢添油加醋地报道一些事情,来引起民众的关注与讨论。”沈长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王经理,“道长您这样三天两头来公司大门口闹着有鬼,对公司名誉是很大的影响。公司这边的负责人,是可以起诉你的,并且要求你经济赔偿的。”
黄袍道士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沈长安,没有说话。
“不过道长身为修行人士,怎么会因为网上一些谣言,就信誓旦旦说这里有鬼了呢?”沈长安摇着头叹息道,“虽然说你可能是因为一片好心,但是网上有关闹鬼的谣言太多了,您如果每个都相信,会不会……”
沈长安的话没有说尽,但是黄袍道士觉得他是在骂自己是傻子。
“你在嘲笑我?”黄袍道士内心的怒火,就像是小火苗遇上油,蹭蹭直冒,“你以为我是那些没有长脑子的傻子?!”
王经理在旁边默默点头,看着不仅傻,还有点神经质。
“你知道什么,我是有……”
沈长安装作不关心答案的样子,结果对方说到一半,又把话吞了回去。他内心有些失望,看来这个道士背后果然还有其他人,而且这个人还知道陈元的魂魄一直徘徊在这家公司没有离开。
如果前几天他没有来这家公司,只有张谷会来收鬼,最后是陈元被张谷收走,还是怨气忽然爆发,变成厉鬼让张谷受伤?
“这位道长,是什么时候开始过来闹的?”沈长安小声问了王经理一句。
“说起来就气人,您帮我们把漏洞查出来的那天晚上凌晨,他跟公司的门卫说什么有鬼,门卫把他赶走以后,他就天天过来闹了。”说到这,王经理就心有余悸,幸好沈先生当天就把公司出的问题找了出来,不然他有可能真的会相信这个道士的说辞。
他跟张谷带着陈元那个宅男鬼离开的当晚,他就来了?
是凑巧还是算好了时间?
“当天晚上正是恶鬼觉醒之时,你们耽误我去抓鬼……”
“道士先生,请您清醒一点,鄙公司并没有鬼。”王经理忍无可忍,反唇相讥道,“撒谎撒得太多,连你自己都信了?”
黄袍道人想骂对方无知,可是想到这家公司里面,确实没有鬼气,他面色变得青白交加,半晌才道:“说不定是那个鬼见到有人要抓他,提前逃了呢。”
这话他自己说得有些心虚,枉死鬼若要变成危害一方的厉鬼,必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有半点不符合,就不可能变成厉鬼。
那个鬼若是离开了这家公司,变成厉鬼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可是,究竟是谁带走了那个鬼?
他不相信那位前辈会骗他,所以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你们公司近几天,是不是来过别的大师?”他看着王经理,仍旧不死心。
“没有,没有。”王经理被他烦得不行,站起身对两位警察道:“警察同志,我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这边会有工作人员过来处理。”
“好的。”两位警察也有些同情这家公司的经理,加上这家分公司是招商引资进来的,为当地一些老百姓提供了工作岗位,所以他们也不想让对方太过为难。
见王经理离开,黄袍道士忽然不闹了,他扭头看向沈长安:“难道是你?”
“对,是我。”沈长安点了点头,在黄袍道士即将变脸的时候,才继续道,“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这家公司的系统问题是我查出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黄袍道人忽然想起,他这个师父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绝对不会为了打击他,故意说某个路人资质好,“是不是把那个鬼带走的?”
“道长,你别开这种玩笑。”面对两个警察满是打量的目光,沈长安一脸震惊,“什么鬼不鬼的,这都什么年代了,世界上哪来的鬼。”
两个警察见沈长安一脸无奈,只好开口道:“这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部门平时的工作,就是破除封建迷信,为百姓宣传科学,怎么可能跟鬼神之说牵扯上。
最后这位黄袍道士被警方的人带走了,因为态度恶劣,拒不认错,最后被刑拘七日,罚款1500元,顺便还上了当地的报纸。
当地很快传出一个流言,说是有假道士骗钱,拿出一张符纸让人闻一闻,就会让人失去神智,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给假道士。
这个流言传播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中老年群体中成了热门话题。真道士们被这个流言弄得焦头烂额,有网络平台账号的道长们纷纷站出来,给网友们科普“如何拆穿假道士”“遇到假道士我们该如何做”等小知识,也算是为了近来的流言操碎了心。
网上这些事情,沈长安关心得并不多,他回去以后,跟张大爷跟严印商量了一下。这两位都是玄学圈的人,查那个黄袍道人的过往生平肯定比他容易很多。
“唉。”张大爷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吭哧吭哧扒饭吃的宅男鬼,实在想象不到他变成厉鬼会是什么场面。
察觉到张大爷看自己,宅男鬼抬头朝他笑了笑。
张大爷:“……”
“我们打个比方,比方说那个道士背后的人算到陈元有可能变成厉鬼,所以就让那个道士去捉鬼,但是他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道士根本不是陈元的对手,反而有可能成为陈元的养料。”张谷想了想,“怎么想,都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
“也许他本就想让那个道士成为养料。”沈长安皱着眉道,“我总觉得,那个背后之人,其实是希望陈元变成厉鬼的。”
“陈元变成厉鬼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张大爷道,“不能吃又不能喝,又不能用来做役鬼。像陈元这种八字特别的鬼,如果变成厉鬼只会后患无穷,如果阴间的鬼差来不及管,不知要折损多少玄学界的人,才能够把他降伏。”
“然而在生死簿上,他的阳寿未尽,如果他真的化身成了厉鬼……”阴差肯定不可能及时发现,等事情闹大的时候,阴差赶过来恐怕也来不及了。想到这,张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背后之人的心思,何其歹毒。
“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不仅损阴德还要担因果,那个人图什么?”
“正常人永远无法揣测疯子的想法。”沈长安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严印,“大师,您有何高见?”
“拙僧只是在想,若是当日沈施主没有把陈元施主的魂魄带回来,那个人的计划可能已经成功了。”严印看向沈长安的眼神,充满了热切,“沈施主果真是济世救人的命格,当真……”
“不考虑,谢谢。”沈长安果断拒绝,烤肉那么好吃,大排档那么热闹,火锅那么美味可口,出家是不可能出家的,打死他都不可能出家的。
“罢了。”严印有些遗憾,“那我下次再来问你。”
沈长安:“大师,就算您问我无数次,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不都是说出家人要六根清净,万事不可执着么,您这样是着相了。”
“是啊。”听到沈长安这话,严印理直气壮道,“所以我修行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成佛。说不定沈施主你皈依佛门后,我就能顿悟成佛了。”
沈长安:“……”
得呢,他还是选择闭嘴就好。
“也不知道城隍大人有没有查到事情原委。”沈长安算了算日子,这都三四天过去了,城隍大人既没给他投过梦,也没在他面前显现过神身,难道是查不到真相,不好意思见他。
听到“城隍”二字,严印与张大爷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张大爷甚至忍不住开口,“小沈啊,既然你不想修佛,要不要考虑一下修道,我们道门规矩没有那么多,实在不行,还可以当做记名弟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又能学道术,是不是一举两得?”
“我平时还喜欢吃卤牛肉。”沈长安委婉地拒绝。
“酒肉穿肠过,道在心中留。”张大爷干咳一声,“你别当着我的面吃就行。”
“阿弥陀佛。”严印叹为观止,没想到张道友为了把沈施主拉进玄学圈,底线竟然低到没有底线。幸好沈长安能够请神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若是传到玄学圈,恐怕沈长安门外就会上演万人血书求修行的大戏。
“张大爷……”沈长安尴尬一笑,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抱歉,我对符水一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更何况,对于我来说,鬼与人差别并不大,学与不学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张大爷诡异地沉默了下来,良久后他才道:“是啊,我倒是忘了,你都能徒手抓疫鬼了,还用学什么道术。”
“什么疫鬼?”沈长安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抓过疫鬼?”
“万圣节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抓到一个歹徒?”
“对呀。”沈长安对那个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把自己弄得那么恶心的人并不常见。
“那个……就是疫鬼。”张大爷看着沈长安眼睛慢慢瞪大,露出不可置信地模样,慢悠悠抛出了一句,“为了抓住这个疫鬼,我们派出了很多修行者,不过还是被他逃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说……”被他几拳揍翻的男人,是整个修真界都抓不到的疫鬼?
张大爷跟严印虽然不是那么想承认,但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难怪我只是抓了一个歹徒,上面不仅特意给我颁了奖,还让整个部门都领了奖金。”沈长安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后来我抓了小偷或是歹徒,都没再给我奖金了,原来还有这一出。”
仔细想想当天的情况,他怎么都无法相信,那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男人是疫鬼,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
“会不会是我们人间阳气太重,所以才那么轻易的被我抓住?”为了顾全玄学界大佬们的面子,沈长安给他们找了一个理由,“毕竟现在我们人人都打了疫苗,疫苗就是他的克星,所以一来人间就虚弱了。”
“不可能……”
张大爷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沈长安的手机响了。
“刘哥?”
“现在吗?”沈长安看了眼张大爷等人,“好,等我十分钟。”
挂了电话,沈长安拿了几袋零食几瓶可乐给宅男鬼,对张大爷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请我去吃宵夜,我先过去了。”
张大爷想到了沈长安个神秘又大方的朋友,沉默地点头。
沈长安跑下楼的时候,见刘茅把车停到小区外,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刘哥,道年怎么忽然想起吃烧烤了?”
“刚才先生想起你喜欢吃烧烤,又担心外面的东西不卫生,就让老赵摆了烧烤架,弄好了肉串,等着你过去吃呢。”刘茅等沈长安系好安全带以后,才开始发动汽车,“老赵别的不说,做饭的手艺肯定是一流的。”
话题不知不觉从要不要去道年家吃宵夜,很快就发展为今晚吃什么。路过一家水果店的时候,沈长安发现店门口有卖炒栗子的,赶紧下车买了两份。
“沈先生,你买这个做什么?”
“道年喜欢吃这个。”
刘茅愣了愣,先生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东西?可是当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沈长安脱下外套,把炒栗子包起来,免得它们凉得太快以后,又沉默了下来。
也许先生喜欢的不是这份炒栗子,他喜欢的是这份为了保证炒栗子味道,脱下外套捂着栗子的心意。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时,沈长安看到有个老太太慢吞吞地过人行道,这个老太太看起来有些眼熟。
沈长安看了眼只剩下两三秒的红绿灯,叹了口气,拉下车门走了下去。
走到老人身边,沈长安弯腰道:“婆婆,怎么这次又是您一个人?”
老婆婆仔细看了他很久,用苍老的声音道:“你是上次背我过街的小伙子?”
“您老还认识我呢?”沈长安背起老婆婆,快步往街边走,“冬天晚上冷,路又黑,您尽量少出门吧。”
老婆婆趴在他的背上,笑呵呵道:“不行啊,今天必须要出门呢。”
“那您下次要出门过街道,尽量找人多的时候。”走过斑马线,沈长安放下老婆婆,“婆婆,您路上小心点,我回车上去了。”
“等等。”老婆婆忽然抓住沈长安的手,“年轻人,你这么善良,好心应该有好报的。”
“我是民服部门工作人员,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沈长安笑了笑,转身就准备赶回去。
“你记住,千万不要随意轻易相信他人。”老婆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沙哑,“一定要小心,不要让……”
“不要让什么?”沈长安回头再看时,老太太正微笑着看他,仿佛什么都没有说。
“沈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的刘茅朝沈长安招手,“外面冷,你没有穿外套,快点上车。”
“马上来。”沈长安朝老婆婆挥了挥手,转身快步朝刘茅跑去。
刘茅转身与老婆婆的视线对上,刘茅朝她微微颔首,老婆婆退后了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长安坐上车,然后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她慢慢转身面对斑马线,等着下一辆车经过时,蹒跚地走过街头。
一辆又一辆车从她身边开过,有车主对她破口大骂,让她年纪一大把,就不要影响交通。
没有人为她停下脚步,扶着她或是背着她经过这条人烟稀少的街道。
“沈先生,你认识那个老太太?”刘茅问。
“不认识,上次从道年家回去的时候,我也遇到了这位老太太过街道,当天车特别多,有些司机性格比较急,在不断的按喇叭,我怕她摔跤,就下车把她背了过去。”
“你不怕她碰瓷儿?”
“有摄像头呢,更何况我那么穷,能有什么让人碰瓷的?”沈长安笑,“但求心安嘛。”
作者有话要说:长安友情提示:我是男主角,体质特殊。但是大家要安全为上,不要被碰瓷儿哦。
☆、41 好事
“但求心安”说起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话, 但是要真正的做到,又何其不容易。
在漫长的岁月中, 刘茅看过很多人类的悲欢离合。那时候他生活在皑皑雪山中, 无聊的时候, 就喜欢观察人类生活,见过太多丑恶以后, 对人类这种生物,很难有太多的好感。
沈长安有些不一样, 他身上有很多被人类称为“美德”的东西,端正又不迂腐,甚至还有一些讨人喜欢的小缺点,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很容易让人心情舒适, 甚至对未来一天的生活有所期待。
他在后视镜里看沈长安,沈长安正埋头把外套裹得紧一些,甚至还用袖子在外面打了一个结。
先生说得对, 这还是小崽儿呢。
到了道年家,沈长安一下车,就闻到了诱人的孜然味, 吸了吸鼻子,他的目光对象了角落里的烤架, 还有坐在烤架旁边的几个人。
“好香。”跑到道年身边的空凳子上坐下,沈长安眼巴巴地看着赵叔,“赵叔, 你烤的什么啊,闻起来真香。”
“这种肉现在越来越难找,今天我出门的时候,无意间碰见,就带了回来。”赵叔从烤架上拿了几串烤好的肉递到沈长安手里,“尝尝,合不合胃口?”
沈长安接过烤肉,顺手分给了道年两串。
道年看着手里油乎乎的东西,面无表情看了眼沈长安捂在怀里的外套:“衣服穿上。”
“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就要忘了。”沈长安三两口吃完烤肉,烫得嘶嘶叫,从外套里掏出还带着温度的炒栗子,“我给你带的炒栗子。”
道年盯着两袋栗子不说话。
“行行行,我知道你肯定又是手疼。”做了几个月的朋友,沈长安已经看穿了道年能偷懒就绝对不动手的性格,他分了一袋栗子给其他人,剩下一袋慢慢剥给自己跟道年。
他不喜欢喝酒,所以赵叔给他倒了自制的饮料,他感慨道:“饮料烧烤加好友,这样的生活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赵叔被他的话逗笑:“你又没有见过神仙,又怎么知道不愿换?”
“赵叔,我这是夸你烤的肉好吃,你怎么自己拆自己的台?”沈长安本来想把捂过炒栗子的外套穿上,不过道年嫌弃这种邋遢行为,让刘茅给他找来了一件干净外套穿上。
把最后一颗剥出来的板栗放进道年掌心,沈长安看着烤架下红旺旺的炭火,忽然道:“今天气氛这么好,我给大家讲个恐怖故事。”
听到这句话,众人愣了愣,赵叔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好,讲一个。”
沈长安扭头看道年:“你怕吗,怕的话,我就不讲了。”
“没事。”道年仿佛没有看见众人微妙的眼神,“我不信鬼神,所以不怕。”
“哦。”沈长安喝了一口饮料,“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网络情缘的故事。”
沈长安口才很好,一个很普通的故事,愣是被他讲得跌宕起伏,讲到最后就连刘茅都忍不住问:“男主角那个网恋对象,究竟是不是鬼?”
“你们猜?”
众人摇头:“快说快说。”
“那天晚上,他特意起得很早,穿上了父母新寄来的衣服,与女孩约在了公园里见面。可是就在他要通过街道时,一辆大卡车朝他撞了过来。”
“早已经等在公园入口的女友见到这一幕,吓得大声尖叫。但是车轮下没有鲜血,也没有尸体。女友转过头,看到他站在她背后,微笑问……”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所以真正的鬼不是那个女友,而是故事主视觉的男主?”刘茅恍然大悟,“这个故事写得不错,让大家下意识忽略了主人翁所有的不对劲,把所有怀疑目光都放在了那个女友身上。”
沈长安:“……”
“你们就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恐怖,尤其是最后男主人翁那句话,是不是给人无限畅想的可怕?”
“啪啪啪。”道年面无表情地鼓了三下掌,“很可怕,很吓人。”
“啊,对!”刘茅跟着一起鼓掌,“太可怕了,我今晚要开着灯睡。”
“长安,你真有讲故事的天分。”赵叔把烤好的蘑菇放到沈长安手里,“辛苦了,多吃点。”
沈长安:“……”
这种鼓励幼儿园四岁小朋友的画面,真是半点真诚都没有好吗?他恨恨的吃下一块蘑菇,烫得他连连伸舌头。
一杯饮料递到他嘴边,他就着道年的手喝了一口,随后感动的看了道年一眼,平时总是他给道年夹菜倒水的他,竟然能喝到道年亲手端的饮料,这简直他们兄弟情谊前进的一大步。
在这个瞬间,沈长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辛苦养育孩子,最后终于得到孩子回报的老父亲,激动得亲手给道年烤了几样菜,然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道年:“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赵叔,但还是不错的,尝尝。”
看着沈长安“宽容、慈爱、欣慰”的眼神,道年心情万分复杂,他们两个到底谁年长?
“韭菜要吃吗?”沈长安道,“虽然这个味儿重,不过烤着很好吃。”
“不。”三两口吃完,道年擦干净嘴,“晚上早点睡。”
沈长安看了眼时间:“你想睡觉了?我送你上去。”
道年看了眼其他人:“你们继续。”
沈长安对赵叔道:“赵叔,你再帮我烤几个生蚝,我等会儿下来吃。”
“好嘞。”赵叔笑呵呵的答应,先生离开后,他们也能吃得自在一些。
“这么晚了,你怎么想起叫我过来吃烧烤的?”沈长安推着道年走进升降梯,“不过我很开心,谢谢你。”
“喜欢热闹?”道年问。
“那倒也不是。”沈长安想了想,“可能是喜欢跟在意的朋友在一起时那种感觉。”这些年他总是担心犯罪分子来报复,会连累身边的朋友,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小心翼翼。
现在那个犯罪团伙被打击得干干净净,道年这里氛围又好,他终于体会到放松身心,不用担心连累的日子有多舒服了。
推着道年走进房间,沈长安走到窗户前,发现道年的这个房间,可以清楚看到花园里所有风景。他看着楼下打打闹闹的众人,转头看安静坐在轮椅上的道年,忽然有些不忍心让自己也加入那场热闹,留道年独自坐在这个空旷的小屋子里。
道年察觉到沈长安的视线,疑惑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沈长安摇头:“你现在睡觉吗?”
道年疑惑更甚:“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的,还是工作上受了委屈?”
沈长安愣了愣,道年究竟是怎么把思维发散到这上面的?以他的武力值,谁会让他受委屈?
“不下去?”道年驱动轮椅,在床头上拿起一本书放到膝盖上,“你的生蚝,一会就烤好了。”
“没事,让他们先吃着,我陪你坐一会儿。”沈长安在屋子里四周看了看,屋里连个沙发都没有,他只好盯向了床。
“坐。”道年指了指床,“有话说?”
“没,就是想单纯地陪你坐一坐。”沈长安看着空荡荡的柜子,“你花粉过敏吗?”
道年默默摇头。
“我看楼下的花开得很漂亮,明天早上我找个花瓶,给你剪几支放在房间里吧。”沈长安在屋子里看了看,“你有讨厌的花吗?”
“没有。”
“那剪什么花也交给我做主了。”
道年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你今天晚上,遇到了什么其他人?”道年翻了一页书,忽然问。
“什么?”沈长安愣了愣,见道年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太感兴趣,就道,“晚上在楼下张大爷家吃的饭,接到刘哥的电话后,我就赶过来了。路上遇到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顺便把她背过了马路。”
“老太太?”道年挑了挑眉,又翻了一页书,“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你陪。”
他早就习惯了无尽岁月的孤寂,这种夜晚对他而言,再平常不过。
“那我下去了?”沈长安见道年好像真的不需要自己陪,起身道,“有事到窗边叫我,我马上就上来。”
道年看了眼掩上的窗帘,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听着沈长安欢快地下楼脚步声,道年继续低头看书,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是看了不到五秒钟,他放下书,驱动轮椅来到床边,伸手碰触到了窗帘边缘,又收了回来。
沈长安跑下楼的时候,看到一只白毛的动物正准备伸爪子抓鸟架上的鹦鹉,快步上前拎住他脖子后面的软肉:“这个不可以吃。”
白毛四脚动物在沈长安手里,拼命地抖着腿挣扎,可是怎么都无法逃脱魔爪。
“这是什么?”沈长安打开旁边的灯,把这只白毛动物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狐、狐狸?
他赶紧一手拎着狐狸,一手掏出手机,查狐狸的相关资料。
“奇怪,白毛狐狸好像是北极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查清这只狐狸有可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沈长安赶紧跑到外面院子里,对正在吃吃喝喝的众人道,“我捡到了一只北极狐,怎么办?”
众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热闹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齐齐扭头看向被沈长安拎在手里,浑身写满“生无可恋”的白毛狐。
“这个……可能是不小心跑进小区的,要不给他放生了?”刘茅扫了众人一眼,众人齐齐收回自己的视线,气氛恢复如常。
“我们这边不是北极狐的主要生活区域吧?”沈长安看了眼毛绒绒的狐狸,“就这么放生,万一它被车撞了,被坏人捉走了怎么办,还是报警吧。”
生无可恋的白毛胡:?!
众人:“……”
“沈先生说得有道理。”刘茅点头道,“我这就安排人把它送到警察局,警察工作繁忙,我们要尽量缩减警务人员的工作量。”
“也对。”沈长安把狐狸交给刘茅,“那就麻烦刘哥了。”
想了想,他低头瞥了眼狐狸腹部某处,伸手摸了把它脑袋上的毛:“原来还是个男孩子,以后不要乱跑了。”
胡明:沈长安,你这个王八蛋,你听到了没有,你是个王八蛋。
“他叫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害怕了?”沈长安见狐狸忽然吱吱乱叫,四条腿儿还在乱踢,“饿了?”
“我觉得它可能是吃得太多,不然怎么会乱跑乱叫。”刘茅低头微笑看着白狐,语气温和,“安静点。”
胡明:“……”
等人开车把白毛狐送走,沈长安洗了手继续坐在烤架旁,吃赵叔烤的生蚝,一边吃还一边跟大家讨论,白狐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幸好是我发现了它,这只狐狸皮毛长得这么好,万一被人抓走剥皮做围巾可就惨了。”沈长安开玩笑道,“电视剧里经常有白狐报恩的情节,不知道明天早上醒来,我的床边会不会多了一堆金银财宝?”
“沈先生,咱们要相信科学。”刘茅把几个扇贝放到沈长安碗里,“世界上没有妖。”
“开玩笑嘛,不要当真。”沈长安低头准备吃扇贝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抬头看向道年所在的房间方向。
当与道年的视线对上时,他楞了一下,起身用大盘子夹了一大堆烤好的烤串,还有一个空盘子,端着跑上了楼。
众人看着空荡荡的烤架,再抬头看了眼先生住的房间窗户,那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帘在夜风中微微抖动。
半分钟后,道年看着气喘吁吁站在自己门口的长安,面无表情道:“怎么又上来了?”
“想跟你一起吃呀。”沈长安把烤串放到桌子上,回自己房间拖了一个懒人沙发过来,“你不在,我吃不好。”
道年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还这么黏人?
算了,自己都收了他钥匙了,也、也只能依着他了。
见道年一脸别扭,却没有让自己走的样子,沈长安就知道,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跟人相处的,可能是因为独处太久,所以才变得越来越不跟人交流。
“蒜蓉扇贝,我的最爱。”沈长安数了数碗里的扇贝数量,总共只有五个,“我三个,分你两个。”
道年面无表情地夹走了第三个扇贝。
“喂!”沈长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夹走的扇贝,“你就不能看在我比你小的份上,让一让我吗?”
“要敬老。”道年淡定的把扇贝放进盘子里。
“你又不老。”沈长安哼唧一声,“你还不爱幼呢。”
道年很严肃地看着沈长安:“我很老。”
沈长安:“……”
为了一个扇贝,竟然说自己老,这是何等的魄力?刚才还说不吃了,要回房间休息,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房门外,端着一盘扇贝的刘茅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转身悄悄下了楼,路过鸟架时,分了两个给鹦鹉绯莹:“东海龙族养殖的极品扇贝,便宜你了。”
绯莹也不要面子的,啄过扇贝,就道了一声谢:“胡明那个傻逼被送到哪儿去了?”
“大概是警察局吧。”刘茅又分了些其他东西给绯莹,神情平静,没有在沈长安面前的和蔼面孔,“不听话的小宠物,除了被送走,还有什么用处。”
绯莹啄食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刘茅。
刘茅轻笑出声:“沈先生喜欢乖巧的小宠物,你很好。”
绯莹继续低头吃东西,反正只要讨好沈先生就行了呗。这么说起来,她还挺像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宠物。
接下来的两天,沈长安都深陷在道年家的美食中无法自拔,除了上班就是在道年这里蹭吃蹭喝,根本想不起张大爷家还有个宅男鬼嗷嗷待哺,直到张大爷亲自给他打电话,他才在中午下班的时候,心虚地敲响张大爷家大门。
“爸爸,你终于回来拯救孩子了。”
门刚一打开,就有一道虚影扑了过来,宅男鬼抱着沈长安的大腿:“我想喝可乐,想吃烧烤,想吃薯条。”
“起来起来,别乱叫爸爸。”沈长安把手里拎着的食物递给宅男鬼,走到沙发上坐下。
“哟,这位是谁,看起来有些眼熟?”张大爷挑着眉角看沈长安,语气讥讽道,“瞧着怎么像是住在我家楼上的失踪人口。”
沈长安:“……”
“大爷,你是我大爷。”沈长安很怕张大爷的嘲讽功力,不好意思地干笑,“这不是我朋友家住得太舒服了嘛。”
张大爷想嘲讽一句,幸好对方不是女人,不然沈长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入赘,但是想到沈长安这位不知名好友可能是位得罪不起的大佬,张大爷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身为修行人士,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该怂就怂吗?嘴硬又没本事的人,容易死得快。
“今天找你过来,一是为了让你拿点吃的堵住他的嘴。”张大爷指了指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宅男鬼,“另外一件事,就是我们玄学协会的人发现,你说的那个黄袍道士叫亭征,是某个没落道观观主的弟子,但是昨天这个道观已经公开宣布,把亭征从道观中除名,并且吊销了他的道士证。”
“亭征此人十分看重虚名,近几年靠着给人看风水、捉鬼、算命赚了不少钱,也很受一些艺人富商吹捧。梧明市这边没有人请他来做法事,他是突然决定过来的。在他出行的前一天,没有跟任何可疑的人物接触过。”
沈长安皱眉:“会不会这个背后之人会隐身术?”
张大爷叹口气,遗憾地看着沈长安:“你好歹是名校毕业,隐身术这种东西,只是一种欺骗人肉眼的催眠术,让你的大脑暂时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但是这种所谓的隐身术,在监控仪器下面,是无法隐藏的。”
在张大爷那种“本以为你有脑子,没想到你没有”的眼神中,沈长安想说,监控器拍不到鬼,但他怕自己说了,张大爷会脱下拖鞋拍他的脑子,于是道:“那有没有可能是电脑高手,把监控影像进行了改变。”
“我们协会里有位成员,是位十分厉害的电脑高手,他已经查过了监控视频,没有人为修改的痕迹。”张大爷补充了一句,“也用术法查了一下,除了亭征抓的鬼,没有其他鬼进过他的个人空间。”
“嗯?”沈长安惊讶道,“和尚道士也有电脑高手?”
“怎么,很意外?”张大爷得意道,“你如果想加入我们玄学协会的话,我跟严印可以当你的推荐人。我们协会里,什么行业的人都有,只要你加入我们协会,就能推开新世界大门。”
“我觉得我是一个传统守旧的男人,并不是很想推开新世界大门。”沈长安立刻拒绝。
“阿弥陀佛。”严印用包容的双眼看着沈长安,“沈施主,拙僧发现你对这方面的事情似乎格外排斥,这是为何?”
没想到严印法师会突然这么说,沈长安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事,我该去上班了,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看着沈长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张大爷瞪了严印一眼:“看吧,天被你聊死了。”
严印摇头:“沈施主有心结,若是不能解开,就一直无法接受我们玄学圈。”
“有结就有结,为什么一定要他接受某个事物?”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的宅男鬼抬起头,“他虽然不愿意加入你们玄学圈,可是你们玄学圈有事,他也没有袖手旁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习惯与坚持,不强求不打扰,生活会变得更加美好。”
比如说他觉得这辈子不能成为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是生前不用跟别人竞争,死后还有大佬投喂美食,那就挺好的。
严印与张大爷愣住,他们齐齐扭头看向宅男鬼。
被两位玄学界的大人物这么盯着,宅男鬼有些小紧张,赶紧喝了口可乐压惊:“前几天大佬说严印法师着相了,我觉得他说得没有错。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混哪个圈子,只要他愿意帮你们的忙,那就成了吗,干嘛非要拉圈子?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公民,都在为祖国富强努力嘛。”
严印跟张大爷:“……”
好像……有点道理?
“咦?”沈长安开着车,忍不住抖了抖,后背有点凉,难道是今天穿少了?
回到办公室,他翻了翻报纸,发现送白狐到警察局的这个事,竟然已经上本地报纸了。他把这张报纸抽出来,对同事道:“我的朋友上报纸了,我想把这张报纸带回去给他们看看。”
同事们纷纷表示没有意见,沈长安把报纸小心叠起来放进外套里。
做了好事上报纸,也是件值得高兴跟纪念的事嘛。
作者有话要说: 狐妖胡明:沈长安,我敲泥马!
☆、42 武曲
一辆印刷着动物保护字样的车, 连夜开出梧明市,前往与梧明市相邻的省会城市。
梧明市动物园的条件非常有限, 而这种北极狐是二级保护动物, 当地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经过商量以后, 决定连夜把北极狐送到一个生活环境比较好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只狐狸是被哪个走私贩子弄到了梧明市这边,幸好遇到了好心人, 不然日子可怜着呢。”工作人员看了眼在笼子里叫个不停的狐狸,对同事道, “不过这狐狸脾气真大。”
“说不定就是因为脾气大,野生动物走私犯担心闹出动静来,就把它扔了。”同事叹气,“它再这么闹下去, 我怕还没送到省会那边, 它自己身体先受不了。”
话音刚落,忽然前方升起一股浓雾,高速公路上不能停车, 他们只好减缓车速,把远光灯打开:“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雾?”
司机在心里捏了把汗,这种眨眼间降下浓雾的事情, 他倒是听其他司机讲过,不过这种异常现象, 往往与灵异现象挂钩。
他扭头看向两位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用力握紧方向盘:“二位,等下看到什么奇怪的想象, 千万不要发出声音。”
这话一说完,就见路中间突然走出一个人,车辆直接撞了上去。
“啊!”两个工作人员齐声高叫。
司机摸了把脸上的汗,刚才那堆话算是白说了。
“我、我们要不要报警?”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抖抖索索地拿出手机,却怎么都按不准数字。
“打个屁!”司机咬牙道,“这大晚上的,谁会从高速路上经过。而且……”他声音发着抖,“根本没有撞击的感觉。”
两位工作人员愣住,好半晌才道:“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咱们撞鬼了。”司机见两个人被吓得面白如纸,“你们把手机拿出来,打开音乐播放器。”
“干什么?”
“搜正气阳刚的歌,国际歌也行。”
“Stand up, all victims of oppression”
“关掉!”司机也有些害怕,忍不住朝工作人员吼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接地气一点,这荒郊野岭的鬼,能听得懂外语?给老子换汉语版的!”
“哦哦哦。”工作人员赶紧搜中文版,发现有好几个版本后,有些傻眼,他该挑哪个版本?
情急之下,他只好闭眼随便选了一版,哪知道歌声没有响起,只看到屏幕上亮出一排冷漠的字:“对不起,此歌曲因未得到版权授权,已在本网站下架。”
他连点了好几首歌,才找到一版能放的,可惜这个版本明显是水平不太足的翻唱,听得让他们忍不住怀疑,究竟能不能吓跑鬼。
车窗外浓雾不散,最诡异的是,他们发现整条高速公路上,仿佛只有他们这一辆车的存在。
有气无力的歌声在车里回荡,两个野保工作人员吓得面色发白,怂了一团。其中一个工作人员伸手把装着白狐狸的笼子拉到自己面前,哆哆嗦嗦地打开笼子的锁。
“你干什么?”
“等下如果真的有什么恶鬼,肯定也是针对我们活人,这个小东西还有机会跑。”打开笼子的工作人员吓得牙齿打颤,“能保一个……算一个。”
胡明瞥了眼手抖得跟帕金森患者的人类,不屑地扭头,怂成这个样儿,谁保谁呢?
前方的雾已经浓得伸手不见五指,司机不敢继续把车往前开,干脆一踩刹车,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打开了应急双闪灯。
三个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车里此起彼伏。
“哇!”不知哪来的乌鸦忽然落在了车头上,双眼死死盯着车里的三人。这不像是动物的眼里,它的眼睛里,有人的情绪。
工作人员把北极狐塞进座位底下,摁住它不让它出来。
乌鸦扇着翅膀离开,道路前方出现了一队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这些人动作僵硬,浑身没有一点活气儿。
“鬼王出巡,众人回避。”
为首的那个人,机械地念着这一句,在即将路过野保协会的车时,忽然停下脚步,僵硬地扭头看向三人:“扰路者,杀无赦。”
胡明从座位下爬出来,一爪子打开车门跳下去,挥抓便向为首者挠去。
一个孤魂野鬼,你装你爷爷个腿儿呢。
还鬼王,鬼个屁的王,刚进入梧明市的地界,就敢这么装逼。自从天道大人在梧明市立下神府后,连阴间界老大阎王来到这个地界,都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一个刚从外地来的破鬼,就敢带着群杂碎称王?
他动不了沈长安,还动不了这种垃圾?胡明本就一肚子火气,丢妖丢到报纸上不说,还有鬼在他面前装逼。
以爪子下去,这个鬼仿佛被撕破的纸,分裂成两半倒在了地上。
“何人敢伤我鬼使?”
“你装你爷爷的逼呢!”胡明飞身跳到轿子里,轿子里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胡明二话不说,一尾巴扇在恶鬼脸上,恶鬼咕噜噜跌出轿子,爬起来就想跑。
胡明正愁没有地方发泄自己的情绪,又怎么会让他跑掉,一阵连环踢,就把恶鬼打得身体透明,神魂不稳。
缩在车里的三个人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差点忘了。
这是……现场版的白狐报恩,影视剧没有骗人哦。
胡明本就不是修功德道的妖,他把恶鬼揍得差不多,出够气后,张大嘴巴把恶鬼吞吃入腹。吃完鬼王还不算,他把其他小鬼全都揉成一团,在路边随意捡了个脏兮兮的矿泉水瓶子,把小鬼们的魂魄全部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以后,他转身看了眼车上又怂又弱的人类,钻进草丛中消失不见。
他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沈长安了,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听见!
“跑、跑了?”野保协会工作人员看到北极狐跑走,见四周浓雾已经渐渐散开,慢慢回过神来。
“我们回去以后,说路上遇到鬼,白狐把鬼消灭以后,就自己跑了,领导会不会相信?”
“……”
谁会信啊!
“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司机咽了咽口水,“我们赶紧回去。”再不回去,他怕半路又窜出什么妖王、虎王的。
晚上在道年家吃完饭,沈长安才想起报纸的事情,他把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塞给刘茅:“刘哥,你让人把白狐送去警察局的事情,已经上报了。”
“怎么回事?”道年看了眼刘茅,“谁送去警察局。”
“沈先生昨天晚上在家里发现了一只跑丢的北极狐,我们已经安排人把狐狸送到派出所,现在这只白狐已经受到了最妥当的救助。”
“嗯……”道年拿过沈长安手里的报纸,“做得好。”
听到这话,刘茅心里明白过来,以后胡明就不能再出现在这里了。
聊了会儿白狐,沈长安手机跳出一条消息,是双十一的促销广告。他扭头问道年:“道年,你最近有什么想买的?”
道年摇头。
沈长安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可是这种购物节如果不买点什么真总觉得缺少热闹。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能买什么。早上起来以后,在小花园里剪了几枝花,往四周找了找,发现那个长着锥子脸的年轻花匠不在这边,便问正在旁边站着的神荼:“那个长着锥子脸的小哥今天不在?”
因为他被你抓起来送到派出所了。
神荼干咳一句:“他工作的时候不认真,还被刘哥发现偷偷欺负鹦鹉,所以先生把他辞退了。” “哦。”沈长安点头,虐待动物这种行为不能容忍,辞退了好。
他把剪好的花放进花瓶里,转身上楼的时候见道年已经起床,就把手里的花瓶跟昨天的花瓶换了:“我下楼去跑会儿步,吃饭的时候叫我。”
运动会就要开始了,他还是要临阵磨一下枪。
“嗯。”道年看了眼花瓶中犹带晨露的鲜花,“我让老赵给你准备了运动餐。”
“不用这么严格吧?”沈长安震惊了,运动餐很难吃的。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道年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看着沈长安,“神荼有个叫武曲的朋友,十分擅长运动,我让他来给你进行专业的培训。”
“啊?!”道年虽然还是一副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模样,但沈长安就是觉得,对方在笑,还笑得很开心。
“道年,我觉得吧,这种事重在参与,名次什么的……”
“不要担心,我们所有人都会配合你的训练。”道年垂下眼睑,不再去看沈长安,“好好锻炼。”
沈长安:“……”
所以他前天晚上吃的烧烤,是他锻炼身体前最后一顿享受吗?
“道年,以后你做了家长,可不能这样。”沈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然孩子的压力多大啊。”
道年抬头看他:“既然你不愿意,那……”
“算了,能拿个名次更好。”沈长安自己先妥协了,“不过先提前说好,我不一定保证能拿奖。”
道年点头,等沈长安离开以后,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几本书,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这些书的封面上,印着《怎么让你孩子成功》《如何养出令人骄傲的孩子》《有压力才有进步》等等名字。
人类这些所谓的成功父母写出来的书,一点用都没有。
十分钟后,沈长安就见到了神荼的朋友武曲,对方不是他想象中的肌肉猛男,反而是个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青年,就是头发看起来特别坚韧,像是一根根竖起来的钢针。
“这位便是沈先生?”武曲朝沈长安笑得一脸阳光,“你好,我是武曲。”
“武哥好,接下来的几天要麻烦你了。”沈长安跟对方握了握手。
“哪里,能帮到你的忙,我很高兴。”武曲对沈长安客气,“我对这类比赛还是……有些经验,沈先生主要比哪些项目。”
沈长安把项目表交给了武曲。
“一千米长跑,百米冲刺跑,铅球比赛跟跳远?”武器看完轻松一笑,“没问题,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输。”
沈长安:“……”
为什么从道年到他的职员,各个对输赢都这么看重?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长安以后自己会遭受教练的严格摧残,没想到武曲跟健身房里的教练不同,不仅没有严格要求他,还提醒他劳逸结合。
不过武曲教给他的方法确实很有用,沈长安发现自己进步神速,就连饭量也增大了不少。
赵叔一天三顿变着花样给他做运动餐,刘茅每天接他上下班,武曲神荼一遍帮着他纠正各种姿势,还要兼职心理辅导。
大家这种积极热情的态度,让沈长安有些怀疑,他究竟是去参加运动项目,还是去参加高考?
临到运动会开幕式那天,赵叔起了个大早,给沈长安做了一碗面,这碗面总共只有一根面,里面还卧着两个鹌鹑蛋。
“赵叔,这是啥?”沈长安夹起鹌鹑蛋塞进嘴里吃掉,这么简单的一碗面,赵叔都能做出无比的美味。在道年家蹭多了饭,他在吃的这方面,已经越来越挑剔了。
“你们人……小孩子考试前,家长不都是喜欢给你们做两个蛋,祝福你们考满分?”赵叔把配菜放到沈长安面前,笑得满脸憨厚,“我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就是祝你拿个好成绩的意思。不过我怕你吃两个鸡蛋或是鸭蛋胃里会难受,所以用两个鹌鹑蛋代替,意思意思一下。”
沈长安有些失笑,他去参加运动会,又不是参加小学考试,可是看着赵叔憨厚温和的笑容,他低头把面跟蛋吃得干干净净,又吃了些其他东西,才擦干净嘴,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想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过去看他比赛,又怕影响他们今天的工作,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沈先生,你落下什么东西了?”把车开在外面,等着沈长安上车的神荼见他在门口踟蹰,以为他忘了带东西,就多嘴问了一句。
“没什么。”沈长安看了眼坐在桌边喝茶的道年,磨磨蹭蹭地上了车,发现武曲也在车上,向他问了声好。
“祝你今天旗开得胜。”武曲道,“我跟神荼今天陪你一起过去。”
“谢谢。”沈长安朝两人露出了笑容。
比赛场地在梧明市的一所大学里,经过没有什么新意的开幕式后,第一场比赛就是百米跑。
沈长安今天有两个比赛项目,一个百米跑,一个铅球比赛。
“长安,加油!”民服部门的人都来了,他们部门穿着统一的运动装,后背上还有“民服”两个字,不过与其他部门一比,他们部门显得渺小又可怜。
“不要紧张。”杜仲海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输赢不重要。”
反正就他们部门这个模样,他也没想到能赢。
“对,参与就是胜利。”丁洋帮沈长安捏着肩,“咱们自己跟自己比就成。”
“不跟自己比,也没法跟其他人比啊。”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闲闲地抛下一句,“不过反正都是拿最后一名的命,早点找好借口,等下输了面上也好过一点。”
“关你屁事。”丁洋翻个白眼,“就你有嘴在那汪汪叫。”
“随你们现在嘴硬。”年轻男人扬了扬拳头,“等下你们这个养老部门,就要输得哇哇大哭了。”
“说话这么刻薄,家里长辈没有教你什么叫做人的最基本礼貌?”沈长安坐着赛前的热身运动,看也不看这个年轻男人,“等下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呃……”丁洋看了看沈长安,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拆沈长安的台。
“呵。”男人看了眼沈长安细皮嫩肉的样子,不屑地斜着眼睛离开了,走的时候还特意撩起袖子,秀了秀自己的肱二头肌。
“长安,我觉得吧……你可能还真赢不了他。”丁洋小声道,“他以前是市田径队的,退役后本来想进我们部门,可是杜主任觉得他性格不适合我们部门的工作,所以没有接他的档案。所以他现在只要在外面,就喜欢嘲讽我们是养老部门,说没出息的人,才喜欢待我们这。”
“这还是因爱生恨?”沈长安了然地点头,“求爱不得,就死命的诋毁,这种男人品性有问题啊。”
丁洋:“……”
重点是这个?
“看来我要努力赢过他,让他知道,高攀不起女神是正常的,高攀不上还诋毁就可耻了。”沈长安拍了拍丁洋的肩膀,“你们在终点等我得胜的消息吧。”
民服部门众人:“……”
杜仲海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笑眯眯道:“年轻人有斗志是好事。”
“我觉得沈先生一定会赢。”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打扰他们交谈的神荼微笑着道,“我们去终点线那等沈先生。”
说完,他跟武曲率先往百米跑终点线走去。
民服部门众人:“……”
看来长安的这些朋友,也很有斗志,并且对沈长安拥有一种迷之信任。
难道这就是友谊的滤镜?
小地方的运动会比不上正规赛事讲究,百米跑的初赛总共有五十多人参加,总共分了六个小组,每组前三名直接晋级半决赛。
巧合的是,沈长安跟嘲讽他们部门的那个年轻男人分在了一组,并且两人还在相邻的跑道。
“真巧啊。”沈长安做好备跑姿势,朝年轻男人笑了笑,“这么快就碰面了。”
年轻男人翻白眼:“我不跟弱鸡说话。”
然而这句话说了以后,年轻男人就体会到脸疼是什么感觉了。
因为他在田径队待过,所以起跑的时候比其他人更专业,一马当先就跑到了前面。听着四周女孩子们的加油声,他有些得意,跑得更快了。
眼看离终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胜利的欢呼声。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一道影子从他身边刮过,领他他一步撞断了终点绳。
“啊啊啊啊啊!长安!你赢了啊啊啊啊!”陈盼盼激动尖叫,一把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丁洋跟徐泽,跑着上前把毛巾递给沈长安,“你赢了,赢了。”
“还好吧。”沈长安微微喘着气,看向朝他微笑的武曲,“幸好有老师教得好。”
“从此你就是我的男神了!”陈盼盼还在激动中。
沈长安接过丁洋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虽然你一天换三个男神,但我还是要礼貌客套的谢你一下。”、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陈盼盼嘿嘿一笑,挑眉看向沈长安身后某人,“虽然咱们部门是养老部门,可惜有些人连养老部门的人都跑不过,菜鸡!”
“大姐,你可闭嘴吧。”丁洋一把拉住陈盼盼,这话跟“我不是针对谁,而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有什么区别,长安可是跑了第一。
他们要团结群众,打击作妖的神经病,而不是让群众站到对立面去。
沈长安转头看向刚才嘲讽他们部门的年轻男人,露出招牌微笑脸,对他道:“虽然你不喜欢跟弱鸡说话,不过我不介意,半决赛的时候见。”
年轻男人一时有些转不过弯,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沈长安被民服部门的人簇拥着离开,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骂他弱鸡?!
“草!”
他骂了一句,把手里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
百米跑初赛通过以后,沈长安又给同事去加油,看到丁洋在五十米赛道摔倒,拿了倒数最后一名,陈盼盼以散步的速度,在女子千米赛道上挣扎后,默默捂脸后退两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整个部门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没事。”杜仲海安慰沈长安,指了指远处撑杆跳却把杆子撞倒的徐泽,“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凑热闹,多经历失败几次就习惯了。”
沈长安:“……”
这个安慰,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上午的比赛结束,沈长安心情复杂地跟神荼、武曲往停车场走。
“沈先生的同事,还挺有意思。”武曲笑了笑,“都是些心思简单的人。”
沈长安满脸沧桑:“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一个王者带三个青铜的感受。”
那就是心累。
神荼见沈长安满嘴嫌弃,眼里却有着化不开的亲近之意,就知道他跟那些同事关系好着:“没事,你拿几个奖回去,也算是为部门争光。”
“我……”沈长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汽车。
“沈先生,怎么了?”神荼见沈长安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其他地方,刚想多问几句,就见他大步走开了。
沈长安来到黑色旁边:“道年,是你吗?”
车窗缓缓打开,露出了道年俊美的脸庞。
作者有话要说: 钻研养孩子方法的道年:养孩子好难(??ˇ?ˇ??)
☆、43 石头
四目相对, 道年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
“我顺路经过。”
“嗯嗯。”沈长安笑着点头,转身飞快跟神荼说了几句, 就拉开道年的车门钻了进去, “我们现在回去吃饭?”
道年看着沈长安笑容满满的脸, 慢慢收回了自己目光。
一路上,沈长安都在说自己跑步时的表现, 还有今天发生的有些搞笑事件,直到车开进别墅大门, 他才小声道:“下午我还有比赛项目,你要来看看吗?”
车内很安静,安静得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沈长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好。”
道年道:“下午我们都没事。”
他今天看到很多参赛选手家人朋友都去了, 哗啦啦挤了一大堆, 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了,选手一下赛场,这些亲友恨不得抬着他们走。
别人有的他们长安也要有, 不能输半点牌面。
想到这,道年高深莫测道:“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沈长安:嗯?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即将发生, 是他想多了吗?
下午两点半,梧明市职工运动会继续开始。很多选手与选手的朋友到场以后, 发现好些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在免费发送饮料与小礼物,这些工作人员服装上,还印着“加油”两个字。
“哇, 这次运动会这么有钱的吗?”一位运动员的亲友接过小礼物与免费运动饮料,就听到发礼物的工作人员道,“我们是一位运动员的亲友,为了响应主办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些应援小礼物。”
运动员亲友?应援?
拎着小礼物的来人有些发愣,这是哪家富二代宝贝儿来参加比赛,他家里人给宠成这样?
到了比赛的时候,他看到铅球初赛那边,十多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人围在四周,手里呼啦啦甩着小旗帜,齐声高喊:“沈先生加油!”
他有些好奇,挤进人群看了眼,铅球比赛点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运动装的年轻人,年轻人长得很好看,就是脸有些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四周高声加油的应援团弄得有些脸红。
他绕到年轻人背后看了眼,看清运动服背后印着的字后,有些惊讶竟然是民服部门的工作人员?
都说民服部门是养老部门,做的事儿跟街道办差不多,这个富二代宝贝儿干啥想不开,去这种部门上班。
不过当这个年轻人开始投铅球以后,四周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鼓掌,一半是因为拿了礼物,不鼓掌不好意思,还有一半是因为这个成绩确实不错,应该是所有参赛选手中,扔得最远的一个。
沈长安从运动场下来,刘哥、赵叔等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不同口味的饮料递了三杯过来,毛巾也递了几条过来,他恍惚有种自己不是参加市职工运动会,而是在参加国际赛事,为国争光。
伸手接过饮料与毛巾,用毛巾捂住自己半张脸,沈长安挤到道年身边:“道年,我们这样……是不是高调了些。”
“上午有个参加比赛的老师,来了整个班的学生为他加油。”道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运动场,语气平淡,“比人数,咱们也不能输。”
若他出巡四海,万千生灵跪拜,这种场面还是太寒酸了。然而人类生来情绪敏感,又易滋生嫉妒,他怕来太多的人,会让其他人类嫉妒长安,只好在排场上委屈他了。
见道年似乎真的觉得这么多人来给他加油,还是委屈了他,沈长安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怕自己再说下去,道年就再叫来一波人。
“先生,沈先生同事的比赛开始了,我们要去加油么?”
道年微微颔首,团结同事是有必要的。
于是当年下午,民服部门其他人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拱月的待遇,原本打算走完整个赛道的丁洋,在这么多人的加油声下,竟然迈起双腿跑了起来,最后还拿到了进入半决赛的资格。
他抖着打颤的双腿,看着这些人给自己递来了饮料与毛巾,暗暗想,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不搏一搏他还不知道自己能进半决赛呢。
喝了口饮料,他抬头看了眼角落里坐在小凳子上,被好些人围着捏肩捶腿的沈长安,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论拥有一个大金腿好友的重要性。
在人类眼里,这不过是场普普通通的运动会,可是消息传到其他族内后,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大人亲自陪那个人类去参加一个又闹又没有意义的运动会?”
“大人身边伺候的仙妖也去了?!”
“武曲星因为教那个人类锻炼身体,便留在了大人身边?”
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打击得他们摇摇欲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那个人类,究竟有什么好的,大人待他竟如此的特别?
曾经地位卓然的鸟族得知这些消息后,众位长老在神凤殿坐了整整一夜。凤凰曾是地位吉祥的代表,可是他们鸟族现在除了一颗几千年都未孵化的凤凰蛋,已经没有能够带领他们鸟族走向辉煌的首领。
走兽族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儿去,麒麟早在几千年前便消失不见,群妖无首。
“也许是我们错了。”孔雀长老跪在神凤雕像前,“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注定,我们嫉妒那个人类,甚至迁怒那个人类,只会让天道对我厌弃。”
神凤的雕像栩栩如生,它展开双翅,仿佛即将给世间带来希望与吉祥。
孔雀长老朝神凤雕像伏地一拜:“求神凤大人保佑您的子嗣早日出壳,为我鸟族带来新的希望。”
其他长老也跟着拜了下去。
冰凉的大殿中,神凤始终没有给他们回应,他们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神凤雕像,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茫然。
“诸位长老,你们快看神凤大人的眼睛!”鹤长老忽然惊恐大喊。
众长老齐齐抬头,只见神凤眼睛里,流出一行血泪。
“长老!”神凤殿外,一位小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凤凰蛋失踪了。”
“什么?!”年纪最大的孔雀长老又惊又惧,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化作一只老迈的孔雀晕倒在地。
“孔雀长老?!”
“快去求见大人!”
运动会举办了两天,沈长安在武曲的训练下,不仅坚强地跑完了千米长跑,还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这次他总共拿下了三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在运动会上出了一个不小的风头,并且关于他是富二代的谣言,也在其他部门偷偷传了开来。
原本以为成绩会垫底的民服部门,这次竟然拿下了三个金牌,一个银牌,杜主任走路的时候都带风,遇到嘲笑过他们的部门领导,他就摸着肚子笑眯眯道:“咱们部门的同志工作辛苦,经常上山下乡,半夜加班也是常事,这不就把体力锻炼出来了?”
其他领导看到他这副显摆的嘴脸,恶心得够呛,可是偏偏还不能说什么,谁让他们下面的同事说人家是养老部门,连养老部门都比不过的他们,又算什么?
废物吗?
这次运动会拿了第一名,不仅有奖品,还有奖金。沈长安拿着奖金买了一堆小礼物,给道年别墅里那些员工都发了一份,就连鹦鹉都得了份鹦鹉专用的零食。
道年得知此事后,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所有人都有了,只有他没有。
“先生。”刘茅偷偷打量了一下道年冷冰冰的脸,“今晚沈先生跟同事聚餐,他说聚餐的地方离他自己家挺近的,就不过来了。”
“哦。”道年脸色更冷。
“大人。”神荼匆匆进门,“鸟族几位长老神情仓皇,想要见您一面。”
听到“神情仓皇”四字,道年竟没有半点意外,他微微闭眼,发出轻轻一声叹息:“让他们进来。”
“大人。”鸟族长老们一进门,就痛哭着跪下:“我族凤凰遗脉失踪,求大人相助。”
凤凰遗脉失踪?
众人皆惊,刘茅扭头看向道年,发现他神情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此事。
“当年,你们留下那枚凤凰蛋时,我就说过,有些东西带来的不仅仅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道年神情冷淡,仿佛他说的不是神鸟即将灭绝,而是潮升潮落,“留下那枚凤凰蛋,你们已经逆法则而为,如今不过是……”
众长老忽然想起,当年他们求大人把凤凰蛋从烈火中救出时,大人便问他们,逆法则而为,会不会后悔。
那时候他们怎么回答的?
“不悔。”
“纵有一丝希望,也不后悔。”
那时候大人的神情,也如今日这般,冷淡中带着几分怜悯。
“难道,我鸟族注定不能留下凤凰血脉吗?”众长老痛哭,声声泣血。
“凤凰为了避免陨落,甚至不惜借人族气运,在人间界留下龙凤传说。”听着一声比一声悲泣的哭声,道年摇头,“我帮不了你们。”
沈长安跟部门同事吃完冷锅鱼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在烧烤摊买了一堆烧烤,准备给宅男鬼跟张谷带回去,为了照顾张谷的口味,他特意没有点牛肉。
刚走到小区门口,他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低头一看,一颗五颜六色的蛋掉在地上。
鸟蛋?
他蹲下身看了看,蛋还没有破,不过看着不像是蛋,更像是风景区里,那些人工制造,用来骗游客钱的五色石头。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冰凉凉硬邦邦,还真是石头。
“谁这么缺德,把这么硬的东西放在高处,是想谋杀么?”他摸了摸脑门被砸的地方,幸好没被开瓢。
☆、44 石头里蹦出一只鸟
他转身就准备走, 可是走了没两步,忽然想起小时候, 他还不知道这种七彩石头是用玻璃做的, 以为这是五彩神石, 就让妈妈给他买了好几颗。
后来搬去乡下跟奶奶住的时候走得急,那些石头没来得及收,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玩过这些东西。
想到这个,他又转身回来捡起这颗孤零零地石头, 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还别说,比鸟蛋大不了多少的一团,还挺沉的。
到了张大爷家里,沈长安把烧烤分给张谷跟宅男鬼, 见张大爷跟严印法师正在讨论一些玄之又玄的人生哲理, 虽然他不太能听懂,感觉还挺厉害的样子。 手机响起,是沈长安找的手工店定制老板来的电话。
“这么快就做好了, 不是说明天中午取?”
“现在可以过来拿吗?”沈长安见现在还早,想早点把自己特意为道年定制的礼物拿到手。
“我半个小时内赶过来,麻烦您了。”沈长安挂了电话, 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长安,你去哪儿?”张谷正在跟宅男鬼抢烤鸡翅, 见沈长安刚进门没多久又准备走,“都这么晚了。”
“我给一位朋友订了礼物,本来明天才能拿到, 不过店主人今天就做好了,我想早点给他送过去。”沈长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等这句话说完,人已经走出去了几级台阶,想到道年有可能会喜欢这份礼物,他的两条腿迈得更快了。
“哎……”张谷追到门口,看着沈长安匆匆离去的背影:“这大晚上的,取了礼物给人送去,是不是太晚了?”
“晚什么晚,给在意的人送礼物,拿到手的那一刻,就算是半夜都想给他送过去。”宅男鬼咯嘣咯嘣地啃着烤脆骨,“你们这些修行人士不懂我们普通人的感情。”
“你一个死宅男难道就懂?”张谷回到沙发上,继续跟宅男鬼抢烧烤,“你如果真的懂,又不会母胎单身到死。如果想要脱离单身,你大概要等到下辈子了。”
“我记得刚才某个人好像让我带他打游戏?”宅男鬼阴测测想到,“对不起哦,母胎单身到死的人,最小气了……”
张谷:“……”
想起他在某个游戏里被骂盒子精,他决定认怂。
沈长安一路赶到店门口,附近几家商店已经关门了,只有这家店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老板,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沈长安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店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不到十平米的店看起来有些拥挤,店主人坐在手工灯下,正在用布轻轻擦拭刚雕刻好的物件。
见沈长安进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在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这是您订下的。”
本来像这种树雕,想要拿到一个成品,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沈长安运气好,来挑选礼物的时候,刚好看重一件即将完成又没有人买下的小根雕,所以当即掏了一个月工资买下了。
“现在喜欢这种东西的人不多了,小伙子是送给家里的长辈?”店主抖着手把盒子放到沈长安掌心,十一月的夜晚很冷,店里又没有空调,沈长安不小心碰到店主的手,冰凉凉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自己还让店主大爷等了这么久,他想起附近还有一家快餐店没有关门,把盒子又放回大爷手里:“您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回来。”
跑去快餐店买了一杯热牛奶回来,沈长安喘着气把牛奶放到店主手里:“您拿着这个暖暖手,我把尾款付给您吧。”
店主捧着牛奶笑:“你今晚来得刚刚好,明天我这家店就要关门啦。”
掏出手机,准备对着墙上二维码扫描付账的沈长安听到这话愣了愣,他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这位大爷还说不想手艺断在手里,要去找个徒弟,怎么又忽然决定关门了?
“我做了一辈子的根雕,近几年回到梧明市,就是想找个合心意的徒弟。”店主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各色根雕,眼神里是浓浓的不舍,“只是人生总要有些不圆满的事,只能罢了。”
沈长安觉得这个气氛有些悲伤,他把尾款付了,拿起放着根雕的盒子:“这个不是送给长辈的,我想把它送给一位朋友,因为……它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现在喜欢这些传统工艺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啦。”店主笑了笑,可能因为常年坐在屋内做树雕,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我本来已经睡下了,可是想到还有一份订单没有交给你这位顾客,心里总是不安,幸好你今晚过来了,不然明天就不能交给你了。”
沈长安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就算明天要关店,也不急这一晚?
“那……谢谢,您老注意保重身体。”沈长安把礼盒揣进宽大的外套口袋里,转身出门后,见店主还捧着那杯热牛奶笑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心软多说了一句:“牛奶趁热喝,晚上会睡得好些。”
“知道了,小伙子。”店主笑得更加慈祥,“小伙子,你心这么好,是个有福气的人。”
沈长安想,他没爹没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算什么有福气。可是想到最近遇到道年后,过的开心日子,他又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福气的。
他走过清冷的路口,再回头时,那间看起来既狭窄又破旧的根雕店灯光已经熄灭了。一阵风吹来,冷得他忍不住哆嗦了几下,赶紧把自己塞进车里,发动汽车开往道年的家。
开进小区停好车,沈长安刚停稳车,就看到几个人垂头丧气地从道年家走出来,这是业务不够好被道年批评了,不然怎么难过成这样。
他往旁边让了让,准备让他们先走。哪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清瘦男人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对他客气地颔首:“沈先生好。”
“您好。”沈长安心里有些疑惑,这些人怎么认识他?不过这些人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太差了,他也不好多问,只好目送他们离开。
“沈先生?”神荼看到长安站在台阶上,露出了一个笑:“您怎么过来了?”
“道年睡了没有?”沈长安不好意思跟他们说,自己特意给道年准备一份定制礼物,心虚地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我有点事找他。”
“先生还没睡呢。”听到沈长安特意过来找道年,神荼笑容更加明朗了,打开大门,“你快进来,外面冷。”
沈长安进屋以后,发现鸟架上的鹦鹉有些不对劲,整只鸟都恹恹的,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这只鹦鹉怎么了?”沈长安取了点食物放到鹦鹉面前,它也没动弹。
“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有看到你,所以不高兴了。”刘茅走到沈长安面前,看着没有精神的绯莹,“是吗,小鹦鹉。”
绯莹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挥着翅膀:“是的,是的……”
沈长安轻轻点了一下它额头上的羽毛,对刘茅道:“我先上去找道年,这只鸟你先哄着。”
“好的。”刘茅微笑着道,“今天你没有过来吃晚饭,先生连饭都少用了半碗。”
“那怎么行。”沈长安一听,赶紧跑上楼去。
沈长安一走,绯莹又趴了回去。身为鸟族妖修,凤凰遗脉失踪,连族内长老都算不出它的踪迹,这对鸟族甚至是整个妖族都是巨大的打击。
她这会儿哪还开心得起来。
也不知道凤凰蛋被谁偷走,本来那颗蛋的生命迹象已经非常虚弱,每天靠着长老们的灵力才勉强维持下去,现在流落在外,岂不是彻底……
绯莹不敢去想,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道年。”沈长安走进道年的屋里,见他还在看书,把门关上后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书?”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道年淡淡看了他一眼。
“嘿嘿。”沈长安得意一笑,走到道年身边,像做贼般小声道:“我给你订制了一份小礼物,因为这个有点贵,所以我只给你一个人订了。”这种区别对待的事情,可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他在外套口袋里掏啊掏,把礼盒拿了出来,不小心把刚才放进兜里的五彩石也掉了出来,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有管那颗五彩石。
“这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道年盯着沈长安手里的盒子看了几秒钟,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根雕。这个根雕并不复杂,弯弯的月亮上有两只捣药的小兔子,月亮尖儿上,有一朵半开的凌霄花。
“你看这两只小兔子,一个坐着不动,一个笑眯眯地捣药,像不像我们俩?”沈长安道,“昨天我看到这座根雕的时候,就想买下来,可是店主还有一点才能完工。本来明天才能拿到手,结果店主刚才给我电话说已经做好了,我就迫不及待去取了回来。”
道年看着那两只小小的兔子,雕刻得这么小的兔子,他实在看不出来,究竟哪里像他们俩。
不过既然长安说像,那便是像吧。
“对吧,是不是很像?” 沈长安见道年盯着那两只小兔子看,喜滋滋道,“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可以送什么给你。就觉得这个好,既讲究,又好看。”
而且他还能买得起。
“嗯,像。”道年把根雕摆在了床头上,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打开朋友圈。
年:礼物【图】
沈长安这才想起掉在地毯上的五彩石,顺手捡起来放到柜子上的花瓶旁:“人家是天上掉馅儿饼,我是天上掉五彩石。”
他后退了两步,仔细端详:“不过这个像鸟蛋的五彩石,放在花瓶旁边还挺合适。”
道年这才注意到花瓶边的石头,他眼睑微微颤动一下,目光在沈长安身上停留了许久:“这是,你捡到的?”
“嗯。”沈长安点头,“今天刚到小区门口,就被这个东西砸了一下脑袋,幸好我运气不错,没有被开瓢。”
他见道年似乎对这种几块钱的小石头不感兴趣,于是把石头又揣进外套口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鸟蛋呢。”
“比如说,从天而降一个五彩神石,遇到天命之子后,从里面破壳出来一只凤凰或是神龙,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正说着,沈长安忽然顿住,颤抖着把揣进口袋里的石头拿出来。
“这……这个……裂了。”
所以不是这个石头把他脑袋开瓢,是他脑袋把石头撞碎了?
沈长安忍不住再次摸了摸自己被砸的地方,那里还有个不太明显的小包,摸起来有些疼,并且并不硬。
所以还是这种手工五彩石的质量有问题吧?
“吱……”一只粉色的,身上几乎没有多少绒毛,跟大拇指差不多大的小鸟,艰难地从石头里爬了出来。
沈长安捧着石头跟鸟的手抖啊抖,他茫然地看着张嘴想吃东西的小鸟,又抬头看面无表情的道年:“道、道年,石头里蹦出了一只鸟?!”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噫~又丑又小又弱的鸟,这是被鸟妈妈嫌弃,踢出窝的吧?
☆、45 要完
屋子里一片死寂。
道年看着长安没有说话, 长安抖着手,捧着一只毛都没长齐的鸟,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年, 我该怎么办?”沈长安等了将近半分钟, 也没有得到道年的回应,见掌心那只小鸟哆哆嗦嗦的发抖, 像是被冻着了,心里有些发慌:“早知道是个鸟蛋, 我就该把它放回鸟窝里,现在它身上沾了陌生人的气味,就算把它送回去,鸟妈妈可能也不会认它。”
这种刚出生的幼鸟, 他根本养不活。
鸟族长老绝望地回到族内, 他们推开神凤殿大门,怔忪地跪了下来。
他们鸟族,当真已经到了如此无望的时刻?
就在此时, 神凤雕像的脚下,有一盏灯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凤凰灯……”
“亮了?”
这盏灯由凤凰羽为芯,凤凰泪为灯油, 若世间有凤凰诞生,这盏灯便会亮起。可是近几千年来, 这盏灯从未亮过。
现在这盏灯陡然亮起,跪在神凤像前的长老们,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凤凰……凤凰诞生了?”鹤长老颤抖着双手捧起这盏凤凰灯, “凤凰遗脉,孵出来了。”
众长老激动得热泪纵横,泣不成声,激动过后他们忽然反应过来,凤凰遗脉孵化出来了,可是凤凰在哪儿,是谁把它孵化出来的?
“找。”
“不惜倾我鸟族全族之力,也要把神凤找回来。”
“马上去找,连夜去找。”
“这是我鸟族……最后的希望了。”
道年家中,沈长安用一块柔软的毛巾,把这只脆弱的小鸟包裹起来:“我刚才查了一下资料,这种刚出壳的小鸟靠着鸟爸鸟妈反哺才能活下去。”
“真希望这个家伙是保护动物,这样我也能把它交给专家。”沈长安看向一直沉默的道年,“道年,你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吗?”
“不是。”道年看着毛巾里,张大着嘴巴,等着喂食的鸟,“这种鸟送到救助站,也不会受到重视。”
“养不活,扔了吧。”
沈长安捧起小鸟往门外走。
“去哪?”道年盯着沈长安的背影,黑黝黝的眼瞳中,似乎有无数情绪在翻涌,而是再仔细看去,这双眼睛里又什么都没有,没有喜怒哀乐,自然也没有爱恨情仇。
“我跟楼下的鹦鹉商量商量,反正他们都是鸟,万一它能养呢?”沈长安耸肩,“楼下的鹦鹉那么聪明,也许愿意养个便宜儿子?”
“等等。”道年叫住他,“刘茅懂些养鸟类的小知识,你把鸟放着,去楼下叫他上来。”
“好嘞。”沈长安把小鸟轻轻放在桌上,转身快步跑下楼。
道年静静看着这只弱小的鸟,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慢慢地站起身,走到这只小鸟面前,伸手罩在了它的身上。
本不该降生的种族,怎么能逃过大道留下的法则,在他的面前降生?
五指慢慢合拢,只要他微微用力,这只不该诞生的东西,就可以回归命运原本的轨迹,从此消失在天地间。
“吱吱吱。”幼鸟稚嫩的脑袋,撞到了他的掌心。这本该惹人怜爱的模样,可是道年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情感。
“道年,赵叔做了些宵夜,我洗个手给你端上来啊。”
楼下传来沈长安的声音,已经开始合拢的五指忽然停下,道年松开五指,盯着幼鸟看了三秒,把手收了回来。
“先生。”已经出现在门口的刘茅看着面无表情地道年,朝他行了一个礼。
道年看了他一眼,闪身回到轮椅上,神情冷漠道:“看着它,别让它死了。”
“这是……鸟族遗失的凤凰血脉?”刘茅走进屋,震惊地看着被一条毛巾围着的小鸟,“它怎么会在您这儿?”
道年没有说话。
“先生,凤凰一族本该灭绝,您为何要留下它?”身为大道留下的四十九道法则化身,先生行事不该偏离法则太多,可今天留下这只凤凰遗脉,与他应该遵守的规矩南辕北辙。
这就相当于人类明知道某种东西吃了会对身体不好,可他还是选择吃了下去。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只鸟究竟是怎么孵出来的?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刘茅回身看了眼端着两碗宵夜上来的沈长安,闭上了嘴巴。
“刘哥,你看看这只鸟,能养活吗?”沈长安把托盘放到小桌上,把香菇鸡汤面端到道年面前,自己拖了懒人沙发坐下,“如果能救活,请你帮着抢救一下,说不定救鸟一命,能得个好运气。”
“这只鸟……是你带回来的?”电光火石般,刘茅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声音有些发抖,“救下这只鸟,对我跟先生,都会有好运?”
“当然。”沈长安把筷子递给道年,见道年没有接,疑惑地挑了挑眉。
“洗手。”道年声音平静。
“哦。”长安反应过来,推着道年进洗手间把手洗干净,“赵叔炒的料太香了,本来他只打算给你做一碗的,我厚着脸皮让他多下了一碗面,陪你一起吃。”
道年看了眼沈长安面前没有几根面的碗,没有拆穿他“想吃”这个谎言。低头沉默地喝了一口汤,抬头对刘茅道,“拿回去养着,以后……”
他再次把目光落地沈长安身上:“以后大了,给长安当宠物,也能有些用处。”
刘茅面色几经变幻,缓缓开口:“是。”
绯莹悻悻地趴在鸟架上,见刘茅捧着一只连羽毛都没有的幼鸟下来,顿时有些危机感:“沈先生又有新的宠物了?”
鸟族已经失去了凤凰遗脉,不能再失去与沈先生的裙带关系。
“这只鸟看起来又小又丑,一看就是血统平凡的普通鸟,日后恐怕连开灵智都难。”
绯莹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能像我一样,逗沈先生开心吗?”
刘茅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绯莹:“你当真这么以为?”
“当然。”绯莹想,她才是沈先生心中的第一宠物。
“你开心就好。”刘茅挑了挑眉,把毛都没长齐的鸟崽儿拎去了厨房,看看老赵那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塞给它吃。
当天晚上,有些熬夜没睡的夜猫子,在论坛上发了帖子。
【今天晚上,我家附近有好多鸟在飞,半个小时以前,连我家养的鸽子都离家出走了,这是不是某种预兆】
网友1:楼主!我这里也是啊,吓得我以为地震要来了。幸好我家的猫猫狗狗都睡得死沉,我才放心下来。
网友2:楼上是来炫耀猫狗的,鉴定完毕。
网友3:大半夜不睡,还能观察到鸟在外面飞的人,一定是单身狗。
网友4:看到这个帖子,我打算去开窗往外面看几眼。忽然想起我们这里是北方,外面雪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几分钟后,那个自称想去开窗户的北方网友回来了。
网友129:我艹,我艹,今天我们这边正在下雪,雪地上竟然有很多麻雀!【图】
这个网友不仅流言,还发了一张图上来。晚上光线不太好,大家只能看到雪地里有很多小点儿,分不清到底是树上垂下来的落叶,还是网友口称的“麻雀”。
也有一些网友不相信,问楼主究竟开了多少小号,在这个帖子里造谣?
楼主:谁造谣谁司马,我家住在X市X县,这个楼里有没有跟我住在一个地方的网友,你们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网友571:说出来你们不相信,我刚才推开窗户,差点被忽然蹿出来的猫头鹰扇一巴掌。更神奇的时候,猫头鹰后面还跟了几只鸽子。原来猫头鹰跟鸽子这个种族关系这么好?
网友1256:我觉得吧……可能是鸟类准备推翻我们人类的统治了。几百年后,我们人类会变成动物园的观赏动物,鸟类掏钱才能进来看的那种。
网友1257:所以你们讨论了这么久,也没几个人上有清晰照片的实锤?
网友1265:实锤实锤,就知道要实锤。这大晚上的,鸟飞得又快,别说拍照片,就连拍视频都不行,这些鸟仿佛有人指挥一般,我刚掏出手机,就有鸟出来阻碍我,差点吓得我把手机扔到楼下去。
一时间,仿佛有很多地方都有大批的鸟出现,倒是梧明市这边安安静静,别说各种鸟乱飞,就连虫鸣都没听见一声。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醒来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手机推送新闻——《多地鸟类乱迁徙,专家猜测起因是地球磁场紊乱,影响鸟类的方向判断能力,呼吁人类要爱护环境》。
这都什么跟什么,鸟类不是秋天开始迁徙,这都冬天了,还没迁到目的地?
关掉推送页面,沈长安懒洋洋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见刘茅也在楼下,于是顺口问了一句:“昨晚那只鸟,还活着吗?”
“请沈先生放心,还活着呢。”刘茅带沈长安去看了放小鸟的地方,不知道是谁给这只鸟缝了个鸟窝,这只鸟舒服地蜷在窝里,见到沈长安过来,唧唧叫了几声,伸着小翅膀一副要抱抱的模样。
沈长安没敢动,这么大点的小东西,他把自己两根指头就能捏死他。
绯莹鄙夷地看了眼毛都没长齐的丑鸟,刚出生没两天就知道讨好主人,真是只心机鸟。
身为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大绯胸鹦鹉,她绯莹绝不认输!
“你是大哥哥,要保护好小弟弟。”沈长安拿了食物放进鸟食槽里喂绯莹,“反正你们都是鸟类,就不要太分彼此嘛。”
绯莹:“……”
不,我是雌鸟!我是高贵的纯血大绯胸鹦鹉!
“主人最好,主人最妙!”绯莹主动伸出鸟脑袋,蹭了蹭沈长安的食指。但是当她看到道年从升降梯里出来时,立刻就缩回了脑袋。
身为一只聪明的宠物,绝对不会在大人面前与主人亲密接触。
她扭头看了眼还在唧唧叫着想让沈长安靠近的没毛鸟,眼中露出嘲讽,这种没开灵智的傻鸟,拿什么跟她斗。
“道年,你起了?”沈长安转身去推轮椅,“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道年看了眼唧唧叫个不停的小鸟,语气平静:“昨晚太吵了。”
听到这话,绯莹大气都不敢出,看来昨天晚上他们鸟族四处寻找凤凰遗脉的事,让大人有些不高兴了。
“吵?”沈长安挠了挠头,难道是他昨天晚上睡得太沉,没有听到动静?
“刘茅。”道年闭着眼,“通知他们,就说……”他扭头看向沈长安,“就说已经找到了,让他们来我这里领。”
“先生……”刘茅神情有些犹豫。
“去。”
“是。”
绯莹僵硬地扭头看着自己旁边的那只没毛丑鸟,大人说的找到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惨叫一声,绝望地倒在了地上。
究竟是谁给了她狗胆,竟敢说凤凰遗脉又小又丑?
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绯莹:我是罪鸟,我选择晕倒~
☆、46 恩人
“鹦鹉怎么了?”沈长安见绯莹忽然倒了下去, 担心地准备过来看。 “没事。”刘茅微笑,“可能是吃太多撑坏了脑子。”
“吃多了?”沈长安有些不放心, 还是走到鹦鹉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下, 见它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于是放下心来。摸了几下鹦鹉脑门上的羽毛,“等下不要再给它东西吃了。”
想到自己时不时投喂鹦鹉的行为, 沈长安有些心虚,最近这只鹦鹉长肥了不少, 里面也许大概可能是有他的缘故。
溜回餐桌边,沈长安赶紧喝了口牛奶压惊。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他连外套都没有换,穿着柔软贴身的睡袍, 慢悠悠地享受美味的早餐。
“长安。”道年抿了一口牛奶, 把杯子放回原位,“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嗯?!”沈长安餐刀磕在盘子旁,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放下刀叉,改用最喜欢的筷子,“你是邀请我做你的房客?”
“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道年皱眉。
“喜欢。”沈长安点头, 心里有些犹豫,常常来道年家蹭吃蹭喝蹭住是一回事, 干脆厚脸皮直接搬过来又是一回事。自从他跟道年认识以来,总是道年为这段友谊付出得多,他能为道年做的事情很少。
他很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房间,最喜欢的是屋子里的这些人。
总是做各种好吃的赵叔,喜欢操心的刘哥,热心的神荼与郁垒,喜欢给他采集漂亮花朵的花匠,甚至是小区的几个门卫,都让他觉得自在无比。尤其是道年,虽然总是什么事都懒得动手,说话能省一个字,就绝对不多说两个,可是跟他在一起,是他八岁过后最快乐的时光。
不用担心会有犯罪分子来报复他,不用担心自己烈士家属的身份被曝光,可以放下一切包袱,完完全全做自己。
但是……
他不是没有家,就这么住在朋友家里,怎么想都不是个道理。
“我……”沈长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道年打断。道年很少有打断他说话的行为,一时间沈长安竟然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道年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道年想要勾起唇角,但是这一次他仍旧失败了,他仿佛天生不会微笑,所有无论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想要的效果,“你能多陪我一段时间么?”
看着道年那双幽深的双眼,沈长安已经在脑子里为道年想出了无数情绪,比如孤寂、犹豫,他似乎还看到,道年那扇紧闭的心门,终于为他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若是自己不愿意接纳这道缝隙,那么这扇门又会紧紧地关上。
“那、那我就搬过来住一阵子?”沈长安想起张大爷那里还有只需要自己投喂的鬼,以及还没有找到这个鬼命运被改变的原因,又补充道,“不过偶尔还是要回去看看房子。”
“好。”道年半阖的眼睛睁开,“如果你能一直与我……”
轰隆!
惊雷响起,巨大的光亮在窗外闪烁,沈长安没有听清道年这句说了什么:“啊?”
“没事。”道年垂下眼睑,藏住了眼中对这道雷的讥讽与冷漠,“我是说,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沈长安往窗外瞅了好几眼,“最近的天气真是太怪了,一会儿打雷一会儿下雨,台风说要来最后又消散了。大冬天的,雷说劈就劈,也不见下几滴雨,这是在闹着玩?”
话音刚落,雨就噼里啪啦降落下来,沈长安:“……”
早餐刚吃完,鸟族的长老们就匆匆赶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步履不稳,面色苍白的孔长老。
沈长安正盘着腿,拿着平板电脑窝沙发上玩游戏,见到昨天晚上那群脸色难看的人又过来了,起身套上拖鞋,弯腰在道年耳边小声道:“你们聊,我上去坐会儿,等雨停了我带你出去散步。”
众鸟族长老看到沈长安与道年如此亲近,收起自己激动的心情,把头垂得更低。
道年微微颔首,等沈长安上去以后,右手食指微微一动,整层楼被结界包围,外人无法看到结界中真正的景象。
“多谢大人相助。”鸟族众长来齐齐跪在道年面前。昨夜过来的时候,他们以为大人不会再插手此事,没想到大人不仅帮他们找到了凤凰遗脉,还让凤凰遗脉孵化了出来。
整个天下,除了大人能让生机近乎断绝的凤凰遗脉孵化以外,还有谁可以做到呢?
想到他们不久前还在恨天道无情,鸟族众长老就觉得脸红,内心越加愧疚。
“多谢大人,为我鸟族保住唯一的凤凰遗脉。”孔长老带着所有的长老磕了下去,这一次他们磕得真心实意,就算是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
看着这些鸟妖匍匐在自己面前,道年冷声道:“与我无关。”
众鸟族长老听到这话,惊讶地抬头,发现大人似乎并没有骗他们,难道……救他们鸟族的另有其人?
“不知是哪位恩公,为我鸟族保下了唯一的遗脉?”孔长老对着道年又是一拜,“我鸟族上下,愿奉这位恩公为上宾,不敢有半分怠慢。”
“沈长安。”
“沈……”孔长老惊骇道,“那个人……”
“大人,您说的是那个有资格留在您身边的人类?”
道年没有理会孔长老的问题,继续道:“昨夜他带回凤凰蛋后不久,小凤凰就孵化了出来。你们信与不信并不重要,把它带走便是。”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在鸟族听来,那就是沈长安把凤凰蛋带回来,然后道年大人想办法让蛋孵化了。
想到他们前不久还在背后各种抹黑这个人类,怀疑他是人类派来的祸水,心机深沉,用尽手段来勾引大人。没想到转头人家成了他们鸟族的恩公,鸟族众长老又羞又愧,几乎没脸抬起头来。
“从此以后,沈先生便是我族贵客,但凡沈先生有要求,我族上下定会尽量满足。”孔长老对着道年俯首跪拜,“此等大恩,我族世代铭记在心。”
他们倒是没有怀疑沈长安故意把凤凰遗脉偷了出去,就算他们以前对这个人类有再多的不满,心里也明白,一个人类是不可能进入鸟族禁地,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带走凤凰遗脉。
若不是沈先生带回了凤凰蛋,又恰好在道年大人跟前十分有脸面,他们鸟族的凤凰遗脉又怎么可能保得住?
亏得他们以前日日嘲讽沈长安勾引道年大人,为人类谋得好处。结果得了好处的,竟是他们这个与沈长安没什么关系的鸟族。
越想越脸热,鸟族觉得他们都欠了沈长安一个大大的因果。
“别站着了,带着小鸟离开。”
鸟族众长老跟着刘茅,来到小凤凰居住的地方,发现他们鸟族最珍贵的小凤凰,住的竟是用软布搭出来的鸟窝,而不是梧桐枝窝,心里又是心疼,又不敢在大人面前露出半点心疼的情绪,只敢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抱这只稚嫩的凤凰。
“吱!”
就在孔长老碰到小凤凰的那个瞬间,小凤凰发出惊天灭地的惨叫声,仿佛孔长老身上有针在扎它似的。孔长老顿时僵住了,孔雀是离凤凰血脉最近的一族,若是小凤凰不愿意让他靠近,还有谁能带走他?
孔长老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其他长老也来试试,哪知道小凤凰越叫越惨,仿佛正在受无数人的虐待,到最后嚎叫得奄奄一息,也不愿随鸟族众长老离开。
鸟族众长老慌了神,小凤凰为何不愿意随他们离开?
“凤凰不愿随我等离开,求大人示下。”孔长老跪在道年面前,神态卑微极了。此刻的他,不过是个为了整个鸟族未来,而放下所有尊严的年迈老妖而已。
道年也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在这只凤凰孵化前,长安说过几句话。
“遇到天命之子后,从里面破壳出来一只凤凰或是神龙,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难道这只凤凰,在还未破壳之时,便已经认了长安为主?
可是……长安这个主人知道吗?
面对鸟族众长老战战兢兢的神情,道年竟难得对他们生出了些许怜悯:“他能孵化是因为得了他人机缘,在恩情未还之前,也许你们无法带走他。”
“凤凰孵化出来,已是逆规则而行,他若没有这位恩人庇佑,只怕离开此处,便会死于法则之下。”道年看了眼窗外,“其实我也想知道,法则究竟对凤凰一族无情到何种地步,要不你们把它带出去试试?”
鸟族众长老:“……”
不,他们不敢。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鸟长老们看着近在眼前却又无法带走的小凤凰,内心犹如乘坐云霄飞车,不断上升下落,最后终于啪叽一下,摔落到了谷底。
“请问大人,我族凤凰的恩人,可是沈……长安?”孔长老颤抖着嗓子,说出了大家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如你们所愿,正是他。”
孔长老想,如果现在把孔雀族里那两个得罪过沈长安的小辈拎过来,让他们给沈长安当牛做马,沈长安会不会待小凤凰更好一点?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日,当初他们死活也要讨好沈长安啊。
沈长安下楼的时候,发现那些客人还没走。他们不仅没有走,见到他下来的时候,还纷纷露出了热切的目光,仿佛在短短一个小时里,他从路人甲进化成了万人迷。
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扭头看向道年,脑子里隐隐有个靠谱的猜测。
难道这些人欠了道年太多的债,想要他帮着说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鸟族噗通一声跪在沈长安面前:爸爸!
☆、47 心塞
“来。”似乎察觉到沈长安的不自在, 道年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沈先生。”
沈长安看到这些原本还坐着的人, 在他朝道年走去时, 齐齐站起了身。直到他在道年身旁坐下, 这些人才再度坐了回去。
这么郑重?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见他们的行为,让沈长安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孔长老道:“沈先生,家中小辈曾无礼冒犯您, 我们教育后辈无方,感到万分惶恐,请沈先生原谅。”
沈长安见他们神情如此凝重,干笑道:“不知诸位口中的晚辈是……”
经这些人一提, 沈长安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辈, 原来是曾在办公楼下对他冷嘲热讽的年轻男女,当时刘哥好像说他们是什么孔家的晚辈?
“诸位不用放在心上,此事过后, 孔先生与孔女士已经深刻认识到他们的错误,并且还为我们部门赞助了不少宣传经费。”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沈长安也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想到这, 沈长安忍不住多看两眼孔长老,眼神不自觉便有了几分怜悯。这群人中, 他对这个老人最有印象。这个老头儿也真可怜,一个后辈跑到道年这里闹事,连累他年纪一大把跑来道歉, 没想到那对孔家姐妹也是他家的孩子。
一口气养出三个不省心的晚辈,可怜年纪一大把,还要出来为他们擦屁股。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但孩子小时候就要多管管,等他长大长歪了,再去管,就有些来不及了。”沈长安语重心长道,“对小孩子不能溺爱,该严格时一定要严格,该讲道理的时候就要讲道理,不能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再有权有势,也有可能遇到得罪不起的人,到时候就算你们这些长辈丢下脸面去求人,也来不及了。”
“不能溺爱”“严格”“得罪不起”,沈长安每多说一个词,鸟族长老们就忍不住多抖一下,内心甚至开始怀疑,沈长安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妖修的身份,准备苛待他们鸟族唯一的凤凰遗脉了。
见这些客人时不时扭头看鸟架,沈长安以为他们对那只鹦鹉感兴趣:“不好意思,那只鹦鹉胆子有些小,请各位不要一直盯着它。”
可怜的小鹦鹉,平时多活泼,今天被这些陌生人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这些人还时不时盯着它,这不是吓死个鸟么?
缩着脑袋装死的绯莹听沈长安忽然提到自己,恨不得一头栽下去。身为一只修为不怎么样的鹦鹉妖,刚刚嘲讽了整个鸟族未来的希望又小又丑,她哪还敢在众多长老面前出声?
众长老表情有些怪异,他们看的并不是鹦鹉,而是因为旁边的小凤凰啊。可是这个话,他们不敢对沈长安说。
“沈先生能喜欢我们送过来的鹦鹉,是这只鹦鹉的福气。”为了搏得沈长安几分好感,孔雀长老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这只鹦鹉是你们家送过来的?”沈长安真没想到,这些欠债的人为了讨好道年这个债主,连送宠物的手段都用上了。
“正是。”孔长老连忙应下。
面对老人希冀的目光,沈长安干巴巴夸奖道:“这鹦鹉,挺好的。”
“多谢沈先生夸奖。”
沈长安:“……”
这种客气与礼貌,真让人不安。
道年淡淡开口:“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可以走了。”
众长老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小凤凰,可是道年发了话,他们又不敢不走,只好期期艾艾道:“先生,那个鸟……”
当着沈长安的面,他们倒是没有称道年为“大人”,更不敢让他知道,这栋屋子里还有只凤凰。
“死不了。”道年语气更冷,“你们若是不放心,就自己拿回去。”
“什么鸟?”沈长安看这群人的表情万分纠结,仿佛被迫在道年这里放了某个稀世珍宝,偏偏除了道年,没人能护住这个珍宝。
“昨夜孵出来的那只小鸟。” 道年淡漠的眼神扫过众鸟族长老,“他们家里最喜欢养鸟,见到小鸟后便心生喜爱,想向我讨要,又怕养不好。”
“原来是这样。”沈长安没有多想,“现在这只鸟连羽毛都没长出来,等他大一点,再让你们过来看。”
“多谢沈先生。”鸟族众长老满脸感激,若不是害怕吓到沈长安,他们恨不得当场跪下以示感谢,“请……请沈先生一定要好好照顾那只小鸟,我们愿意承包它的所有费用。”
跟他们无关的鸟,都能喜欢成这样,看来还真的是一群爱鸟之人。
“不用不用,我们这边有……”
“应该的,应该的。”鸟族众长老纷纷道,“请沈先生多多费心。”
沈长安:“……”
他跟道年养的鸟,跟他们有多大关系,还“应该的”?
看了眼被他们亲手送过来,却不太受关注的鹦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没有得到的永远在骚动”?
等这些人一步三回头离开后,沈长安走到鹦鹉身边,伸手摸了摸它的脑门:“没事,主人疼你哦。”
绯莹:“……”
不不不,求您还是多心疼心疼她旁边那个吧,她一点醋都不会吃,真的。
“唧唧唧唧……”
旁边的小凤凰感觉到熟悉气息的靠拢,又张开了稚嫩的翅膀。
“这小东西的叫声,怎么有点像小鸡仔?”一开始,不是吱吱叫么?
沈长安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小鸟的翅膀,把它从头到下看了好几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只鸟身上的细绒毛好像多了一点点?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刘茅端着一个很小的碗过来,用挖耳勺大小的阴勺给小鸟喂一种红艳艳的果泥,小鸟嘴巴张得老大,一口一勺吃得很是欢快。
“这是什么?”沈长安闻到这种果泥还挺香。
“这个?”刘茅把小碗跟勺子塞到沈长安手里,“昨晚他们送过来的,味道还不错,我拿来给你尝尝。”
沈长安:“……”
他并没有跟小鸟抢食物的意思。低头看了眼长着嫩黄嘴的小鸟,沈长安学着刘茅的样子给他喂吃食。
小东西吃得翅膀都扇起来了。
沈长安小声道:“毛都没长齐,别想着飞了。”
没过一会儿,刘茅端着一盘红色浑圆似珍珠的水果过来:“沈先生,尝尝这个。”
“这个是什么?”沈长安接过果盘,捡起一颗啃了两口,难怪小鸟崽儿喜欢吃,原来这种水果这么美味。
他捡了一颗放到鹦鹉食槽里:“刘哥说你今天吃多了,所以今天只能吃一颗这个。”
绯莹盯着这颗灵气充裕的琅玕果,有些不敢下嘴。这种水果十分难得,要在不染秽气之地,由三头人亲手伺弄才能成功结出果子来。
在鸟族学堂里,她看过无数次这种果子的照片,可是从没吃过,甚至连味儿都没闻到过。
现在忽然得到完整的一颗,她哪里敢真的吃。怯怯地看了眼刘茅,绯莹决定,只要刘先生眼神有半点不对劲,她就把果子推出去。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多,刘茅根本就没有看她。她心一横,埋头开始猛吃,就算要死,她也要做一个吃到琅玕果的饱死鸟。
“来,张嘴。”沈长安走到道年面前,喂他吃了颗果子,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道,“上班的时候嫌累,不上班又无……”
手机响起,沈长安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是杜仲海。
“杜主任。”沈长安把盘子放在膝盖上,见道年吃完一颗水果,又顺手喂了他一颗,“没有出去玩,就在本市。”
“哪儿?”沈长安皱了皱眉,把果盘放到道年面前,“好的,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他站起身道:“道年,又见突发事件需要我马上去处理,如果中午我回来得太晚,你就别等我一起吃饭了。”
“发生了什么事?”道年见他匆匆上楼换外出的衣服,趁着他下楼准备出门时,多问了一句,“我让神荼开车送你。”
“没事,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沈长安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别担心,没什么大事。”
看着空荡荡的大门,道年面无表情地把面前的琅玕果推开,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跟以往无数次一般,只要沈先生离开,屋子就会变得死一般寂静。就连叽叽喳喳吃东西的小凤凰,都缩起了挥舞的小肉翅膀,不再发出声音。
刘茅喂完小凤凰,又朝它嘴巴里滴了两滴琼露,用小毛巾一卷,把它裹了起来。转身推着道年到了楼上,刘茅道:“先生,沈先生……是不是……就是那道生机的化身?”
先生从未亲近过哪个人类,自从遇到沈先生后,先生一直对他很特别,他以为是先生喜欢功德深厚,生性纯善的人类,从未想过,遍寻不着的生机,就在他们的眼前。
见道年不说话,刘茅又问:“您是不是早就看出,他就是大道消散前故意分出去的生机?”
所以沈先生才能记住先生的名字,不仅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功德,而且神鬼莫近。
道年闭着眼睛没有搭理刘茅,仿佛他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不是能引起天地变换,万千生灵命运转折的大事。
“先生……”刘茅见道年不愿开口,只好无奈地退了出去。
“你又去劝先生了?”老赵见刘茅下来,抖了抖手上的围裙,慢吞吞系在了自己身上,“你都给先生做了近万年的坐骑了,怎么还放不下那颗执拗的牛心?”
“你堂堂司灶星君,现在连座神庙都没有,寄居在先生座下,倒是放得开。”刘茅想到沈长安的真正身份,心情就万分复杂,“若是五十法则归位,天凌驾于众生灵之上,也许你们神族又能恢复往日荣光了。”
“神也好,妖也罢,不都那么回事?”老赵笑呵呵地拍了拍系好的围裙,“你又怎么知晓,五十法则归位,情况就会比现在好?也许大道想要的,本就是万物覆灭,得到一个新世界。”
“大道无情,天地万物生死,它又岂会看在眼里?”老赵道,“当年大道消散,天地即将倾覆,生灵同悲,大人在天地生灵的祈求中诞生,他掌管了大道留下的四十九道法则,却又不是无情的大道。”
“他不是无情的法则,而是众生灵对活下去的渴望与法则化身。”老赵长长叹息一声,“老刘,我们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陪着大人,而不是试图去改变他的想法。”
“更何况……”老赵挑眉,“你也改变不了啊,你又不是沈先生,说的话大人根本就懒得听嘛。”
刘茅:“……”
真不知道哪种更难过一点,反正都很心塞……
作者有话要说: 刘茅:伐开心,不想说话。
☆、48 不要慌
沈长安赶到杜主任说的地方时, 四周已经为了一些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他跨过警戒线的时候, 听到大爷大妈正在讨论屋里的死者。
“这老李头也真是可怜, 唯一的孩子在十几年前过世, 身边每个人照应,死了都没人发现。”
“唉, 还是社区工作人员来入户查访发现不对劲,才报的警。”
“幸好是冬天哦, 万一是夏天,好几天家里没人,岂不是臭了。”
“少说几句吧,万一惹得人家不开心, 小心大半夜来找你。”
“呸呸呸, 胡说八道什么,我又没有害过他。”
沈长安回头看了眼这些看热闹的人,他们的情绪很复杂, 既有对死亡的恐惧,又有对生命的漠然,还有种看到别人这么惨, 自己似乎还过得下去的优越感。
死者房屋在一楼,沈长安走到门口, 见屋里有警察与法医,便没有进去打扰他们的工作。
“死亡时间大概在前天晚上九点左右。”法医把工具收了起来,转身对守在屋子里的姚怀林道, “姚队长,从死者遗体上来看,死者应该是死于心脏病突发,没有人为伤害的痕迹。”
“辛苦了。”姚怀林叹息一声,挥手让同事把死者的遗体装进尸袋中。梧明市虽然不算大,但是像这种孤寡老人因无人照顾,无声无息地死亡并不是特例。
这栋屋子里有一家三口的合照,但却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看得出死者已经独自居住很久了。幸好最近气温低,死者的遗体即便经过三四十个小时才被人发现,也没有腐败得太明显。
屋里还有很多雕刻的工具,以及一些雕刻精美的根雕,他大概能猜到这个老人以何为生,只是死得如此无声无息,还是让他有些唏嘘。
点燃烟猛吸一口,姚怀林压下了心头那点同情,做警察的,最忌讳的便是太过感情用事。同事们把遗体往外面抬,他小声提醒了一句:“大家的动作轻点,让老人家走得有尊严些。”
吐出嘴里的烟,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沈长安。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扔给沈长安,“戴上。”
沈长安戴上口罩问:“可以进来吗?”
“进来,不是凶案现场。”姚怀林知道发生这种事,民服部门也要建档录入工作系统,就给他说了一下大致情况:“死者六十七岁,男,职业是根雕师。无妻无子,发现死者的是社区工作人员,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九点左右,非他杀。”
根雕师?
沈长安跨进门的脚顿了顿,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当他看到墙上的照片以后,这种预感成了现实。
站在这个有些冷清的屋子里,沈长安沉默片刻:“你是说,他的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九点左右?”
“对,像这种正常死亡,现场没有外部因素干扰,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比较准确的。”姚怀林见沈长安神情有异,“怎么了,你怀疑他的死亡原因?”
“没有。”沈长安缓缓摇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家三口照片,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前天晚上他见到店主时,已经是夜里十点过后了,他说本来已经睡下,可是想到还欠他的根雕,所以特意赶了过来。
临死惦记着客人要的东西,变成鬼也要交到他手上,这样的坚持,是店主的诚心还是对根雕的追求?
店主对他说,找不到徒弟就算了,是真的已经放下,还是因为死亡让他不得不放下?
沈长安心里难受,他为店主孤独的死亡,还有手艺没有得到传承难受,也为自己感到难受。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个老人,没有亲人没有牵挂,若是深夜里猝死,也不会有人发现。
“沈长安,你怎么了?”见沈长安看着照片发呆,姚怀林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别看了,走吧。”
“姚队。”两人刚走到门口,一位警员走到姚怀林面前,“我们在死者生前开的店附近走访了一遍,有位快餐店的职员告诉我,前天晚上十点过后,有个年轻人从死者店里出来,在他那里买了一杯牛奶。”
姚怀林看到警员拿着的证物袋里,放着一杯插着吸管的牛奶。
“我们在死者店里查看过了,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但是我们在死者的银行账户上发现,当天晚上的十点二十二分,有一笔钱经过微信转账,进入了死者账户。”
姚怀林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他连忙问:“有没有查到,转这笔钱的人是谁?”
“是一名叫做沈……”
“是我。”沈长安叹口气,摘下口罩道,“两天前我在那家店里买了一座根雕,由于根雕还有一点点瑕疵,老板就让我等一天再过去拿。前天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我接到老板的电话,说根雕已经全部完成,如果我急着要,当天晚上就可以去店里取走,所以我就去了。”
“这么冷的天,晚上十点还跑出去拿根雕?”姚怀林一点都不想怀疑沈长安,但这事实在有些解释不通,“我以为能让男人这么积极的,只有女人或是为了给女人准备礼物。”
说到这,他挑眉看了眼沈长安:“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女朋友的男人。”
沈长安:“讨论案情可以,人身攻击就不需要了吧。”
“嘿,谁跟你人身攻击了?”姚怀林看了眼时间,“走吧,兄弟,按照规矩你要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另外,这事牵涉到死者的问题,事情说清楚以后,可能需要签一些手续,你让你的家人替帮跑一趟。”
准备跟着姚怀林上警车的沈长安脚下一顿:“别人可以吗?”
“别人当然可以,但现在这个社会,谁愿意为无亲无故的人来警局?梧明市就这么大点地方,什么事在三言两语后就传得乱七八糟,越小的地方越看重脸面,你还是要找个信得过的人。”
沈长安沉默了,他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没忘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你也不要紧张,咱们不放走一个坏人,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例行公事的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姚怀林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以为他在担心进警局的事,“死者的死亡原因,法医已经验得明明白白,不要担心。”
“我没有担心这个。”沈长安揉了揉鼻子,叹气道,“我是在担心,我一个孤家寡人,为了这种事麻烦别人,开不了口啊。”
孤家寡人?
姚怀林忽然想起,沈长安是本市引进的重点高校人才,档案记录关于亲人那一栏,却什么都没有,他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嘴欠,什么话戳心刀子,他就说什么。
就在姚怀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时,沈长安的手机响了。
“道年?”沈长安接起了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道年看着窗外,“雨停了。”
沈长安忽然想起,自己早上说过,等雨停了就推道年出去转一转:“我这边遇到了点麻烦,中午可能赶不回来了。”
“什么麻烦?”原本还懒洋洋团在轮椅里的道年站了起来,伸手就想召唤出镜子看沈长安遇到了什么事。
“我……进局子了。”
召唤镜子的手顿住,道年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温和一些:“你不要慌,我马上过来。”
“我不慌。”原本心里还空落落的沈长安,在听到道年“马上过来”后,内心就像是被人塞进一颗大柚子,香甜不腻,又带着几分酸胀。
“嗯。”沈长安揉着鼻子,“我没有慌。”
姚怀林见沈长安挂了电话以后,什么悲伤寂寞都没了,换成了一个招牌的灿烂笑脸,忍不住有些牙酸:“怎么了,中千万大奖了?”
“没,有人来接我了。”沈长安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在车上就开始问,等下能省不少时间。”
“那可不行,我们在提问的时候,要严格遵守规章制的。”姚怀林想说,有人来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可是想到沈长安那句“孤家寡人”,调侃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证物已经先一步移交到相关部门,沈长安到警察局后不久,检验结果就出来了,那杯牛奶上只有沈长安跟快餐店店员的指纹,并没有留下死者的指纹。
另外,店铺附近公路边监控仪里,却拍下了令警察们不解的一幕。他们看到,在晚上九点四十分左右,一位疑似死者的老人打开了店铺大门,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沈长安进了店,进去后没过几分,沈长安又快步去对面快餐店买了一杯牛奶。
正是那杯放在根雕店,没有人动过的牛奶。
又过了几分钟,沈长安从店里出来,根雕店的灯光在他离开后不久便熄灭了,但是开店门的那个老人,却一直没有从店里出来。
“这……也太邪门了。”查看监控仪的警察小声嘀咕了一句,“就像是死者特意等着他去取货,等他取完货,就心愿已了了。”
虽然沈长安当天晚上出现的时间很可疑,但是除了这一点外,他并没有任何作案的动机与疑点,更重要的是,店主死亡地点在家里,并且死因非他杀,所以他并没有成为嫌疑人。
姚怀林跟李队听完沈长安讲的前因后果,忽然想起不久前,沈长安在山泉谷里闯进鬼窝还不自知的事,看沈长安的眼神里,带了些同情。
这是见鬼却不自知啊?
姚怀林把笔录资料让沈长安签了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哥们,你也不容易。”不仅见了鬼,还给鬼买热牛奶转尾款钱,这样的际遇,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
“李大队,姚队。”一位警员敲门进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沈长安一眼,“沈先生的朋友来接他回去了。”
“行。”姚怀林朝沈长安抬了抬下巴,“走吧,以后你……”
还是少遇到些鬼吧。
一切尽在无言中,姚怀林再次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
沈长安听到道年来了,也没心思猜测姚怀林这是什么意思,他走出问询室,发现警局里不少人都在看他,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警察局抓到的嫌疑人很少吗,为什么都盯着他瞧?
“你们都怎么回事呢?”姚怀林走在沈长安身后,见到这一幕也有些莫名其妙。
“姚队。”一个警员小声道,“您出去见了就知道了。”
姚怀林走出去一看,看到十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把办事厅挤得水泄不通,忍不住嘴欠:“这满屋子人,是准备劫法场啊?”
“警察同志,您误会了,我们是沈先生的律师团队,将竭诚为沈先生提供一切法律援助。”一个离他最近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得满脸斯文。
“道年。”沈长安目光穿过众多的西装男人,落到了众人身后的道年身上。然后一个哧溜,就钻到了他身边。
道年轻轻握住他的手,目光看向姚怀林:“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护短.道年:说吧,谁欺负我家的人类崽儿了?
☆、49 你是妖怪吗
姚怀林瞪了沈长安一眼, 去你爷爷的孤家寡人,来这么多人,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这里出什么事, 他笑着解释:“是这样的, 有些小疑问需要沈先生来配合调查,现在事情已经查清楚, 与沈先生没有什么关系。”
道年微微颔首,对沈长安道:“我们回去。”
刚才光注意道年去了, 没有发现屋子里挤了这么多人,沈长安看了看西装革履的律师团,低头在道年耳边小声道:“这……都是你带来的人啊?”
“嗯。”道年知道年轻人类最好面子,长安被带到警察局, 心里跟面上肯定都有些过不去, 他多带些律师过来,面子里子都能保住了。
沈长安发现姚怀林在偷偷瞪他,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只需要签几个字就行。”
“你的事,不麻烦。”
沈长安心头一震, 抿着唇没有说话。
“要签的文件在哪?”道年看向姚怀林。
姚怀林把需要签的文件交给律师,律师又双手呈到道年手里, 道年拿起笔即将签字的时候,律师小声道:“先生,这种事我们代理律师来就可以了。”
道年看着最后一栏的家属(代理人)签字, 伸出手:“不必。”
律师看了沈长安一眼,把笔递到了道年手中。
道年。
刚劲有力的两个字落在纸上的时候,警察局外忽然狂风大作,把警局的大门与窗户吹得咔嗒作响。
几张打印纸朝道年飞过来,被沈长安一把抓住,他朝风吹来的方向站了站,帮道年挡住了风。
狂风没有停,雷电也跟着下来了,天空中翻滚的雷云,像是发怒的神龙,誓要把天地撕开。
“这破天气!”姚怀林按住差点被风吹走的警帽,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关紧,就看到一道雷劈在窗户外,唬得他不自觉往后仰了仰:“我的个贼老天,这什么天气。”
律师团默默看向道年,这事儿跟天没关系。
道年仿佛没有听到窗外的动静,他紧紧捏着手中这份文件,把笔放回律师手里:“填好了。”
咔嗒嗒。
防雷电的窗棂被狂风吹得直响,呼啸的寒风似乎用尽力气想要钻进小小的警察局里,可是却没有办法。
把文件交到姚怀林手里时,道年扭头看向窗外,忽然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连幽深的双眼中,都染上了一层笑意。
沈长安几乎没有见过道年开心的笑容,见他忽然笑得这么好看,脑子有些犯晕:“道年,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风。”道年右手食指在轮椅上轻轻一点,一道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屏障落在了警察局四周,“以为自己有团天灭地,卷土重来的力量,实际连警察局的窗户都吹不开。”
“哈?”沈长安觉得自己智商还是很正常的,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智商有些着急。
“有些事,只要开了场,结局就不一定能按照计划来。”道年渐渐收起笑容,仰头看向沈长安,“长安,你说是不是?”
沈长安点头:“你说得对。”
你是我好哥们,只要不杀人放火违法乱纪,当然说啥都对。
屋外的狂风忽然停了下来,沈长安看向窗外,一道闪电刚好劈了下来,差点亮瞎他的眼睛。
“低头。”
沈长安乖乖低下了头。
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蒙住了他的双眼。
“不要看这些玩意儿,对视力不好。”
姚怀林把沈长安跟他那个朋友签好的文件放进文件盒里,转头见沈长安弯着腰,他朋友正遮住他的双眼,两张脸的距离不到十厘米,怎么看怎么……亲密。
他抹了一把脸,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办了件与同性恋爱有关的案子,所以他现在看什么都gay里gay气?
雷电很快像狂风一样消失了,道年松开遮住沈长安双眼的手:“走,我们回去。”
沈长安扭了扭弯得有些酸的腰,对道年道:“等我,我跟姚怀林打声招呼。”
见沈长安朝自己走过来,姚怀林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往旁边过道里一拉,小声骂道:“沈长安,这就是你给我老子说的孤家寡人?”
“有句话叫关心则乱,我这哥们也是担心我吃亏,才带这么多律师过来。”沈长安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除了人多了点以外,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嘛。”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姚怀林假意捶了他一拳,“你这朋友看起来不简单,你上哪儿抱的大腿子?”
“从超市门口捡来的。”沈长安揉了揉有些饿的肚子,“事情办完了没有,我要回去吃饭呢。”
“屁,老子信了你的鬼话。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上辈子是猪变的吗?”姚怀林拿他没办法,“以后做事长点脑子,别见了鬼也不知道。”
“什么鬼不鬼的?我看到的,都是善良的人。”沈长安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对姚怀林笑了笑,“行了,我走啦。”
“走吧走吧。”姚怀林摆了摆手,“希望以后我办案子的时候,不要再看到你了。”免得看到一堆律师,让他心肌梗塞。
“那可真难,只要与我们民服部门有关的,我都有可能过来。”沈长安笑眯眯应了一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哦,姚队。”
“滚!”姚怀林抬腿就要踢,沈长安扭身跑了出去。
看着沈长安欢乐地跑向朋友,姚怀林笑骂道:“这混蛋玩意儿分明是想气死我。” 不过幸好有人来接他回去,这么冷的天,谁想孤零零来,又孤零零的去呢。
沈长安跟道年一起离开警察局后,他看向离他们最近的律师:“今天的事情麻烦各位了。”
“沈先生客气了。”律师笑着道,“能为您跟先生做事,是我们的荣幸。这是在下的名片,以后您如果需要法律援助,随时都可以找我。”
“多谢。”沈长安接过名片,上面只有对方的姓名与联系方式,并没有家庭住址,也没有工作室的名字。
难道他们都是道年的私人律师?
沈长安没有多问,他把名片收下:“我叫沈长安,谢先生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沈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早已听闻。”谢治与沈长安握了握手,“期待下次还能为您服务。”
沈长安:“……”
他很出名吗?
送走这些律师,沈长安跟道年坐进车里,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道年,你吃午饭了没?”沈长安拿小眼神偷偷瞥道年。
“没。”道年闭着眼,一副做完刚才那些事,好像很累的模样。沈长安赶紧狗腿地拉起毛毯给他盖上。
“我看对面有卖烤红薯的,要不我们买两个尝尝。”
“嗯。”
沈长安让司机把车停到路边,快步跑到街的对面,挑了两个烤好的红薯跑回来,一头扎进车里:“最近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他以前住的地方有暖气,室外温度虽然低,但是大多时间都待在屋内,所以并没有觉得怎样。没想到梧明市的冬天这么冷,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这几天还在十度左右,他不敢想象,等到了零度左右的时候,这座城市会冷成什么样子。
撕开烤红薯的皮,沈长安把红薯与勺子塞到道年手里:“先尝尝甜不甜。”
道年吃了一口,面无表情道:“不甜。”
“老板还跟说我不甜不要钱,我又被骗了?”沈长安不死心地扒开剩下的那个红薯,用勺子舀来吃了一口,“我这个甜,咱们换。”
道年看着沈长安把甜的红薯换到自己手里:“不想动,累。”
沈长安:“……”
懒成这样,幸好道年有钱,如果没钱恐怕要被饿死了。
他叹口气,一边喂道年吃饭,一边时不时给自己塞一口。他年纪轻轻,似乎已经提前过上了给孩子喂饭的生活。
整个车厢被红薯的甜香包围,沈长安给道年细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过他隐瞒了老人死亡时间在他拿根雕前这件事,只说老人死前见过他,所以警方才会带他回去问话。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一辈子的坚持值不值。”沈长安咬着勺子,语气里没有平日的欢快,“也许离开世间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意那份坚持。”
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总是喜欢帮助他人,也许并不是他有善良得没有瑕疵的美德,而是只有帮助他人,才让他有种被这个世界需要,被这个世界在乎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些,他就是这个世界可有可无的存在。
道年看沈长安:“也许对于当事人而言,坚持过就是一份完美的答卷。你不是他,所以无法用自身角度去揣测他的想法,而他也不是你,他的命运也不会成为你的命运。”
沈长安看着道年,吃了口红薯,忽然就笑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值与不值,是赵叔做的美食不够好吃,还是工作太无聊,又或是游戏不够好玩?
“你说得有道理。”沈长安又连吃了几口红薯,“人嘛,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道年盯着沈长安看了很久。
沈长安朝他咧嘴一笑:“怎么,是不是被我这段有哲理的话震惊了?”
“不。”道年冷漠无情道,“我只是在用眼神提醒你,你吃了我的红薯。”
沈长安:“……”
回到道年家,沈长安没有急着吃饭,而是上楼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坐到餐桌前用餐。
吃完饭,他遵守了早上的承诺,推道年在外面散步。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沈长安打个哈欠,吃饱饭以后,人就容易犯困。
“今晚十二点过后,就是双十一购物狂欢日了。”沈长安掏出手机看了几眼,“咱们屋子里,还缺什么东西?”
道年:“不缺。”
“真没什么想买的?”沈长安皱起眉头,有些不死心,“可是这种日子,不买点东西,总觉得亏了一笔钱。”
他低头看了眼道年的脚:“你平时不爱出门,要不我给你买几套保暖睡衣,加绒袜子?”
“花瓶也可以买几个。”
“对了,还可以给赵叔买一套道具。”
“神荼跟郁垒喜欢什么,要不给他们兄弟二人买手套?”这兄弟二人平时喜欢站在门口,他怀疑他们是道年的私人保镖。
道年看沈长安把他推到半路,就开始掏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购物车里扔,沉默半晌:“你高兴就好。”
年轻人喜欢买东西,也很正常,他要学会去理解,代沟少一点,矛盾也能少一点。
沈长安挑东西挑得正开心,忽然杜主任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暗想,该不会又是让他加班吧?
等手机响了将近半分钟,他才按下通话键。
“杜主任?”精神百倍的声音在开口那个瞬间变成了困意满满。
“对,刚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吃了碗泡面就躺床上休息了会儿。”需要卖惨的时候,沈长安绝对不手软。
“长安啊,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注意休息,不要劳累过度。”杜仲海温和地嘱咐了几句,没有提让沈长安加班的事,沈长安渐渐放下心来。
“你来咱们梧明市这边,有三四个月了,你觉得这边怎么样?”
“挺好的。”沈长安低头看了眼无聊地靠着轮椅发呆的道年,“在这里的几个月,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杜仲海笑了好几声,话锋一转,“我刚刚接到帝都那边传来的消息,帝都安全部门想要调任你去帝都任职。但是上面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所以让我来问一下你的打算。”
没想到杜主任这个时候联系他,竟然是为了工作调任的事。
“以你的能力,留在我们梧明市是屈才了。当年令尊参与剿灭的犯罪团伙已经被一网打尽,你这些年的档案也处理得很干净,回帝都那边工作,对你未来发展非常有帮助。”杜仲海虽然舍不得沈长安离开,但是更加舍不得沈长安的才能被埋没,“我的情感上是舍不得你离开的,但是以你的能力,应该去更好的部门,为更多的老百姓谋求福利,所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不要辜负自己与国家。”
“杜主任,”沈长安喉头动了动,他低头看道年,道年刚好抬起头看他,他一眼便望进了道年黝深的眼瞳中,“我觉得梧明市很好,我没有换工作的想法。”
“长安,你还年轻,不要感情用事。”杜仲海道,“你现在放弃了这个好机会,我担心未来你会后悔。”
“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我决定。”沈长安弯腰拉了拉道年膝盖上的毛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梧明市有更重要的人。”
至少在这个地方,有人会接他回家。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急着回绝上面的调任邀请。”杜仲海叹息一声,“人生很短,世上没有后悔药,周一你再回复我。”
挂断电话,沈长安继续逛购物网站。
“你想回帝都吗?”道年忽然问。
沈长安手上的动作停住:“你听见了?”
道年挑了挑眉。
“对于我而言,在哪儿都一样。”沈长安笑了笑,“在帝都大展宏图,也许是很多人的理想,但对于我而言……”
“我这个人没什么理想,这样就挺好。”沈长安推着道年继续往前走,“你呢,为什么会住在梧明市这个小城市里?”
以道年的财产水平,住一线大城市才比较符合富人生活观,最好是在一线城市有独栋大别墅,甚至是山庄的那种。
“这里空气好。”道年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不想去就不去,想去的话,我陪你过去。”
沈长安笑了:“你别逗,又不是搬家。”
“如果你换地方住,就是搬家了。”不过是眨眼挥手的事情,并不麻烦。
“你是想让我去了帝都,还跟着你蹭吃蹭喝?”沈长安看着道年头发浓密的后脑勺,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一下,“难道你想养我一辈子?”
“嗯,养你一辈子。”道年想,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我结婚有了孩子,你难不成还要养我们一家?”沈长安想,他可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道年皱起了眉。
因为在他对沈长安的所有预想中,并没有结婚生子这一项。他思索得很认真,连沈长安偷偷用手指戳他后脑勺都没感觉到。
门卫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沈长安在戳先生脑袋,而先生虽然皱着眉,却乖乖让沈先生戳,这让他想到了有些人类丈夫被妻子指着鼻子骂时,似乎也是这副怂样儿。
他脚下晃了晃,觉得自己此刻不该在这里,更不该知道太多的小秘密。
沈长安没有再提调任去帝都的事,道年也没有再问。晚上沈长安要等到十二点参加双十一购物活动,又怕自己不小心会睡过去,就拉着道年一起玩游戏。
也不知道他们运气是不是特别好,每次他跟道年一起下副本,捡到稀有装备或是道具的都是他们,其他队友捡到的只有破烂。
十二点一到,沈长安把平板一扔,打开手机购物网站开始扫货。
满四百减五十,还差二十,再买件东西。
这个第二件半价,还送东西,买!
围巾买一送一,买!
买买买!
扫完要买的货,沈长安心满意足地躺在道年房间的地毯上:“论抢货的手速,我果然还是个王者。”
“嗯,青年王者,你该去睡觉了。”道年指了指门口,“再不睡,明天中午你喜欢的菜减一道。”
“这么狠?”沈长安从地上爬起来,“那我去睡了。”
出了道年房间,他偷偷摸摸下楼,见赵叔还在厨房里,对他小声道:“赵叔,给我找点吃的。”
“长安?”赵叔放下手里的碗,“先生不让你晚上吃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可是忍着饥饿睡觉,对我的精神不好。”沈长安双手合十,“你不说,我不说,道年不会知道的。”
不,在这个屋子里,只要先生想知道,就肯定能知道。可是看着沈长安那张可怜巴巴的脸,赵叔妥协了。
“我给你做碗清汤面。”赵叔叹口气,转头开始找面。
“我来洗菜。”沈长安自觉地找事做。
“赵叔,你跟在道年身边做事多久了?”沈长安随口问了一句。
“很久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腿……”提到道年的腿,沈长安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腿,是天生这样,还是后来受了伤,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双腿,道年就不会常年待在这栋屋子里,不愿意出去与人交流。
赵叔和面的动作顿住,他扭头看了眼沈长安:“你不用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嗯。”沈长安以为这事牵涉到道年难过的往事,所以赵叔不愿意提。他沉默片刻,放弃了这个问题。
“这个是我朋友从长白山采摘的野生菌,我给你加点在面里。”赵叔扔了几朵香菇在汤里,“保证好吃。”
汤慢慢熬开,香味在屋子里盘旋,赵叔忍不住给自己也做了一碗。
两人捧着碗轻手轻脚地走到餐桌边,沈长安见鹦鹉还没有睡觉,对它小声道:“嘘,不要发出声音来。”
绯莹看着沈长安鬼鬼祟祟的模样,扭头看一脸憨厚的灶君,在这个屋子里,他们做什么事大人都知道,非要哄得人家做贼似的吃点东西,这什么缺德毛病?
逗小孩玩儿很高兴?
赵叔扔了几粒水果在食槽里,笑眯眯地摸了摸绯莹的头:“乖乖吃东西,别说话。”
绯莹:“……”
嗯,人类崽儿小心翼翼的样子,也蛮可爱的。
水果也好好吃。
她选择闭嘴。
先尝了口面汤,沈长安眼睛都亮了:“汤好好喝。”
“我没骗你吧。”赵叔得意道,“这玩意儿特别难得,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做菜,咱俩先偷偷吃。”
这种开小灶的感觉,还挺好的。
沈长安吃了几口面:“不过,赵叔,你那个朋友可能是骗你的。”
“嗯?”赵叔有些不解地看着沈长安,在吃食方面,谁敢骗他?
“最近长白山里全是积雪,怎么可能有菌菇出来。”沈长安喝着美味的面汤,“不过看在东西好吃的份上,我们可以原谅他的谎言。”
赵叔沉默良久:“你说得有道理。”
对于人类而言,这个季节的长白山里,确实长不出菌菇来。
吃完面,沈长安满足地摸着有些发撑的肚子:“赵叔,吃了你做的饭,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这简单。”赵叔起身收起碗,“你在先生身边待一辈子,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或许是因为太晚没睡,又吃得有点多,沈长安脑子有些犯晕,听到这话他忍不住笑了:“你比我年龄还大,等你老了,我怎么还好意思让你做饭?”
“没事,我身体素质好。”赵叔拍了拍胸口,“只要你留在先生身边,我保证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看来我要想办法,在道年身边留一辈……”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道年出现在二楼扶手边,看着赵叔手里两个硕大的碗,“老赵,你给长安吃了多少东西。”
老赵偷偷把碗往背后藏。
“不用藏了,我都看见了。”道年从升降梯里出来,“长安,下次到了深夜,不能再这么吃东西。”
“好!”沈长安赶紧点头,忽然他指着道年的脚下,“道年,你能走路了?!”
道年脸色一变,随即低头看了眼身下的轮椅,表情恢复如常:“你在说什么?”
“你还长翅膀了,上面有小人在跳舞!”沈长安瞪圆了眼珠,跑到道年面前,伸手去捉那几个扭来扭去的小人,“道年,你是妖怪变吗?!”
满室皆静,鹦鹉躲在鸟架下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发抖的赵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50 幻觉
房间被五颜六色的浓雾包围, 沈长安捞了半天的小人,也没有捞到手里, 忽然他面色一变, 也许不是道年是妖怪, 而是有鬼怪来害他。
想到这,他踉跄着站直身体, 戒备地凝视着四周:“都滚开,别靠近他!”
看着沈长安把自己护在身后, 一副恶犬附体的模样,道年冷冷地看向老赵:“你给他吃了什么?”
“我就给他吃了点长白山的仙灵菇,能提神健体的东西。”老赵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 “糟糕, 我忘了沈先生是人类,这种蘑菇人类吃了,可能会中一点点毒。”
看着沈长安对着空气出拳踹腿的模样, 老赵的声音有些发虚:“真的,只是一点点……”
“这玩意儿虽然有低微的毒性,不过睡一觉就好了。”老赵缩着自己微胖的身躯, 不敢看道年的双眼,“如果真的对人体有害, 我也不敢给他吃啊。”
道年没有理他,伸手准备把沈长安弄昏睡过去。
“今天只要我在这里,你们谁都别想碰他一根毫毛!”
道年手一顿, 看着有些不太正常的沈长安,半阖的双眼慢慢睁开,抬头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的眼瞳中,有了沈长安完整的身影。
“道年,你别怕。”沈长安深吸一口气,看着在道年身上跳舞的小人变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道年身上的翅膀,也变成了吸血的骷髅。
道年对上沈长安的双眼,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沈长安大脑里的世界。
原来在沈长安的眼里,他们四周挤满了怪物,这些怪物张着血盆大口,都想吃掉坐在轮椅上的他。
“走开!”沈长安伸手狠狠抓住一只巨大的苍鹰,这头苍鹰双翅浴血,血红的双瞳中满是对道年血肉的贪婪与渴望。
“咔嚓。”沈长安硬生生撕碎了苍鹰的翅膀,鲜血洒落满地,他擦了擦脸,凝视着四周仍旧咆哮扭曲的怪物们,“爸爸从没有怕过谁,有本事我们出去较量。”
如果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护不住,他沈长安还有什么颜面立于世?
突然,怪物群众跃出一只恶鬼,沈长安阻拦不及,眼见恶鬼就要扑到道年身上,干脆整个人倒在道年身上,把恶鬼拦在了身后。
“啊!”沈长安惨叫一声,他仰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道年,朝他微微一笑:“别怕,我……”
这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刘茅、神荼、武曲等人听到动静,出来后见到的画面就是,沈长安对着空气有蹦又跳,最后扑在先生身上,露出一副“你能活着就好”的欣慰表情,晕了过去。
独自一人演完了一场狗血悲情剧?
“沈先生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英雄救美的悲情剧?”神荼用神识对刘茅道,“老赵给他偷偷喝酒了?”
刘茅偷偷往后退了几步:“有胆子你去问先生。”
神荼瞥向刘茅,深吸一口气后……也往后退了退,他没有胆子。
“先生,长安他好像已经睡了。”老赵见沈长安带着欣慰微笑“死”了过去,身躯抖啊抖,“他没事,明天早上就能恢复正常。”
“我知道。”道年切断自己与沈长安的神识联系,他低头给趴在自己身上的沈长安调整了一个“死亡”姿势,让他“死”得更舒服一些,“以后,不能再给他吃这些东西。”
“是我疏忽了。”天天看着沈长安活蹦乱跳,让他差点就忘了,沈长安是人,而不是神。
人类寿短……
赵叔看了眼任由沈长安折腾这么久的道年,内心隐隐有些不安。人类寿短,先生却又如此看重他,待沈先生渐渐老迈,迎来死亡之时,先生会改变人类生死循环的规则,把长安留在这里吗?
可是,长安又是否能够接受,这种漫长又虚无的生命?
“先生,我带长安回房间……”
“不用。”道年拦住老赵伸过来的手,带着沈长安闪身消失在老赵面前。
道年带着沈长安消失后,躲在角落里的刘茅等人才偷偷溜了出来。
“老赵,你对沈先生做了什么?”刘茅想起沈长安刚才的样子,“沈先生看起来不太对劲。”
“不小心让长安吃了点人类不能吃太多的蘑菇。”
“难怪现在拜祭你的人类越来越少了呢。”刘茅挑眉,“身为司灶星君,做出来的饭竟然能让人中毒,以后谁还敢信奉你?”
“那我曾经也好歹风光过。”老赵捧起桌上的空碗,“总比榜上没名没姓的人好。”
眼看两人的话题有可能进行到“我祖上也曾阔过”这种范围,神荼道,“你们都少说两句,等会万一吵醒了沈先生……”
两人齐齐闭了嘴,他们不怕沈先生,但是怕先生啊。
武曲刚来这边待得不久,虽然已经见过沈长安与先生之间的相处方式,但今天是最让他震惊的。 他听说过很多有关先生的传闻,不喜吵闹,不喜生物靠近,不苟言笑,当然也不爱操心生灵自家的事。
不管是在神还是妖的眼里,先生就是天道的化身,是标志,是一个虽然已经有了灵智,但却没有喜怒哀乐的存在。
可是直到今天,当他看到先生伸手揽着沈长安,不让他从轮椅掉到地上时,他脑子里突然有些想法,究竟是天道大人没有感情,还是其他生灵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没有感情,也不该有感情?
天下生灵遇到难过的事情,就骂老天无眼,天道无情,可是什么叫有情? 任由生灵不管不顾地索取,最后天地生气耗尽,所有生灵全部迎来最后的灭亡,就是有情?
让世界有规律的运转,有生也要有死亡,便是无情?
这天晚上,沈长安睡得特别累,一会儿自己变成了巨人国王子,一会儿自己又变成了等待骑士拯救的可怜青年。
他趴在窗台上,等啊等,终于等来了一个骑士,可惜这个骑士腿上有残疾,他不能爬上城楼来救他。
“勇敢的青年啊,请你从城楼上跳下来,我一定会接住你。”
“万一你接不住呢?”沈长安扯着嗓子问。
“如果我接不住你,我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来维护你的安全。”
沈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跳。
“勇敢的青年,请你相信我,我就是来拯救你的骑士。”
“我为了你而来……”
那句“我为了你而来”不断在脑子里盘旋回荡,沈长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漂亮又精致的房顶,还有……道年那张面无表情地脸。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脑一时供血不足,晕头晕脑就往地上倒去,幸好道年就坐在旁边,所以他倒在了道年的怀里下面一点,腹部再下面一点。
道年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但是这个姿势有些尴尬,沈长安撑着手坐直身体,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道年,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需要我帮你回忆?”道年似乎并没有觉得刚才沈长安倒在他身上的位置有多尴尬,神情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反思。
“昨天晚上……”沈长安忽然回忆起来,昨天晚上他跟赵叔偷偷吃东西被道年发现了不说,他还发现有很多怪兽想吃道年,最后他用身体为道年挡下了致命一击……
摸了摸自己后背,那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痛意。
沈长安觉得自己记忆好像出了点问题:“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你吃了老赵煮的毒蘑菇,产生了幻觉。”道年端了一杯水塞到他手里,“喝了。”
“这个是什么?”
“毒药,以毒攻毒。”道年满脸冷酷。
沈长安端起碗,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喝完。嗯,这毒药还挺甜。
“面好吃吗?”道年问。
“好、好吃。”沈长安是个诚实的孩子。
“还吃吗?”
“不……不吃了。”见道年的脸色越来越差,沈长安觉得自己如果敢说“吃”,道年说不定能从轮椅上飞起来打爆他的脑袋。
“出息了,还会跟老赵一起偷嘴。”道年把空碗放到一边,“这么能耐,今天晚上继续吃。”
沈长安猛地摇头,他再也不想这么丢脸了。
“昨天晚上……”过了一会儿,见道年脸色恢复如常后,沈长安小声道,“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产生幻觉后,做的那些事吧?”
“你觉得呢?”道年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呵。”
沈长安:“……”
“我的个老天爷啊,丢脸丢大了。”他小声嘀咕,“我就说赵叔的那个朋友有些不靠谱,大冬天的新鲜蘑菇,说什么长白山蘑菇。这种吃了让人产生幻觉的蘑菇,分明更像是滇省籍的蘑菇,假冒伪劣害死人。”
“你啊。”道年听着沈长安的小声嘀咕,叹息一声,“算了,再睡一会。”
“赵叔没事吧?”沈长安躺进被窝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给他盖被子的道年,“他昨晚吃得比我还多。”
“没事,死不了。”道年拍了拍他,“闭上嘴,睡。”
“哦。”道年拍在身上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沈长安眨眼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厨房里,神荼看着抱着大盆吃东西的老赵:“老赵,加油吃,还剩下五盆就结束了。先生对你多大方,这么珍稀的仙灵菇,给你吃这么多,你感动不感动?”
“呕!”老赵捂着嗓子朝垃圾桶吐了出来。
他一点都不想听到“仙灵菇”三个字,这个玩意儿,五百年内都不想碰了。
“继续。”面无表情地道年出现在厨房门口,“喜欢吃的东西,多吃点,不要停。”
老赵:“……”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带着人类崽儿乱吃东西,尤其是这个崽儿,还是先生养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赵:不敢动,不敢动。
☆、51 拒绝
最终老赵还是没有把剩下的几盆菇吃完, 他能逃过一劫的原因是中午快要到了,沈长安起床后需要吃午饭。
道年坐在椅子上, 看到沈长安在楼梯口磨磨蹭蹭, 把手里的书放下:“过来, 吃饭。”
沈长安迅速地看了眼四周,确定大家都没有看他笑话的心思, 才自在地走到道年身边坐下:“今天还是赵叔做饭?”他担心赵叔刚吃过有毒的蘑菇,身体会受不了, 站起身,“我去厨房帮把手。”
“不用,好好坐着。”道年把他拉回来,“你们这是吃毒蘑菇, 吃出了革命友谊?”
沈长安:“……”
这话他没法接。
不过自从他住到道年家以后, 道年每天说的话越来越多了。记得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道年说话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意思全靠他蒙, 现在都知道嘲讽了,这简直就是历史性的进步。
友情果然令人进步。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长安发现桌子上一道与菇类有关的菜都没有, 转头对端菜上桌的老赵道:“赵叔,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连菇类的菜都不打算做了?”
话音刚落,沈长安就看到赵叔放下菜碗,捂着嘴冲了出去。
“赵叔这样, 要不要去看医生?”沈长安注意到赵叔的脸有些苍白,“我担心他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排出去。”
“没事。”道年看了眼四周,“神荼会照顾他。”
“那就好。”沈长安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昨晚想吃宵夜,赵叔也不会跟着他一起吃,自然也就不会食物中毒。
转念一想,如果昨天晚上没有吃,今天中午就有可能做成菜放到桌上,到时候中毒的会是在这里做事的所有人。
所以这是牺牲他们俩,造福其他人的好事。
吃完饭,沈长安又被道年盯着喝了一碗“以毒攻毒”的水,然后赶到床上去睡觉,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被道年拍了几下后,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前,沈长安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要朋友哄着睡觉,而且一哄就能睡着,难道是因为内心还没有长大?
晚上吃完饭,继续重复中午的流程,沈长安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内心住着一个不想长大的彼得潘。
第二天早上,刚到办公室不久,沈长安就被杜主任叫进了办公室。
“这个。”杜主任把一份工作调任通知书放到沈长安手里,“我把这个选择权交到你自己手上。”
这份盖着红头章的通知,对于很多人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沈长安把通知书放到杜主任办公桌上:“杜主任,周六那天说的话,就是我今天的想法。杜主任,我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还有个执拗的毛病,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改变。”
“你们年轻人啊。”杜主任看着桌上这份通知书,半晌后笑了:“任性是你们年轻人的权利,如果你坚持留在我们部门,作为领导,我很开心。”
“谢谢。”沈长安笑,“能留在这里上班,我也很开心。”
离开杜主任办公室时,沈长安见几位同事都盯着自己看:“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长安。”丁洋起身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虽然你以后要回帝都发展,但是记得空闲的时候,回我们梧明市看看。”
“我本来还打算,今年春节让你假扮我的男朋友,来应付我爸妈的催婚,没想到你待不到过年,就要回去了。”陈盼盼有些舍不得,“没有你在,我们部门以后可能真的要变成养老部门了。”
“你这话说得,我跟徐泽不算男人么?”丁洋接过话头,“长安不行的话,我跟徐泽也能帮你挡一挡。”
陈盼盼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选择了沉默。
“你这是啥眼神?”
“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带你回去后,家里人以为眼光有问题。”陈盼盼调侃完丁洋,转头看向沈长安,“长安,你什么时候走?”
“谁说我要走?”沈长安笑,“你们听谁说的?”
丁洋与陈盼盼齐齐指向徐泽:“他说的,说帝都调任你去安全部门上班。”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拒绝了。”
“拒绝了?!”陈盼盼与丁洋惊讶出声,就连徐泽也忍不住多看了沈长安几眼,仿佛在看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奇葩。
“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你……”丁洋又急又气,“我们虽然舍不得你,但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脑子傻了才拒绝这种好事!”
“怎么,你们急着让我走呢?”沈长安笑眯眯地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那我可能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转岗位的打算。当然,也没有给盼盼当假男友的打算。”
“你……真的不打算走?”徐泽看着沈长安欲言又止,良久之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丁洋难得说对了一句话,你是脑子傻了。”
“这不是近墨者黑?”沈长安抽出一份档案,打开电脑录资料,“大家多担待担待。”
“是近朱者赤!”丁洋假意捶了他一拳,整个办公室压抑的离别之情,却在笑闹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帝都安全部门,几个领导在为破格招收沈长安的事情争论不休。
“你们特别办事科以什么标准招收职员我不管,但是你们既然要把人纳入整个安全部门当正式员工,我就不得不多嘴一句。”王领导道,“他的学历虽然很优秀,但是以他的履历,还不足以到我们这里来工作。我的个人建议是,先把他调任到省级部门岗位,观察一两年后,再提调任到总部的事。”
“王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个沈长安不是普通人。”赵领导道,“前段时间疫鬼闯入人间的事,在座各位可能都清楚。为了抓住这个疫鬼,我们特别科派出了那么多人,就连一些隐居的高人都请了出来,最后抓住疫鬼却不是我们安排的人,而是沈长安。”
“这不能证明沈长安多厉害,只能说明你们特别科办事能力不足。”王领导直接道,“现在是新时代,靠神鬼手段能帮助多少老百姓?倒不如大力发展科学与农业,才能为老百姓提供更加富裕安定的生活。”
“王队的意思是说,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能用科学手段解决,没有用得上我们特别科的地方?”赵领导冷笑,“既然王主任这么瞧不上我们,那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不如给领导打报告,把我们两个队分成两个部门,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王主任、赵主任,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事,不要伤了和气嘛。”其他人见两人聊出了火气,赶紧出来打圆场,“不就是个新同事的事,要不这样,我们先把人调任过来,再设置半年的观察期。如果这位小同志适合这个岗位,我们就让他转正,如果不适合,把工作岗位调到其他部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不对?”
“各位领导,梧明市那边有回复了。”秘书敲门进来,假装没有看到会议室里的火气,继续道,“梧明市那边的领导说,沈长安担心自己工作能力不足,不能胜任安全部门工作,所以拒绝了工作调任请求。”
众人都沉默下来。
所以他们在这里吵了半天,人家宁可蹲在一个小城市里,都不愿意来他们部门?
“呵。”赵领导站起身,对王领导冷笑:“行了,人家知道你们安全部门高攀不起,识趣地选择不来,你满意了。”
王领导皱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竟然不服从组织安排?”
“嫌弃别人能力不足的人是你,现在嫌别人不来的又是你,难怪你长这么胖呢。”赵领导头也不回地往会议外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人胖了显脸大呗。”赵和平时脾气还不错,虽然修为很一般,但是这些年带领玄学界一些修士,为老百姓处理过很多不能公开的事情。他最大的忌讳就是不喜欢别人说他们特别科的职员不好,只要谁犯了这个忌讳,就别想在他手里讨到便宜。
虽然沈长安还没有进入他们部门,但是沈长安在赵和心里,已经等同于半个自己人。
“赵和!”王领导拍着桌子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回应他的,是赵和的白眼。
“马上给那个沈长安发通知,让他来帝都一趟,我就要看看……”
“王主任。”劝架的几位领导里,一位穿着军装的领导开口道,“沈长安的父亲为国捐躯,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抢救病人劳累过度死亡的,我希望你在这件事上,多考量考量。”
王领导愣住。
“你应该还记得十几年前,我们破获了一个特大跨国案,当时为了边疆百姓的安全,调回了一些对当地熟悉的退伍特种兵,沈长安的父亲便在此列。”穿军装的领导眼睛有些红,“当时拼尽性命把信号发回来的人,便是沈长安的父亲。等我们的人找到沈烈士的遗体时,他的遗体已经残缺不全,身上的肉被鸟吃得七零八落。为了让他走得好看些,入殓师花了很久的时间。”
“咱们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的时候,不要让在天之灵的烈士寒心。”
王领导喉头滚了滚,他当然记得当年那件案子里,死得最惨的烈士是谁。
沈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长安竟会是沈康的儿子。看来军方为了保证沈康后代的安全,做了很多措施。
“是我性格太急了。”王领导声音软和下来,“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让这个孩子回帝都一次,不管他愿不愿意来我们安全部门,至少我们要让他明白,他究竟有怎样的能力。”
“你刚才不是还觉得他能力不够?”
王领导有些脸红,他向来跟赵和不太对付,这事细想来,确实是他错了。
大家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服了软,凑在一块儿,把事情商量了下来。能把疫鬼抓住的人,绝对不普通。他愿不愿意来安全部门工作,是他的自由,但绝对不能让他被坏人利用。
“还是要去帝都一趟?”沈长安接到杜主任通知的时候,正在跟道年吃晚饭,“汇报工作?”
一个小城市的办事员,跑去帝都安全部门汇报工作?这就跟古时候县衙的捕快跑去大理寺汇报全县粮食产量一样荒诞。
“长安啊,你应该也听说过,我们民服部门顶头部门是安全部门。其实,这不是谣言,而是真的。”杜主任苦口婆心道,“往返程机票不用担心,部门会全部报销,你安心去吧。”
“哎……”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沈长安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道年,下意识说了一句:“道年,要不要去帝都玩几天?”
不对,他去帝都为什么一定要把道年带上?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难道我内心真的还是一个宝宝?
☆、52 倒霉的狐狸
沈长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了看道年,又看了看桌上丰盛的晚餐, 神情有些凝重。
“去。”道年见沈长安脸色难看, 以为他误会自己不打算陪他去, “等下就让刘茅去安排。”都说人类很容易越养越娇,看来这话是真理。他还没说不去的话, 长安的脸色就变了,若真的不陪他去, 说不定等会就要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
“我其实就是随便说说。”沈长安低着头扒饭,没好意思抬头去看道年,“你工作忙的话,就不用陪我了, 我在帝都待了很多年, 对那边挺熟悉。”
“懒得工作,陪你出门。”道年又恢复了平时言简意赅地风格,他看着沈长安, “什么时候出发?”
“两天后。”沈长安抬头,见道年正看着自己,朝他咧嘴笑了笑。
看着沈长安傻乎乎的笑容, 道年指了指碗:“吃饭。”
虽然脑子不够聪明,可是这是自己认定的人, 傻点就傻点。想起前几天晚上,沈长安食物中毒产生幻觉,以为恶鬼要吃掉他, 用身体拦在他面前的样子,道年心里的感觉非常奇怪。
他开启灵智,有了身体,便一直是生灵眼中至高无上的代表。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在法则允许的范围下,定夺一个种族的兴衰罔替。他不认为“保护”这种行为,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其他生灵更是不敢有这种想法。
长安。
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一个久远的朝代,那个朝代有个地方叫长安。长安里有很多才子佳人,他们生死相许,山盟海誓,可是战乱来临时,无数人抛下曾经山盟海誓的对象独自逃走。
一句“保护”说出口时太容易,想要做到太难。
长安从未对他说过任何承诺,可是却做到满口山盟海誓之人做不到的事。他偏头看向窗外,大道想借生机道的手,除去他这个天道得以复生,只怕不能事事如他的意。
“你跟我一起去帝都的话,我跟杜主任多请几天的假,我当你去尝尝那边的美食。”沈长安三两口吃完饭,把碗一推,就开始畅想接下来的帝都行:“我八岁以后,住在一个军区四合院里,里面的长辈都很照顾我,我给里面的领导打个申请,看能不能带你一起去看看他们。”
道年心想,前不久才送了他钥匙,现在又要带他去见重要的长辈,按照人类的礼仪流程来看,是不是太快了?
“那些长辈都是各界大牛,你是生意人,在他们面前露露脸是好事。”沈长安小声道,“他们人都挺好,就是为人严肃了些。我小时候耽搁了两年,没有好好上学,搬到大院住以后,成绩跟不上,院子里的爷爷奶奶每天给我补课,说从他们院子里走出去的孩子,没有差生。”
想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岁月,沈长安打了个寒颤:“当然,我觉得如果时间安排不过来的话,就不带你去见他们了。”
这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什么都好,就是好胜心有些强。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大都是Top癌,啥事都要努力争先,他怕把道年带过去以后,他们会让道年努力把企业发展为全国一百强。
“见。”道年斩钉截铁道,“应该见。”
沈长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道年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到时候被天天催着事业发展的人,又不会是他。
话分两头,自从灰头土脸从人类世界回来以后,就没怎么好意思见什么妖修,怕别人嘲笑他的魅惑功力连一个人类都比不过。
他在自己洞府待了一段时间,发现根本没有妖修讨论他的事,大家最近的关注重点在鸟族的凤凰遗脉出壳了,而且还养在了天道大人的神府中。
提到这个,无数的妖修都在暗自羡慕,现在妖界的日子并不好过,以鸟族的实力,想要养好一只凤凰恐怕只能砸锅卖铁。可是养在天道大人那里就不同了,不仅能蹭吃蹭喝,还能帮鸟族在天道大人那里刷存在感。
他们兽妖平时私下里,总是嘲笑鸟族光长一身羽毛不长脑子,犯下天道大人不能容忍的错误,以致近二十年都没有新的鸟开出灵智,前段时间还得罪了最受大人看重的人类。
没想到这群鸟表面憨厚,内里狡猾。几个月前,还跑到他们面前一个劲儿说那个人类有多心机,故意讨好大人,为人类谋夺好处。谁知他们转头在天道大人与人类面前,又换了一副嘴脸。
为了讨好那个叫沈长安的人类,他们竟然没脸没皮地让族内鹦鹉妖做那个人类的宠物,天天在沈长安面前讨好卖乖。这跟那些讨好奸妃,想让奸妃给帝王吹枕头风的奸臣有什么差别?
坏话他们说了,讨好卖乖的事他们做了,好处也被他们得了,可怜他们兽妖族跟着鸟妖们凑了场热闹,什么好处都没有拿到。
就知道那些长着漂亮羽毛,整天叽叽喳喳的鸟妖,没一个好东西。
听着同族们的讨论,胡明没好意思出去跟他们一起讨论,他怕他们问他,为什么绯莹能留下,他却只能灰溜溜逃回来。
在洞府里躲了这么久,胡明还是鼓足了勇气去向长老请罪。他脚下生风,转瞬便来到了兽妖族的神殿外,因为不想让更多人见到他,他用了隐身术,悄悄去向长老居住的侧殿。
来到侧殿外,他正准备显出身形,敲门去找长老,忽然听到长老厉喝道:“这个人类,必须死。”
长老的这句话里,满是杀气与寒意,与平时慈祥随和的模样相去甚远,一时间他竟下意识地选择了敛住气息。
“若不是胡明那个废物连一只鹦鹉都比不过,我们又怎么会如此被动!”猪长老恨声道,“身为狐族,连魅惑功夫都不到位,还有什么用处?”
胡明紧紧捏着狐族长老送给他的隐身法器,脑子一团乱,面上的表情却冷静得可怕。
“你这话就说得过了些。”跟猪长老同出一室的人,声音挺起有些陌生,胡明也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当年青丘九尾狐在天道面前,都不能多得天道一个眼神,他只是一个修为不到五百年的普通白狐,又怎么可能天道侧目?”
“可是为何偏偏那个人类……”
“万事都有意外,尤其是这个意外,发生在人类这个种族身上,就更加不奇怪了。”那人笑出声,这个笑容里带着几分轻蔑,胡明觉得他既是在笑人类,也是在笑妖族。
反正这个笑声让胡明非常不舒服。
“现在鸟族有了凤凰血脉,人族又有了沈长安,水族向来不参与世事,难道只有我们兽妖族,永远匍匐在底层?”
“想要解决现状,其实很简单。”那人语气轻飘飘地道,“杀了沈长安。”
“可是他到底是天道大人看重的人类,若是我们杀了他,天道大人定会降罪于我们,到时候我们兽妖族的日子,岂不是更苦?”
“你以为他是天道,就可以随心所欲?”那人讽刺道,“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在生灵祈求中诞生的天道,万千生灵的祈求给了他肉身,大道留下的四十九道法则,给他开了灵智。他就算是天,也逃脱不了四十九法则的束缚。一个人类而已,死了便死了,难道他还能违背法则灭兽妖满族?”
“更何况,谁让你们亲自动手了?天地浩大,想要一个人类死亡,甚至神魂俱灭,简直再容易不过,你不会动脑子?”
胡明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看沈长安处处不顺眼,恨不得把他拉下马,自己成为天道大人身边最看重的人,可是他从没想过,让他死亡甚至是神魂俱消。
人类寿命短短几十载,少时无知,中年为生存奔波,老年虚弱,能享受的时光并不长。他们修正道的妖,几乎从未有过杀人的念头。
这个一直鼓动猪长老杀人的,究竟是谁?
他想推门进去,让猪长老不要糊涂,忽然屋内迸出一道灵气,直冲他识海,他躲避不过,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拍碎识海,飞落进神殿外的瀑布中。
巨大的水流砸在胡明身上,胡明忽然意识到,那个人不仅想杀了他,还想毁了他的尸体。 这条瀑布下面,有一个深潭,他识海完好的时候尚不敢进去,现在他修为全失,尸骨落入潭底后,迎接他的只有腐烂与消失。
说不定,他们狐族的人还会以为,沈长安不想让他去分夺天道大人的宠爱,所以害死了他。
活不见狐,死不见尸,沈长安那个绿茶男肯定是有嘴都说不清。狐长老那么宠爱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杀沈长安报仇。
好么,他活着没能魅惑到一两个大神大仙,死了倒有可能引来妖修界大乱,真是让狐死都死得不甘心。
沈长安收拾出行行李的时候,翻到他从办公室带回来的报纸,上面印刷着热心市民救下狐狸,送往警察局的表扬稿。
“也不知道刘哥让人送出去的狐狸怎么样了?”沈长安起身把报纸拿到书房里,见道年正坐在书房里,又是对他道,“上次我们救助的狐狸,报纸上说,要把它送去省级动物园,什么时候我们去动物园看看他?”
道年翻书的手顿住,看狐狸?
“那只狐狸长得漂亮,又是二级保护动物,应该在动物园待得很开心,说不定还长胖了一圈。”沈长安想到白狐浑身浓密又漂亮的毛,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下定了决心,“等元旦节,我们去省会玩,怎么样?”
道年虽然不喜欢与人相处,但是应该不反感去看动物?
道年点头:“好。”
得到道年承诺后,沈长安继续去收拾行李,道年微微皱起眉头,叫来了刘茅。
如果那只狐狸没有在动物园,就让他去动物园待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胡明:我觉得,我还能被抢救一下……
☆、53 不借
胡明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是他没想到,死亡前看到的世界, 竟是如此美丽, 五彩祥光缭绕他身体四周, 仿佛神迹降临。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那个想害死他的人, 绝对不会留给他半点通风报信的机会,刚才那一击, 不仅要他的命,甚至会毁了他的神魂。
想他胡明一生,天资聪颖,容貌出众, 引起无数男妖女妖疯狂, 最后却死得如此可怜,不仅神魂不保,连个埋葬之地都没有。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双眼已经看不清,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点越聚越多, 包裹了他整个身体。
这是他即将消散的神魂吗?
“那只狐狸长得漂亮,又是二级保护动物, 应该在动物园待得很开心,说不定还长胖了一圈……”
谁在他耳边说话,怎么像是沈长安那个绿茶男的声音?
寒冷刺骨的水消失了, 也许并不是水消失了,只是他的五感随着死亡的来临,开始渐渐退化,所以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与寒冷。
但是他好像又听到了风吹的声音,还有……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妈妈,为什么狐狸是黄色的,电视里都是白色的?”
“爸爸,我们买只狐狸回家养好不好?”
“闺女,还是换个你老板能做到的要求吧。”
他不是掉进了寒潭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说话?他们兽妖族的神坛禁地,是麒麟神兽消散前亲自立下的结界,人类绝无进来的可能?
难道是那些缺德的人类开发商,四处乱打地道,从地底下钻了过来?
这些人是蚂蚁变的么,哪里都能钻?现在闯进去,除了死还有别的选择?这些父母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带着孩子来这么危险的野外玩?
图什么,就图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
“啊!”一个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响起,胡明开始后悔,当年踏入修行道的时候,他应该主修功德,功德深厚的妖运气会好一点,就算是死,也能死个痛快?哪像现在这样,死都要死了,还要遭受熊孩子的魔音攻击。
“妈妈,这里有只狗狗,浑身是血!”
去你的,老子是狐狸,白狐!
“快叫人来,这条狗还有呼吸。”
小孩子没长眼睛,大人眼神儿也不行吗,他是白狐!颜值高,智商高,有魅力的白狐!
你全家才是狗!
“大家让开一点,兽医来了。”
“这是狐狸……”
听到狐狸二字,胡明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瞑目了,至少临死之前,没有被愚蠢的人类当成一条狗。
“先生,胡明的气息有些微弱,不过正在动物园里。”刘茅见道年懒洋洋不想动弹的样子,疑惑道,“您要召见他?”
“不用,就让他在动物园老老实实待着。”
刘茅:“……”
先生这是有多不待见胡明,才会让他一个开了灵智的妖,待在动物园里?
“长安去帝都的事情,好好安排。”
“帝都气运旺盛,有无数妖修聚集,您可要接受他们的拜见?”
“不见。”
“好的。”刘茅是半点都不意外,先生若是见了那些神仙妖怪,才是奇怪的事情。
梧明市去帝都的飞机,每天只有一个航班,而且起飞时间在半夜,沈长安在购票软件对比了半天,决定放弃乘飞机,改乘动车,为了照顾道年的身体,他特意找刘茅要了大家的身份证号,给买了五张卧铺票。
为了能更好的照顾道年,这次刘茅、神荼还有赵叔要一起同行。
上了动车以后,沈长安发现有些旅客一直盯着道年看,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是在惊艳道年的容貌,还是在看他身下的轮椅,但是这种太过直白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他走在了道年前面,把众人打量的目光挡住了。
找到位置后,沈长安把道年打横抱到床上,用自带的毛毯盖在他身上:“大概十个小时的车程就能到,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或者我们一起玩会儿游戏?”
不知道是这段路线人少,还是因为出行淡季,卧铺厢里没有多少乘客,整节车厢显得有些冷清。
车上有wifi,有充电插孔,减噪功能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车票有些贵。不过幸好车厢里的乘客不多,他担心道年在这种环境下不习惯。
偏头看了眼道年俊美白皙的脸,沈长安莫名有种愧疚感,总觉得像道年这样的人,出入都乘坐专机,才配得上他。是他没用,只能给道年提供这样的出行条件。
“看什么?”道年见沈长安的表情变来变去,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人类年轻崽的想法向来千奇百怪,他能够接受。
“没事,委屈你了。”沈长安帮道年压好腿边的被子,“我以后会努力工作,争取多攒点钱。”
这种孝顺儿子,发誓要多赚钱来养父母的场面,让旁边一位大姐看得忍不住夸奖道:“你们两兄弟感情真好,我亲儿子都没这么细心的照顾我。”说完,她还忍不住瞥了沈长安一眼,似乎有些遗憾沈长安不是她的儿子。
“姐姐,您误会了,我们是朋友,不是兄弟。”沈长安这才注意到,原来斜对方的上铺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士躺着,之前对方拉着帘子,他都不知道有人,“不过我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胜似兄弟。”
“重情义好。”女士靠着墙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旅途有些无聊,时间还早她没有困意,所以想找人说说话。像沈长安这种长得好看讨喜,还愿意叫她姐姐的年轻男孩,自然是她聊天对象的首选。
“你们是在帝都终点站下,还是中途下车?”
“帝都。”
“那可真是巧,我也是。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这趟车的乘客特别少?”
沈长安看这位大姐满脸写着“我有八卦,你快来问我”的表情,配合地问:“为什么?”
“那是因为……”大姐压低声音,“因为这趟车,闹鬼。”
她话音刚落,车内的灯闪烁了一下,咕噜噜的车轮声响起,原本还有人在小声说话的车厢,顿时一片死寂。
“咔嗒咔嗒。”
车厢门打开,穿着乘务员制服的售卖员推着推车进来,见整个车厢的人都盯着自己,脚步停了一下,小声问:“各种饮料零食有人要吗?”
沈长安买了几袋零食,分给刘茅他们一半,自己厚着脸皮挤进道年的小床里,剥着花生听大姐讲鬼故事。
“据说在这趟车开通以后不久,有一个人死在了这趟车上,或许是因为那人死得不甘心,所以每到傍晚时分,他就会混迹在乘客里面,寻找一个替死鬼。”大姐讲故事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是渲染气氛的能力却很强,那生动的表情,成功地引起了整个车厢乘客的注意。
这节车厢大概有二十来个乘客,离大姐最近的除了沈长安他们五人,还有一对情侣,一对夫妻,以及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中年男人。
沈长安注意到,就连那个中年男人,都停止了玩手机,等着大姐讲下文。
“后来,这趟列车又出了好几次事故,总有人莫名心脏病发作,又或者晕倒,最严重的时候,甚至突然死亡。”大姐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们说,这趟班车在几天前,才死了一个人,就连网上一些灵异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姐,您还逛灵异论坛呢?”那对举止亲密的小情侣中,看起来有些娇俏的女孩子道,“难怪消息这么灵通。”
“要与时俱进嘛。”大姐笑呵呵道,“你们年轻人玩的那些什么微博、微信、论坛我都玩,四十岁算什么,我还年轻着呢。”
沈长安见这个大姐跟那对年轻情侣聊了起来,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有关这趟列车的传言。
这个大姐还真没骗人,一些论坛上,确实有关于这趟车的灵异传闻。不过说法各异,没有统一口径,一看就是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发到网上的。
“不怕。”道年拿走沈长安剥在小盒子里的花生,“世界上没有鬼。”
“我不怕。”沈长安瞥着道年拿走的花生,可能鬼会比较怕他。
注意到沈长安的眼神,道年犹豫了一下,还给他了一小半。
沈长安继续剥花生,时不时听大姐跟小情侣吹牛聊天。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收起垃圾口袋,从道年床上下来:“天黑了,你先睡会儿,我上去睡。”
他的床位在道年上面,他腿长手长,很轻松就爬了上去。
大姐跟小情侣见沈长安他们准备睡觉,也都安静了下来,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两小时后,赵叔拿出了准备好的食物让大家简单吃了一顿,其他乘客吃着难吃的盒饭,对沈长安一行五人,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饱暖思困意,沈长安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有些想去上厕所,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拉开帘子,发现卖零食的乘务员,推着小推车站在道年的床边,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来:“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乘务员见沈长安突然跳下来,往后微微退了一步,“没事,您需要宵夜吗?”
“不用,谢谢。”沈长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乘务员推着车子,慢吞吞离开。
“我醒着。”道年拉开帘子,对捂着小腹的沈长安道,“不用担心我。”
“那你先别睡,我去上个厕所。”沈长安见道年神情清醒,确实不像有困意的样子,才一溜小跑着去厕所解决放水的大事。
从厕所出来,沈长安困意去了一半,见道年还没睡,坐在他的床边:“睡不着?”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订深夜那趟飞机航班,至少到了帝都那边以后,道年能早点休息。
“兄弟,你带了纸吗?”那个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中年大叔走到他们旁边,一双眼睛盯着道年,“借点纸,可以吗?”
沈长安正想伸手从兜里拿纸,忽然注意到这个男人的身后,伸出手死死抓住道年的两只手:“不借,滚!”
中年男人身材虽然十分魁梧,但却有些怕沈长安,听到他这么说以后,赶紧旁旁边避了避。
“今晚谁都不借东西给你。”沈长安沉着脸道,“滚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中年男人肩膀抖了抖,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默默回了自己的床位上。离他们比较近的那对年轻男女听到了沈长安这边的动静,不过都没有出声。
沈长安扭头看道年,见他正盯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里空白了几秒:“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大哥看起来不像是好人,我们出门在外,不能随便搭理陌生人,对吧。”
鬼向活人借东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总不能直接对道年说,那个男人不是人,是个鬼?
“而且我小时候听老人讲过,如果遇到举止怪异的人向你借东西,可千万不能借。”沈长安小声提醒,“谁知道他借的是什么呢。”
“不要迷信。”道年低头看着两人仍旧握在一起的手,眼神平静得近乎温和,“你说不借就不借。”
长安平时出门太少,所以才会在外面处处紧张。人类崽儿必须多走多看,胆子才会更大,看来以后要多找机会陪他出门。
道年垂下眼睑,掩饰了眼底的淡漠,若不是长安刚才拦住敢向他伸手的鬼,或许他真的会递一张纸出去。
敢向天道借东西,就只能拿最值钱的东西来还。
“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斜对面的大姐从帘子里伸出头,看到沈长安与道年握在一起的手,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压低声音,“没事,我能够理解你们,爱情是平等的。”
说完这番话,她把脑袋快速缩回了帘子里。
沈长安茫然地眨眼,这位大姐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中年大姐:我是一个跟得上时代,有思想觉悟的人~
☆、54 接待人员
他慢慢低头, 看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道年的手, 瞬间就明白大姐刚才那席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不提醒我一下。”沈长安松开道年的手, 小声嘀咕, “这下被人误会了吧。”
“误会什么?”道年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不清楚大姐话里有什么意思。
沈长安连忙摇头:“没什么。”弄清楚后, 反而更尴尬,“我去睡觉。”
刚爬到上铺, 他就听见道年说:“我从不在意外人说了什么。”
沈长安有些腿软,差点从上面摔下去。他弱弱地探出头,小声问:“原来你知道啊?”
道年眯着眼,一副我没听见的模样。
沈长安拿他没有办法, 缩着脑袋躺了回去, 不过这次他没有拉帘子,他总觉得刚才那个乘务员有点问题。
要不等下趁道年睡了以后,找到那个乘务员问个清楚?
计划得很清楚, 可是身体不够坚强,他隐隐约约听到道年叹息了一声,便昏睡了过去。
整座车厢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道年睁开闭着的双眼, 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刚才慌忙离开的乘务员,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是谁?”乘务员全身发抖,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整节车厢的人都全无动静。
“偷窃、贪婪、欺骗……”道年没有理会乘务员的话,语气平静地数着他的罪状,“还有杀戮,当处以魂飞魄散之刑。”
“求大人饶命。”乘务员在道年的眼神下,竟无法动弹半分。此时此刻,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在看到此人身上浓厚的阳气后,便起了贪婪之心。他不过是杀了个乘务员,乔装成他的样子,来这辆车上吸点阳气,为什么就这么倒霉?
能力这么强悍,又不缺花钱,为什么还要跑来坐动车,而且还不是特等仓?
“身为画皮鬼,却害了一个正直的灵魂。”道年伸手剥下乘务员身上的外皮,画皮鬼失去了人皮的遮掩,露出了无比丑恶的容貌与身体。
不顾他的哀求与恐惧,道年从他身体里抽出了乘务员的残魂。乘务员的三魂七魄已经不全,被道年救出来以后,也只傻乎乎地站着,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去吧。”道年在他身上一点,乘务员眼中瞬间便有了神采,他还来不及道谢,就看到这个俊美的男人,随意开了扇通往地府的大门,就把他扔了进去。
他大概不知道,他这一生,最幸运的时刻,就是被道年亲手送去了地府。
把画皮鬼身体里还没有完全消化的残魂救了出来,道年淡漠道:“真丑。”
此话一落,他伸手让画皮鬼消失在天地间,侧头看了眼中年男人躺的床位,那里的帘子抖得像是海面的波浪。
“求大仙饶我鬼命。”不等道年开口说话,中年男鬼自动从床上滚了下来,“我没敢害人,最多也就……也就借东西不还。”
他死了以后,既不能投胎,又不能离开这辆车,就只能做一只孤单的鬼。后来他无意间发现,只要有人类自愿送他或是借他东西,他就能离开这辆车一天。
从此以后,他就走上了向人借东西却不还的不归路。
“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我,看见我的人也不一定愿意借我东西。”中年男人相貌凶恶,就算做出一脸哭相,也实在让人起不了怜悯心,“我不敢向人借贵重的东西,最多就是借借纸巾,或者一份报纸什么的。”
越想越伤心,中年男鬼忍不住哭诉:“大仙,天天待在这辆车上,看别人磨牙打屁真是太苦了,我真的不敢害人啊。”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面值钞票,“这是我借来的东西里,最值钱的了。”
道年懒得理会他,一脚把他踹出这辆车:“以后不用回来了。”
中年男鬼趴在铁轨上,看着远去的列车:“那个大仙,不是瘸子啊?”
那他装什么残疾,还要坐轮椅,现在的高人爱好都如此特别的?
沈长安是被神荼叫醒的,他探头一看,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了。
“沈先生,快到帝都了。”神荼递给他一块拧好的毛巾,“擦擦脸,出站后会有人来接我们。”
“哦。”把毛巾拍在自己脸上,沈长安自我嫌弃得很厉害,他是猪变的吗,为什么昨晚那种情况,也能睡得死沉?
出了站,沈长安还来不及问,接他们的车在哪儿,就见到几个西装革履地男女围拢过来,帮他们提走了所有的行礼,一口一个先生,态度恭敬得近乎讨好。
“这是……”沈长安小声问神荼,“他们态度这么热情?”
“这都是老板的员工。”
“先生您辛苦了,我们安排了三辆车过来,请您挑一辆喜欢的车乘坐。”
“车上安排了各种风味小点心,请问您喜欢哪一种呢?”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是一座传统风格庄园,您如果不喜欢,我们还准备了其他风格的园林……”
沈长安听过舔狗的故事,但从未想过,会看到一个现场版。
“长安。”道年没有理会这些热情的男女,抬了抬食指,示意沈长安靠近一点:“你喜欢什么?”
“我?”沈长安看着停在面前的三辆豪车,“都挺好的。”
“那你随便选。”
正在讨好道年的俊男美女们,齐齐扭头看向沈长安,然后朝他露出期待又灿烂的微笑。
“那就这辆。”沈长安闭眼指了一辆,随后就有两个男女欢天喜地开了车门,迎接沈长安跟道年上车。
第一次坐这种加长型豪车,沈长安有种掏出手机自拍的冲动,不过他忍住了。他现在好歹是道年身边的人,绝对不能做掉份儿的事给他丢人。
到了住的地方,沈长安才发现,接待人员说准备了园林,那真的就是园林,半点折扣都不打的那种。
他掏出手机偷偷搜索了一下这里的住宿价格,发现一天一夜竟然要将近六位数,吓得连手机都差点掉了。
站在二楼推开窗户,处处是景,小桥流水,花团锦簇。沈长安端着接待人员送来的小点心,躺在摇椅上叹息道:“有钱人的快乐,真是太快乐了。”
“你喜欢这个园林?”在道年看来,这个园林实在很一般,草木皆是凡间常见的种类,不能自动吞吐灵气,不仅没有聚灵阵,院子也狭小不堪,“送给你。”
“啊?”沈长安捧稳点心盘,深呼吸两次,“那还是算了,偶尔来蹭住就行。”说完,他小声问,“这个园子,是你的?”
“不是。”道年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但如果你喜欢,那就是我的。”
“停、停……”沈长安放下点心盘,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道,“幸好我是个男人,不然已经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男女很重要?”道年问。
“你这话的意思是……”沈长安心头一跳,用眼角余光偷偷瞥道年,发现他的神情如常,似乎这句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发现沈长安在偷偷看自己,道年干脆抬起头让他慢慢看。
道年这么光明磊落,一定是他臭不要脸的想多了。
沈长安啊沈长安,人家道年拿你当兄弟,你却以为人家要和谐你,这是多么肮脏的心思?
“那个什么,刚才他们说楼下有温泉池,我去泡一泡。”沈长安站起身,有些心虚地往楼下跑去。
“先生。”刘茅听着楼下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沈先生会发现你身份?”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万一……”
“没有万一,我是天道。”
行吧,你是老天你说了算。刘茅给道年倒好茶,在心里默默想,不过还有句话叫“人定胜天”呢。
负责接待道年的妖修退出园林以后,就激动疯了。
“看来南边妖修们传来的消息没有错,大人身边真的有个非常看重的人类。”
“那个人类小哥哥笑起来的样子真可爱,我喜欢。”
“醒醒吧,谁给了你狗胆,竟然敢跟大人抢男人。”
“我本来就是狗,当然是自己给的胆子。”
“都别说废话了,这次大人来帝都,不知会待多久,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大人满意吗?”
“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提供最鲜美的食材。”
“送、送……美人?”
“一个个开了灵智,脑子也这么不灵光。”为首的妖修气得把他们脑袋通通敲了一遍,“讨好一个男人,最有用的办法,就是讨好他的女人。”
“可是大人没有女人。”狗妖反驳。
“狗脑子!”为首的妖修对着他脑袋又是重重一敲,“他虽然没有女人,可他有一个看重的男人。无论什么时代,什么种族,枕头风都是有用的。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口号是?”
众妖茫然,他们什么时候定了口号?
“讨好沈先生!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准备去安全部门汇报工作,刚出门,就见昨天那个圆脸圆眼睛接待人员热情无比地走了过来:“沈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我们送您啊。”
说完,他指向身后停得整整齐齐的一排豪车:“您喜欢哪辆?”
沈长安看着外面那一排豪车,沉默了。
“这辆全球限量,开出去绝对无比酷炫,回头率百分百。”
“不喜欢?那看这辆,低调奢华有内涵,地位的象征,品位的体现……”
他只是想出门汇报工作而已,不是去参加年度盛宴。年轻人,你讨好人的姿态这么标准这么诚恳,我心里会害怕的,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你是舔狗吗?
狗妖:对啊,你怎么知道?
☆、55 天机
待在帝都的妖修很多, 但他们大多都是背井离乡,不受本族庇护的散妖。为了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 他们保持着与人类相似的生活方式, 早出晚归, 工作赚钱,攒钱买房。
在帝都这边, 妖精们聚在一块儿,谁如果有套学区房, 会引来很多小妖的羡慕目光。谁若是能进世界几百强公司上班,跟大家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同样面上有光。
这次听说天道大人要来帝都,帝都这边的小妖们早就卯足了劲儿, 至少不能输给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乡下传统妖。
发现天道大人不喜欢妖修接近后, 他们转头就开始讨好沈长安,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能到达罗马, 用什么交通工具就不重要了。
沈长安被他们巨大的热情惊呆了,坐在豪车里,开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心里有些担忧,安全部门的人看到他坐豪车过来, 会不会怀疑他是来炫耀的?
凉亭中,道年看着桌上的棋盘,在左边放下一粒棋子, 端详片刻后,又在右边放下一枚。
“先生,沈先生离开了。”神荼站在凉亭外,看着沉默不语的道年,心里有些害怕,每当先生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时候,都会有大事发生。
“我知道。”道年把目光从棋盘上移开,“帝都这边的妖修很识趣,会照顾好他的。”
神荼表情微变,与守在妖族神殿四周的那些不妖修相比,帝都的妖修市侩许多,也懂得怎么做能让先生高兴。
“有人掩盖天机,你说这个人想做什么?”道年把玩着两枚棋子,两枚棋子一黑一白,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神荼眼神微变:“先生,世间还能有谁能掩去天机?”
“是啊,如今这个世道,谁能做到?”道年扔掉棋子,从轮椅上站起身,消失不见。
“先生?!”神荼心头大惊,抬头见雾霾重重的天空,竟然变得晴空万里,忽然愣住了。
对于他们而言,人间界雾霾严不严重并没有什么影响,先生临行前让雾霾消失,是为了……沈长安?
先生现在,越来越像有感情的生灵了。
“沈先生,您放心进去,我就在这里等您。”苟诚给沈长安打开门,笑脸盈盈道,“有什么事您尽管给我打电话,我们一定在第一时间冲进来。”
“没事,我只是进去做个汇报。”沈长安脸上的笑容有些抽搐,他只是去做工作汇报,又不是去谈判,道年的这些员工也太郑重了。
走进办公楼大门,沈长安经过层层安检以及身份查证,终于走进了内部办公大厅。内部办公大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是一片忙乱的景象。
穿着制服与没穿制服的员工时不时从他身边走过,手里拿着各种资料,几乎没有时间特意为他停下脚步。
“请问,安全部门的主任办公室在哪里?”
一个男人头也不抬地指向三楼,沈长安避开两个匆匆朝这边走来的工作人员,踩着楼梯往上爬。
走了几步后他就发现,看似普通的楼梯上,有着重重的安全保护系统,就连一盆看似不起眼的小花,里面都装着警报器。
他脚步慢了半拍,但是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上走。时不时有工作人员从他身边经过,这让沈长安感觉,他仿佛是整栋大楼里,最多余的人。
无数个监控器从各种角度拍摄着沈长安言行,各个分部的主任坐在监控器后,眼也不眨地观察着屏幕里的年轻人。
“他发现了走廊上有安全保护装置。”
“注意观察他看花盆的表情,他肯定发现了花盆里有其他东西。”
“四周的人对他态度冷漠,但是他却没有露出半点怯懦,这是个心性非常坚定的年轻人。”
沈长安刚走到二楼转角处,忽然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匆匆走了过来,不小心把手里的文件夹掉在地上,各种文件洒落一地。
“抱歉,这些文件可能涉及一些机密,所以我无法帮你捡。”沈长安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漂亮女孩对笑了笑,弯腰去捡文件,曼妙的身姿让人几乎舍不得移开目光。
但是天天与道年相处后,沈长安对男女的美色都有了免疫,他不仅没有趁着女孩捡东西时多看两眼,反而绅士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行事谨慎,大脑清醒,并且不会被美色所迷。”一位主任有些遗憾,“只可惜他相貌太过出众,不然一定能成为好苗子。”不过看到他这么出色,他们又有些放心了,至少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我们部门对相貌没有要求。”没有人来刺激赵主任,他又恢复了平时和气好相处的样子,“反正以后他如果有了进安全部门的打算,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
“我们不会跟你抢,但他自己愿意去哪个小队,就不是你来决定了。”一位主任认真道,“人才难得,我们更要尊重人才的意见嘛。”
赵和嗤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些老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厚道人。
目送着漂亮小姐姐离开,沈长安爬上了三楼,有人早已经等在了那里:“沈先生是吗,请你随我来,领导们马上过来。”
看到这位制服小哥礼貌的笑容,沈长安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至少有人愿意正眼看他了。
跟着制服小哥走进一个房间,他看到屋子中央只有一套桌椅,倒是靠墙的方向,并排摆着几张桌子,这个架势很像是面试现场。
“请坐。”制服小哥指了指那套单独放着的桌椅。
很好,沈长安明白了,这真的是要三堂会审。
他刚坐下不到三分钟,就有五六个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人他在梧明市见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一只疫鬼,被这位看起来十分和气的领导来来回回夸了好几遍。
“各位领导好。”沈长安站起身来。
“小沈同志,坐下慢慢说。”王领导对沈长安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任谁都看不出来,几天前他是最反对沈长安加入安全部门的人。
“这次特意叫你来帝都呢,其实主要是想关心一下你近几年的生活,还有工作状况。”王领导道,“我们绝对尊重你的个人选择,更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事,只是关于你的身体状况,需要我们向你详细说明。”
沈长安知道他们想说十世功德身的事,所以点头沉默不语。
“你的体质跟普通人相比,有些特殊,想必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沈长安继续点头。
“我们特意查过很多相关的记载,但是关于你这样的记载很少,我们大致做了一下归纳,可能并不太准备,但是希望对你能有帮助。”
“经过初步推断,你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十世功德身,这样的人成年后既有让鬼神敬畏三分的体质,也似乎格外容易招来非科学事件,按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这就是惹祸的主角体质。”
“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只要你心中有正义,自然就百邪不侵。”赵和接过话头,给沈长安详细解释道,“如果在几百年前,说不定你还能做个圣子法师什么的,可惜咱们现代社会不讲究这一套,是不是有些遗憾。”
沈长安:“……”
并没有,谢谢。
这些领导跟他说的注意事项,与张大爷、严印法师说的相差不远。听到后面,沈长安以为他们会开口邀请他加入安全部门,没想到坐在中间那位身着军装的领导道:“知道你不愿意加入安全部门工作,我们十分尊重你的选择。我这里有一些你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我想,你也许需要这些。”
他抽出一份档案袋,起身走到沈长安面前:“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沈长安接过这份档案袋,轻轻解开绕在扣上的细绳,把厚厚一叠照片拿了出来。这些大多都是他爸跟其他人的合照,看起来年纪跟他现在差不多大。
沈长安一张张翻着,翻到最后一张时,手停了下来。
这张照片是他爸站在帐篷前拍的,灰蒙蒙的天上挂着几颗闪烁的星辰,他爸的皮肤黑得发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蓝天上有老鹰在盘旋。
这是一张在早晨拍的照片。
“这是你爸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军装领导见沈长安垂着头不说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它应该由你来保存。”
“谢谢。”沈长安把照片一张张小心地收好,起身朝军装领导鞠了一躬。
“好孩子。”军装领导笑了笑,眼眶有些发红,“我听说你在帝都念的大学,这次过来,就在帝都多待几天。”
“嗯。”沈长安点头,“这次有朋友跟我一起过来,我想带他四处走走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军装领导想要多说几句,但是看着沈长安紧紧抓着档案袋的手,又觉得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面对这样的孩子,没有任何人舍得说一句重话。在沈长安离开的时候,赵和甚至亲自把他送到了楼下。
“以后如果改变了注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们特别科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话音刚落,赵和脸色微变,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气息缭绕在四周?
鬼?
不对,哪个鬼敢在安全部大门口出现?是觉得投胎不好玩,想要魂飞魄散?
“沈先生,您忙完了?”苟诚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要不这会儿,咱们去吃饭?”
赵和看了眼苟诚,这个人身上,似乎有奇怪的气息?
但他修为平平,实在看不出什么,只能目送沈长安乘坐一辆豪华轿车离开。
豪华轿车?
赵和忽然警醒过来,难道有人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沈长安,好跟他们抢人?
帝都这边的赵和,还在为怎么留住人才而费神,那厢的兽妖族神殿,却因天道的突然降临,陷入了无尽恐慌之中。
☆、56 谁哄谁?
“大人, 请留步!”
“大人,前方是我兽妖族神殿……”
“大人……”众妖颤栗地匍匐在地,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天道大人带着怒火降临, 便是他们兽妖族犯下滔天大祸的预兆。
“大人。”几位兽妖族长老匆匆从神殿中走出,见到立在空中一言不发地道年, 齐齐跪了下去:“不知我族犯下何罪,竟惹得大人如此震怒?”
道年没有理会他们, 伸手拂过神殿上空,一道银色的光飞到道年手中。
白泽角。
白泽知天地,断阴阳,浑身是宝, 若是用它的角来遮蔽一时的天机, 再合适不过。然而白泽是圣洁的神兽,给生灵带来福泽,天底下有哪个生灵, 能狠心到拿白泽的角来做这种事?
“那是……”兽妖族长老们看清道年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什么以后,面色煞白。他们兽妖族,时代供奉麒麟、白泽等神兽, 不敢有半点亵渎之意,为什么大人会在神殿中, 发现被邪气污染的白泽角?
“前几日此处天机被隐蔽。”道年把已经失去圣洁光芒的白泽角扔到兽妖族长老面前,长老们颤抖着手捧着这只角,老泪纵横。
他们到底是修行多年的老妖怪, 自然能看出白泽角上有邪气缭绕。
“是谁……是谁……”狐长老双目赤红,扭头看着其他长老,似乎想从他们身上找到答案,可是这些长老如他一般,既惊惶又悲伤。
白泽乃是天地神兽,不仅守护者他们兽妖族,也守护者天下。即使后来白泽陨落,兽妖族也仍旧坚持祭祀白泽神兽,期盼它有神魂重聚的那一日。
可是这个被污染的白泽角,犹如迎头棒喝,把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击得粉碎。
“这几日,可有人看到胡明?”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胡明,不是一直在洞府中?”
“去查。”
道年看着兽妖族乱作一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场可悲又可笑的闹剧。
“从今日起的五十年内,兽妖族再无小妖可开灵智。”道年缓缓开口,“为恶者,终将付出代价。”
“请上天开恩。”
“大人,兽妖族本已势弱,若五十年内无一后辈能开灵智,我兽妖族日后该怎么办?”
“有因必有果。”道年的目光在众妖身上扫过,“你们中有妖犯下大错,只能酿造出恶果,无需求我。”
兽妖族顿时嚎哭不止,仿佛他们已经失去了全部未来。
“长老,胡明不在洞府中,他失踪了。”
“难道是他……”
“不可能。”狐长老道,“胡明脾气虽然骄纵,但绝对做不出损害全族的事。我知道你们现在心绪难平,急需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胡明他……”
狐长老嗓音抖得厉害:“胡明他或许,已经被真正的幕后凶手给害了。”
猪长老偷偷抬头,不小心对上天道大人幽深的双眼,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世间所有,他不出声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知道得太清楚。
一时间,他脑子里纷乱成一团,把脑袋深深埋了下去,不敢再抬头,更不敢跟那双眼睛对视,
他怕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与丑恶,都暴怒在天道眼前。
也许高人说得对,沈长安,必须死。
只有沈长安死了,天道才无心再插手他们兽妖族的事。
“沈先生,这家酒店的饭菜特别美味,要不我们吃过后,再回去?”开车经过一家酒店时,苟诚想起掌勺的是自己几百年的好友,忍不住想让他在沈长安面前露个脸。
沈长安摇头拒绝:“我想先回去。”
“为何?”
“我的朋友还在等我回去吃饭。”
做天道大人跟前的红人也不容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把天道大人排在第一位。苟诚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就送您回去。”
“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要不是因为人类最喜欢的动物是狗,这个差事差点还轮不上他呢,虽然昨天晚上他跟猫妖为“人类更喜欢猫还是狗”这个问题打了一架,但他还是凭借着养狗的历史记载时间长,他的相貌讨喜,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沈长安回去的时候,赵叔已经做好了饭菜,可是道年不在家。
“道年呢?”沈长安见神荼、赵叔、刘茅他们都在,唯独道年一人不在,当下就急了,帝都车多人多,道路又复杂,道年独自出门出了事怎么办?
“沈先生,你不要着急,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怎么能不着急,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沈长安转身就往门外走,“你们肚子饿了就先吃,我去接他回来。”
看着沈长安匆匆离去的背影,刘茅沉默片刻,扭头看神荼:“先生把他的轮椅带上了吗?”
神荼:“……”
刘茅叹息:“如果让沈先生知道,先生不是因为腿上有残疾,而是因为懒才坐在轮椅上,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神荼默默用神识给道年传了一道信过去,这个如果他不太敢去想。
沈长安给道年打电话,可是打不通,不知道是手机没有信号,还是没电关了机。他心里有些着急,拿着手机不停地拨,抬头见苟诚还没有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苟先生,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下,道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些不放心他,你能不能陪我去找一找他?”
“您要……找谁?”身为一个听力出众的种族,苟诚竟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沈长安这个人类,竟然担心天道出门受欺负,一会儿没看到人,就要出去找?
狗活的年龄大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能遇上了。
“好。”身为一只狗,忠实听话才是最重要的,管他这种行为有多奇葩呢?
车刚开出园林大门,沈长安就看到道年乘坐着轮椅,出现在街头转角处,他拉开车门大步跑下去,气喘吁吁地来到道年面前:“你去哪儿了?”
道年见沈长安脸颊有些红:“出去转转。”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单独出门。手机半天也打不通,你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沈长安注意到道年裤腿上有灰,音调低了些,“这是怎么回事,摔了,疼不疼?”
道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腿,这是刚才不小心在花坛边蹭上的。但是真相到了嘴边,他没有说,而是低头小声道:“疼。”
“知道疼就好!”沈长安又是气,又是心疼,弯腰隔着裤腿捏了捏道年的腿,“这样捏着,骨头疼吗?”
“不疼。”
“幸好没伤到骨头。”沈长安微微松了口气,十一月的帝都户外只有三四度左右,沈长安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外套,搭在道年身上,无奈叹气道,“回去给你擦点药,好不好?”
见长安终于不对自己发脾气,道年当然乖乖说好。
沈长安推着轮椅走过街道,见道年低着头不说话。忽然又有些后悔,也许道年并不想处处被人当做残疾人照顾,才想着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他难得愿意主动出门,自己却因为一时找不到他发脾气……
“道年,对不起。”过了街道,把道年推进园林后,沈长安蹲在道年面前,“我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其实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见沈长安这样,道年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你只是关心我……”
“以关心的名义,处处对你的行为加以限制,这不叫关心。”沈长安把额头抵在道年的膝盖上,“对不起……”
“你怎么了?”道年伸手轻轻摸着青年脑袋上的发旋儿,“我没有怪你,反而……很开心,我知道你是害怕我出事。”
沈长安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是害怕,害怕道年像爸爸妈妈那样,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忽然有人告诉他,你最好的朋友出事了,没了。
“长安,我不会有事的。”道年轻轻地摩挲着沈长安的发顶,冷静无情的眼中,有情绪浮动,“我会活得比你更长,可以陪你到死亡。”
“嗯。”沈长安把头埋在道年的膝盖上不想起来,他这么大个人,闹情绪了还要道年来哄,没脸见人了。
“你以后独自出门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尽量保持手机畅通好不好?”沈长安脸红红地抬起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出门在外,保持手机畅通,是对亲友负责的表现。”
“好。”面对沈长安那张泛红的脸,道年什么都可以说好。
“那我们回去给你受伤的地方上药,”沈长安把外套给道年裹好,“上完药就吃饭,赵叔做了一大桌子菜,就等着你回去吃呢。”
“嗯。”
“其实道年你很厉害,一个人出去逛了这么久,我到了陌生地方,都不敢像你这么逛呢。”
“哦。”道年假装听不出这是“哄孩子似”的鼓励方法。
“我已经跟安全部门交代完工作,以后继续留在梧明市上班。”
“嗯。”梧明市好,灵气足又清静。
“我今天……”沈长安脚步顿了顿,“我今天看到了很多爸爸的照片。”
“可以给我看看吗?”道年揉着脚,似乎那里又疼了起来。
“可以。”沈长安已经无暇伤感了,他抓住道年的手,“受了伤的地方不要乱揉,免得受到二次伤害。不行,等下我们还是叫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吧。”
“行。”道年仍旧点头,乖乖把手缩了回去,没有再揉受伤的地方。
站在园林大门口,从头至尾一直在场,却毫存在感的苟诚,沉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觉得自己不仅耳朵出了问题,连狗眼睛也瞎了。
第一次看到敢这么吼天道,吼完还要天道大人哄一哄才开心的人。
沈长安,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苟诚:我的钛合金狗眼,瞎了。
☆、57 医生?
见先生坐在轮椅上被沈长安推进门, 刘茅跟神荼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去叫厨房的老赵准备上菜。
“等一下。”沈长安叫住刘茅, “刘哥, 这边有没有外伤医生?”
“沈先生你受伤了?”刘茅立马掏出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不是我, 是道年。”沈长安蹲在道年身边,抬头看他,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道年没有拒绝,沈长安卷起他的裤腿, 发现小腿侧面有很大一块青紫,在道年白皙的腿上,格外地显眼。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沈长安想伸手去摸, 又怕把道年弄疼, 只能无奈地盯着它。
“沈先生。”刘茅端来一个布墩子,放到沈长安旁边:“你坐着慢慢看。”
等沈长安坐到墩子上以后,他扭头看了眼“虚弱、强忍痛苦”的道年, 人间界真是个大染缸,好好的天道,说骗人就开始骗人了, 真是令妖大开眼界。
“刘先生,谁生病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褂, 走路有些跛的中年男人走进院子,神情有些紧张。
“是……”刘茅看了眼被沈长安端茶倒水伺候的道年,有些难以启齿:“是我们家先生。” “你说谁?!”跛腿医生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先生需要看医生?”
“是啊。”刘茅微笑道,“我们家先生刚才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在了花坛上,把腿撞出很大一块淤青,你来帮他看看。”
“摔”“撞”“不下心”几个字眼,刘茅说的时候,咬字格外清晰。
李医生默默点头:“我明白了。”
他走到道年面前,抖着手握住对方小腿:“先生,冒犯了。”撩开裤腿,随意看了几眼,嗯,法术用得很完美,反正以他的修为,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医生,他的腿没事吧?”沈长安见医生盯着道年的腿不说话,忍不住有些紧张,“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什么的?”
“不用,并没有伤筋动骨。”
见李医生连道年的腿都没摸上,就斩钉截铁地说伤势不严重,沈长安有些不放心,朝医生陪着笑道:“要不,您再多看看?”
“咋的,对这个结果不满意,非要他摔断腿呢?”李医生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瓶外伤药,“每隔六小时上一次药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长安不喜欢听到别人说道年“断腿”这种话,不过对方是医生,沈长安对医生这个职业的人有天然的尊敬,所以仍旧陪着笑道,“我就是担心伤到骨头,伤势拖久了不好。”
“我看你这不是想让他腿断,是想医闹。”李医生把药塞在沈长安手里,“你放心,他的腿绝对没问题,有问题的话,我把自己这条腿赔给他。”
说完,他指了指自己有些跛的那条腿。
沈长安:“……”
这医生还挺抠门,怎么不赔那条完好无缺的腿呢?
李医生还想说几句调侃的话,可是还没开口,就看到原本低着头的先生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顿时把话吞了回去,心头就像是滚进了一块冰,凉得他直抽抽,而且还不敢让对方知道他被冻着了。
沈长安低着头给道年喷药,不知道刚才还很毒舌的医生,现在连大气都不敢出。
“感觉怎么样?”沈长安给道年喷完药,“有没有刺痛感?”
道年摇头。
沈长安把药收了起来,推着道年去洗手,还不忘对李医生道:“李医生吃了吗,没吃的话,留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谢谢。”李医生拎起医药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再不走他怕自己以后都吃不上午饭了。
“做医生的真不容易,来去匆匆。”洗干净手回来的时候,沈长安发现李医生已经离去,对道年感慨道,“我妈生前也是个医生,有时候遇到情况严重的病人,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有次我爸带我去医院找她,她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拉了她好几下她都没有反应,吓得我嚎啕大哭,以为妈妈死掉了。”
等其他医生听到他的哭声,给妈妈做过检查才知道,他妈只是一天一夜没睡,困得太难受,才趁着休息时间睡了一会儿。
妈妈死后,他常常想,若是妈妈有个规律的作息,就不会突发急症死亡。她抢救了那么多的病人,却救不了自己。
沈长安不爱跟其他人提起父母双亲,但是在道年面前,他似乎并没有这些顾忌:“我妈真正死去的那一天,我以为是医院里叔叔阿姨骗我的,妈妈没有死,她只是像那次一样,太累睡着了。”
“道年。”他问,“命运是不是真的无法改变,所以即便做再多好事,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抱歉。”道年摇头,“我回答不了你。”
他是天道,世间万物的命运因他而产生,他们所有生老病死,都在他掌握的法则轮回中,改变命运是对他权利的一种挑战与敌视。
“我忘了你相信科学,不讲究命运轮回了。”沈长安挠了挠头,“不谈这种无聊的话题,我们吃饭。”
饭菜上桌,看着桌面上冒着热气的饭菜,道年忽然道:“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让自己后悔。”
沈长安愣了愣,随后朝道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明白了。”
吃完饭,沈长安拿着一个文件袋来到道年身边:“我给你看我爸爸的照片,我爸他长得特别帅。”
这些照片时间有些久远,那个时候的像素不太高,更不讲究什么角度采光,很多人拍出来带着一股土气,跟帅气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是照片上的男人,身材修长,五官端正,从眼神看是个十分坚毅的男人。道年看着照片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十八年前。
那天他消灭了一只想借人间秽气重生的凶兽,在戈壁滩边缘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祈求念力。
这股念力夹杂着浓浓的功德金光,让不愿意管闲事的他,忍不住往云下面多看了一眼。
干涸的沙石上,躺着一个浑身污血的人,身上缭绕着蔓延不开的死气,那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在这具尸体上,还有两只凶恶的,已经有些许灵智的苍鹰啄食着他的血肉。对于食肉的苍鹰而言,这种浑身功德的人类肉体,就是帮助修行的灵丹妙药。
但是往往伤害有功德之人的妖怪,最后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道年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功德之气如此亮眼的人类,便落下云头,想知道这个死去却不愿离开的亡魂,所求的是什么。
男人半透明魂体就站在他尸体旁边,他的眼神呆滞,嘴里念念有词,却对啄食他身体的苍鹰视而不见。
“小佑,阿茹……”
“小佑,阿茹……”
他的魂体已经残缺不全,带着对人间的眷念,徘徊在尸体旁不愿意离去。戈壁滩的阳光强烈,尽管这个鬼魂有功德护身,恐怕不久后就会彻底魂飞魄散,消失在天地间。
很多人类临死都不愿意放弃的,不是爱人便是亲人。
道年不愿意管人类的爱恨别离,转身准备离开时,发现这个已经没有正常神智的鬼魂,忽然弯下腰去摸离尸体一米远的帽子。
“小佑,帽子……”
道年停下离去的步子,盯着男人看了两秒,显出身形抽走两只啄食腐肉苍鹰的灵智:“食身具大功德之人肉身,会降下天谴。”
“鸟族三十年内,将不会再有后辈开启神智。”道年看着两只已与普通鸟类无异的苍鹰,“选择损害他人的利益,拥有的只会是失去。”
鬼魂的手,一次又一次地伸向那顶被血浸透的帽子,可是他透明的双手,根本就无法碰触到实物。
就这样,道年看着这个鬼魂不断地重复相同的动作,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直到月落星系,天光即亮。
他张开双臂,打开通往地府的大门,把这个残魂扔了进去。
地府大门消失后,他看了眼自己脚边的帽子,弯腰捡起这顶脏臭的帽子,放在了这具尸体的手上。
只是一时兴起做的小事,道年甚至没有费精力去看鬼魂口中的“小佑”与“阿茹”是谁。但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一身正气的残魂,竟然会是长安的父亲。
“是不是很帅?”
“帅。”道年放下照片,看着长安道,“明天想去哪里玩?” “先带你去看升旗。”沈长安把照片小心地收起来,“看完以后,我就带你去吃早餐。”
升旗?
饶是道年见多识广,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问过刘哥了,他说你没来过帝都,来了这里,不看一次升旗有些可惜。”沈长安道,“如果你不喜欢,明天就直接去拜访我的长辈,我打的探亲报告已经通过了。”
“不用,看完升旗再去。”以他对人类的了解,长安认识的那些长辈,应该比较喜欢积极向上,热爱国家热爱土地的年轻人。
当天晚上十二点以后,道年就被沈长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整个人被抱着塞进车里,沈长安钻进车,坐到他旁边道:“早上人这么多,我们要早点过去,占个好位置,不然连旗杆都看不到。”
身为天道,凌晨跑去排队看升旗,这事如果被其他小妖知道,恐怕会成为几界的热门事件。
道年收敛了身上的所有气息,下车的时候,用围巾口罩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大冷的天,赶往广场的人行道上已经有很多的人,道年看到这里面有穿军装的老人,有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还有……
原地打转,似乎不知道方向,又有些茫然的几个年轻人。
这几个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破衣服,想要问身边的路人,但是这些路人都忽略了他们,在夜色中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来帝都,就是要看看升旗嘛~
☆、58 归去
“请、请问, 这是哪里哦?”
“同志……”
“班长,啷个没得人理我们呢?”
五个年轻人茫然地站在街头, 裹紧身上破旧的外套, 见有女孩子穿着腿袜走过来, 赶紧移开目光,羞得脸颊通红。
“我以前听镇里说书人讲过, 有人在机缘巧合之下,会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班长摸了摸腰间的□□外套, 虽然只是个外壳没有枪,但有这个外壳在,他心里会踏实些,“会不会是这里的人, 听不懂我们在说啥子?”
他们这个班, 都是从蜀地出来上前线打敌人的,长官跟他们说,因为资源不足, 所以每个班只配一把枪,军装也有些破旧。
不过国家正在危难时刻,条件艰苦也没有办法。短短一个月的战争, 他们班的同志在敌人炮火下,牺牲了好几个, 只剩下他们五个人了。他们班里配的那支枪,已经在炮火中遗失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接到连长命令, 让他们去敌人必经之路上,埋下地雷。地雷是连队里的稀罕东西,若不是为了断绝敌人的弹药粮草补给,连长也舍不得浪费这种好东西。
“班长,我们的地雷……”几个年轻人这才发现,他们当命根子护着的地雷不见了。
“我明明记得,穿过那条小河,就能赶到敌人必经的公路,为什么……”说这话的年轻人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说他是年轻人,不如说是个少年。
他长得很瘦很瘦,脑袋却又大又圆。脚上穿着簇新的草鞋,可是却有些不合脚。这是连队里一位老大哥见他没有鞋穿,路过一个村庄时,找老乡要来几把谷草,连夜给他赶制的。
他刚穿上新草鞋的当天,就跟着班长出任务,没想到莫名其妙就来到一个新奇的地方,年纪还小的他,有些害怕。
“先不要慌。”班长看起来最成熟,实际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龄,他厉声道:“情况不对劲,你们遇事就这么慌张,万一敌人来了怎么办?你们慌了,咱们身后的老百姓怎么办,你们屋头的娘老子又怎么办?都给老子扎起,哪个敢乱,老子回去就收拾他。”
嘴上虽然这么说,班长自己心里也不太踏实,他记得很清楚,渡过河边小桥时,他还很小心的查看了一下带在身上的地雷,当时忽然起了一阵大雾,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站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地方这么敞亮,那亮堂堂的东西……是广播里说的电灯?大城市的电灯,竟然这么亮,连屋子外面都挂着,万一敌人闯进来,炸得稀巴烂怎么办?
那多可惜啊。
难道他们真的来到了异世界?
刚才那个女孩子,分明是黄皮肤黑眼睛,却有着一头红色头发,难道这是华夏人与外国人结婚后,生下来的孩子?
他看了眼四位神情有些慌乱的战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他们走来的两个年轻女子道:“两位妹子,请问……”
两个女孩子理也没理他,径直朝他撞过来,吓得班长连忙往后躲。他一个大男人,可不能随便占年轻妹儿的便宜。
被人当做透明人般无视,班长有些尴尬,可现在他就是五人中的长官,必须站出来。他目光在人群中闪过,看到一个年轻人,推着一个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小同志,请问……请问这里是哪儿?”班长再次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停了下来,清亮的双眼与他的视线相对:“你好?”
沈长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泛黄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腰间没有皮带,用几根谷草随意捆着,裤腿短了一截,露出冻得青紫的脚踝。
穿着草鞋的双脚冻得有些变形,甚至已经化了脓。
“这里……”沈长安偏了偏头,看着年轻人身后的四个干瘦矮小的少年,这四个少年跟年轻人一样,浑身狼狈,连双布鞋都没有,他们拘谨地站在年轻人的身后,四双眼睛里有惊奇与不安。
沈长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喉头有热气上冒,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压下喉头的酸涩,“你们从哪里来?”
“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啊,那太好了。”班长有些激动,“请问你晓不晓得滕州离这里有多远?”
“滕州离这里有七百多公里。”
“七百多公里?!”只有十四岁的小兵惊讶道,“班长,我们一晚上砸个走了七百多公里,遭了,这下我们怎么赶得回去?”
“你们要回去?”沈长安看着他们流血化脓的双脚,喉头滚动,“这里没有战争了,不用回去了。”
“那哪门得行哦?”小兵把腰间有些松了的稻草扎得紧了紧,“早点回去把敌人赶出去,我们才能放心嘛。走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了,等我打完敌人回去,她就给我做油渣面。”
“小同志,你能不能跟我们说哈,怎么从这里回滕州?”班长有些着急,他们任务艰巨,如果让敌人闯入后方,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会遭殃哦。
“你们放心吧,滕州那边的战役,已经胜利了。”沈长安眼眶有些红,“不仅是滕州的战役胜利了,我们整个国家的战役都胜利了。”
“敌人……被打跑了?”小兵愣愣地看着沈长安,“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哦?”
“没有骗你。”沈长安指了指前方,“这里,就是我们新华夏的首都。”
“新华夏……”小兵看着四周衣着光鲜的路人,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战争……胜利了?”
“是,我们胜利了。”沈长安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行在道年他们眼里,可能非常的神经质,可是面对这五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年轻人,他无法装作没有看到他们。
“那、那滕州的那些百姓,是不是没得事了?”
沈长安点头。
“那我们蜀省呢?”
沈长安重重点头。
“太好了。”小兵露出一个有些稚气的笑容,“那我妈老汉跟弟弟妹妹肯定也安全了。”
沈长安跟着笑:“是啊,太好了。”
“那我们现在去找连长归队,然后回去吃我妈做的油渣面。”小兵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班长、老根、猪耳朵、强哥,你们都到我屋头去,我请你们吃面。”
“你们……看完升国旗再走吧。”沈长安沉默片刻,“敌人被击退后,我们国家已经变得越来越好了。”
“班长……”小兵看向班长,看得出,他是想去看升国旗的。
“好。”班长也有些心动,他点了点头,“小同志,麻烦你了。”
“不麻烦。”沈长安低头看道年,道年也抬头看他,他唇角动了动,弯腰在他耳边道,“道年,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道年沉默地点头。
“你朋友的腿,也是被敌人害的么?”小兵偷偷看了几眼坐在轮椅上的道年,“不过他坐的这个椅子真好,如果老连长也能用上就好了。”
老连长被敌人的炮火炸断了双腿后,就送到了后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命保下来。
“东娃!”班长厉声呵斥道,“住嘴。”
叫东娃的小兵连忙闭上嘴,他朝沈长安小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种伤心事。”
“没事。”沈长安缓缓摇头,“我也希望你们的连长,后来用上了轮椅。”
他们顺着人流,来到了广场外,此刻外面已经站了很多穿着厚外套的人,沈长安看着五人脚上的草鞋,默默移开眼。
“天还有好久亮?”小兵性格有些跳脱,安静了没一个小时,又开始围着沈长安问起来,“这些头发颜色不是黑色的人,不是我们华夏人?”
“有些是外国人,但是更多的是我们华夏人。”沈长安细心为他讲解,“只是用一种药水,把头发染上了其他颜色。”
“还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小兵摸了摸自己脑袋,笑呵呵道,“看起来还有点好看。”
班长默默看着四周的一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但是看着东娃正兴高采烈地与那位衣着光鲜的小同志说话,他不好也去烦对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天快亮的时候,升旗仪式开始了。
五人垫着脚尖朝远处看去,看到那些服装整齐,迈着相同步伐,戴着白手套,穿着皮靴的士兵举着国旗出来的那一刻,他们惊呆了。
当配乐响起,红旗徐徐升旗,他们发现周围的人群都在默默唱着什么,小兵问沈长安:“他们在唱什么?”
“国歌。”沈长安道,“我们国家每个人都会唱的歌曲。”
“真好。”小兵笑眯眯道,“我回去以后,也要学着唱。”
当红旗飘扬到旗杆最上空时,现场响起了鼓掌声,班长茫然四顾,这里每个人都穿着漂亮又厚实的衣服,每个人都挂着轻松的笑容。
他看到,这里面有老人,有孩子,他们脚上的鞋子看起来暖和极了。
当第一缕朝阳升起的时候,他忽然想了起来。
他们没有弄丢地雷,只是在地雷爆炸以后,他们与那些准备逃走的敌人,同归于尽了。
只是……他忘了。
他们,已经死了啊。
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仿佛为他全身都染上了一层光。
“现在是哪一年?”
“2018年。”
“战争,真的都胜利了吗?”
“都胜利了。”沈长安点头,“大家有衣服穿,有饭吃,不用担心敌人的炮火会从天上落下来。”
“那可真好。”班长咧着嘴笑,“安逸。”
“谢谢你们。”沈长安朝他们五人鞠了一躬。
“那……我们该回去了。”
“回哪里?”小兵问,“去找连长报告?”
“不,回蜀省,我们一起回去。”班长道,“那里,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英雄魂,归故乡。
☆、59 震惊
“那、那我们怎么回去?”小兵才十四五岁, 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听班长说要回去, 他马上收回自己四处看的眼神, 立正站好。
“有车坐车, 有船乘船,一定能回去的。”班长站直身体, 朝沈长安行了一个礼:“小同志,多谢你, 我们该回去了。”
沈长安微顿,“祝你们早日魂归故里,与亲人团聚。若有来世……愿你们来世平安美满,不再遭遇灾祸与战争。”
他话音落下, 五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身体慢慢漂浮了起来,他们看到自己越飞越高,他们看到沐浴在阳光下的首都。
高楼大厦, 交横纵列的道路,还有密密麻麻,曾经被称为稀罕物件的汽车。
曾经在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 在这里全都变成了现实。
不知道自己已经战亡的四位战士,渐渐回忆起来, 他们不是走丢,而是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他们死了,有了新华夏, 老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
想到这,他们又释然了。
距离帝都一千多公里的蜀省,刚刚迎回了一批烈士的骨灰。泛黄的出蜀战士名册上,登记着这些烈士们的姓名。
天还没亮,这些盖着国旗的骨灰盒,就被葬入了烈士陵园中。
这些烈士在他乡躺了八十年,终于有了回家的那一天。
陵园外,或站或坐聚集着几十名抗战老兵,他们眼睛花了,牙齿掉了,头发白了,可是对战友的怀念之情却没有断。
一位已经九十六岁高龄的老战士,在孙辈的搀扶下,轻轻抚着烈士纪念碑上的名字,“老伙计们,回家了。”
“赵柱儿、钱二娃、周东、李长根、郑强、裴庆生……”老战士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他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名字,布满老人斑的手,把每个名字都轻轻擦过,“英雄们,回家啰。”
“回家啰。”
他还记得那时候常挂在嘴边的口号。
“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蜀军一日不返乡。”
“战而胜,凯旋而归。战若不胜,裹尸而还。”
“老伙计们,我们胜利了,该凯旋而归了。”
老战士念到后面,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出不了声,他老泪纵横,扶着烈士碑哭得直不起身来。
“敬一碗家乡酒,来生再做兄弟一起走。”另一位老战士掏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老旧,抖着手放在墓碑前,“当年说好了一起回来,你们一个个扯谎溜白,先躺在了外乡。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来接你们了。”
“魂兮,归故乡。”
“回来常常故乡的老酒,故乡的香肉。来世,生活乐无忧。”
擦了擦眼角的泪,老战士抬头来,模糊的泪光中,他仿佛看了当年的那些战友们,呼朋引伴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还是当年年轻的模样,只是换上了新西装,腰间还配上了崭新的皮带,脚上的皮靴擦得油量。
“回来咯。”
“我们都回来咯。”
老战士揉了揉泪流不止的双眼:“回来好,都回来了就好。”
清风徐来,哪里还有战友们的影子。
可是他相信,他们的英魂已经获得了安宁。
那五位抗战英烈消失后,沈长安看了看道年,又看了看同行的神荼,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你们刚才,看见站在我面前的人了么?”
神荼扭头看道年,道年缓缓地摇了两下头。
“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无法置信,但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沈长安推着道年往停车场方向走,“要不,我们到车上慢慢说?”
“好。”
回到车上,神荼默默开车,为了让沈长安放心地跟先生说悄悄话,他还贴心地帮车内的挡板升了起来。
“我刚才看到了五个人,就在我们面前。”沈长安特意强调了一句,“我脑子没有问题,神智也很清醒。”
把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沈长安道:“我知道你是唯物主义者,出于尊重,也不该在你面前露出这种行为,可是……”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可是面对他们五位烈士,我无法对他们视而不见。”
说完这席话,沈长安以为道年为震惊、质疑又或者辩驳他世界上有没有鬼这回事,哪知道年竟满脸平静,仿佛沈长安刚才是在讲早上吃了什么。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道年没有太大的反应,沈长安既松了口气,又有一种莫名的失望,这反应太平静了,当初他三观碎裂的时候,可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说什么?”道年想了想,“说去探望长辈要带什么礼物?”
“那个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准备好了。”沈长安道,“那些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们对物质上没有太大的追求。”
因为他们都是TOP癌,对精神追求比较严格。
“我也随意准备了些。”道年点头,“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沈长安:“……”
咱们就不能聊一聊鬼怪存在的可能性与科学性?
经过层层严格的安检,沈长安与道年乘坐的汽车,终于成功地开进了大院。大院还是沈长安记忆里的模样,青瓦红墙,门卫里有熟悉面孔,也有陌生面孔。
“同志,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岗亭的年轻门卫朝沈长安行了一个礼。
“长安?”另一位门卫从院门里走出来,看到沈长安,对他露出笑来,“你回来啦?”见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身后的两个陌生人也拎着各种东西,尤其是坐着轮椅的那个,整个轮椅都被东西堆满了。门卫例行公事把带回来的东西检测了一遍,“一年多不见,瘦……壮了。”
门卫没法昧着良心说沈长安瘦了,只好道:“几位老师前两天还在念叨你,你就回来了。”门卫帮沈长安拎着东西,“你这孩子也真是,出去大半年也不回来看看,等下几位老师批评你,可不要顶嘴。”
“放心吧,陆哥,他们肯定舍不得批评得太狠。”沈长安从道年拎着的大袋子里,掏出一个礼盒塞到门卫手里,“陆哥,这是我从工作的地方带过来的土仪,那边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不过农产品倒是天然可口。”
“行,回去就让你嫂子做来吃了。”门卫把沈长安送到内院大门口,帮他推开门,“你们进去,几位老师在院子里下棋呢。”
门卫把东西放下,朝沈长安露出鼓励的笑,转身快步回到门卫岗上。刚才拦住沈长安要证件的年轻门卫好奇地问:“陆哥,刚才的那位小同志是谁?”
“他是院子里那些老专家看着长大的,你刚来这边不清楚,院子里这些老专家们都没后人,把他当做自己家后辈养呢。”
“那他家里是什么背景,这么厉害?”
“什么背景,是个可怜孩子。”陆哥来这里上班的第一天,正好遇到沈长安被送到这个院子的那天。他到现在还记得,沈长安被带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身上穿着有些土气的衣服,瘦瘦的小脸藏在围巾跟帽子下,看起来有些可怜。
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双亲都已经亡故,乡下的奶奶又虐待他,一位老首长亲自拍了板,不送他去福利院,送他来这边院子养着。
他看着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越来越优秀。现在院子里少了他,几位老专家骂人的声音都没那么精神了。
“那跟着他一起进去的两个人是什么人?”年轻门卫有些好奇,“也是跟这个院子里的人有关系?”
“那我就不清楚了,既然他们能进来那就肯定没问题。”
沈长安的脚刚迈进大门,就听到争吵声,还有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
听这声音,不像是在下棋,更像是在砸棋盘。
沈长安、道年、神荼三个大活人站在门口,竟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王爷爷、赵奶奶、陈奶奶、杨爷爷……”沈长安不带停顿,一口气喊了过去,几个正在争论不休的老人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长安?”赵奶奶把自己脚从凳子放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肩,快步走到沈长安面前,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在神荼以为两人会来个深情拥抱时,老太太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沈长安肩膀上。
“啪”的一声响,神荼听着就疼,他扭头看先生,先生眉毛轻轻皱了一下。
“你个臭小子,让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偏偏要去,跟着我们什么工作不能做,非要跑那么远。”赵奶奶道,“去了当地,吃用都习惯吗?工作开展得顺利不顺利,上次你在视频里说,得了什么奖金?”
被赵奶奶拍痛了肩膀,沈长安也不敢躲,费尽心思哄好老太太,然后给她介绍道年:“我在梧明市这段时间,一直很受朋友的照顾,这是我的朋友……”
“您叫我小年就好。”道年举起手与赵奶奶握了握手,“冒昧打扰,请诸位多多见谅。”
“天、天……”向来话少的杨爷爷看到道年时,手抖个不停,甚至控制不住本能,恭敬地站了起来。
道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初次见面,带了些薄礼,希望各位老师不要嫌弃。”
道年又说了什么,杨爷爷脑子里乱做一团,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道年,猜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们这里某个人类的研究,违背了天道意愿,要受到天道的惩罚?
还是天道发现了他伪装成人类,想捉拿他问罪?
可是身为掌管天下生死的天道,他想做什么事,也不过是眨眼抬手的事,又何须亲自跑一趟?
“杨爷爷,你怎么了?”沈长安把礼盒塞到杨爷爷手里,“又发呆啦?”
杨爷爷看着沈长安,缓缓回过神来。
还有,长安怎么会跟天道大人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杨爷爷:都二十一世纪了,妖怪思凡不犯法吧,用得着让天道亲自来捉我?!
☆、60 杨树妖
哆嗦着手把沈长安送过来的礼盒收下, 他就听到这孩子小声对他说:“对了,这个我朋友特意给各位长辈准备的, 他性格比较闷, 不太爱说话, 但一直很照顾我。您是做长辈的,等会千万不要对他太严肃了。”
说完, 又是一个礼盒放在了他手里。
杨爷爷看着这个散发着浓郁灵气的小礼盒,抖得差点把礼盒扔到地上。
借他一万个胆子, 也不敢当天道的长辈。不过这礼盒里确实是好东西,人类吃了延年益寿,妖修吃了增加修为。
看来天道大人真的不是为了抓他而来,不然准备这些礼物干什么?
“老杨, 看到长安回来, 也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嘛。”王爷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老眼昏花就要服老,不要整天就想着赢。”
杨爷爷瞪了他一眼, 竟然奇迹地没有回嘴。他这么老实的样子,倒是让王爷爷忍不住心生疑惑,难道这个老家伙在长安面前装可怜?
想到这, 他对沈长安道:“长安,你别看这个老家伙一副可怜的模样, 其实都是装出来骗你的。五分钟前,他还差点掀了棋盘,说他的棋艺是我们里面最好的。”
听到这话, 神荼心情复杂地看了杨树妖一眼,他知道妖修现在过得十分落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落魄到跟人类争谁棋艺更好的地步,可真够出息的。
早习惯了这些长辈之间互损,沈长安装作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交锋,招呼着神荼坐下。
“小年啊。”赵奶奶虽然已经八十多岁,可是看起来却很精神,她这些年一直致力于生物学研究,近两年虽然闲了下来,但若是年轻学者有研究上的问题,她也会积极帮着解决,是学术界令无数人仰望的泰斗。
她穿着朴素,看着与普通的老太太没有差别,只是那双眼睛十分清明:“小年跟咱们长安,是在梧明市认识的?”
道年点头:“我的家在梧明市。”
“哦。”赵奶奶微笑着点头,她没有去看道年身下的轮椅,对道年的态度就像是对待普通晚辈,完全看不出倨傲感,“年轻人多交朋友是好事,我们还担心长安在梧明市待不习惯,有个成熟稳重的朋友盯着他也好。”
“这年轻人在外面,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都不放心,只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老年人说太多,又怕他不爱听。”王爷爷摆摆手,“长安,你去厨房里切些水果。”
“好。”沈长安站起身,偷偷用眼神示意诸位长辈,让他们对道年和蔼一些。道年性格内向,可不像他这么厚脸皮,禁不住他们这么说。
“我跟长安一起去。”杨爷爷站起身,“他近几年住在这边时间不多,我怕他对厨房不熟悉。”
“每次都是他最惯孩子,我们小时候严格要求长安时,也总是他拖后腿。”王爷爷看着老杨颠颠跟在沈长安身后,沈长安担心他摔着,还转身扶着他,有些羡慕嫉妒恨,“这辈子的心机,全用在讨好小孩子身上去了。”
“王老师,你可别说了,长安念书的时候,是谁一边说要他艰苦朴素,一边偷偷给他塞零花钱的?”批评完这些相伴多年的朋友,赵奶奶扭头对道年微笑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几个家伙老糊涂了,你不要笑话。”
神荼:“……”
说这话的你,也不比其他几个年轻啊。
人类老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四合院里很多家具,都是以前的老物件儿,老爷子老太太们在生活方面并不太讲究,如果不是有生活卫生员照他们饮食起居,他们把自己饿死也是有可能的。
大概他们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科学研究,自理能力就差了一点。
沈长安在厨房冰箱里翻出水果,洗干净切好端出去,见大家气氛好像还不错,就放心下来:“你们坐着慢慢聊,我好久没回来了,给大家做顿饭。”
听到沈长安要给他们做饭,老爷子老太太们一边说着让他好好休息,一边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杨爷爷站在水槽边帮沈长安洗菜:“长安,你跟这位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去梧明市上班的时候,看到他遇到点小麻烦,就顺手帮了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沈长安熟练地切着菜,“杨爷爷,你不用担心,我在梧明市待得很开心。”
“前几天安全部门准备调我回帝都上班,我拒绝了。”沈长安把高压锅的火调小,“你们会怪我吗?”
“臭小子,我们如果不尊重你的决定,当初就不会让你走。”杨爷爷把红艳艳的西红柿放到菜筐里,“不过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留在梧明市吗?”
“梧明市的生活很轻松。”沈长安笑,“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在回去的路上,猜测道年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等等,你住在他家里?”杨爷爷捏破了手里的青椒,“他让你住在了他那里?”
“嗯。”虽然不知道杨爷爷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沈长安还是重重点了几下头,“道年他人很好,见我一个人独居,不仅让我住在他家里,还给了我他家大门所有进出权限……”
杨爷爷腿一软,差点一头扎进水槽里,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
“叩叩叩。”
神荼敲了敲厨房的门,随后双手环胸笑看着两人:“长安,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杨老师,您去歇着,这里有我就行。”
“没、没事,我虽然看起来老,还干得动呢,生命在于运动嘛。”杨爷爷干笑两声,神情有些紧张,他似乎想弯腰朝神荼行礼,可是因为有沈长安在,所以硬生生忍住了。
神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多年不见,不知杨老师心愿可有达成?”
杨爷爷不敢说话。
神荼还想说什么,手里突然被沈长安塞了把没有去皮的蒜:“你帮我把蒜剥了。”
“好。”神荼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弯腰对着垃圾桶当剥蒜小弟。
杨爷爷心情万分复杂,长安知道他现在使唤的,是被人类祭祀多年,能够辟邪镇恶的门神吗?
沈长安不仅不知道,还扔给了神荼一把小葱:“神荼,你认识杨爷爷?”
“嗯。”神荼挑眉看了杨爷爷一眼,对沈长安道,“你也知道,有很多人欠过先生的钱……”
“杨爷爷也欠了?”沈长安有些不敢置信,“杨爷爷,这是真的?”
“真、真的。”杨爷爷咬牙承认下来,“不过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名下财产很多,也许早已经不记得我了。”
“原来是这样。”沈长安了然地点头,“不过你怎么也叫道年先生,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叫他先生不合适,叫他小年就行。”
杨爷爷:“……”
不,我不敢,打死都不敢。
见杨叔妖有苦不能说的模样,神荼嗤笑一声:“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笔债杨老师已经还清,虽然还有些利息,不过看在长安的份上,先生不会再追究的。”
沈长安看了看神荼,又看了看杨爷爷,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明明以两人的年龄来看,都已经是爷孙辈了。
为了照顾老人的牙口与健康,这顿饭沈长安做得偏清淡,不过还是抽空做了几样道年喜欢的菜,端菜出去的时候,他特意把这几盘菜放到道年面前。
杨爷爷默默坐在离道年最远的位置上,听着这些老家伙围着天道大人问东问西,还给他提什么公司发展建议,产品推广的前景,杨爷爷默默推了推眼镜,有句话叫胆大包天,这不是把天给围着了吗?
吃完饭,神荼主动提出洗碗,他在厨房里等了没一会儿,杨树妖果然找了过来。
“小妖见过门神大人。”在神荼面前,杨树妖还是老人的面貌,只是姿态与动作看不到半分老人的影子。
“不用行礼,神界已经衰落,不用再讲究这些。”神荼手一挥,干净的碗整齐地摆进了消毒柜中,整个厨房都变得干干净净。
“小妖只是感怀当年,大人帮小妖在天道大人面前美言,替我除去妖籍,让我以人的身份,行走于世间。”杨树妖还是坚持把这个礼行完。
“这些年,你后悔了么?”神荼看他,“多年修行不易,除去妖籍后,你会越来越像人类,渐渐失去修为,最后……生老病死。”
杨树妖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妖族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树妖族已经艰难到何种地步,这些年当真一点后悔都没有?”神荼看着杨树妖苍老的容颜,很难想象几十年前,他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美男人。
“当年你也问过我,做出这个选择会不会后悔。”隔着窗户,杨爷爷看着院子里的众人,不知沈长安说了什么,把几个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我记得我说,如果我不做出那个选择,当时就会后悔,做了选择,也许后来会后悔。”杨爷爷微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人也好,妖也罢,谁也不能长生不死,我只是会死得比其他妖早一些而已。”
“你喜欢的那个人类,没有跟你在一起?”
“她啊。”杨爷爷眯眼笑了笑,“她是个漂亮的姑娘,辫子上扎着红头绳,比漫山遍野盛开的鲜花还要漂亮。”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笑容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她死的时候跟我说了,下辈子一定会嫁给我。”
“她死了?”神荼沉默许久,“什么时候?”
“六十年前。”杨爷爷从外套里掏出一支烟,抖着手点上,“实验室发生了事故,为了保护那些好不容易得到的数据,她冲进了火里,东西抢救出来了大半,人没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似乎无惊无喜,可是神荼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泪光。
大多的妖,是不懂流泪的。
“你……”神荼到底有些不忍,“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
“是啊,我答应了她要好好活着,要活到一百岁,为国家做贡献。”杨爷爷咧嘴笑了笑,“这不是还差了些年头么?做男人的,答应了女人的事情,可不能不算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两人齐齐止住了话头。
“杨爷爷,原来你在这里?”沈长安在厨房门口探出头,“他们要教道年玩桥牌,赵奶奶说你最会玩这个,让你去凑个数。”
杨爷爷:“……”
他为什么要去教天道爷爷打牌?
“老杨!”赵奶奶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快点过来,再不过来,我们就不承认你是棋王了啊”
杨爷爷:“……”
他才没这么幼稚!
隔着窗户,他发现天道大人竟然抬头朝这边看,他双腿一个哆嗦,乖乖走了出去。
虽然他不幼稚,但是他胆子小啊。
“神荼,没想到你收拾厨房这么厉害,这么快就把这里弄干净了。”沈长安摸了摸墙,“连我小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顽固污渍都弄干净了,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是杨老师发明的一种新型洗涤用品,现在还没有完全成功,我刚才试了一下,效果果然不错。”神荼从角落里拿起一瓶不明液体,“就是这个,你要试试吗?”
沈长安摇头,忽然眼神一亮:“哎,如果效果真的好,而且安全无害,可以让道年买下生产专利,这个肯定赚钱。”
神荼:“……”
“我去跟道年商量!”
“等等!”神荼看着沈长安跑向院子里的身影,有些发愁。
他该怎么让杨树妖,真的研究出一款安全无害,能洗去一切污渍的高强度去污液呢?
“道年。”沈长安走到道年身边,小声对他道,“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可能会赚钱的小渠道。”
说完,他看了正在摸牌的杨爷爷一眼。这事如果能成,欠了利息没还的杨爷爷在道年面前就有了底气,道年也能赚到钱,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杨树妖:?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杨树妖:神荼,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就要打你了!
☆、61 照片
杨树一开始不知道沈长安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知道以后,他想转头与神荼同归于尽。
但是转念想到彼此的实力差距, 他选择忍了。
有沈长安在, 老爷子老太太们不吵架了, 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唠叨对象:沈长安。
“早饭有没有好好吃,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小年啊, 长安在梧明市的时候,有没有乱吃东西?”
道年偏头看了眼沈长安, 沈长安一个劲儿对他摇头。
“没有。”道年道,“各位放心,长安跟我住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他。”
赵奶奶朝道年道谢, 扭头看向沈长安:“既然下定了决心留在梧明市, 那就好好发展?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有什么想法,就要好好努力。国家培养出你们这些年轻人, 就是希望你们能把社会变得更加美好。”
等赵奶奶说完,起身去洗手间时,王爷爷对沈长安与道年小声道:“她现在是越来越唠叨了, 你们忍忍吧,再等半小时就是她午休时间了。”
过了不到半小时, 沈长安就见赵奶奶坐在凳子上,打起瞌睡来,可还要强打精神陪着沈长安。沈长安把老人哄着扶回屋子里, 帮她脱了外套:“赵奶奶,您先睡一会儿,晚上吃了晚饭我再走。”
赵奶奶苍老的手握住了沈长安的手:“长安,好好保护自己。”
他们都老了,还不知道能护住长安几年,她怕等他们都没了,长安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欺负,吃了苦,连个倾诉对象都没有。
“别嫌弃奶奶总是唠叨你,让你上进。”赵奶奶拍着沈长安的手背,她的手掌微凉,带着无尽的包容与温柔,“以后,如果没有人为你撑腰,你自己就是自己的脊梁,如果受了伤害无人倾诉,就让自己变得强大,不再受伤。”
他们老了,护不住他了,与其娇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不如让他努力生长,长到别人都无法伤害他的那一天。
“赵奶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沈长安替赵奶奶盖好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个小时后,我来叫你。”
老人觉浅,等赵奶奶睡着以后,沈长安轻手轻脚掩好房门,走回道年身边坐下:“小时候爷爷奶奶们教我做作业,教着教着就偏了题。有次王爷爷用大学里的解题思路,教我做了初中题目,老师给我打了叉,气得王爷爷差点追到学校,跟老师讨论那道题的十种答题方法,被其他爷爷奶奶劝了好久,才没去学校。”
“我以前住的屋子,现在还空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长安见道年点头,起身推着他往里面走:“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大概八岁多,一直都是爷爷奶奶们还有院子的警卫员照顾我。”
他的房间比较靠里面,但却是个安全的位置,住在附近的大人都可以看着他:“那时候我差点被送到福利院,可是我跟那些叔叔阿姨说,我有爸爸妈妈,我不要去孤儿院。”
“后来我就被送来了这里。”
“爷爷奶奶们经常安排警卫员开他们的车送我上学,导致很多同学都以为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打开房门,屋子里没有多少灰尘,应该是过段时间都有人打扫。老式书柜里,放满了各种书籍,沈长安随便抽出一本,这是他高中的书本,上面写满了笔记。
弯腰打开抽屉,把藏在里面的饼干铁盒找出来。沈长安揭开盖子,里面放着一叠照片,还有本同学录。
“我年少时,就长得很帅了。”沈长安把照片拿到道年面前,“看。”
道年接过照片,照片上的沈长安剪着板寸,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跟几个男孩子站在一起,这种校服毫无设计感,就像是只麻袋套在人的身上。
但尽管如此,笑容灿烂的沈长安,也是这张合照里最显眼的男孩子。
“这个女生,也是你们班的同学?”道年指着背景板中的某个女同学。
沈长安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学校男生穿蓝白校服,女生穿红白校服,款式一模一样,就是颜色有些许不同,当然更大的相同点是都丑。
“应该是吧。”沈长安对这个同学没太多印象,见道年特意问起她,“她怎么了?”
“没,随便问一问。”道年把这张照片,塞到了盒子底下。沈长安大概没有注意到,这个女生所有眼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很快道年发现,在沈长安高中时代的照片中,这个女生出现过几次,每次她的眼神都落在了沈长安身上。不过他没有再提起她,而沈长安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这是我高中的毕业照。”沈长安摩挲着比其他照片大一半的毕业照,近六年没见,照片上这些看起来还很青涩的同学,大概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道年的目光扫过这张照片上每一个人,他没有找到那个女生的身影。
“同学录上,有同学留下来的联系方式。”沈长安翻开同学录,又快速合上,“不过这些年,我从未跟他们联系过。”
“为什么?”道年不懂。
“大概写同学录时,大家的感情是真挚的。”沈长安把同学录放回铁盒子里,“但是当大家毕业各奔东西,有了新的朋友与未来,过去这段美好的记忆只适合放在记忆里,再搬出来就有可能发现这段美好变了味,或者已经失去了味道。”
盖上盒盖,沈长安决定把照片带走,这本同学录还是留在这里。
“小时候我还得过很多奖状、奖杯跟奖牌。”沈长安打开另外一扇柜门,里面摆着大小不一的奖杯,还有放得整整齐齐的获奖证书与奖牌。
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眼外面,弯腰在道年耳边小声道:“晚上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们如果问你的公司有没有拿下什么成绩,你一定不要谦虚。不过也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说什么一定努力的话,他们会当真的,说不定下个月就给你发一份公司发展计划过来。”
道年:“……”
在门外站着的神荼:“……”
从小在这种要强的环境里长大,沈长安居然还能活得如此随意,这简直就是生命的奇迹。
晚上吃饭的时候,在座各位老爷子老太太已经跟道年熟悉了很多,话题果然如沈长安预想的那样,转到了事业发展上。
幸好道年沉默寡言,还坐在轮椅上,让这些老头老太太克制了不少,但是他们仍旧觉得,企业要做大做强,才能为更多的老百姓提供工作岗位,刺激经济消费。
直到晚上十点过,沈长安不想让他们熬夜,提出了离开的意思。
“走什么走,今晚就睡在这边。”赵奶奶道,“长安,你的屋子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人打扫,很干净,换床被子就能住人,何必大晚上出去跑一趟。”
“赵奶奶,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道年他不是里面的住户,留他过夜不合适。”在座各位都是学术界大牛,随便写个公式或设想,都有可能是巨大的发现。
他虽然很想留下来,但道年跟他们不沾亲也不带故,若是某个数据出了问题,被有心人利用起来陷害道年,那就麻烦了。
沈长安没有明说,但几位老人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孩子长大了,就像是需要展翅飞翔的鸟,总让它留在窝里,就永远飞不高,飞不远,也飞不好。
老人们送着沈长安到门口:“在外面好好的,受了委屈不要憋着,咱们几个老家伙还在呢,到时候我们去单位大门口哭去。”
“你们也要多保重身体,下棋的时候少吵架,对心脏不好。”沈长安搓了搓手,“外面冷,你们都回去吧。”
“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沈长安伸长双臂把这些垂垂老矣的长辈,一一抱了抱。
“好,我们会保重好身体。”赵奶奶拿出一条围巾,给沈长安围上,“上次去国外参加一个会议,我看这个围巾漂亮,就买下了,暖和不?”
“暖和。”沈长安点头。
“行,你去吧。”赵奶奶轻轻推了沈长安一下,就像是大鸟在鼓励小鸟从巢穴边飞出去,“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体硬朗着,你不要担心,我们以后还要教你孩子做作业的。”
沈长安笑了:“好。”
道年抬起眼皮,瞥了沈长安一眼,随即又垂了回去。
杨树站在旁边,目光在沈长安跟道年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最后他还是在道年眼皮子底下,伸手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好好的,不管发生了,遇到了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沈长安点头:“杨爷爷,你记得早点把那个洗涤剂配方实验结果弄出来,我问过道年了,这个只要投入生产,你就有这个产品的永久分红。”
这样,你以后也不用担心没钱花,还向认借钱了。
杨树:“……”
他看了看神荼,笑容僵硬:“我,我尽快。”
在人间界滥用法术,还要他一个在科学界挣扎的妖怪背锅,现在这些神仙,实在是太没有责任感了!
虽然不舍,沈长安还是跟老人们分别了,他坐在汽车里,怔怔地看着窗外璀璨的灯光发呆。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若不是系了安全带,沈长安可能会被强大的惯性甩出去。
“道年,你没事吧?”沈长安连忙侧头去看道年。
“我没事。”道年缓缓摇头,看着对面那辆闯红灯的红色跑车,皱起了眉头。
“妈的,会不会开车?”曹进从跑车上下来,带着一身酒气走到拦路的黑色汽车前,伸手狠狠拍它的引擎盖,“给老子下来!”
人行道旁,被黑色汽车拦住,才免于被红色跑车撞到的行人,还没从逃过一劫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曹进:我曹进,胆子大,不好惹。大学的时候得罪沈长安,现在又得罪天道,我不牛逼谁牛逼?
☆、62 是谁?
听着车被拍得梆梆作响, 沈长安忍不住心疼,这可是豪车, 听说掉块漆都要花好多钱。
再看那个发酒疯的人, 沈长安卷起毛衣袖子, 转头对神情平静的道年说:“这个傻子交给我处理,外面冷, 你不要下去,神荼, 马上报警。”
说完,他气势汹汹地拉开车门,再把门一甩,大步走向了还在砸引擎盖的曹进, 伸手拽住他的衣领, 把他拖到一边:“闯红灯,变道不打警示灯,酒驾。你自己想找死, 就死远一点,不要连累其他人。”
“老子做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曹进伸手去推沈长安, 可是他那点力气,别说推开沈长安, 连站都站不稳。
沈长安松开他的衣服,往后退了一步,曹进在原地打了两个转, 跪坐在了斑马线上,停在路边的几辆跑车上,冲下几个年轻人,七手八脚把他扶了起来。
“曹进,算了,算了。”这些纨绔子弟看了眼差点被曹进撞上的车与行人,这事儿是曹进理亏,闹大了对曹进没有好处。
刚才不是这辆黑色的豪车反应迅速,拦在了曹进面前,让曹进下意识踩了刹车,斑马线上的那几个行人,恐怕会被曹进撞飞。
更何况这辆黑色豪车可是全球限量款,开得起这种车的人非富即贵,万一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更是自找麻烦,不如现在服个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小伙伴们的好意,曹进半点都领会不到,他睁着醉眼惺忪的双眼,盯着沈长安看了好一会儿:“这小子怎么长得像沈长安?”
“妈的,老子最讨厌的就是沈长安,你长成他那个丑样,还跑来跟老子叫板?”曹进挣开伙伴们的手,晃晃悠悠地伸出食指,轻蔑地指着沈长安的鼻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
“我是你爷爷!”沈长安拍开曹进的手,“不对,爷爷我没有你这么恶心的孙子,当你的爷爷不是在骂你,是在骂我呢。”
小伙伴里,有个人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不过大家表面上都是兄弟朋友,笑出来可能有些不厚道。
“我、我弄死你!”曹进朝沈长安扑过去。
沈长安伸出大长腿,把曹进一脚踹翻在地,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曹进的那些狐朋狗友:“你们看到了,我这是正当防卫,没有犯法。”
狐朋狗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是意思意思地上去帮一下忙,还是站在原地,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彼此沉默了半分钟,纨绔子弟们还是觉得,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比较安全。
这边的路段靠近城郊,来往行人车辆不多,他们才敢在路边飙车,但他们也没想到,曹进竟然看到活人也不减速,直愣愣往前面撞。
玩归玩,闹出人命就不是好事了。
他们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甚至不去找沈长安麻烦,也是为自己留条退路。万一这真的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他们即便讨不了好,至少也不能成为共犯。
纨绔子弟之间的塑料兄弟情,就是如此的脆弱。
曹进被沈长安踢了一脚,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但挨过这一脚后,他清醒了不少,就发现踢他的不是像沈长安的人,而是沈长安本人。
“沈长安?!”认出沈长安吼,曹进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不敢再扑上去。自从在大学里挨过沈长安狠揍后,他的身体就深深记住了沈长安的凶残,让他每次见到沈长安时,最多只敢嘴炮,却不敢真的动手。
“你不是在帝都待不下去,去其他地方讨生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想到两年前被沈长安揍倒,在床上躺了两三天的可怕经历,曹进声音有些发虚,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这辆车是你开的?”
沈长安在大学的时候,每年都拼命的拿奖学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他开得起这么贵的车?
“对啊。”沈长安挑眉看了眼曹进的跑车,啧啧出声,“我还以为你家多有钱,原来开这种破跑车,难道是这两年生意不顺,资产缩水了?”
对于一个自认家世不错的人而言,被人嘲笑车不够有档次,家里生意不行,那等于把他的面子扔到地上踩:“闭嘴!”
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家的生意越来越差,前段时间放到网络平台的宣传广告,还被网友骂什么性别歧视,搞得今年的双十一活动,他家的销量竟然比不上去年的五分之一。
而他因为爆出论文抄袭,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他爸提出给学校捐教学款,学校也不愿意网开一面。
他今天跟他爸吵了几句,出来喝点酒飙下车,就遇到了沈长安这个惹人厌的家伙,这究竟是什么破运气?
“你差点撞死人,还让我闭嘴?”沈长安一把拽住曹进的衣襟,把他摁在汽车引擎盖上,抓起他的头发,让他看清斑马线上惊魂未定的几个行人:“看到没有,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你随便喝几口酒,踩几下油门,就有可能害了他们的命,明不明白?!”
被沈长安用这种屈辱的姿势按在车子上,曹进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脸贴在冰凉的车上,目光看向了那几个行人。
这几个行人穿着臃肿的外套,满面的风霜,脏兮兮的裤腿上,溅着许多白色油漆,全身上下灰扑扑,看起来像是刚干完工回家。
他们看到曹进被沈长安按在车子上不能动弹,眼里的惊恐渐渐散去。他们中年纪最大的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沈长安:“小兄弟,这些有钱人得罪不起,别连累了你。”
此刻他们已经反应了过来,这辆挡在他们前面的黑色汽车,救了他们的性命。不过这辆黑漆漆的汽车,一看就没有那辆红色跑车值钱,他怕沈长安为了他们,得罪了大人物。 年轻人在帝都待下去不容易,因为他们受连累,有可能会被影响一辈子的。
“大哥,没事。”沈长安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人,如果不好好教训,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害死人。”
中年男人嘴唇动了动:“那、那等警察来了,我给您作证。”
“没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沈长安看他拎着油漆桶的手,被冻得通红,“我车上有行路监控仪,不怕的。”
“那不一样,人多好说话一点。”中年男人怕交警来了以后,会偏帮开跑车的公子哥,打定了主意不走。
其他几个工人,被夜里的寒风吹得直缩脖子,不过也都站在路边没有走。
纨绔子弟们看着这几个灰头土脸的工人,又看了眼被沈长安按在引擎盖上的曹进,有人想上去劝,被另外的同伴劝住了。
“别过去。”说话的纨绔神情有些凝重,“你们没发现,这个人跟曹进是认识的?他既然知道曹进的身份,还敢这么对曹进,说明了什么?”
听到这话,已经迈出脚的纨绔,默默退了回来。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他们不是不想帮曹进,只是因为帮不了。大家都是兄弟,曹进肯定能理解他们的。
等了没几分钟,交警赶了过来。沈长安视力好,远远瞧见警车过来,就松开了曹进。
被沈长安在车上摁了几分钟,曹进面上有些过不去,忍不住想向沈长安动手。
“我劝你想清楚,只要你敢动手,我就敢正当防卫。”沈长安嗤笑一声,“这可是帝都,你别想着只手遮天。”
说完,沈长安压低声音道:“当年你在学校,被我揍成那样,你都拿我没办法,今天如果我揍了你,你还是拿我没办法。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曹进面色青白交加,看了眼那几个明显站在沈长安那边的工人,把握紧的双全揣进了衣兜中。 交警赶到后,拍了一下现场的照片,转头对曹进行了一个礼:“先生,请配合我们的酒驾检查。”
曹进冷眼看着这个年轻交警:“你知不知道我家里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交警把测酒精含量的仪器递到曹进面前,“你可以朝这个吹口气以后,我们再慢慢了解。”
曹进扭脸冷笑,不配合交警的工作。
“先生,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交警语气变得严肃了些,“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们只能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
曹进扭头看交警,指着沈长安:“我刚才受到他的袭击,你们警察不管?”
交警扭头看了眼沈长安。
沈长安无辜地睁大眼睛:“我只是正当防卫。”
“屁,你把老子按在车上那么久,那也是正当防卫?”曹进对沈长安破口大骂,“沈长安,以前在学校你就喜欢用这套手段来糊弄老师,现在还来糊弄交警?”
“不、不是这样的。”缩着脖子的中年男人,畏惧地看了一眼曹进,对交警解释道,“这位小兄弟是见这个人喝醉了酒,情绪不稳,怕他持续伤人,才把他按在车上的。最近不是经常有喝醉的人,开着车乱撞吗,这个小兄弟也是怕发生这样的情况,才会这么做。而且我可以作证,除了把他按住以外,小兄弟什么都没有做。”
“对,我们也可以作证。”其他几个工人也纷纷表示,沈长安是个好心人,从头到尾都是曹进情绪激动,想要动手打人,沈长安逼于无奈,只好出手防卫。
曹进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看似憨厚的工人,想要偏帮某个人的时候,嘴巴竟然这么溜。每句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合在一起,分明就是在说他是个分分钟就会开车报复社会的坏蛋,而沈长安就是挺身而出的大善人。
妈的,老实人坑起人来,比专业骗子还可怕。曹进明显感到,现场执法的几个交警,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最后,曹进还是在交警强硬的态度下,对着酒精检测仪吹了一口气,坐实了酒驾这件事。
听到交警要把他带走,曹进骂骂咧咧不愿意配合工作,其他几个纨绔见状,偷偷打电话找关系,看能不能把曹进捞出来。
可是处理这件事的交警们动作十分利落,无惧曹进的恐吓与威胁,把他押上了警车。
“沈长安!”曹进趴在窗户上,扯着嗓子对沈长安吼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警察叔叔,他这是威胁吗?”沈长安抱紧自己,“我好害怕啊。”
还不到三十岁的交警:“……”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当叔叔。
“长安。”道年不知什么时候从车上走了下来,他驱动轮椅来到沈长安身边,把外套递给他:“外面冷,把毛衣袖子放下来,把外套穿上。”
“哦。”沈长安乖乖照做。
“沈长安!”见自己放了这么多狠话,沈长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曹进气得失去了理智,“沈长安,你给我等着,等我出来,我会让你跟蔡冉都后悔!”
沈长安整理外套的手顿住,他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曹进:“蔡冉,谁?”
“你不用跟我装模作样,当初蔡冉那个女表子,为了帮你说好话,跑到教导处说我整日骚扰她。”曹进冷笑,“我喜欢了她两三年,她却认为这种行为是骚扰。看在你已经从我眼前消失的份上,我懒得跟她计较。”
“但是你今天这么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当着警察的面,威胁他人。”交警拿着记录仪对曹进一阵猛拍,对做笔录的同事道,“把这事儿记下来。”
拍完以后,他把曹进趴在车窗上的脑袋往里一塞:“先生,威胁恐吓他人是违法的,您应该学一学法。”
曹进挣开交警的手,不甘心地把头又伸了出来。
交警又给他摁了进去。
“放开!”
听到曹进的怒喝声,交警不仅没有把他放开,还让同事把车窗升了上去。他转身走到沈长安面前:“请这位先生不要担心,我们警察会保护每一位公民的安全,如果遇到任何危险,请一定要报警寻求帮助。”
“谢谢。”沈长安指了指被曹进撞凹了一块的车,“我朋友这辆车很贵的,他闯红灯,应该他负全责吧?”
交警忍不住笑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本次案件。”
“那就好。”沈长安松了一口气,低头对道年说:“道年,幸好是他全责,不然……”
“蔡冉是谁?”道年对车的事情丝毫不关心,“你喜欢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蔡冉:???谁在说我?
☆、63 风停雷消
“什么我喜欢的女孩子。”沈长安见几位工人朝自己走来, “等下慢慢跟你说。”
“两位先生,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们了。”中年工人从衣兜里掏了掏, 掏出一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车被撞了这么大一个坑, 要花不少钱去修吧?”
“我们钱不够,这些您先拿着, 回去后我们凑一凑,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中年工人面上带着几分愁苦之色, 虽然从死亡边缘逃离,但是修车的钱,对他们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请您放心, 我们一定不会逃债的。”
“不用。”沈长安把钱跟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推了回去,“这个跟你们没有什么关系,由肇事方全款赔偿, 所以修车这方面,你们不用担心。”
“真的?”中年工人既高兴又有些忐忑,“您不是为了帮我省钱, 骗我的吧?”
“哪能呢,不信你问我们老板。”沈长安扭头戳了戳道年, “老板,是吧?”
突然变成沈长安老板的道年面对几双灼灼的眼睛,默默点了一下头, 家里的年轻崽就算有些调皮,在外面也不能落他的面子。
“看吧,我们老板都发话了,所以你们完全不用担心。”沈长安摆了摆手,“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外面太冷了。”
说完,他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那、那真的太感谢你们了。”中年工人想向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道谢,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对方气势非凡,自己跟他说一句话就是亵渎。他扭头把钱塞进沈长安手里,拎起油漆桶就一路飞奔,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看着其他几个工人跟着中年工人一起奔跑的模样,沈长安拔腿想追过去,可是又不放心道年单独坐在车外,他看了看那些工人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道年,叹了口气,把钱塞进外套,弯腰把道年抱进车里,把轮椅放进后备箱。
常常被沈长安抱来抱去,道年已经学会了调整姿势,让沈长安抱得更舒服一点。上了车以后,沈长安把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这些钱有一百面值的,也有几十块一块的,他甚至看到了四张五毛的。
看来这些工人是真的把所有钱都掏出来给他了。
数了数金额,这笔钱总共有一千一百多,沈长安用手机打开捐款平台,凑了个整,给免费午餐公益项目捐了一千二百块。
做完这一切,沈长安见道年还在盯着自己看,他想了想,把那厚厚一叠钱递到道年面前:“你要?”
道年:“不要。”
那你盯着我干什么?沈长安心里犯疑,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刚才的话题,继续。”道年从保鲜柜里拿出一盘水果,放到沈长安手里,“慢慢讲。”
“刚才的话题?”沈长安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问蔡冉啊?”没想到道年看起来冷冰冰,对八卦还是挺感兴趣。
“蔡冉是我大学同学,人长得漂亮,又有才华。不仅动手能力强,还有创新精神,还在大二大三的时候,就有教授想收她做学生,特别的厉害。”
沈长安多夸蔡冉一句,道年的脸就冷一分。
“刚才那个发酒疯的人叫曹进,他喜欢蔡冉,就整天送花或是搞什么告白仪式,还经常尾随她外出,弄得蔡冉烦不胜烦。我跟蔡冉关系还不错,为了让曹进死心,蔡冉就谎称她喜欢的人是我。”
“没想到曹进这个人,会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追求蔡冉不成后,他觉得蔡冉丢了他的面子,把我跟蔡冉一起恨上了。”说到这,沈长安耸了耸肩,“这种男人,拿着喜欢当借口,做着骚扰女孩子的事,最后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你说过分不过分?”
“你对她就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任何男人在蔡冉眼里,都比不上学习重要。”沈长安连忙摇头,“我才不要做她跟学习之间的第三者。”
道年垂下眼睑,对沈长安这个说法耿耿于怀,长安只说蔡冉最喜欢的是学习,却没说他有没有喜欢过蔡冉,难道……
他还是对她有过男女之情?
乾坤阴阳,男女搭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长安若是喜欢……
道年一把拿过沈长安手里的果盘,塞回保鲜柜里。
只吃了两块的沈长安迷茫地看着道年:“道年?”
“晚上了,吃太多甜的对牙不好。”道年一脸冷漠。
“没事,我睡觉前要刷牙的。”沈长安笑眯眯地把果盘拿了回来,用小叉顺手喂了道年一块,“这水果切都切好了,今晚不吃,明天就坏了。农民伯伯种植水果不容易,我们不能浪费粮食。来,张嘴。”
道年扭头不理他。
“再吃一块嘛。”沈长安把香甜的草莓喂到道年嘴里,“你心情不好,是不是那些爷爷奶奶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
道年扭头看着他,深邃的双眼中似乎饱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能包容一切:“没有,他们都很好。”
“那你这是怎么了?”尽管看过无数次这双眼睛,也感慨过无数次,每次对上道年这双眼睛时,沈长安都舍不得移开自己的视线,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双眼睛能把他溶进去,他要安眠在这双眼睛中。
这种感觉本该让人感到害怕,但沈长安却莫名觉得,若真能躺在这双如浩瀚星空的眼睛里,似乎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很好。”道年垂下眼睛,语气与神情都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沈长安把脑袋凑到他胸口:“真的?”
道年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懒得把沈长安的脑袋推开,干脆闭目不言。
看来是真的不开心了。
沈长安仔细回想今晚做过的事,小声问:“道年,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下车后,会被曹进找麻烦,所以生气了?”
道年:“我知道,他找不了你的麻烦。”
看来道年对他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嘛。
沈长安咧嘴笑了笑:“那你是困了?”
“所以你闭嘴不要说话。”
沈长安:“……”
过了五分钟后,沈长安再次开口:“道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不听。”
“听听嘛。”沈长安伸手揽住他的脖颈,“你不高兴,我做什么事都没劲。”
道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浑身上下都是鲜活劲儿的青年:“真的?”
“真的,真的。”沈长安连连点头,“所以你要不要听?”
“讲。”
“孙悟空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速度非常快。但是有天他跟曹操赛跑却输了,你猜是为什么?”
道年:“……”
“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沈长安拍着膝盖笑,“再给你讲一个,北极熊与企鹅在一起聊天,北极熊忽然死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道年:“……”
“因为企鹅给北极熊讲了一个冷笑话,北极熊被冷死了。”
道年默默扭头,伸手拿了一件外套搭在自己膝盖上。
沈长安:?
“冷。”道年面无表情,“我不想变成被冻死的北极熊。”
沈长安:???
道年这是在嘲讽他的笑话太冷?
神荼听着沈长安嘻嘻哈哈把先生的情绪从愤怒哄到平和,忍不住摇头,能把先生惹生气,又哄高兴的人,除了沈长安大概没谁了。
回到他们住的院子,沈长安忽然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哎呀,光顾着跟你聊天,把正事忘了。”
道年抬起眼皮看沈长安,他比正事还重要?
掏出手机,沈长安拨通吴玮的号码,他跟大学同学断了联系,就连蔡冉都没有联系,吴玮肯定知道她最近的情况。
电话拨通后,刚响了两声,就被吴玮接了起来。
“长安,你最近是不是出差了,我今天上午来民服办公室找你,他们说你这几天都不在。”
“我在帝都。”
“卧槽!卧槽!你终于想通,愿意回去了?!!”
吴玮激动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沈长安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耳朵远了一些,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调到道年常看的科教频道,就把遥控器放到了桌上。
等吴玮不再那么激动以后,沈长安才继续开口道:“我只是到帝都办事,过几天就回梧明市。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你尽管说。”
“你最近有没有蔡冉的消息?”
正准备给沈长安递零食的道年,听到“蔡冉”两个字,把手收了回来。
“蔡冉?她跟着教授在做一项专利研发,听说教授可能带她进国家科研部门,厉害着呢。你怎么忽然想起问她了,难道是……”吴玮在手机里发出暧昧的笑声,“看来是春天到了。”
“你别瞎开玩笑,小心蔡冉知道,会揍死你。”沈长安把晚上发生的事,跟吴玮讲了一遍,“我担心曹进小心眼,在背后做些什么小手段,影响蔡冉以后的发展。”
“听说蔡冉参与的项目,国家挺看重的,曹进家就算有钱有势,也不敢对项目做手脚。”吴玮犹豫了片刻,“不过曹进这个人脑子不太正常,现在新闻上那些偏激的人也不少,要不你去提醒一下蔡冉,让她多加小心?我跟蔡冉关系一般,她还因为当初你的论文被我盗用的事,把我骂了一顿,我怕打电话过去,她会直接把我拉黑。”
沈长安沉默片刻:“我这不是跟大家断了一年的联系,怕打电话过去,会被挨骂嘛。”
“知道怕就对了。”吴玮幸灾乐祸道,“你赶紧地吧。”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沈长安烦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长长叹息一声,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脑袋抵在了道年的腰间。
道年面无表情。
你跟关系暧昧的女人打电话,还要靠在我身边?!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似乎即将降临。刘茅、神荼、老赵齐齐缩在角落里,看着天空中闪烁的雷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天道发怒了!!
再看还靠着先生腰间玩手机的沈长安,他们三人继续往后缩了缩,无知的人,真是太幸福了。
沈长安换了手机跟号码以后,却没有删去朋友们的联系方式,他翻出蔡冉的手机号码看了很久,深吸一口气,拨了出去。
手机响了很久,终于被人接了起来:“你好,我是蔡冉。”
“蔡冉,我是沈长安……”
“滚!”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长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操作?等他再拨过去,手机提示拨不通,很好,他被拉黑了。
“道年。”沈长安趴在沙发上,把手伸到道年腰腹部,“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我被朋友拉黑了。”
他等了半分钟,手机没有递过来。
“道年?”他坐起身,疑惑地看向神情冷漠的道年,“我手机借给你用,你的借给我用一下。”
道年盯着他看了三四秒,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把他的手机拿走。
沈长安又躺回了原位,继续拨打蔡冉的电话,手机响了几下后,被蔡冉接了起来。
“蔡冉,你别挂,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怕蔡冉又把自己拉黑,沈长安赶紧强调,“蔡姐,姐姐,我错了,你先等我把电话说完,行不行。”
“呵。”电话里传来蔡冉一声高冷的笑声。
沈长安后背一凉:“当初忽然跟你们断了联系,是有原因的。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不好跟你解释,但你要相信,我并没有拿友谊当儿戏的意思。”
蔡冉沉默了片刻:“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好。”沈长安,“你呢?”
“反正比你好。”蔡冉语气有些别扭,“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完赶紧滚,我还要忙着做数据,没时间跟你这种一言不发就消失的白眼狼说话。”
沈长安赶紧把曹进的事情跟蔡冉说了一遍,然后向蔡冉道歉:“世界上最漂亮最聪明的冉冉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沈长安,你特么都二十三岁的大男人了,能不能不要在老娘面前用撒娇这一招?”蔡冉在电话那头骂了几句,“行,明天中午我有时间,你跟我好好说清楚,不然咱们这条友谊的小船应该劈了当柴烧了。”
“明天中午啊?”
“怎么,你还不愿意?!”
“愿意,愿意。”沈长安连忙道,“不过我想带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过来,你介意吗?”
蔡冉沉默了两秒:“很重要的朋友?”
“嗯。”沈长安扬起脸看了眼僵着脸的道年,“非常重要。”
蔡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好。”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道年低头看了眼偷偷松口气的青年,顺手点亮沈长安手机屏幕。
手机锁屏图片,是他跟沈长安的合照。
照片上,沈长安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他低头看着书。
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屏幕,道年把零食塞到沈长安手里:“吃完记得刷牙。”
窗外月色皎皎,风停雷消。
作者有话要说: 抱紧自己的老赵、刘茅、神荼:害怕!
☆、64 生活到老
吃完道年塞给自己的零食, 沈长安推道年到房间休息时,看了眼窗外:“我以为只有梧明市的天气有些怪, 没想到帝都的天气也这么变化莫测。”
回应他的, 只有道年的沉默。
“我觉得环境专家说得对, 真应该好好保护环境,我怕天气再这么怪下去, 冬天要过夏天,夏天要下雪了。”沈长安推开道年住的房间, “你好好休息。”
“明天吃饭的地方,我帮你订。”道年说完以后,觉得自己语气可能生硬了一点,“可以吗?”
“好。”沈长安点头, “有你在, 我就不用愁在哪儿吃饭,能不能订到位置的事情了。”
“你早点睡。”沈长安看了眼时间,打个哈欠道, “我去洗个澡,也睡了。”
沈长安替道年掩好门,回到房间洗完澡, 就趴在了床上。昨天晚上十二点起床,撑到现在他早困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前, 沈长安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晚上道年是怎么下车,怎么做到轮椅上的?
是神荼帮的忙吗?
为什么他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长安开门就看到刘茅一脸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睡衣:“刘哥?”
“沈先生,这是你今天要换的衣服。”刘茅把一袋衣服交给沈长安,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两个盒子。
沈长安把衣服扔到床上,打开盒子一看,手表与胸针?
只是跟老同学去吃顿饭,怎么打扮得跟去相亲似的?沈长安拿着盒子,敲门走进道年房间:“道年,你怎么给我准备了这些?”
“不喜欢?”道年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低头扣手表,“如果不喜欢,我让刘茅给你换一款。”
“喜欢,喜欢。”沈长安坐到道年面前,“我就是很奇怪,你怎么忽然让我戴手表,佩胸针。”
忽然,他眼神一变,怀疑地看着道年:“你该不会向其他人一样,看我跟女孩子吃个饭,就恨不得我跟她发生二三四五件事,甚至成为情侣夫妻?”
道年:“……”
“我跟蔡冉就是纯洁的男女朋友,绝对没有其他关系,你就算想催婚,也不能瞎催。”沈长安把手表往手腕上戴,“不过这个手表挺好看,我先戴上了。”
“想太多。”道年低下头,帮沈长安把手表戴好,“我听你说,这个同学很厉害?”
“对。”沈长安点头。
“人心易变,你们一年没见,难道你想灰头土脸去见朋友?”整理好沈长安手腕上的表,道年坐直身体,“人活一张脸,你比谁都好。”
沈长安顿时明白过来,道年这是怕他见了老同学会没面子,所以才特意准备了这一切。他想说,蔡冉那种醉心学习与研究的女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可是看着手腕上款式大方的手表,他说不出来。
道年在用他的方式,力所能及地维护他的颜面。
其实在他生病那次,道年让他邀请同事来别墅做客,沈长安就知道,道年总是担心他被同事轻视,担心他被老同学看不起。明明是一个懒得连瓜子都不愿意自己剥的人,晚上还要操心他吃零食的问题。
自从那天晚上,他因为爸妈的事情在道年面前哭了以后,道年便开始笨拙地学着父母的角度来关心他,仿佛他真的是个需要父母操心的孩子。
“道年。”他忽然有些感性,把头搁在道年的膝盖,“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想要在你面前混吃混喝一辈子了。”
道年看着沈长安的发顶,慢慢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
“嗯?”沈长安仰起头,“真养我一辈子啊?”
道年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在告诉沈长安,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带着我一个二十多岁的拖油瓶,你是不打算结婚了?”沈长安用手肘轻轻撞了道年一下,“你这个样子,让我以后挑朋友的标准,都直线提高了。”
道年收回自己的手,平静道:“若没有你,我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
晨曦一点点爬上窗台,在窗帘上留下光芒。
明明是很平静的话,沈长安却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拽住,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下意识地抓住道年的手腕,朝他笑:“那我就赖你身边不走了,年轻的时候我们一起打拼,等我们老了,就一起喝茶旅游,还不用操心儿孙的烦心事,多好。”
“走,为了我们相依为命的未来,现在先下去吃早餐。”沈长安推着道年下楼,脑子里开始思索,以后老了可以去哪些国家玩,以及从现在开始,要攒多少钱,才能保证老了以后吃喝玩以及买买买的生活。
吃完饭,沈长安换上道年给他准备的衣服,也不知道这整套衣服是谁裁剪的,几乎称得上完美,他换上以后,犹如贵公子附体,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镜子多看了几眼。
“今天是我颜值的巅峰。”沈长安扒拉了一下头发,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人靠衣装。”
他大步下楼,背着手在道年面前走了一圈:“怎么样?”
道年:“好。”
虽然,他看不出今天的沈长安,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对于他来说,天下皮囊都差不多,特别的是灵魂。
不过夸一夸会让沈长安高兴的话,他还是可以夸一两个字的。
时近中午,蔡冉从车上下来,她看了眼这个在全国都很出名的高档消费场所,把包包往身上一挎,踩着高跟鞋走上了台阶。
“欢迎光临,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受邀而来。”蔡冉道,“有姓沈的人在这里订座吗?”
“原来您是沈先生的贵客,请往这边走。”服务员微笑着领蔡冉到了一个包间外,“沈先生,您邀请的客人到了。”
蔡冉敲了三下门,推门进去,看到沈长安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他旁边坐着一个极其俊美的男人,这个男人与沈长安穿着同款的西装,甚至连胸针都有些相似。
看到她进来,男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但是蔡冉却觉得,他这一眼已经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透了。
“冉冉,一年不见,你变得更加漂亮了。”沈长安站起身招呼蔡冉坐下,“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友道年。道年,这是我的大学好友,蔡冉。”
“你好。”蔡冉与道年握了一下手,才转头对沈长安道,“别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话,你不告而别这件事就能揭过了。”
在蔡冉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真正变得更好看的人是沈长安。不知道他这一年去了哪儿,不仅没有她想象中受了苦的干瘦形象,反而白里透着红。
一年时间,加上多了个不认识的人坐在一桌,蔡冉觉得自己与沈长安之间,已经不复往日的亲密。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的上桌,讲究的餐具,可以被称作为艺术品的摆盘,蔡冉看着对她笑得满脸讨好的沈长安,心渐渐软了下来:“既然你离开的原因不能说,我也就不再问了。以后如果条件允许,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们这些朋友一声,至少我们也能知道你是死是活。”
沈长安刚失踪的那段时间,学校里有很多流言,有说他去执行秘密任务的,也有人说他回老家继承财产去了,也有说他被曹进暗害了,如果不是校方出来说沈长安本人很安全,他们就要报警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沈长安离开学校的那几个月,确实如传言中那般,去做了个秘密任务,但他不能说,“现在我在梧明市上班,以后你如果工作压力大了,想要来梧明市散心,可以来找我。”
他扭头看道年:“道年家房子很宽敞,你全家人过来住,都没问题。”
“你们住在一起?”蔡冉看了眼沈长安,又看了看道年,面上的表情有片刻的怪异,随即恢复如常。
沈长安的语气太随意了,随意得仿佛朋友的家,就是他的家。蔡冉跟沈长安做了三四年的朋友,对他非常了解,他是个不喜欢占朋友便宜的人,就连运动会上她给他买瓶水,他后面也会找机会买盒牛奶给她补偿回来。
可是他在这个朋友面前,却从不计较这些,甚至半点都不觉得,邀请朋友去另一个朋友家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而这个朋友,似乎也任由沈长安做主,仿佛沈长安是他家另外一个主人。
蔡冉捏紧筷子,心里升起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暖气有点足。”道年拉了拉领结,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长安,热不热?”
“有点。”沈长安也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顺手把两人的衣服挂在了衣挂上。
蔡冉看到,沈长安戴着与他朋友一模一样的手表。
“我去一下洗手间。”沈长安小声问道年,“你去吗?”
道年摇头。
“那我去了。”沈长安快步走出了包间。
沈长安离开以后,包间里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蔡冉放下筷子,看着对面沉默的男人。
“你……”她刚说一个字,男人便抬起头来。
对方长得好看,长得非常好看,可是她却对他生不起半点惊艳之心,反而有种莫名的恐惧。
“你跟长安,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吗?”蔡冉补充道,“请你不要多想,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我跟长安……”道年擦了擦嘴角,慢慢开口,“我们约好一起生活到老。”
蔡冉沉默了近半分钟:“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我只是去洗个手,为什么外面的世界,好像发生了不知名变化?
☆、65 软饭
沈长安推门进来的时候, 发现道年跟蔡冉安安静静坐着,谁都不说话, 想到两人都不是主动聊天的性格, 于是干咳一声, 开始找话题缓解气氛。
沈长安进来以后,气氛很快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近乎尴尬的安静根本不存在一般。
心里有了想法,再看沈长安与他朋友的时候, 蔡冉就能处处发现他们之间相处模式的不同。
平时大大咧咧的沈长安,会给他的朋友夹鱼刺,虽然用的是公筷,但有时候他朋友会就着沈长安的手, 直接把他夹的东西吃进嘴里, 这种亲密举动绝对不是直男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明明是三个人的饭局,她却不配拥有姓名。这里的环境再美,东西再好吃, 也比不上狗粮的杀伤力大。
吃什么饭,看他们两个秀恩爱就够了。
“冉冉,虽然曹进现在明着拿你没什么办法, 但我怕他使不光彩的手段,所以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沈长安看着蔡冉, “不过你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有才华,一定会有得天独厚的好运气。等你为国争光, 世界扬名的时候,记得让我抱一抱大腿,等以后出去跟别人聊天,他们一提起你,我就说,蔡冉啊,这个人跟我熟着呢,我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
“你可真够出息的,怎么就不能是我以后抱你大腿?”蔡冉失笑,“不过承你吉言了,以后如果我真的出名了,就去微博上特别发条消息,说你是我的好友,行不行?”
“那当然行,说话要算数。”沈长安高兴的拍了一下桌子,“不发微博就是小狗。”
“老娘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蔡冉冷笑,“倒是某个人,当年说什么要继续读研,结果……”
结果跑到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跟其他男人谈恋爱了。
呵,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沈长安尴尬一笑:“这个,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喝汤。”道年把一碗汤放到沈长安面前,“中午不好好吃饭,晚上又吃得比谁都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饮食习惯太差了。”
沈长安端起汤,在道年耳边小声说:“我的朋友还在这儿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嘛。”
道年看了眼蔡冉,缓缓垂下眼睑。
自家人在外人面前,是该留些脸面的。
蔡冉觉得沈长安的朋友看自己眼神有些不太对,身为一个高智商高精尖人才,她的理智提醒她,一定不要去深究。
“你不想留在帝都吗?”聚餐快到尾声的时候,蔡冉忍不住道,“长安,你在帝都待了这么多年,真的舍得不再回来?”
“帝都很大,很热闹,也很繁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来去匆匆。”沈长安放下筷子,“梧明市不同,那里的街道不够宽,居民穿的衣服也没有那么时髦,街边小巷满是二三十元一客的自助餐。我走在街道上,常常有居民跟我打招呼,聊的天也没什么讲究,不是吃了么,就是上哪儿去。”
“可是我喜欢那里。”沈长安笑了笑,“在那座城市,我是被需要的。”
蔡冉忽然明白了过来,沈长安喜欢的不是那座城市,而是喜欢那种被人喜欢、被人需要的温暖。
她知道长安父母双亡,可是他从没有对朋友说过父母的事,他总是笑着,是别人眼中的眼光大男孩,仿佛这些事不去提,就不存在。
可是本就存在的事,又怎么会因为没有说出口,就没有?
说到底,是他们这些朋友早就习惯沈长安的笑脸,对他不够关心罢了。
她侧首看向沈长安朋友,放下筷子擦赶紧嘴:“长安,你现在开心吗?”
沈长安点头。
现在的日子,除了自己赚的钱不够多,老是在道年家蹭吃蹭喝以外,简直称得上完美。
“那就好。”蔡冉笑,“本来我还想请你去学校走一走,不过你跟……”
沈长安朋友叫什么来着?
“你跟你的朋友可能有别的事情需要做,我就不浪费你们时间了,等下次吧。”说到这,蔡冉语气微微有些低落,“你什么时候再回帝都?”
“每年都会回的。”沈长安笑,“还有一些照顾过我的长辈,在帝都这边呢。”
“那就好。”蔡冉语气欢快了一些,“我怕我功成名就以后,想让你来这个腿部挂件出来抱大腿,却找不到你。”
“你别想了,等你功成名就后,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要爬进你家窗户抱大腿。”沈长安笑嘻嘻道,“没有挂件的大腿,是不完美的大腿。”
“长安。”道年把手放在沈长安肩膀上,“你跟朋友慢慢聊,我出去一下。”
沈长安抬头看神荼站在门口,放心地点头:“好,你快点回来,手机带上了么?”
“嗯。”道年点了点头。
神荼走进包间,对蔡冉微笑颔首,才推着道年出去。
蔡冉连忙回以微笑,等神荼跟道年出去后,她挺直的腰瞬间弯了下去,什么优雅、学霸气质消失无踪:“沈长安,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很有钱?”
“不是看起来很有钱,是真的很有钱。”沈长安讲了一些他跟道年相处的趣事,“所以他这个人只是看着面冷,实际上特别好。”
“我知道他很好了,你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强调过一遍,现在不用再强调了。”蔡冉从包里拿出口红补了补妆,“沈长安,你这个人啊,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真是……”
“啊?”沈长安不解地看着蔡冉。
“没事。”蔡冉笑着摇头,缓缓盖上口红的盖子,也盖上了自己对沈长安那点微不足道的旖旎心思。
她以为他是直男一根筋,在情感上没有开窍,现在有些明白,世界上没有对感情不能开窍的人,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行了,我该回去了。”蔡冉站起身,“有个实验还等着出数据呢。”
不能吃的猪蹄子,不值得她浪费宝贵的研究时间。
“我送你回去。”沈长安跟着站起身。
“不用了,我开了车过来。”蔡冉回头看了沈长安一眼,“再说了,你送我回去,你朋友怎么办?”
“没事,我可以跟他一起送你嘛。”沈长安取下衣挂上的大衣抱在手里,跟着蔡冉出了包间的门。
付完账的道年回来,就看到沈长安与蔡冉一前一后走出包间,他问:“吃好了?”
“嗯。”沈长安把大衣放到神荼手里,自己走到道年身后推他,“今天的天气挺好,要不要去哪儿走走?”
道年偏头看蔡冉:“一起?”
“不一起。”蔡冉赶紧道,“我马上就要回研究室。”
虽然你面无表情,但我还是在你的双眼中,看到了防备与酸意。她好好一个高智商大美人,才不要做这对狗男男的电灯泡。
“好,四处转转。”道年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蔡冉:“……”
呵,如果她说一起去,就会变成没时间,不去了吧?
啧啧啧,男人。
走出店的时候,蔡冉发现沈长安没有结账,直接推着他朋友就走了出去。
等沈长安把道年抱进车里,转身送她到车里时,蔡冉忍不住道:“咱们吃饭的钱,是你朋友给的?” “对。”沈长安点头,“吃饭的地方也是他帮我订的,不然我也舍不得请你来这儿吃啊。”
“真没想到啊。”蔡冉感慨地摇头,瞧沈长安长得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吃起软饭来,还挺自在。
“没想到什么?”
“没什么。”蔡冉拉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沈长安朋友坐在车里,开着车窗,遥遥看着他们这边。
她并不想做别人恋情里的恶毒女配,所以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坐进车里,拉开她跟沈长安之间的距离,“长安,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沈长安点头,“你不用担心我。”
蔡冉笑了笑:“虽然这条路可能有些难走,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种因为流言蜚语便放弃的人,遇到困难了可以找我们这些老朋友聊一聊,就算别人不理解你,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
沈长安:“……”
这话听着很让人感动,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他只是去小城市上个班,不至于被人口诛笔伐吧?
“你的那个朋友,挺好的。”蔡冉笑了笑,“你们好好的。”
沈长安点头。
“长安……”蔡冉深深凝视了沈长安两眼,“祝你幸福。”
“谢谢?”沈长安总觉得,蔡冉跟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不过不管她误会了什么,但他懂她的心意。
“也祝你幸福,早日成功。”沈长安笑,“下次见。”
“快走吧,快走吧。”蔡冉挥手,“你的朋友还在车上等你呢。”
“那你路上小心。”沈长安跟蔡冉道完别,颠颠地跑远。蔡冉看到,在沈长安跑向朋友的那个瞬间,他的朋友面色温和了下来。
她笑了笑,关上了车窗。
打开一首歌曲,蔡冉慢慢哼起来。
“下午想去哪儿玩?”沈长安坐进车里,系上了安全带。见到很久没见的朋友,他心情很好,脸上的笑意久久没散。
“我想去你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看。”
“那去我的高中?”沈长安得意笑道,“我们学校的公示栏上,还有我的照片呢。”
“你的高中……”道年想起沈长安高中时期照片上的那个女生,“好。”
“那你等我一下。”沈长安跑去附近的店里,买了一大堆礼物,“反正都顺路了,我给老师们也买点礼物过去。”
“你有关系特别好的高中同学吗?”道年问。
“好像跟大家的关系都不错。”沈长安想起了某些往事,脸上笑容淡了一点,“不过也没有特别亲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蔡冉:我错了,我不配拥有姓名。 ☆、66 人鬼殊途
沈长安高中时期, 就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
成绩好,按时完成作业, 有运动天赋, 参加篮球比赛的时候, 能引来无数学姐学妹的围观,甚至是校草之一。
至于为什么是之一, 那是因为女生们的审美标准不一样,对究竟谁是校草争论不休, 沈长安只能算人气比较高的那一个,算不上傲视群雄。
沈长安到学校时,才想起今天是周末,难怪学校里没有其他学生。校园里的银杏树黄了, 树叶洒落满地, 仿佛为学校铺上了厚厚一层黄金
走过铺着厚厚银杏叶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一阵风吹来,沈长安伸手遮在道年眼前:“小心点, 别让沙子掉进眼睛里。”
帝都这边,一到了秋冬季,就雾霾重重, 有时候还漫天的黄沙,是个非常不适合养生的奋斗城市。
“没事。”道年拉开遮在自己眼前的手, “我们现在四周看看,再去拜访你的老师?”
“好。”冬天夜色降临得比较早,沈长安担心等会在老师那里待得太久, 就没有时间陪道年在四处看,所以决定先在学校看看。
“我毕业前,这栋图书馆还没有修好,我刚一毕业就投入使用了。”沈长安指了指新建的图书馆,“真可惜。”
“这边有片小树林,被同学偷偷称之为早恋园,教导主任经常在林子里抓那些早恋的校友。”沈长安笑,“我记得有个男生看到教导主任来了以后,丢下他的小女朋友就跑,主任抓住他以后就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么没有责任感的男人,谈什么恋爱,别去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后来你们学校还有人早恋吗?”
“有。”沈长安点头,“不仅有人早恋,还有女孩子专门把小男友带到这里来,并且以看到主任会不会独自撒腿就跑作为考验。”
跟在两人几步远的神荼:“……”
人类真是一个敢于作,作出创新,作出花样的种族。
“你被抓住过吗?”道年问得很随意。
“我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恋爱。” 沈长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经母胎单身二十三年了。” 青春年少时,见身边的同学甜甜蜜蜜谈恋爱,他也曾心动过。但是每当他有一点点念头时,就会看到见义勇为人士被报复,又或是烈士家属、烈士遗孤遭到犯罪分子报复的新闻,一来二去就淡了这种心思。
到了现在,他对谈恋爱这种事,已经完全歇了心思。总觉得自己若是跟人恋爱,那就是害人,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让对方守活寡?
父母养大一个姑娘不容易,他这种没多少资产,家里又没有父母帮衬的人,何必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女孩子?
“这边的学习坡,我很喜欢来。”沈长安指了指一个小山坡,“尤其是春秋季节,乍暖还寒的时候,我喜欢跑到这里背课文跟英语单词。后来有不少同学跟着我学,渐渐地这边就有了个学习坡的名字。”
走近了,沈长安发现学习坡旁边多了一块石雕,上面雕刻着“学习坡”三个字,右下角还刻着“学海无涯”四个小字。
“这应该是我毕业以后新加上来的。”沈长安掏出手机,对着石雕拍了一张照,忽然石雕后面有片衣角闪过,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干瘦女生探出头来。
她戴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摸着墨水,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让人看不清长相。
看着这个女孩子,沈长安皱了皱眉,这是……被人欺负了?
“请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沈长安怕自己吓到这个女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女孩子干瘦的身躯,塞在宽大的校服里,看起来有些怯懦,她睁着有些红肿的眼睛怔怔看着沈长安,良久后默默摇头。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去找老师或是警察。”沈长安注意到女生扒在石雕上的手红肿了一大片,伸手指了指教师住宿楼的方向,“老师们都住在那边,如果你不想去,找门卫也是可以的。”
女孩小幅度点了点头,用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谢谢。”
“没事。”沈长安有些放心不下,推着道年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女生站的地方,发现她还站在石雕的阴影处,睁着大眼睛看自己,“要不,我带你去看医生?”
女孩子连连摇头,转身躲在了石雕后面,把她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我没事,已经不用了。”
沈长安叹口气:“那你注意安全。”
安静坐在轮椅上的道年,回头看了眼石雕后,神情淡漠。
“我以前上课的教师,就在这栋教学楼里。”沈长安指了指一栋贴着粉色墙砖的教学楼,外墙上挂着许多爬山虎,现在干黄一篇贴在墙上,看上去有些萧瑟。
“到了夏天的时候,爬山虎就会爬整面墙,好看是好看了,就是晚自习的时候蚊子有些多。”沈长安指了指大腿,“我皮肤白,被蚊子咬上就会留下一个大包,又痒又疼。”
沈长安说着一些高中发生的事,说完以后,问道年:“道年,你高中在什么学校念的?”
“我没有去过学校。”道年仰头看着墙上的干枯爬山虎藤蔓,“所以并不知道,学校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沈长安顿了顿,从幼年时期便不与人接触,难怪会养成这种不爱跟人说话的性格。想到小小的道年,孤单寂寞地待在空荡荡的别墅中,日升月落,每日忍受着无边的安宁……
这样的生活,想一想就让人觉得能发疯。
跟道年在一起待了几个月,沈长安从未见过道年的亲人,他也不敢问道年,总觉得这种问题提出来,只会让道年更加难过。
“不去学校挺好的,学校多烦啊,作业多,考试多,老师还要拖堂,一点自由都没有……”沈长安看着几米开外的人,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看来你现在不用作业,终于有时间来抱怨了。”说话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息了?!”
“姚老、老师。”沈长安朝中年男人讨好一笑,尽管已经高中毕业多年,面对当年对他们严格要求的班主任,沈长安还是不自觉有些气弱。
“哼。”姚老师身材高瘦,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走出门谁都看得出是老师的气质,他走到沈长安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翅膀硬了,敢抱怨老师了。”
“老师,哪个学生不想早点下课嘛,是不是?”沈长安厚着脸皮笑了笑,“姚老师,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探望您的,您可别当着朋友的面来骂我。”
“行,给你朋友一个面子,不骂你。”见到自己心爱的学生,姚老师脸上的严肃表情绷不住,邀请他们到自己家里去坐。
路过一块宣传展板的时候,姚老师停下脚步,指了指右上角一张照片:“你这个做学长的照片还留在这里呢,以后要给你的师弟师妹们做个好榜样。”
道年抬起头,看到历届优秀同学那一栏,有沈长安的照片,里面还有沈长安的介绍,各种大赛的金奖银奖,竟然还有见义勇为奖。
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师,您这么一说,我压力好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姚老师带沈长安回了家,他没有问沈长安现在做什么,只跟他聊学校近来的变化,顺便再抱怨下现在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
“老师,当年您可说过,我们班是你带过最差的一界。”沈长安促狭道,“原来我们不是最差的嘛。”
姚老师被沈长安气笑了:“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没有,我这是帮我们全班同学喊冤。”沈长安笑嘻嘻道,“我知道老师您不会跟我生气,我才敢说的。”
“少给我戴高帽子。”姚老师笑骂了一句,转头招呼道年跟神荼吃水果,得知神荼的名字以后,姚老师感慨道:“你父母应该对传统神话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拿门神的名字来给你用。”
神荼干笑:“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希望我能去当兵,守护一方平安。就说神荼是个好名字,等我长大以后,就能去守国门。可惜后来我体检不达标,没能去当兵。”
“原来是这样。”姚老师想了想,“你这个名字取得好,我觉得,咱们国足的守门员,也该改成这个名字,说不定就能把球门守住了。”
神荼:“……”
国足……
这个愿望太难了,就算他跟郁垒左右两门神同时出马,也做不到啊。不如换成中奖一千万,他还能厚着脸皮去求财神通融通融。
沈长安同情地看了眼姚老师,他老人家对国足的执念,竟然如此强大吗?
姚老师留着沈长安在家里吃了饭,才不舍地让他们离开。下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推着道年刚准备走,就见姚老师从窗户边探出半个身子:“长安,快上来,我有东西忘了给你。”
“道年,你跟神荼在楼下等我一下,我上去几分钟就下来。”沈长安拔腿往楼上跑,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道年朝空荡荡的楼梯口看了一眼,懒洋洋地靠在轮椅上,扭头看向旁边的花坛,唇角微动:“滚出来!”
草丛里动了动,刚才刚才躲在石雕后面的小女生,全身颤抖地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她惊恐地看着道年,急切地抬头看向姚老师家,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爬到楼梯间去,却被道年挥手就打回了原位。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生:“人鬼殊途。”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特别鸣谢门神都拯救不了的国足的友情出场。
☆、67 超度
沈长安跑回姚老师家里, 见姚老师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有些泛黄, 看起来已经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件事……在你两年前过来看我的时候, 我就想告诉你, 但那时候你正忙着准备参加一个比赛,我怕这件事会影响你的发挥, 所以没有说出来。”姚老师把信放到沈长安手里,“这封信在我家信箱躺了很久, 直到三年前换新信箱,才发现信箱里有两封信。”
这些年他定的期刊杂志,都送到门卫室,信箱根本就用不上, 所以他从未想过, 会有一个女孩子,临死前把这两封信放在了里面。
“这是……”沈长安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上面没有邮戳, 也没有邮票,只写着“请姚老师转交给沈长安”几个字。
“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林翠的女生?”姚老师见沈长安盯着信封看,“她高二下学期时, 家里让她退学了。”
沈长安仔细回想,班上好像真的有个不起眼的女孩子, 叫什么翠,他对这个女生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她平时总是低着头贴着墙根走路, 人多的时候甚至会用手捂着脸,害怕别人看她。
可是这个女生,为什么会写信给他?
“林翠退学后不久,就自杀了。”
沈长安震惊地睁大眼,他抬头看着姚老师,“为什么?”
姚老师摇头:“我不知道,她留给我的信中,只感谢了我对她的照顾。”姚老师有些后悔,如果林翠家人给她办退学手续时,他能多关心一下,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林翠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还是花一般的年龄,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把这个女孩子逼上了绝路。三年前他看到信以后,去林翠家里找过她的家里人,却被她家里人骂了出来。
“我知道了……”沈长安把信放进外套,他对姚老师勉强笑了笑,“老师,天气冷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我可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懂得养生。”姚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好好的,等到老师办八十大寿的时候,还等着你们这些皮孩子精精神神地来给我贺寿呢。”
“不仅是八十大寿,您一百寿诞的时候,我也把自己收拾得帅气精神来参加寿宴。”沈长安看了眼时间,“您早些休息,我下次再看来看你。”
“好。”姚老师朝他摆手,眼里满是慈爱。
揣着那封泛黄的信,沈长安下楼朝等在原地的道年走去:“道年,我们走吧。”
走了几步,他发现下午见到的那个小女生躲在树干后面,似乎张嘴对他说着什么,可是沈长安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沈长安停下脚步看着女孩子,“你在说什么?”
小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向沈长安方向,猛烈地摇头,面上满是恐惧。
道年缓缓回头看她,她摇头的动作顿住,犹豫了几秒后,咬牙准备冲过来,可是她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
“小姑娘见你长得好看,想跟你说话,又害羞呗。”神荼笑眯眯地调侃道,“长安,人家小姑娘还未成年,你千万别犯原则性错误。”
沈长安:“神荼,你别学油腻老男人,开人家小姑娘的玩笑。”
神荼:“……”
油腻老男人?他?
沈长安朝小姑娘摆了摆手:“再见,早点回去看书。”
小女生僵住,她看着沈长安脸上的笑,肩膀渐渐垮了下来,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看着小女孩缩成一个团,沈长安叹口气,推着道年往外走。
神荼:“你不去安慰安慰?”
“不管她是什么心思,我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男性,都不该做任何让她误会的行为。”沈长安把道年抱上车,“未成年的小姑娘不懂事,成年人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神荼把轮椅放进后备箱,对沈长安笑:“这种想法没错。”
上车的时候,被沈长安放进外套口袋里的信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道年瞥着这封信,没有帮沈长安捡起来的意思。
“这个……”
车子已经发动起来,外面的路灯不够明亮,沈长安弯腰捡起这封信:“一封遗书。”
一封写在六年前,现在才传到他手里的遗书。
高中时期给他带来过快乐,也有一些不好的记忆。人们在十多岁的时候,是最随性放肆的年龄,以为自己已经成大,便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这各年龄段里,有些人为了追求自己的开心,即使伤害了他人也无所顾忌。
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同样可以转头去欺负其他看起来有些老实的同学,他去阻拦过后,总会被他们认为,这是对友情的背叛。
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跟年纪比较大的老人住在一起,沈长安想法比同龄更成熟,他不喜欢抱团欺负他人这种事,所以整个高中时期,他跟班上同学关系都还不错,却无法跟大家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大概是因为他的成熟思想,与同学们的中二时期格格不入。
道年沉默片刻,对神荼道:“神荼,找个地方停车。”
神荼把车停到路边,道年打开了车内的阅读灯,对沈长安道:“打开看吧。”
“我去对面买两杯茶。”神荼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安静的车里,只剩下道年跟沈长安。
沈长安小心地拆开信封,拿出了两张在信封里躺了六年的信纸。
【沈长安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很抱歉,我用这种方式把信传递到你手中,因为除了姚老师这里,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方式,让你看到这封信。
也许我不该写这封信来打扰你,可是我这辈子想要感谢的人不多,让我得到温暖的人也不多,所以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我在屋子里坐了一夜,觉得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有些不甘心,所以我想留下点什么。
……】
沈长安认真的看着信中的内容,没有漏过一句话一个字。
【我知道自己长得不漂亮,也知道自己穿的衣服又丑又土,所有落在我身上的嘲笑目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想假装不在意,可是我做不到。有时候我去厕所,路过走廊,听到有些男生起哄的笑声,就恨不得扑过去,与他们狠狠打一场。
可是我不敢,我生来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我贫穷,平凡,开不起玩笑,性格敏感,不讨人喜欢,所以被排斥、被嘲笑。我偷偷羡慕其他女生有漂亮的发夹,有昂贵的课外书,她们可以聚在一起讨论最新出的电视剧,哪个明星更好看,而我……什么都没有。
被人嘲笑讥讽的感觉太难受了,我常常想,若是我长得很漂亮,有优渥的家世,有疼爱我的父母该有多好?班上的同学是不是就不会骂我是“霉女”,不会再朝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看着这段文字,沈长安脑子里渐渐有了些印象,那时候半晌有几个比较调皮的男生,最喜欢凑在一起说班上的美女是谁,丑女是谁,他不爱跟这种人一起玩,有时候他们闹得过分了,他站出来阻止。
可是除非他把这些同学的嘴巴糊上,不然他们嘴贱的毛病就改不了。
【沈长安,谢谢你,在我最难堪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了我微弱的颜面。】
沈长安想起来,高一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女生不小心掉了一片女性生理期用品,当时班上那几个调皮的男生,嘻嘻哈哈地指指点点,还猜测东西是谁掉的,最后他们猜测的结果好像就是这个叫林翠的女生?
【那一刻我难堪极了,在同学们嘲笑的眼神中,恨不能从窗户上跳下去。你站起来,把那片卫生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时,我感觉世界上终于有人在我最羞耻的时候,为我穿上了一件衣服。
你站在讲台上,对那些起哄的同学说:“都别闹了,再闹以后别借我作业抄了啊,反正你们抄不抄作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讨好占世界人口数量一半的女同学。”
所有人都跟着起哄,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把卫生巾的事忘在了脑后。】
在这个女生的信中,沈长安帮过她几次,他借过她雨伞,借过她钢笔,甚至是在体育测验课堂上给她递过一瓶水,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早被沈长安忘得干干净净,却被这个女生记得这么清楚。他心里有些难受,难受于自己当初没有多帮助她一点。
【我想好好学习,与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自信地站在你面前,与你做朋友。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这个恶心的家庭,恶心的继父,把我所有的梦都打碎。
沈长安,我好难过。
如果人死了真的能够变成厉鬼就好了,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活着好难,太痛苦了。
我这辈子都无法跟你做朋友了,再见。
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跟你相守一生,过得非常非常幸福。】
沈长安的抖着手把信收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到神荼提着奶茶走过来,转头对道年说:“道年,外面冷,你跟神荼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他拉开车门,拔腿跑了出去。
“沈长安,你去哪儿?”神荼刚走到车边,就看到沈长安拔腿跑了出去,拉开车门看向道年,“先生,沈长安是不是已经发现那个女孩子,是……鬼了?”
道年沉着脸不说话。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
神荼:“……”
所以你就乖乖在这里等?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五分钟后我们过去。”道年理直气壮,他等了,但是没说等多久。
神荼默默坐回驾驶座,好吧,他明白了。
每所学校,似乎都有几个独属于自己的鬼怪流言,没有鬼故事的学校,不是一个完美的学校。
女生拼命地飞奔,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追着一位黄袍道士:“恶鬼,乖乖束手就擒,不然别怪本道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话音一落,他手里抛出一张黄符,女生惨叫一声,从半空中跌落,趴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她惊恐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道人,“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浑身戾气,本道若是饶了你,岂不是让你去害人?”道士提着桃木剑,“有本道在,你就别想害人。”
女生眼里出现恨意:“你们这些不分是非黑白的道士,我被人欺辱的时候,你们没有谁在。现在我死了,安安静静待在学校里,连人都未害过,你们却要除了我?!”
夜风吹起地上的银杏叶,发出沙沙声响,黄袍道士发现四面八方的戾气源源不断涌向女生,这股强大的气息逼得他无法靠近一步。
这是、这是……要进化为恶鬼了?
黄袍道人心头大惊,举起桃木剑就想一剑斩开女鬼的魂魄,制止她的进化。然而桃木剑刚碰触到女鬼身上,就化成了碎末。
“既然你们如此不公,那我便自己去寻找公道。”女生十指暴涨,双目赤红,浑身上下都被煞气包围,“我要你们这些害过我的人,都血债血偿!”
皎洁的月色渐渐染上了绯红,黄袍道士满头都是汗,他转身就准备跑,却被女生一把抓住了后背衣襟。 “你不是想抓我吗,跑什么?”女生发出尖细的冷笑,“你们这些臭道士自诩正义,我就要看看,你们道士的心,是什么味道!”
因为她没有爸爸,所以从小被人欺负,在学校被同学嘲笑,她的亲妈看着继父欺辱她,却说是她勾引继父。她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天理,死了以后只是想待在这个学校,看看曾经照顾过她的老师,等着唯一帮助过她的男生,偶尔回母校探望老师。
她所求的只有这么一点,为什么这些人也不愿意放过她?
杀了他们!
报复他们!
既然他们不要她活,她还顾忌什么?
谁都别想好过。
“林翠。”
“林翠,你还在吗?”
已经扎进道士后背皮肉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林翠看着自己暴长的十指,再看了眼道士已经渗出血的后背,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嘶!”虽然看不到,但是黄袍道士感觉到,自己后背的伤口,正在像喷泉一样流血。见女鬼放了他,他连滚打爬跑远了一段距离后,突然想到刚才呼唤名字的可能是个愚蠢又无知的凡人,而女鬼要杀个凡人,只需要眨眼的时间。
他骂了一句,又折返了回来。
想他亭征风光了近十年,近来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了,不仅被抓紧警察局待了几天,还被师父公开发表逐出师门的公告,被协会吊销了道士证。想来帝都赚点看风水的钱,发现这所学校有鬼气,担心学生被鬼害了,就顺手免费收个鬼,没想到会刺激得这个鬼当场进化为厉鬼,被她打成了孙子。
自从去过梧明市后,他的运气就一天不如一天,那个地方肯定与他犯冲。以后他一定要离梧明市几百公里远,有再多的钱,也不去赚。
“恶鬼,不可残害无辜的凡人,不然你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滚!”女鬼一巴掌把亭征拍在了银杏树叶堆里。
亭征捂着嘴,捡起地上掉落的牙齿,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是赶紧逃命吧,在这种能够称霸一方的厉鬼面前,他就是个青铜选手,救不了作死的凡人。
可是他还来不及走两步,那个呼唤人名的人,就从林荫小道里跑了过来。
西装革履,腿长肤白,长得倒是……嗯?
这不是他在梧明市时,被师父用来嘲讽他的普通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怪他今晚会这么倒霉,原来有梧明市的人在这里。不是他喜欢开地图炮,他觉得不仅是梧明市,就连梧明市的人都克他。
沈长安跑得气喘吁吁,穿过林荫小道,看到站在月光下的女生后,他放缓了脚步:“你是……林翠?”
女鬼低着头,把手偷偷藏在了背后。
她瘦弱的身躯,在月光下没有留下一丝影子,孤零零地站着,显得有些可怜。
“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你。”沈长安又往前走了几步,女生见到他靠近,低着头沉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察觉到她不想自己靠得太近,沈长安停下了脚步:“你留给我的信,我看到了。”
女鬼抬起头看向沈长安,红色的眼瞳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骇人。
沈长安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他朝女生道歉:“我很抱歉,当年没有帮到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看到不平的事情时勇于站出来,已经是人间最美好的温暖。”女生说得很小心,她似乎很怕沈长安会难过,“是我该给你说谢谢,谢谢你在我卑微平凡的人生中,带来了灿烂的阳光。”
想到那封信里的内容,沈长安心里非常难受:“你放心,我会帮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作恶的人逍遥法外。”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没有证据了。”女生摇头,“沈长安,你现在去报警,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沈长安,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因为我,给你的人生带来麻烦。”
“给老同学出头,不是麻烦。”沈长安坚定地摇头,“只有让做过恶的人付出代价,世界才会变得有序美好。”
女生眼瞳中的红色一点点淡下去,暴长的十指,也一点点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又变成了死时的模样,浑身是伤,虽然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却还没有疯狂。
后背被血糊了一大片的亭征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个人……竟然用言语超度了厉鬼?!
难道师父没有骗他,这个路人资质真的比他好?
“沈长安,谢谢你。”女生露出胆怯的笑,她看着眼前这个好看又完美的男生。她每天都看着宣传展板上的照片,猜测他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幸福了,是不是成功了,是不是有可爱的女孩子陪伴在他身边。
但是所有猜测,都比不上他真人出现的那个瞬间。
他一如当年的模样,心软又善良,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没有想到沈长安能够看见她,她既高兴又自卑,高兴的是他们又见面了,自卑的是自己即使变成了鬼,也还是难看又平凡的模样。
以前她总是看到他匆匆而来,又从姚老师家匆匆而去,而她只敢远远看一眼,甚至觉得自己若是未遂他,都是亵渎。
她在这里等了六年,终于与他相见。他没有因为她是鬼而害怕,也没有因为她浑身是伤而嫌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如果她杀了人……
沈长安一定会很失望,很难过吧?
“明天一早,我就去报警。”沈长安看着女生似乎透明了一点的身体,“你还有什么证据可以提供的吗?”
女生沉默了很久:“你会觉得……脏吗?”
“每个女生都是可爱的小天使。”沈长安看着面前这个脆弱的女孩子,“脏的是那些恶人。”
女生想要哭,可是她眼眶中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摸了摸自己干涸的眼角:“我在家里阳台一个洞里,藏了日记本跟U盘。”
那个日记本,她一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看到,尤其是不想让沈长安看到。
可是,她今晚想勇敢一次。
也许过了今夜,她再也没有勇敢的机会了。
“我记住了。”沈长安走进小女生,朝她伸出干净的手掌,“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长安,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女生怔怔地看着沈长安,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又胆怯地收了回来。
“不跟我握个手吗?”沈长安朝她微笑。
女生缓缓地,坚定地把手伸了出去。
她那只布满伤痕,干瘦粗糙的手,颤抖地握住了沈长安温暖的手掌:“我、我叫林翠,我想、我想跟你做朋友。”
两只手握在一起时,她身上弥漫出温暖的银色光芒,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
“好朋友,祝你来世有温暖的家庭,有待你如珠似宝的父母,有幸福的童年,有平安快乐的一生。”沈长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顶,“你该去寻找新的人生了。”
头顶温暖的触感,让女生忘记了一切痛苦与不甘,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微笑的青年:“来生,我会拥有这些吗?”
“会的。”沈长安点头。
“我相信你。”她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沈长安收回头,仰头看着从树林中飞出来的引魂蝶:“那么,再见了,我的好朋友。”
“沈长安,你要小心他。”
“小心谁?”
“小心……”
“长安。”道年坐着轮椅,出现在银杏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等了你很久,为什么还没回来?”
沈长安转头看了看道年,又看了看化作一道光,跟着引魂蝶离开的林翠亡魂,走回道年身边:“抱歉,让你久等了。”
道年:“刚才是发生了事?”
“是有点小事。”沈长安掏出手机,“我可能需要报个警。”
“报警的事情可以缓两分钟,你能不能先帮我叫个救护车?”银杏树叶堆里,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失血过多。”
大晚上伸出一只血糊糊的手,把沈长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道年挡在了自己身后:“谁?”
“我。”亭征从枯叶堆里抬起头,“人,活的,需要抢救。” 你连厉鬼都能超度,还怕一个活人吗?
沈长安:“……”
这不是已经被吊销道士证的亭征,他怎么在这里?
刚才林翠让他小心的人,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真希望每个身处绝望的人身边,都会有个善良的沈长安出现。
☆、68 也看见了?
见沈长安终于注意到了自己, 亭征有气无力地趴回地面:“我手机坏了,你帮个忙。”
女鬼变成恶鬼的时候, 四周磁场紊乱, 不仅他的手机坏了, 他怀疑方圆五十米内的电子设备,都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 他绝望地看向沈长安他们,完了, 这三个人的手机,不会也打不出去吧?
不知道这位资质出众的路人甲,愿不愿意跑出学校外面,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 帮他叫辆救护车呢?
看着亭征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沈长安走到他面前看了几眼:“你又是来抓鬼的?”
“身为修行人士,抓鬼是理所应当的事。”亭征道,“你有超度恶鬼之能, 我虽不及你,但也不能眼睁睁让这些恶鬼遗留人间,残害人类。”
“鬼也是人变的, 人又好有坏,鬼也同样如此。”沈长安微微皱眉,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抓起来的鬼,有些是无辜的?”
“人鬼殊途, 人死后自会去往冥界,遗留在人间的鬼,破坏了天地秩序,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好鬼。”亭征道,“若是不抓他们,迟早有一日,他们迟早会变成残害他人的厉鬼。”
“难道没有例外?”
“我是人,我不想去考虑鬼有没有例外。”亭征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被厉鬼抓伤的地方,疼得让他直不起腰来,最后他又趴了回去,“在我死之前,只要我还是人,我首先需要保证的,只会是人的利益,而不是鬼。”
沈长安沉默片刻:“虽然我不完全赞同你的说法,但是每个人想法不同,我无法改变你的思想。”说完,他掏出了手机。
亭征想说,别瞎掏手机了,还是跑出去找个公共电话亭比较有用。
可是很快他就被打脸了,沈长安不仅拨通了急救电话,而且那边还很快就接通了。这是什么世道,恶鬼引起的磁场紊乱,也要分人的吗?
“外伤,失血过多……车祸?”沈长安瞥了眼趴在地上脸色惨白的亭征,“不是车祸,是在学校里面,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受伤,只是恰巧路过。”
亭征:“……”
你不知道?撒谎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对,就是这个学校。”沈长安道,“好的,在你们到达之前,我不会离开。”
挂断电话,沈长安对亭征道:“好了,救护车已经帮你叫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
“听着怎么像是在问我还有什么遗言……”亭征嘀咕一句,“我没什么可以说的,那个……谢谢你。”
“不用,就算今天趴在这里的是阿猫阿狗,我也会选择救。”沈长安见亭征身上的道袍,已经被血染透,叹口气,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长安。”道年注意到他的动作,朝他招了招手。等沈长安走过去,他从轮椅旁边取出一条围巾,搭在了沈长安脖子上。
“道年,你坐的这个椅子,是叮当猫的百宝口袋吗,怎么什么都有?”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一圈,他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去把盖在亭征身上的外套又拿了起来。
亭征:“……”
盖都盖了,怎么又拿回去了?
难道是这人回忆起了当初在梧明市,自己对他不够礼貌的事?年纪轻轻的男子汉,能不能别这么记仇?
沈长安把林翠留给他的信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把衣服盖了回去:“这封信可不能弄脏了。”
亭征看着沈长安小心翼翼地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刚才那个女鬼留给你的?”
“她是我的同学,死的时候还不到十七岁。”沈长安把信小心放好,语气有些低沉,“死于自杀。”
亭征沉默。
“她生前遭遇了很多不公又恶心的事,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最后绝望地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沈长安叹息,“有些人生来是恶人,死后也是恶鬼。而有些人,生前没有选择,死后所求的东西也很渺小。”
见沈长安站起来准备离开,亭征忽然道:“十三年前,我刚从道观出来的时候,也遇到这样一个鬼。”
“我同情她的遭遇,甚至想求助其他修行者,让她能到地狱投胎。可是在一个月圆之夜,她忽然失去了理智,不仅杀害了害她的男人,也杀害了好几个无辜的人,其中包括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亭征面无表情,“我拼尽全力也没能救下那个孩子,若不是我心慈手软,对怨鬼抱着可笑的怜悯心,那个孩子以及那些无辜的人,是不用死的。”
或许是因为盖在身上的外套很温暖,亭征提起了那段几乎不愿意回忆的往事。
“那个孩子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大的,嘴巴也甜,扎着很可爱的小辫儿……”亭征喉头有些哽,几乎说不下去了。
那件事后的几年内,他都陷在深深的自责中,如果他本事强一些,如果他没有同情那个怨鬼……
后来他便遇到了那位高人,不仅学会了很多降恶鬼的手段,还知道了哪里会有恶鬼出现。
随着他在风水圈越来越有名,他有多不想回忆起当年那件事,就有多恨那些徘徊在人间不愿意离去的怨鬼与厉鬼。
他不知自己是在愧疚于当年没能救下那些无辜的人,还是单纯不愿面对当初那个无能的自己。
听了亭征的话,沈长安沉默很久:“你有没有想过,你没有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也变成了你不喜欢的鬼?”
亭征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唤醒了安静的校园。
教职工住宿楼亮起了灯,还有一些负责安保的老师,特意下楼来看了看。见到浑身是血趴在地上的亭征,都吓了一大跳。
见亭征吞吞吐吐说不出受伤的原因,老师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这该不是骗子假装道长,被人发现后,揍成这样的吧?
护士医生把亭征抬到担架上,亭征疼得直哼哼,却不敢开口得罪这些掌握他生死的白衣天使。
在他即将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他大喊:“那个谁,你的外套……”
这件大衣挺贵的,要小几万呢。
“洗干净寄回梧明市民服部门就行。”沈长安才不想把一件带着血的大衣拎在手上。
救护车的门关上了,亭征听到医生一边紧急处理他的伤口,一边用轻松的口吻说:“不用担心,你这个伤口看着深,不过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我怀疑,让你受伤的人,是个练了九阴白骨爪的武林高手?”
亭征:“……”
医生,请你治病救人的时候,不要这么调皮。
伤他的是个女鬼,说出来吓死你!
见他闷不吭声,医生也不在乎,转头对护士道:“这个伤口挺有新意。小花,帮我给科室里的几个实习生打个电话,让他们来观察一下这个伤口,平时很难遇到这种救治对象。”
亭征:“……”
他不要面子的么?
就知道,只要沾上丁点与梧明市有关的东西,他的运气就不会太好。
目送警车“乌拉乌拉”地把亭征拖走,沈长安坐在车里盯着这封信看了很久。他本来打算明天早上再去报警,可是每多看一次这封信,他心中的愤怒都会多一层。
有些父母,是不配为人的。
他抬头看向道年:“道年,你跟神荼大哥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去派出所一趟。”
“我陪你一起去。”道年知道沈长安要做什么,虽然那个女孩子原本的命格,就是自杀而亡,化为厉鬼,并没有人为她伸张正义。
可是她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变数,沈长安。
“可是现在太晚了。”沈长安看着道年有些过白的脸色,“我不知道办完这件事,会熬到多晚。”
“没事。”道年让神荼开车,橘色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为他表情染上了几分温柔的颜色,“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沈长安怔住,早已经习惯自己事情自己去做的他,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了。
他的心里,好像被道年塞进了一粒橘子味的果糖,甜中带着香,香中有股淡淡的酸。
“只是去派出所报案而已,又不是赴汤蹈火,又什么不放心的。”沈长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尖,奇怪,怎么有些烫手,难道他的耳朵被冻伤了?
“反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种事。”道年看着沈长安,眼神很认真,“不是说好了要相依为命一辈子?”
他确实有跟道年一起养老的打算,只是相依为命这个形容词,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所以不要难过。”道年伸出手,搭在了沈长安的肩膀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可以陪着你一起面对。”
“长安,相信我。”
沈长安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脸颊:“有那么明显吗?”
道年看着他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确实心里很难受。”沈长安伸手捂住脸,“如果她没有遇到禽兽一般的继父,也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烦恼着周末要不要加班,换季后要买多少新衣服。”
“我只是,为她的死亡难过。”
道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长安,这不是你的错。”
沈长安放下手,朝道年勉强笑了笑:“道年,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也许在道年看来,他下午正莫名其妙地对着一团空气说话,可是道年却很体贴地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信鬼神,却尊敬他的一切行为。
他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今生才能遇到道年这样的好友。
“神荼,你晚上的时候是不是也看见她了?”沈长安忽然抬起头,“所以才说她是小姑娘在害羞?”
“吱!”
汽车在道路上,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作者有话要说: 神荼:哦豁,暴露了~
☆、69 昭雪
车内死一般寂静, 神荼回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道年,再看向沈长安:“长安, 你说的话, 我好像有些听不懂。”
沈长安很想说, 你反应这么大,假装说听不懂, 不知道是在侮辱谁的智商。他看了眼坐在身边的道年,决定这件事等报完警以后, 再跟神荼慢慢谈。
“哦,那可能是我想多了。”沈长安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神荼:“……”
不,我觉得你想得挺多的,说不定把什么都想了。
“好好开车。”道年开口, 结束了这段“虽然我知道你在说假话, 但是我假装听不懂”的交谈。
陆丁是个刚上班不到一年的小警察,上班以前他觉得自己会像侦探小说里那样,侦破无数奇案, 为受到冤屈的百姓伸张正义,打击邪恶势力。然而到了这里以后他才发现,名侦探这种事只适合在梦里, 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抓小偷, 打流氓,有时候甚至还要帮老百姓抓猫逮狗。
今天晚上是他值班,跟他一起值班的两位同事年纪大了, 他就让他们去休息室里眯一会儿,他守在外面就好。
年轻人别的不行,熬夜的本事还不错。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熟练地掏出记录本,等着门外的人进来。
十有八九是丢了钱包或是手机,再不然就是起了口角之争,跑到他们这来继续闹。
半分钟后,两个男人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进来,他站起身:“三位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你好,我想报案。”
“好的,请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六年前,继父强/奸未成年女儿,导致未成年女儿崩溃自杀。”沈长安把信交到警察手里,“这封信上,有死者的自述,希望警方能还她一个公道。”
陆丁手里的笔戳进记录本里,他猛地抬起头:“你说的是真的?”
“您看过信就知道了。”
陆丁打开这封信看了起来,信中大部分内容,都写着一个女生对另一个男生的感激,唯有在这封信的后面,写信的人才提起了她决定自杀的原因。
被校园冷暴力、被继父骚扰、被生母骂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继父,最后更是被继父……
在这封信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女生痛苦的一生,她人生中唯一的温暖,只有这个名为“沈长安”的男生。所以她想好好上学,好好读书,想跟他去同一所大学。
然而这个美梦,也被她的继父与生母亲手敲碎了。
“请问你跟受害者是什么关系?”陆丁深吸一口气,如果这封信的内容属实,那么这个继父跟禽兽没有任何差别。
“我是她的高中同学,只可惜这封信今天才到我的手里。”沈长安垂着眼睑,看起来有些低落,“不然我早就该来报案的。”
“你就是信中的沈长安?”陆丁拿着信封站起身,对沈长安道,“请你稍等,我去叫同事一起过来处理这件案子。”
沈长安点了点头。
等这个年轻警察离开,沈长安转身走到道年身边:“道年,困不困?”
“不困。”沈长安看不到,道年却看得很清楚,刚才跟沈长安说话的小警察,身上带着强大的正义之气,并且身带鸿运,所以这件案子最后肯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沈长安还想说什么,听到有匆匆地脚步声传来,话音一顿,扭头看向朝他走来的几名警察。
“报案的人,就是你?”问话的警察看起来四五十岁,看起来十分稳重,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公事公办,不像之前的年轻警察,说话的时候带着个人情绪。
沈长安点了点头。
中年警察招呼着沈长安等人坐下,还有警察给他们用纸杯倒了热开水。
“非常感谢你在发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勇于向我们警方报案。”中年警察道,“这件案子我们会追查到底,为了便于我们更加准确有效的处理这个案件,希望沈先生能给我们警方提供更多有效的资料。当然,如果您没有的话,也不要在意,事情的经过,刚才小陆已经大致跟我们说了一下。”
“有。”
几位值班警察闻言皆是一惊,本来他们只是例行公事问一问,也没期望一个时隔六年才看到遗书的同学能提供多少证据,哪知道对方竟然还真的有其他线索。
“在受害者家里的阳台上,有个洞,她临死前把一个日记本跟U盘都放在了那里。”沈长安不怕警察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只想还林翠一个公道。
“好的,多谢您提供的线索。”中年警察对同事小声说了几句话,沈长安听不太真切,隐隐约约听到“报告”“证物”“尽快”之类的字眼。
“有个问题我们想要了解一下。”中年警察看了眼沈长安,“既然您是在六年后才看到这封信,又是怎么知道,受害者临死前,把这些东西藏在了她家阳台上。”
问完这句话后,中年警察看到青年沉默地低下了头。作为一个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他第一个想法是,这个青年或许早就知道些什么,只是年少的时候怕惹麻烦,所以不敢声张……
“是她告诉我的。”
听到这句话,中年警察毫不意外,果然如此。
“多谢沈先生,我们会尽快查清此案。另外,请你尽量保持手机的畅通,如有必要,也许这件案子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好的,谢谢。”沈长安点了点头,填了一份个人资料,“希望你们能早日查明真相,为林翠讨回公道。”
中年警察沉默地点头,每次看到这样的受害者出现,他们心里也是难过的。
沈长安他们离开后,警察们连夜值班,向上级请示以后,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去了受害者家里,没费多少力,便在阳台上找到了受害者留下来的笔记本跟U盘。
经过受害者生前留下的字迹比对,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写给沈长安的那封信以及笔记本里的内容,是由受害者本人亲自书写。
可是笔记本里的内容,却让各位民警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了找到更多的证据,他们不仅恢复了U盘里的音频与照片,还走访了受害者生前的老师、同学、亲人还有以前的邻居,最后种种迹象都表明,受害者生前受到了继父的侵犯。
最让他们觉得恶心的是,继父被抓后,竟然死不承认罪行,还说是受害者勾引的他。受害者的生母,一口一个看在他们夫妻孩子还小的份上,希望能给丈夫减刑。
“你跟他生的孩子,你爱若珍宝,那个被你们必死的小姑娘呢?”陆丁人还年轻,看不惯这样的行为,“她难道不是你的孩子?”
林翠生母呐呐道:“她如果自尊自爱,不去勾引她继父,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听到这话,陆丁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这个女人身上,不过被同事拖回了办公室。
“连她女儿的同学,都能勇敢站出来为她女儿讨回公道,为什么她却说出这种话来?”陆丁气得脸颊通红,“还有林翠的生父,问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父母,为什么要生孩子?”
“别气,别气。”同事劝着陆丁,“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个女孩子至少还有人愿意为她站出来,为她抱不平。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人默默承受着痛苦,却没有人为他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不过我们在查这件案子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见陆丁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一位同事才继续开口,“报案人来的那天,我们以为他早已经知道真相,只是这些年一直不敢站出来说话。可是在调查中发现,他跟受害者做同学时几乎毫无交流,并且在受害者退学后,没有太多特殊的表现。种种迹象表明,他有可能连受害者自杀身亡这件事都不知道。我们走访受害者生前的高中班主任时,他也证明了我们这种猜测。”
“更重要的一点是,报案人在高中的时候,是个品学兼优又热心的好学生,还因为见义勇为上过报纸。”
“所以你们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在明知道同学有这种遭遇时,选择沉默吗?”
陆丁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凉意:“所以,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受害者把日记本跟U盘放在阳台上的?”
“也许……是受害者投梦?”一位同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这种案例也不是没有,多年前有个受害者遗体某部分怎么都找不到,后来离死者几千里的姐姐忽然梦到妹妹对她说,她躺在某个地方多么的难受。最后警方到姐姐梦到的地方一看,还真的找到了妹妹尸体遗失的这部分。
“可是……”陆丁小声道,“从报案人从班主任手里拿到信,距来我们这里报案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中途还在学校发现了一名受伤的人,顺便叫了救护车。你们觉得……他有时间做梦吗?”
众警察沉默了。
报完案的第二天早上,沈长安起了个大早,他套上厚实的睡衣,站在阳台上盯着穿薄外套,在院子里仰头望天的神荼看了一会儿,下楼拉开门,走到了神荼面前。
“神荼,我想跟你谈谈。”
正在望天的神荼差点扭了自己的脖子,他往旁边退了两步:“什么事?”
不不不,你千万别提昨晚的事,我一点都不想聊天。
老赵,你的早餐做好没有,怎么还不叫沈长安去吃饭?!
“我想跟你谈谈昨天晚上的事。”沈长安见神荼的表情有些僵硬,“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神荼:可是他怕先生会对他做什么。
咱们安安分分的相信科学不好吗,为什么要谈论神鬼这么高深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神荼:我不想说话,只想哭。
☆、70 誓言
神荼沉默着。 沈长安抬头看向道年房间外的窗户:“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我们去花房慢慢聊。”
神荼无奈地盯着沈长安看了几分钟,只好答应了下来。
看着沈长安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茶具, 烧水泡茶, 神荼忍不住猜测, 先生与沈长安在私下里,究竟已经熟悉到哪个地步?在这边才待了几天, 怎么对茶具放在哪儿,就这么熟悉了?
神荼看着滚热的开水, 泡开了杯底的茶叶,茶叶拼命地在水中挣扎,最终只能无奈地沉入水底,这些茶叶就像是他自己, 明明知道最终结局, 却妄图再挣扎一下。
沈长安与先生关系早已经超越普通的朋友,现在他若是撒谎骗了沈长安,那么等日后真相大白后, 自己在沈长安心中,肯定就是个撒谎成性的门神。而他现在若是照实说,沈长安倒是不会恨他, 只怕先生转头就会把他赶出去。
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在外面流浪的神仙, 日子也不会太好过的。
“尝尝这个茶叶,上次拆了以后,才喝了一次, 味道还不错。”沈长安把茶杯推到神荼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这个话题让神荼你为难的话,我们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生长在仙山的灵茶,味道当然不错。神荼端起茶杯,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沈长安,一时间有些词穷。
他不该因为沈长安平时总是一脸笑,在先生面前也很随意,就忘记他在人类年轻人中,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
人类的智慧本就不容小觑,更可况沈长安还是人类中的佼佼者。
“也不是很为难的话题,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神荼抿了口茶,“你也知道,先生向来提倡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我们这些在先生身边做事的,当然都要响应先生的号召。”
“所以你本身能够看到鬼,可是因为道年的缘故,所以一直没有说明?”沈长安大概明白了神荼的意思。一个打工仔,在秉持唯物主义的老板面前,当然要以老板的态度为重。
毕竟要赚钱吃饭的嘛。
“你多虑了,道年虽然是唯物主义者,当他并不是那种要求所有员工都跟自己思想一致的人。”想明白这些,沈长安不忘在员工面前给道年说好话,“所以你不要把这些事看得太严重。”
是啊,是不该把这些事看得太重。顶多……违抗天道法则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这些年来,先生从未改过意志,对天下万物也不曾生出半点好奇之心。而沈长安,是唯一的意外。
他不知道发生这个意外是好是坏,但是在他看来,神妖两界已经是这番模样,再坏也坏不到哪种地步。
不破不立,说不定这会是新的转机呢。
“你是生来就有这种能力,还是跟高人学过?”
“两者都有。”神荼沉默了片刻,“长安,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看到灵物的?”
“不知道,我甚至分不清人和鬼的差别。”沈长安笑,“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总是把鬼当做人来看待。”
“要不要……我教你一些术法。”神荼道,“说不定以后你用得上。”发生了沈长安这个变数,以后神妖界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教沈长安一些术法,说不定以后他能用得上。
“你会点石成金跟腾云驾雾吗?”沈长安用开玩笑的口吻道,“我挺想学这个的。”张大爷跟他说过,点石成金、腾云驾雾几乎是人类的妄想,书籍中最多记载了修行者灵魂脱壳,游遍山川河流,却没有人真正哪个人能带着肉身飞起来。
大概这就是张大爷所说的“修行也要讲究基本科学法”吧。
“你喜欢这种术法?”神荼有些为难,“倒不是不能学,只是人类出生以后,就食五体,沾染七情六欲,想要一步几千里有些难。你的资质不错,好好练习的话,也许能赶上高铁的速度?”
沈长安惊悚地看着神荼:“你……认真的?”
不是说,活人根本无法腾云驾雾吗?
神荼不解地回看他:“我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他刚才说了这么多,沈长安都没当一回事?
两人互相瞪了几秒钟,沈长安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你能让这个茶杯,变成金杯么?”
神荼犹豫地看着沈长安:“长安,这套茶具价值几百万,做成金的以后,就贬值了。”
沈长安神情麻木地从花盆里捡起一块鹅卵石,放到神荼面前:“那你变这个。”
半分钟后,他看着面前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金石头,觉得自己上次已经破碎的三观,在今天已经化成了粉末,并且被风吹走了。
“其实这不是什么高深的术法,矿物质内部成分排列与密度不同,只要人为修改里面的成分,就能做到石头变黄金。”神荼把黄金推到沈长安面前,“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所以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出来打工?”沈长安觉得自己可能不太理解高人的脑回路。
“国家对于贵金属管控十分严格,我拿一坨金子出去,谁敢买?”神荼道,“更何况这种行为破坏市场规律,是会有……”他压低声音,小声道,“会有天谴的。”
沈长安:“……”
有没有天谴他不知道,但是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神荼也许不属于人类范畴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神荼:“听说妖怪会潜伏在人类身边吸食人类生气,你遇到过这种妖怪吗?”
“这都是人类自己编的谣言,人类经常吃垃圾食品,生性贪婪,寿命又短暂。尤其是近几十年的人类,灵魂素质是越来越差了。现在吸食人类的生气,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妖怪,已经不干这种事了……”神荼忽然顿住,他僵硬地抬起头看沈长安,他是在故意诈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不想仔细探究。”沈长安脸上的笑意浅了些,“平时跟你相处我跟开心,在我心中,你就是朋友。”
“但是,”沈长安脸上的笑意消失,“我希望你真的只是来道年身边打工的,如果你有任何伤害他的意图,就算我打不过你,也不会任你胡来。”
“有人跟我提过,我是十世功德身,妖魔鬼怪若是来伤害我,会遭到天谴。”说到这,沈长安绽开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我想神荼大哥不会想尝试这种猜测是真是假吧。”
神荼:“……”
为什么人类如此心急,翻脸如翻书?
内心虽然十分震惊,但是该表明态度的时候,神荼是半点都不犹豫:“请你放心,我绝对不敢伤害先生半分,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敢以天道发誓。”
沈长安:“你们这个种族以天道立誓,有用吗?”
“比你们人类男性说什么如果我变心,就天打五雷轰之类的有用多了。”神荼干咳一声,觉得自己这么向人类男性开地图炮有些不好,“我们以道心立誓,就会得到天道的回应,若是违背了誓言,就会得到天道的惩罚。”
沈长安沉吟许久,感慨道:“那天道可真忙。”
他抬头望了望天:“如果天道是个人,可能早被你们烦死了。”
神荼:“……”
不,他好着呢,不仅没有被烦死,还学会了各种偷懒,这会儿还躺在温暖的床上睡懒觉,等着你去叫他起床。
沈长安双目灼灼地看着神荼。
神荼默然无语地看着他。
“立誓呀。”沈长安见神荼没有反应,“立完以后,我们就可以回去吃饭了。”
合着不立誓的话,他连吃早饭的资格都没有了?
“请天道见证,我神荼在此立誓,绝不做伤害道年先生的事,如违誓言……”他扭头看沈长安,沈长安笑眯眯地看他,“如违誓言,就让我受雷击霜冻之苦。”
躺在床上的道年缓缓睁开眼,伸手接住从窗外飞进来的一道神光,神光在他指尖转了一圈,缓缓没入他的掌心。
立誓人竟然是神荼,而且誓言还跟他有关?
“嗨呀,神荼大哥,你这个人就是太实诚,誓言这种东西,随便说说就行嘛。”沈长安伸出手臂勾住神荼的脖颈,笑眯眯道,“怎么把话说得这么狠,都是朋友嘛,我怎么可能会不相信你?”
神荼:不!沈长安,你就是个骗子 ,你如果真的相信我,在我立誓的时候,就该拦住我,而不是在我说完以后,才虚伪地说什么好朋友。
虚伪的人类!
卫生纸般的友谊!
滚,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类朋友!
神荼在内心咆哮着,但是他的身体却格外诚实,不仅跟着沈长安走了,还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路过花圃,看到几朵特别漂亮的花,沈长安下意识地想要把这几朵花剪下来,带去给道年。
可是这里不是道年的家。
神荼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伸手把花剪放到沈长安手里:“喏,剪吧。”
“你……哪来的花剪?”
“我不是人嘛。”神荼双手插兜,“随便捡片树叶变成剪刀,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长安了然点头,把那几支花剪下后道:“我突然觉得,跟你学习腾云驾雾挺有意思的。”
神茶:刚才用阴谋诡计吊他的话,现在还想让他交术法?哼!
“好,等回梧明市后,我开始教你。”
作为一个不算神力显赫的神,他能好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识时务。
沈长安找来一个花瓶,把花放进去,捧着花瓶来到道年房门外。
“道年,你醒了没有?”沈长安敲了敲门,听到屋内传出一句“进来”,推开门一看,道年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了。
其实他偶尔会有一点好奇心,道年平时究竟是怎么上厕所、洗澡还有从床上坐到轮椅上的。不过这种好奇心,远远不及他对道年的心疼,所以他从不会在这些事上多露出一个眼神,多问一个字。
“这边的花比不上你家的花漂亮。”把花瓶放到桌上,“不过这几朵开得不错。”
“嗯。”道年的目光,落在那双摆弄鲜花的手上。
“道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沈长安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神荼在你身边工作多久了?”
道年想到了刚才飞到他手心的誓言:“已经很久了。”
“他……工作效率还不错吧?”沈长安拉开窗户,让屋外的光线透进来。
“认真负责,踏实肯干,人也……老实。”道年下意识用了一句人类常用的形容词。
“哦……”沈长安点头,以道年的能力,应该能看出身边人是好是坏。看来神荼真的是个在妖界混不下去,只能沦落到人间打工过日子的妖怪。
啧,还挺可怜的。
“你怎么忽然问起他?”
“没什么,就是看神荼天天这么早起床,不仅做保镖还要做司机,就多问问。”沈长安推着他下楼,“挺不容易的。”
“那我给他涨点工资。”道年看着站在大厅,大气都不敢出的神荼,“确实不太容易。”
沈长安干笑,对此事不发表意见。
看来保护环境,迫在眉睫,不然妖怪们没有好日子过,只能来人间跟人类竞争上岗,人类的失业率又要增加了。
沈长安再次接到有关曹进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他正陪着道年吃羊蝎子,交警给他消息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赔偿协商?”沈长安失笑,曹进家并不缺那点钱,所谓的协商,恐怕是想找他的麻烦。
可是想到曹进那个疯子,在找不到他的时候,有可能去找蔡冉发疯,沈长安还是答应了协商的要求。
“我陪你一起去。”道年放下筷子,“赔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情。”
“没事。”沈长安道,“曹进那个人就那点本事,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就让神荼陪我一起去,肯定能保证我的安全。”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了神荼一眼:“是吗?”
神荼嘴里含着一块羊肉,说话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睁着大大的,无辜的眼睛看着道年。
可惜他不是沈长安,这种眼神并不能打动无情冷酷的天道大人。
“对,神荼身手不错,能够保护好我。”沈长安笑,“所以你不用担心。”
“哦。”道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垂下眼睑,看起来有些落寞。
沈长安见到他这样,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妥当,让道年多想了,连忙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可能下雪,我舍不得你去遭罪。”说完,他在道年耳边小声道,“神荼皮糙肉厚,就算跟人打架,我也不心疼。”
神荼:“……”
过分了吧,他虽然没有顺风耳的本领,但是听力还是不错的。整个天下,还有谁比天道更皮糙肉厚?
道年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他明白了,长安这句话的意思,四舍五入就是在说,若是他伤了一星半点,长安会心疼。
“好。”道年点头,“出去的时候,穿厚一点,不要冷着了。”
“我在家里等你。”
沈长安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满面地重重点头:“嗯!”
因为酒驾在拘留所被关了好几天的曹进,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许多,他穿着厚厚的外套,一脸不耐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叔叔与家里请来的律师与他坐在一起,两人神情有些凝重。曹进这个案子,不仅有酒驾,还有酒后伤人的嫌疑,当时在场的几个工人都站出来作证,说是曹进企图伤害沈长安。
想要曹进量罪轻一些,还需要沈长安那边能做出原谅的态度。
可是看到侄子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曹成就来气,这如果是他亲儿子,他早就把他的腿给打折了。
怪只怪大哥跟嫂子老来得子,把他惯得不成样子。
尤其是当他听说沈长安是侄儿的大学同学,两人不仅在学校里有矛盾,而且曹进坐在警车里威胁沈长安的话,被交警执法记录仪拍下来时,就觉得脑子抽抽的疼。 摊上这么个晚辈,全家人都不得安宁。来之前,他仔细打听过了沈长安的消息,性格积极向上又热情,成绩有益,学校教授都很喜欢他,并且同学们也很喜欢他。而自家侄儿刚好跟人家相反,炫富、逃课、泡妞、不尊重他人……
这么好的年轻人,他不想着拉拢引进到自家公司,反而把人给得罪了。他大哥大嫂也真做得出来,看着人家孩子是孤儿,就想着以势压人。也不想想在帝都这个地方,最不缺有权有势的人,封建王朝早亡了,他们能把人家怎么样?
都说莫欺少年穷,他们倒好,把人得罪得彻底。现在好了,曹进把自己作进了局子里,他们使什么手段都不行,最后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受害者那边要求严格办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谁还相信沈长安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孤儿?大哥大嫂也知道这事不妙了,怕沈长安见到他们会把事情闹得更糟,所以把他叫了过来。
要他来说,曹进就该在里面被好好关一段时间,免得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祸害自己不算,还要去祸害别人。
可是他大哥大嫂都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膝下就曹进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他这个做弟弟的,就算再讨厌曹进的行事,也只能走这一趟。
离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曹成看到警察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走在前面的年轻人皮肤白皙,眼角自带笑意,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想到这,曹成扭头嫌弃地看了眼自家侄子,都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曹进察觉到自家叔叔的嫌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跟沈长安究竟谁才是曹家人?
“沈先生,鄙姓曹,是曹进的叔叔。感谢您今天愿意受累走这一趟。”曹成主动起身迎向沈长安,与他握了握手,“关于我家晚辈做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曹先生,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曹进虽然人品低劣,但我不会迁怒于他人。”沈长安客气笑了笑,“您太客气了。”
开口就碰了个软钉子,曹成尴尬地笑了笑。这话听起来是对他的尊重,实际上沈长安这是在表明他的态度,恐怕除非曹进亲自开口道歉,不然这事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可是他转头看向曹进,就看到他这个好侄儿,正一脸愤恨地盯着沈长安,当着警察的面,都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
他怎么有这么蠢的侄子?
大哥大嫂给大学捐了一栋教学楼,把他送进名牌大学,也没把他的脑子熏陶得聪明点。
“大家友好交谈,不可有语言暴力与行动暴力。”警察坐在旁边,招呼两边人都坐下,“现在双方有什么意见,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我没有任何意见,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沈长安道,“我不会为一个意图杀人的人渣,签谅解书。”
“既然你不愿意,跑来干什么?”曹进冷讽,“不就是想坐地起价?直接说要多少钱吧,像你这种逮着肉就不愿意松口的人,我见得多了,小心崩了牙。”
“曹先生,请您不要侮辱我方沈先生的人格。”神荼及时开口道,“我们沈先生名下有别墅、公司、名车以及各种珠宝名表,并不缺三瓜两枣的赔偿。沈先生今天愿意走这一趟,是想劝你积极向善,改正自己的错误,成为一个有志向、有原则、有作为的好青年。”
“屁,吹牛又不用打草稿,你是他请来的托?”曹进嗤笑,“你跟着他跑一天,能领多少工资,我给你十倍。”
“好的,曹先生。”神荼微笑,“沈先生给我开价一百万,你是打算给我一千万吗?”
曹进:“……”
他爷爷的,这是个神经病。
见曹进不说话,神茶笑得更加温和了:“曹先生,如果钱不够的话,就尽量少说这种大话,不然别人会笑话你的。”
“我……”
“闭嘴!”曹成打断曹进的话,对神荼歉然笑道:“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二十多岁的孩子,那确实不懂事。”神荼扭头看沈长安,“我家的孩子也不容易,大家都是孩子,这事除了公事公办,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旁边负责调解监督的警察,差点没忍住发出笑声,他拿起文件夹,小心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可不一样,有父母的叫孩子,没父母的只能叫孤儿。”曹进被气得口不择言,“沈长安,你少给我来这套,想让我求你,门都没有。”
“有本事你当着警察的面,来打我啊!”
这话刚说完,他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不过打他的不是沈长安,而是他的叔叔曹成。
作者有话要说: 门神——一个见识了无数家庭争吵场面的神。
☆、71 鲜花
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太狠, 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响亮的巴掌声。
负责调解工作的警察连忙收起脸上的笑,站起身伸手虚拦着曹成:“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
他也见过有钱人家的孩子, 虽然有些年轻人可能带着点傲慢, 但说话做事还是很讲礼貌的,像这种桀骜不驯, 说话做事全然不讲理的,还真没几个。回头看了眼坐在原地不动的沈长安, 警察在心底叹息。
这起案子他也参与了办理,对前因后果了解得很清楚。虽然办案人员不该有个人情绪参与其中,但是只要了解过这件案子的人,都会不自觉偏向沈长安。
酒驾闯红灯, 差一点就撞到人, 幸好当天晚上有沈长安经过,甚至舍得拿自己的豪车,挡在嫌疑人的车前面。如果当天晚上沈长安乘坐的车没有出现呢?
嫌疑人的车肯定会撞上那几个工人, 最后死的死,伤的伤,让好几个家庭承受生离死别之痛。
他们办过一些酒驾害死人的案子, 对这种行为厌恶到极点。
没想到嫌疑人的人品竟然恶劣到这个地步,拿人家过世的父母来刺激人, 他如果不是身上穿着警服,也是想打他的。
“小叔,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打我?”曹进被打懵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盯着红肿的脸,愤怒地朝曹成吼道,“你疯了吗?”
“我如果能疯,早就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了。”曹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脾气火爆的人,这些年结婚生子,才慢慢把脾气养了回来。
曹进也算是能耐,把他年轻时的性格全部激出来了。
神荼在旁边假意劝道:“算了算了,孩子不听话,揍一揍就行,打死就不好了。”
“沈先生,对不起,我们曹家教子不严,让您受委屈了。”曹成一脚把准备扑过来的曹进踹回椅子上,“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坐好,再吵让你爸妈来管你,老子懒得理你这些恶心事。”
“你……你……我要回去告诉我爸妈!”曹进捂住被踹的膝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叔叔胳膊肘说往外拐,就往外拐了。
“行,你回去告诉!”曹成一拍桌子,“要不是他们整天惯着你,你会变成这样儿?你以为我愿意跑来这个地方,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现在就走啊,你以为我稀罕你来帮忙?”曹进口不择言道,“你不就是惦记我爸妈手里的股权,想要取而代之吗?”
这话一出,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神荼看着曹成阴沉沉的脸色,以为他会把曹进按在地上现场暴打,画面会变得血腥又暴力。
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曹成不仅没有打他,神情反而变得越来越平静:“你们一家三口,就是这么看我的?”
曹进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闯了祸,但是向来以自我为中心的他,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沈长安的面,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难、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知道了。”曹成深深看了曹进一眼,对曹家父母请来的代理律师道,“相关事宜你去联系我的大哥大嫂,我先走了。”
“曹先生,您这……”代理律师有些傻眼,他只是来接个案子,为什么会目睹一场豪门恩怨?
“你用不着叫他,要走就走!”曹进昂着下巴道,“爱留不留。”
“曹进,你再不收敛,早晚会害死你自己。”曹成走到沈长安面前,“沈先生,我很抱歉。”
沈长安站起身跟他握了一下手,语气平静道:“曹先生不用自责,这与你无关。”
曹成闻言苦笑,想说些什么,可是面对沈长安平静得过头的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也只是抛下一句“对不起”,然后重重离开。
“我虽然是孤儿,但也比你这种妄自尊大、酒驾伤人、人品低劣的垃圾好。”沈长安坐回椅子上,用眼角不屑地看曹进,冷笑道,“有些人,有爹妈还不如没有,至少没有爹妈的能人品正直,而某些人除了浪费粮食跟作恶以外,也干不出什么事了。”
“我操你妈,沈长安……”
“禁止喧哗!”负责调解的警察道,“曹先生,希望你控制情绪,如果您再有言语侮辱性的动作,我们将终止这场调解,直接走司法程序。”
代理律师听到这话,赶紧开口替曹进道歉,调解如果半途结束,曹进恐怕就麻烦了。
虽然……
代理律师默默看了眼曹进,虽然他觉得这次的调解,多半要黄了。做律师多年,他见过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这些人惹了事后至少知道服软,这位倒好,把自己亲叔叔气走了,对受害方也这么大呼小叫。
家里惯得太厉害,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以为自己吼上几句,其他人就要跪着三呼万岁呢?
“贵方的赔偿条款非常优厚,也看得出你们在钱财方面的大方。”神荼把代理律师提出来的赔偿条款看了两眼就推了回去,
“但是来之前,我就说过了,我们沈先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金钱方面的赔偿,是打动不了沈先生的。”神荼礼貌一笑,“对于曹先生的行为,我们感到非常失望,并且发自真心的希望,他进入监狱里后,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沈先生……”代理律师有些犯难,他看出神荼不好说话,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容貌可亲的沈长安。
“律师先生,作为同学,我应该接受曹进的调解要求。”
律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沈长安忽然变了口风,“可是……我只要想到那些工人在曹进的错误行为下,有可能失去性命,就觉得良心上过不去。那些工人,可能是孩子的父亲,也可能是年迈父母的孩子,他们若是出了事,家里人该怎么办?”
代理律师有些尴尬,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关于这次失误,我们也感到非常抱歉。请沈先生放心,我们会向这些受到惊吓的工人,赔偿精神损失费。”
曹进冷笑:“你放心吧,赔给他们的钱,够他们一辈子赚的了。”
代理律师:“……”
傻逼,你能不能闭嘴?
深吸一口气,这是自己的雇主,不能骂人,不能骂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余生中会不会忽然发大财?”沈长安抬起眼皮看曹进,“你这个人虽然没什么用处,只有在撒钱刺激GDP消费方面,做出了贡献。”
“沈长安,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跟我调解,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曹进再也忍不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看热闹,顺便祝你……”
“长安。”神荼忽然打断沈长安的话,“这种恶人,就不要祝他好的了。”
“那就祝你霉运连连,余生贫困,再也不能耀武扬威,”沈长安想起那些被曹进骚扰过的女孩子,补充道,“也不能伤害其他人,痛苦一辈子吧。”
“咳咳。”警察觉得再这么说下去,房子都要被两边的人掀翻了,他翻开记录本,看向沈长安,“沈先生,你确定不接受曹先生的调解请求?”
沈长安点了点头。
曹进见警察竟然真的开始记录,于是道:“你不是应该帮着促进调解吗?”
“曹先生,虽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和解,但是身为警察,我应该尊重每一位公民的权利。”警察道,“您如果对调解结果不太满意,可以在检方提出公诉前,想办法得到沈先生的谅解。”
只怕以这两人的恩怨,沈长安不仅不会谅解,还会在曹进掉进坑里后,再往里面埋几把土。
“那今天的调解暂时进行到这里,双方没有意见的话,请在后面签个字……”
曹进气得拍桌便走,留下代理律师尴尬地朝沈长安陪笑。
沈长安面无表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朝警察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发现曹进被几个警察控制住了。
原来娱乐圈有位艺人被警方发现吸食毒/品,经过层层审问,曹进也被牵连其中,缉毒科的警察正准备去抓捕他,听说他在这边,就直接把人给抓了。
难怪做事越来越脑残,原来碰了这种害人的东西。很多毒/品对人体的损害,都是无法修复的,只要沾上了这个玩意儿,人基本上等同于废了。
看着曹进被态度强硬地警察带走,沈长安回头看了眼跟在他后面出来,一脸目瞪口呆的律师:“我觉得调解是用不上了,您觉得呢?”
律师:“……”
民事纠纷还能调解,这种案子就算是国内最好的律师,也没办法。
阎王都救不了作死的小鬼,他就不费这个神了。
不过现世报也来得太快了,这位沈先生刚祝曹进倒霉,这还不到三分钟,人就进去了。
这事也太邪门了。
看到曹进倒霉,沈长安心情非常好,回去的时候,还顺路买了几样道年可能喜欢的小吃。
“先生以前都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跟着你以后,爱好是越来越广泛了。”神荼看了眼后座上的各色小吃,忍不住调侃道,“看来你是立志要把先生养胖了。”
沈长安脱下外套,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不仅是吃的,我还要带他去玩,去看,见识各种有趣的东西。”
“我想他的生活变得更加有趣一些。”
“做这些,你不会觉得麻烦?”
沈长安勾起嘴角笑,“他值得。”
看着沈长安笑得眉眼弯弯,神荼忽然明白,先生为何会对他特别了。
在漫长的孤寂岁月中,忽然在某天,心上开出了一朵鲜花,谁会不喜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曹进喜提沈长安牌专用祝福~
☆、72 害怕
沈长安抱着零食回去的时候, 道年正坐在院子里,拿着饲料喂小水池中的锦鲤。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 懒洋洋地靠着那里, 在帝都满是雾霾的天空下, 竟成了一道最亮丽的颜色。
见到他回来,道年睁开半阖的双目, 把掌心的饲料全部扔进鱼池,引得一群胖乎乎的锦鲤竞相争夺, 溅起满池的水花。
“回来了?”
“嗯。”沈长安把手里拎着的零食放进道年怀中,搓着冒着寒气的手道:“这么冷的天,这水池居然没冻成冰,我的手都快成冰坨子了。”
“拿来。”
“什么?”
“你的手拿来。”道年把零食扔到一边, 抓过沈长安的手, 捂到自己胸口下面。
暖意顺着冰凉的指尖传入四肢百骸,沈长安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脸热得比手快。
“道年, 你觉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道年语气平静,“电视里小孩子手冻僵了,他的爸妈就是这么做的。”
可我不是你的孩子, 你也不是我爸啊……
沈长安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也跟着一起发热了,他正准备说, 要不我们进屋时,神荼给他搬来一个矮墩,然后又迅速走远。
看着这厚厚的, 毛绒绒的坐墩子,沈长安忍不住想,既然能搬墩子过来,为什么就不能拿件大衣或者烤火炉过来?
“要喂鱼吗?”道年放了一盘鱼饲料在沈长安面前。
坐都坐这儿了,还是喂会儿鱼吧。沈长安把左手从道年衣服下面抽出来,抓了一把饲料扔进池子里,只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右手上面。
隔着布料,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道年的肌肤、骨骼,甚至是心脏的跳动,他脑子里仿佛塞进了一个农贸市场,乱糟糟吵哄哄,但却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想揣回来?”见沈长安盯着自己的胸口发呆,道年伸手抓住他的左手,然后皱起眉:“冻成这样,神荼没有帮着你拎东西?”
“他手上也提着东西呢。”沈长安不想让道年得罪一个深不可测的妖怪下属,虽然对方已经发过誓了,但狗急了都要跳墙,更别说妖怪。
一个已经沦落到给人类打工的妖怪,妖生已经足够艰难,他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店里的玩偶特别像你,就买回来了。”沈长安道,“神荼抱着你没看见?”
道年:“只看到你,没注意他。”
沈长安:“……”
再好的兄弟,说这种话,也是要引人误会的。
屋子里,落地窗前,刘茅、赵叔、神荼三人围坐在雕花木茶桌前,看着沈长安跟道年的背影,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你们觉得,先生跟长安什么时候进屋?”赵叔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得一脸憨厚。
神荼:“半小时。”
刘茅:“天黑前。”
“天还冷着呢。”赵叔感慨,“这种天气把人拉鱼池边坐着,顺便把人家小手揣怀里,先生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套路的?”
刘茅与神荼齐齐扭头看向墙上的电视机,都是电视剧害人。
“两天后就要回去了,你们在这边有没有相见的朋友?”赵叔朝热茶吹了口气,“回了梧明市的神府,再来帝都地界,就需要向先生请示了。”
帝都是一国之首都,地位非凡,越是有身份的神仙,就越不能轻易来到这个地方。
神有时候就是一种象征,插手人间事务,影响人类正常发展进程,是违背法则的。就连先生,在人间行走也不太喜欢来帝都。现在不是世间大乱,也没有出现大规模战争,先生能在帝都留这么久,已经是千年来的意外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先生真的打算跟长安相守一生……”
“那有什么关系,别说先生那里,就算我们手头也不缺延年益寿的丹药,只要先生喜欢……”说到“喜欢”二字,神荼语气一顿,喜欢?
天道无情,若是有了羁绊与情感,还是天道吗?
天黑之间,在院子里坐着吹寒风的沈长安把道年推回屋内,他拿起沙发上的玩偶,“道年,你看,像不像你?”
道年:“……”
这个面无表情,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兔子,究竟哪里像他了?
“这个兔子毛绒绒的,摸起来可舒服了。”沈长安在兔子肚子里掏了掏,“这里还能揣手呢,这次双十一活动,我在购物平台买了自动阅读器,这个冬天你就能把手踹在兔子肚子里,一边躺在椅子上,一边舒服的看书了。”
“来,试试暖不暖和。”沈长安把道年的手塞进兔子肚子,“怎么样?”
“嗯……”
道年缓缓点头,虽然幼稚了些,但长安高兴就好。
“道年,明天晚上我想去大院待一晚上,后天上午就回来。”沈长安道,“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可以吗?”
“好。”道年转头看了眼刘茅。
“沈先生,今天有人给先生送了很多纯天然药材过来,老人吃了后身体会更好,我们都用不上,你拿回去给那些爷爷奶奶吃吧。”刘茅一下子就明白了道年的意思,“这些药材都是好东西,外面买不到的。”
“谢谢。”沈长安也不跟道年客气,点着头答应下来。如果真的能让爷爷奶奶们长命百岁,他不要脸都行。
晚上吃完饭,沈长安拉着道年窝在柔软的沙发上玩游戏吃零食,最后因为吃得太多,被道年监督着吃了几粒消食片,才去洗澡睡觉。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沈长安就把道年给他的大包小包药材全部塞进车里。还有几个保温桶,里面是赵叔熬的养生汤,赵叔自称“喝一碗延寿五年”,虽然很浮夸,但沈长安尝过以后,味道确实非常非常好,于是毫不客气地带走了。
看着沈长安包袱款款地开车离开,神荼靠着门框对刘茅道:“刘哥,你看长安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是卷了夫家的东西,全部背回去贴补娘家?”
刘茅扭头默默看了他几秒:“有种当着他的面说。”
神荼:“……”
惹不起,不敢惹。
沈长安把车开进大院,就扯着嗓子叫人搬东西。爷爷奶奶们看着沈长安跟安保人员提着大包小包走进来,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们家长安,该不会把他朋友家搬空了吧。
“这些是别人送给道年的药材,都是好东西,你们平时拿来泡茶活着煲汤。”沈长安把东西分发给了爷爷奶奶们,转头见杨爷爷把装着药材的袋子抱得死紧,以为他喜欢这些,就笑道:“杨爷爷,您喜欢这些的话,下次等道年得了新的药草,我就给你快递过来。”
杨爷爷心情复杂地看着沈长安,仿佛看到自家养成的萝卜娃,抱上了别人家大腿,变成了一只人参娃,连他们都跟着一块儿享福了。
在座其他人不知道,他心里却很清楚,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药材,而是生长在灵气充裕之地的仙芝灵草,人类吃了祛病消痛,延年益寿。因为这些仙草十分难得,并且有仙将守护,所以他还是妖的时候,只敢远远看一眼,连伸手去摸的胆量都没有。
曾经摸都摸不到的好东西,沈长安却随随便便送了他们每人一盒,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刺激了,他有些承受不起。
“我差点忘了。”沈长安跑回车里,左右手各拎了两个很大的保温桶进来,“来之前,家里熬了养生汤,味道特别鲜,我就全部带过来了,你们快趁热喝。”
缭绕着浓浓仙气的灵汤,竟然就这么随意地装在保温桶里?!
那可是仙人亲手熬煮的汤啊!
这孩子究竟知不知道,他手里的这些东西,随随便便一样,都能让妖怪、人类发疯?
杨爷爷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汤,浓郁的仙气顺着喉咙流入他已经碎裂的妖丹中,虽然不能修补好这枚丹,却让他整个身体得到了修整。再看其他人,喝完汤以后,全都面色红润,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老人们的饭量并不大,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四大桶养生汤被他们喝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汤底都不剩。
“长安啊,你朋友家的这个汤怎么熬的,味道太好了。”赵奶奶擦了擦嘴角,看着面前空空的保温桶,心里有些遗憾,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下一桶。
“我也不知道,平时家里的菜都是他在做。”想起自己刚住到道年家的时候,还说帮道年做饭,结果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后来他就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就连穿的衣服,也会有专人给他安排好。
越想越觉得自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难怪最近他买的东西不少,也没感觉到缺钱花呢,因为……道年养着他。
想明白这一点,沈长安捂住脸,觉得自己就是传说中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听说沈长安晚上会在这边住一晚,爷爷奶奶们很高兴,于是欢快地拉着他,炫耀他们近来研究出来的东西,听得沈长安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转悠着这些研究的专业名称。
吃完饭,大家凑在一块儿聊天,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沈长安与他的朋友小年,再核心一点的内容,就是集体夸奖道年,并且让沈长安像成熟稳重的小年同志学习,对待朋友要真诚,别人一片真心相待,自然要以诚心相应云云。
“其实听说你要继续留在梧明市时,我心里是比较反对的。”赵奶奶忽然道,“可是前几天看到你带着那个朋友来,你跟他在一起玩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我心里就想啊,咱们长安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乖孩子,不跟其他小孩子在一起调皮捣蛋,不闹腾,成绩优异,品德高尚,是我们的贴心小棉袄。”
“可是那天我突然就觉得,咱们的长安,其实是需要去闹腾去调皮的,只是他没有闹腾调皮的机会。”赵奶奶慈祥地摸了摸沈长安的头顶,当年的小萝卜头,已经变成出色的青年了。
“有些我们给不了你的东西,或许他可以给你。”他们是学者,总是教育长安要努力学习,勤奋上进,却让他失去了跟同龄人一起玩闹的快乐。
“梧明市挺好,你喜欢那边,就安安心心待着,每年找时间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赵奶奶想了想,“也不要回来太勤,我们都挺忙的,没时间陪你玩。”
沈长安:“……”
虽然知道您老说的是事实,但是咱们能不能不要那么诚实?
杨爷爷看着沈长安欲言又止,等长安知道他的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后,会害怕吗?
人类啊,总是温柔又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问:本文中扶娘家狂魔是谁?
☆、73 大道残留意识
跟爷爷奶奶们聊了很久, 在沈长安准备回房间睡觉的时候,杨爷爷叫住了他。
“长安, 来。”杨爷爷趴在房间门口, 朝沈长安招手, 像是骗小孩子上门的大灰狼。沈长安裹紧身上的大衣,穿过院子走到杨爷爷房间里。
杨爷爷喜欢养花植树, 虽然主攻的不是植物方面,但是在农业方面却格外有见地, 经常跨行兼职农业专家。
屋子里靠阳台的角落里,整整齐齐摆着一排花盆,在寒冷的冬季,这些花却长得格外精神, 小时候他喜欢学着杨爷爷给花浇水, 杨爷爷总是嫌弃他不是在给花浇水,是在给它们泡澡。
墙上挂着一幅杨爷爷年轻时跟爱人的黑白照片,他的爱人扎着两条黑色大辫子,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小梨涡,漂亮又可亲。
小时候他不懂事,问杨爷爷这个漂亮姐姐去了哪儿, 杨爷爷说去了来生。那时候他不懂,后来懂了, 就再也不再他老人家面前提起这件伤心事。
世间多少人生死分离,但是像杨爷爷这样,爱人死了以后, 就不再对任何人动心的,或许并不多见。
“这颗兰花养得真好,道年家也养了几株这种,开出来的花特别漂亮。”沈长安盯着花盆看了一圈,“不过我跟道年那里养的花没有这个有精神,杨爷爷,你跟我说说,养这花的诀窍是什么。”
“我跟道年那里”几个字,让杨爷爷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盯着沈长安看了几秒,“你不是不喜欢养花?”
“道年喜欢啊。”沈长安讨好地拽了拽杨爷爷的袖子,“您老就别藏私了,教教我嘛。”
“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了,撒娇像什么样子。”杨爷爷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没有拉动,没好气道,“小时候你都没有学会,现在想学?晚了!”
沈长安又是一阵讨好卖乖,终于把养兰花的技巧给记录了下来,把写满注意事项的纸张放进衣兜:“杨爷爷,你刚才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
“没事。”杨爷爷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就是看看你。”他总担心沈长安留在大人身边,会给沈长安惹来麻烦。可是现在两人已经住在了一起,沈长安对大人亲密无间,大人待沈长安似乎也不错,若是他多嘴破坏了这层关系,对长安反而不好。
天道大人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去伤害生灵,更何况长安对他来说,也许……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想了这么多理由,杨树妖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听到“我与道年那里”这句话以后,忽然明白,沈长安把他跟道年住在一起的地方,当成了家。
家在很多人类心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很多人为了守卫自己的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长安这个孩子啊……
沈长安闻言,心中十分感动:“杨爷爷,我春节假期的时候,又来看你们,你们不要担心我。”
“春节假期啊……”杨爷爷摸着下巴考虑了很久,“春节我们忙着呢,国家给我们组织了旅游项目,除夕夜还要去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看表演,你如果来了,我们没时间陪你玩。”
“那等春节过后,我再来看你们。”沈长安想起以往过年的时候,爷爷奶奶们也都很忙,很多时候他不适合跟着他们一起去,又不想去麻烦爸爸生前的战友,就跟着院子里工作人员蹭饭吃。
这些工作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做饭的口味也不同,沈长安跟着他们也算是尝尽了全国各地的风味饮食,知道他后来学会了做饭,才慢慢结束了蹭饭的生活。
“很晚了,回去睡吧。”杨爷爷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可能会下雪,明早起来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好。”沈长安点头,走出杨爷爷的屋子,抬头看着四合院上方,挂着皎月的夜空,天气预报又要骗人了?
手机响起,他一溜烟跑回屋子里,才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接通:“冉冉?”
“我就知道,这个时间点你还没睡。”蔡冉心情似乎不错,听沈长安语气清醒,于是继续道,“我跟你说个好消息,曹进那个王八蛋栽了。”
沈长安:他不仅知道,还目睹了现场。
“听说警察在他私人公寓里,查找到不少毒/品,加上他容留他人吸/毒,够他在牢里待到哭了。”蔡冉嘴皮子特别利索,在手机那头把曹进从头骂到脚后,才语气温柔道,“对了,我听说他家公司好像也出了问题,他爸跟他叔不知道为什么闹了很大的矛盾,他叔叔辞去职务,带着妻儿去了国外,现在又爆出曹进的事,他家这次肯定会受不小的影响。”
“哦,对了,网上不知是谁爆了曹进过去做过的缺德事,现在他基本上是全网骂。作为他的死对头之一,你也是受害者之一,等下我把网址发给你,你自己看看。”
蔡冉挂了电话,把网址发给了沈长安。
沈长安点进去看了眼,爆料的人似乎对曹进似乎有些熟悉,里面写了很多有关曹进的恶事。
楼主:曹进大学的时候,看上了一个颜值高、智商高的女神,女神不喜欢他,他就天天跑去人家宿舍楼下送花、送礼物,尾随女神骚扰她。女神是什么样的人物,自然看不上这种垃圾,于是无情拒绝了他。哪知道曹进不仅恨上了女神,还恨上了女神的朋友。女神的朋友是位男神,长得好看,成绩好,又擅长运动,并且是帝都本地人。
楼主:曹进怀疑是男神勾引了女神,就天天跟男神过不去。可是呢,智商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曹进每次去找男神麻烦,最后都以自取其辱结尾。一次又一次闹下来,其他同学都把曹进当成了笑话,而男神女神早就双双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为学校拿回了无数荣誉。
楼主:你们以为这就是结局了吗?错!当一个人无耻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底线的。男神处处都好,但却有个悲惨的身世,那就是父母双亡。曹进这个人渣,拿男神没有办法,就开始骂男神的父母,男神没忍住与他打了一架。曹进那种战斗力负五的渣滓,被男神揍得哭爹喊娘,涕泪横流,从头到脚就是一个大写的怂。
楼主:这事虽然大家看得都解气,可是也给男神带来了麻烦。曹进的父母有权有势,跑到学校说要严肃处理男神,还说如果不给曹进一个交待,他们就要请记者来把事情闹大。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很紧张?
楼主:各位网友不要催,我马上就说后续。曹进父母虽然来我们学校闹过好几次,但是我们学校可是名校,校领导不惧权贵,勇于与恶势力做斗争,查明事情原由后,把男神当学习的特等奖学金降为了三等,毕竟打架斗殴确实是不对的。但曹进因为骚扰女同学,多次逃课,所以被记了大过,听说毕业证现在都没有拿到,这个结局大家看了是不是爽?
楼主:楼上那些想要男神联系方式,想要给男神生猴子的网友们都歇一歇,我如果有男神联系方式,还会便宜你们?醒醒吧,别做梦了!刚才那段话也不是在拍校领导马屁,只是在直抒胸臆,懂不懂?
楼主:我是真不知道男神去了哪儿,有传言说他被曹家报复,去了其他城市。也有传言说男神因为太过优秀,被国家征用,去执行高级任务去了。不管怎么样吧,希望男神好好的,生活得幸福快乐。
楼主:还有那些问男神女神是什么关系的,快住脑,他们是纯洁地男女学神友谊。如果理解不了这种关系,也不要觉得奇怪,毕竟一直追着这个帖子的吃瓜网友,又不是学神界人士。
沈长安看了些楼主的言论,怀疑这个楼主是写小说的。一些普通的小事,在她的描述下,就变成了吃瓜网友喜闻乐见的打脸爽文,引得网友们纷纷留言,把故事中的“男神”,当成了绝世好男人。
想到自己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男神”,沈长安觉得这事……挺羞耻的。
放下手机洗了个澡,沈长安换上浴袍,忽然想起自己在警察局对曹进说的那些话,忍不住从床上坐起了身。
如果说,他发自真心说出的话,能够成真……
虽然这种能力或许不能滥用,但他还是有了一个危险又自私的想法。
盘腿在床上坐了很久,沈长安咬了咬牙,伸手拿起旁边的厚外套,裹在身上走出了门。
外面寒风凛冽,月色格外的皎洁,他拿出手机对着月亮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道年:“看,今天月亮真好看。”
抱着兔玩偶看书的道年,打开手机看到沈长安发过来的消息,沉默了许久。
听说人类对另一个人说月亮好看时,还有另一个意思。
长安……是在对他告白吗?
道年对着聊天框删删打打,好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最后只能回一个“嗯”过去。
长安;早点睡,晚安。
道年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沈长安手机手机,走到空旷的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我希望……”
院子里安静极了,树木花草都沐浴在月色下。
“我希望道年双腿能够痊愈,以后能够过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健康又快乐的生活。”
他话音刚落,硕大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亮,狂风暴起,他的耳边,全是狂风愤怒的嘶吼声。
沈长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仰头看着身后被吹飞的瓦片,觉得自己好像是辜负了这股风的渣男,它气势汹汹地想要找他算账。
“咳咳咳,要不要这样?” 沈长安眼看着天空越来越黑,仿佛这些乌云要把整座城市都要压倒一般,赶紧给外套拉上了拉链。
他只是希望道年过得好而已,道年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就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凭什么就要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他家道年那么好,值得他的这句祝福!
大风一阵一阵地对着他的脸刮,似乎是想让他收回这句话。
凭什么?
凭什么?
沈长安心里被这股风激起了火气,他忘了恐惧,也忘了退让。
“我希望道年,能够……”
哗啦。
一大团树叶照着沈长安的脸吹来,风把他掀翻在地,他舌头磕在牙齿上,满嘴是血,多说一个字都是钻心的疼。
“能够自由自在,健康快乐的生活!”
风咆哮得更加凶猛,天空中雷云闪现,白亮的电光把院子照成白昼。
“长安,你做了什么?”杨爷爷满脸惊恐地从房间里奔出来,沈长安仰头朝他看去,就看到天际的惊雷,朝他劈了过来。
这雷啊,又闪又亮,又大又圆。
还有杨爷爷的头发,怎么变绿了?难道是在房间里,偷偷试绿色假发?
真看不出他老人家竟然有这样的爱好?
恍惚间,沈长安脑子里全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在惊雷即将劈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拼命往旁边一滚。
“先生!”神荼从屋子里冲出来,看着天空中闪烁的雷光,神情惊恐:“那是大道残留下来的那丝意识?”
这么多年来,大道残留的意识一直躲在秘密角落里安睡,今天为何如此愤怒,甚至不顾会被先生发现,就往人间落雷?
究竟是哪位大神……能把大道残留的意识气成这样?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件好事。
道年睁眼天空中的那团乌云,化作一道金光,朝乌云飞了过去。
藏了这么多万年,还是被他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养了一个暗卫,想要打压下一任帝王,变成鬼后想要复活的他,发现暗卫竟然跟新皇帝搅和在一起了。
☆、74 多话
飞溅的土块砸在沈长安身上, 他看着离自己不到半步距离的大坑,挣扎着往旁边滚了滚。
“呸!”吐出满口血沫, 沈长安对想要靠近的杨爷爷道, “杨爷爷, 不要过来!叫所有人都离这个院子远一点,不管听到什么动静, 都不能靠近。”
杨树妖扶着走廊上的柱子,被四周弥漫的恐怖威压吓得几乎站不直腿, 这种恐惧源于他灵魂深处的本能,他感到天地间有双恐怖的眼睛正看着他们,只要他敢往前走一步,就会在眨眼间被消灭。
可是看到趴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的沈长安,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请……苍天保佑!”
“杨爷爷?!”沈长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爷爷, 在他很小的时候,杨爷爷就教育他,能够拯救自己命运的只有自己, 求天地都没有用。
然而在此时此刻,这个年迈的老人,却为了他开始求天拜地。
情急之中, 沈长安没有注意,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平时觉浅的爷爷奶奶都没有起来,他想劝杨爷爷离开,又有雷即将雷劈了下来。
朦胧意识中, 仿佛有个声音在问他,要不要收回刚才那句话。
“不。”沈长安咬了咬牙,他不明白冥冥之中的那种东西,为什么要阻止他祝福道年,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他收回这句话,就会让道年失去某件有可能得到的重要东西。
他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但是却咬紧了腮帮子,死也不愿意松口。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他,而且还越来越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可后悔说出这句话?”
“不。”
“你可后悔!”
“不,不,不!”沈长安瞪大眼睛,瞪着天空道,“老子说了不,就是不,有本事你劈死我!”
酝酿了很久的第二道雷,终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朝沈长安劈了下来。
“不听教化。”
巨雷穿透云层,直冲而来。沈长安看着空中即将落下的巨雷,呈大字摊在了地上。
若是……还能再见见道年便好了。
双十一包裹全都到了,可惜他不能与大家一起拆包装,猜测里面的东西质量是好还是坏了。
不……甘心。
他抠着地上的泥土,巨大的威压让他口鼻耳开始渗血,脑子里嗡嗡作响。
活着,他要活着。
拼尽所有力气,沈长安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往左边躲了几步。累劈在他的脚边,劈出一个足有两米深的坑。
他神情恍惚地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从此以后,道年必定可以自由自在,健康快乐的生活,谁也阻拦不了他。”
说完,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栽进了被雷劈出来的深坑中。
“长安!”杨树妖朝院子里扑去,可是四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他拦了下来,他拼命地敲打,“长安!沈长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劈雷的是谁,这么恐怖的威压,难道是天道?
可是天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安跟他生活在一起,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吗?
眼看着第三道雷即将劈下来,杨树妖绝望地问:“苍天……无情至此吗?”
随后他便看到,那道劈至一半的雷,被硬生生挡了回去。
踏进无尽的虚空中,道年看着那团混沌的身影:“大道?”
混沌慢慢凝结成一个五官模糊的人形,它看着道年:“为什么你会拥有人类的情感?”
“真可笑,无情大道留下的残存意识,既然集嫉妒、愤怒、怨憎于一身。”道年五指微张,一支天地功德笔出现在手中,“大道早已经陨落,你这种东西早就不该存在了。”
“我若是不在,整个天地岂不是由你为所欲为?”大道残念声音沙哑,仿佛是天地间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天道,你因我而诞生,想要彻底毁去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听到这句话,道年冷漠无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冷漠的笑意,如果这道残念真有这么厉害,这些年就不用潜伏不出,不敢在他跟前露面。
“天地万物自有秩序,在大道陨落那一日,就是日新月异的新开始。”道年一笔划过虚空,点亮无数星辰,“你不是大道,就不要妄想重生成为新的天地规则。”
话音一落,星辰斗转,星宿之力把大道残念牢牢锁在阵中,让它逃脱不得。
“你以为你是大道代言人?”道年走到星宿阵外,伸出白皙的手,无情地掐住大道残念的脖颈,“若是真正的天道,又怎会被区区星宿阵困住?”
大道残念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天道,若是以前的天道,抓住他不会说这么多讽刺他的话,现在这种靠嘴巴气人的本事,究竟是跟谁学的?
道年还想多说几句话,忽然从虚空外飞进一个金色的光团,这种带着功德的光团,代表着某个真心祝福被天地承认,祝福的未来会变成真。
他伸出空着的手,把这个功德光团握在了掌心。
“从此以后,道年必定可以自由自在,健康快乐的生活,谁也阻拦不了他。”
难怪这个光团会飞向他,原来是送给他的祝福。
是长安亲口送给他的祝福。
“长安……”
他珍惜无比地看着光团,轻轻托起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了自己胸膛。
让他没有想到的事,自他诞生那一日,就被大道立下的禁锢,竟有裂开之势。
他忽然明白,大道残念为何会气成这样。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来不及为身上的禁锢高兴,而是神色难看地看向虚空下面的大地:“你刚才劈的是长安?”
大道残念被掐住脖子,只能发出嘶嘶的笑声,就像是从阴暗之地爬出来的蛇。道年手下用力,硬生生拧断了残念的脖子。
身首分离,大道残念躺在地上,本就模糊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他看着道年匆忙离去的身影,头颅张大嘴,嗬嗬笑出声来。
“互相克制,南北相对,才是你们最终的宿命,你以为灭了我,大道就不能再重生吗?”
道年没有理会他,伸手一挥,就把大道残念消灭得干干净净。
大道残念一消失,杨树妖就感觉到四周强大的威压消失了,拦住他的结界也消失了。他连滚打爬地跑到深坑的边沿,看着满身是土,昏迷不醒地沈长安,想跳下去把他拉起来。
“让开。”
一道风从他身边刮过,他还没回过神,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天道大人,穿着圣洁地仙衣站在泥坑中,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长安搂进了怀中,轻轻拂去了他脸上的泥土。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杨树妖却觉得此情此景就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声来。
“你的祝福,我收到了。”道年指尖有些颤抖,他抹着沈长安冰凉的脸颊,把一瓶碧绿色的灵液倒进沈长安嘴里。
灵液刚入口,沈长安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便慢慢恢复了红润。道年拦腰把沈长安抱起沈,飞身出了坑底,轻轻一跺脚,院子恢复了原样。
“天道大人……”杨树妖缓缓明白过来,今晚的这几道雷,不是天道降下来的,而是其他什么的存在。
“今晚,长安做了一场噩梦,生了病。”道年停下脚步,看向杨树妖,“我来接他回家。”
家?
长安的家,不就是这里吗?
杨树妖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道年却没有给他解答疑问的打算,他把羽衣往沈长安身上一裹,化作金光消失在黑夜中。
杨树妖呆呆地跪坐在院子里,好半天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天道大人把长安就这么抱走了,明天早上,他该怎么跟其他老头儿老太太解释?
他忐忑了一晚上,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那些老头老太太好像都忘记了长安昨晚住在这边,提都没提这事。
“长安他……”
“长安不是因为昨天半夜有事,赶回去了吗?”赵奶奶喝了碗豆浆,“知道你舍不得长安,但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们老人有老人的生活。做人,要活得洒脱点。”
“可不是。”王爷爷也跟着道,“人生那么多乐趣,可不能光围着孩子打转。”
杨爷爷:“……”
行,当他没说。
沈长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蚕宝宝,被包裹在柔软舒适的蚕茧中,被某个温柔的人抱在手里轻轻的摇晃,这种感觉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他不想睁开眼睛。
不断有什么东西涌入他的身体中,轻飘飘地仿佛在云端。
这么舒服的感觉,应该让道年跟他一起变成蚕宝宝,躺在这个蚕茧中。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沈长安睁开眼的时候,扭头就看到了外面的白云,忍不住有些发愣,他真的飞起来了?
“终于睡醒了?”一杯果汁递到他面前,“我们都快要到梧明市了,你可真能睡。”
“神荼?”沈长安接过果汁,才看到道年就坐在他旁边,他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这是……回梧明市了?”原来不是他飞起来了,而是他们在飞机上。
“前天晚上,你在四合院那边有些发烧,杨老先生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就把你接过来了。”道年低头看沈长安,“这两天你精神一直不太好,现在可好些了?”
“道年……”沈长安怔怔地看着道年,神情有些怪异。
“怎么?”道年拉了拉盖在他身上的毛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沈长安缓缓摇头,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道年,你是不是不舒服?”
道年:“什么?”
“你怎么忽然说这么多话?”
对了,他……好像被雷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你沉默寡言的人设呢?
☆、75 河岸
“长安, 你这次病得非常厉害,先生担心你的身体, 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你。”神荼见势不对, 赶紧站出来给道年救场, “看到你醒来,你看他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沈长安恍恍惚惚地点头, 他揉了揉脑袋:“飞机上……怎么有床?”
“哦,这是先生的私人飞机, 有床很正常。”神荼偷偷看了眼道年神情,见他对自己的说辞并没有不满,于是继续道,“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 明天你还要回部门报道, 精神这么差,就只能再请一天假了。”
听到“睡”这个字,沈长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道年伸出食指在他眉间轻轻一点,往他身体中缓缓注入灵气。
“先生,既然大道残念已消, 为何您身上还有大道留下来的禁制?”见沈长安已经昏睡过去,神荼脸上的笑意消失, “难道说……大道的残念不止一缕?”
不然的话,留下的残念又怎么会轻易现身,让先生逮个正着。
“无碍。”道年把沈长安的手放进被子里, 平静道,“大道送了我一份最好的礼物,我容忍他留下来的残念跟我捉迷藏。”
“礼物?”神荼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什么礼物?”
道年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床上的沈长安,眼中晕染上温柔。
神荼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不想明白得抬头侧。
沈长安觉得自己好像在迷糊间被叫起来吃完饭,有人抱着他去刷牙洗脸洗脚,然后又把他塞进温暖舒适地被窝。
他的身体在疲惫与舒适的昏睡中循环,仿佛只有睡眠能够补充他身体中遗失的力量。
“长安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他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累成这样?”神荼蹲坐在门槛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郁垒道,“这些天我们不在,有其他族类来拜访吗?”
“有,走兽族妖修长老整日来请罪,还有鸟族长老想过来看看那只……小凤凰。”郁垒皱了皱眉,“还有冥界的阎王,前几日发了神牌过来,说有要事禀告。”
冥界身份特殊,镇守六界轮回,虽然人类文艺作品中,总喜欢把冥界设定为低天界一等,实际上冥界与天界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
如今天界消亡,冥界还是好好的,足见冥界的特殊性。
“六界轮回自有其规律,先生从不插手冥界之事,阎王心里也应该明白,他现在来找先生,能有什么事?”神荼嗑瓜子的动作一顿,把装着瓜子跟瓜子壳的懒人零食盒塞进郁垒手里,“走,我们把这事汇报给先生。”
郁垒:“……”
凭什么都去见先生,零食垃圾就往他手里塞?
以肉体凡身,用言灵之力企图打破大道留在他身上的禁制,若是普通人类,早在说出这句话时,便会力竭而亡。
他对长安的身份只是猜测,直到昨天晚上才真正确定下来。
大道早就算到,人族会大兴,所以把这道生机赠予了人类。他是天道,而人类随着发展,喊出的口号便是人定胜天。
长安生来……便是他的克星。
他能克制他的权利,克制他的能力,甚至有可能毁掉他。当天地诞生新秩序时,大道便可应运而生,人类也只会以为他们在末世迎来了新的纪元。
至于新的秩序有可能让天地无数生灵消亡,这些生灵的喜怒哀乐在大道心中毫无重量,他从不会也不需要考虑这些。
被大道亲手创造出来的生机,其实并不是万物的生机,而是大道自己的。于他而言,这道生机只会是杀机。
可是想到长安拼尽一切送给他的言灵祝福,道年按着他的胸口,他的身体里,本是没有心的。
直到两天前的晚上,他把长安送的祝福放进胸膛,这个祝福便长在了他的身体中,变成了一颗金色的,纯洁的,能够跳动的心。
“长安,你会……杀了我么?”
昏睡中的沈长安,无法回答道年这个问题。
第二天早上,补助睡眠的沈长安从床上爬起来,刚吃完早饭就被神荼塞进车里。
“长安,你快要迟到了。”
“等等,我还有话想跟道年说……”
“哎,别等了,有什么话今天晚上回来再说。”神荼关上车门,“你给同事带的礼物,我都放在后备箱里了,等下一起拎上去。”
再说下去,有些事就要露馅儿了。
沈长安一回到办公室,就受到同事们的热情欢迎。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他准备的礼物。
“你去了这么久没有回来,我们差点你以为留在帝都不回来了呢。”陈盼盼道,“前几天我们去吃冷锅鱼,连老板都在问你去了哪儿?”
“没办法,我去汇报工作以后,领导嫌我长得太帅,就把我赶回来了。”沈长安笑嘻嘻道,“所以我只能跟你们在一起养老了。”
“呸,叫你不要整天跟丁洋凑在一块儿,你不相信。这不,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他的臭不要脸了。”陈盼盼把一盒饼干放到他桌上,“尝尝,我朋友做的。”
沈长安伸手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我朋友是个拆迁大户,人长得很漂亮,家里可能有几千万近亿的资产,前段时间她来我们部门找我玩的时候,觉得你挺不错,想跟你做个朋友。”陈盼盼见沈长安连吃了两块饼干后,才道,“追她的男孩子从街头能排到街尾,你有没有兴趣啊?”
“咳咳咳咳!”沈长安被饼干渣呛得眼泪横流,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来。他连连摇头道:“盼盼,下次你说这种话之前,先给我打个预防针行不行?”
“有钱有事业有颜的女孩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陈盼盼道,“要知道为了保住你的隐私,闺女请我吃海鲜大餐,我都没有把联系方式给她。”
“这么有钱的女人,男人跟她在一起,压力会很大……”
“屁呢,说这种话的男人,就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陈盼盼翻个白眼,“说得好像人家是个男人就看得上似的。”
丁洋瞬间认怂:“我错了,我错了。”
沈长安干咳一声:“盼盼,请帮我向你的朋友说一声抱歉,我没有跟女孩子共处一身的打算。”
“你是……独身主义者?”陈盼盼恍然大悟,“那也没有关系,多相处相处做个朋友也好嘛。”
“长安,你真的要放弃这种白富美?”丁洋有些可惜,“陈盼盼的那个朋友我见过,长得高挑又漂亮,而且也不是那种仗着有钱就刁蛮任性的女孩子。你跟她在一起,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如果我能长得像你那么好看,早就端起这碗软饭吃了起来。”
“那倒真的不用了,毕竟我现在正在吃软饭。”沈长安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吃的是我朋友的软饭。”
听到这话,坐在旁边的徐泽抬头看了沈长安一眼。
“第一次见到吃软饭,还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人。”丁洋想起沈长安朋友住的那栋漂亮房子,这样的软饭,他也想吃啊。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只能回去劝朋友歇了这个心思了。”见沈长安对朋友的条件半点都不动心,陈盼盼叹口气,“有些男人看中她的钱,她不为所动。她看中了你,想以金钱来打动你,结果你又不为所动。唉,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复杂什么,说来说去就是看脸。”丁洋挑眉,“长安如果长我这样,她还能看上吗?”
陈盼盼:“那确实不能。”
沈长安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下去。
“沈长安,你没事吧?”徐泽伸手扶住沈长安的手臂,“你脸色有些难看,去帝都没有好好吃饭?”
“没事。”沈长安扶着桌沿,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几天睡得有些多,把脑子睡糊涂了。”
丁洋给沈长安泡了一杯糖水:“喝点糖水。”
“谢谢。”沈长安捧着杯子喝了几口,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听到有个告白失败的男人,威胁着要跳河,需要他们去现场看看。
沈长安不想闷在办公室里,主动请缨去现场,同事们见他精神已经恢复如常,便答应了下来。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四周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单脚跨在桥梁围栏外的男人对着劝解他的警察大吼:“我想见莉莉,没有她,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有说这个男人不要脸的,有说这个男人痴情的,但是更多的是在感慨,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子倒了八百辈子血霉,竟然被这种男人缠上了。
“这种男的,肯定舍不得死。”一个看热闹的大妈把手揣进袖子里,对周围看热闹的人道,“嗓门这么足,手把围栏抓得那么紧,惜命着呢。”
“老子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另一个看热闹的大汉道,“反正这桥也就几米高,摔不死他。”
穿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沈长安听到一个好听的女孩子声音。
“不管你跳不跳,我都不会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惯着你?”
“你妈跪在我面前求我做你女朋友呢,你不心疼她,就知道吼着闹着让我做你女朋友,你说你算什么男人?”
“放心吧,就算你跳下去淹死了,只有你爸妈为你难过。”女孩子戴着口罩眼镜,也不怕别人拿手机拍她,“我才不要一个寻死觅活的男人做男朋友,怕传出去以后,其他朋友嘲笑我眼光差。”
说完,她扯开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坐上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众人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跑车,随后扭头看坐在围栏上的男人,这是跳……还是不跳呢?
趁着这个男人愣神的片刻,沈长安快速冲了出去,把男人狠狠从围栏上拽了下来,男人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声。
“儿啊,你怎么这么傻,那种有钱又没心没肺的女人,能有什么好?”
听到男子母亲的话,沈长安默然无语。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如果是女孩子家里的人,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踹这个男人两脚。
结束了这场闹剧,沈长安沿着河边小道往回走,走了一会后,他发现了不对劲。梧明市环境污染并不严重,为什么河水暗沉如墨?
还有河边那些大朵大朵的红花,都是手工制品,怎么看不到一片叶子?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着水面,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水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是……鱼吗?
河的对岸,有两个人缓缓走来,为首的人是…… 道年?!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我的眼睛好像有些花~
☆、76 黄泉
“成了!”
抓长老萎靡不振地趴在蒲团上, 嘴里涌出无数鲜血。他撑起上半身,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人, “高人, 我已经把沈长安生魂拘入冥界。”
“很好。”坐在角落里的人, 穿着一身灰袍,面带愁苦之色, 眉宇间似乎又带着几分悲天悯人之相,“生魂不得入冥界, 但凡入者,皆有去无回。”
“若是天道大人……”
“哼。”灰袍男人嘲讽地看向猪妖,“在你为了修为,吞噬同族开始, 就不要妄想得到天道垂悯。若不是我,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不被天道发现?”
猪妖趴在地上,看着祭坛上, 被插了针的傀儡娃娃,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灰袍男人站起身,“现在害怕连累全族?晚了。”
“高人,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够不够听话。”灰袍男人冷笑两声, “这个沈长安不死,便是你死,甚至整个走兽族都要因为而落难, 你自己看着办吧。”
“天道大人,小的不敢妄自前来打扰您的清修,但是兹事体大,请您明察。”阎王在前方亲自引路,“前些日子有城隍来报,说凡间有个命格特殊的生魂,被人为篡改了命格。小王得知后,连夜掐算,发现被篡改命格的特殊神魂,并非单例。所以小王怀疑,有人故意篡改生魂命格,引起凡间大乱。”
“生死簿拿来……”黄泉路上鬼影重重,道年看着前方的忘川河,忽然想彼岸花有凝神养魂之效,便往河边走去。
“大人?”阎王见天道大人忽然往河边走,赶忙跟了过去,“可是河底的恶魂扰了您?”
“不,我采花。”道年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对岸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黄泉路上有一个规矩,轻易不唤他人姓名。道年虽然不是人,但是放眼三界,修为不够的人记不住他的名字,修为高深的人,不敢唤他的名字。
“大、大、大人……”阎王没想到地府还有这么虎的人,竟然敢直呼大人的名字。
“道年!道年!”沈长安担心道年看不清自己,原地蹦了蹦,挥着手:“我在这里!”
沉睡在河底饥饿已经的恶鬼,察觉到生魂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河面,撕碎这个误入黄泉的生魂。
可是他们还来不及钻出水平,四面八方便涌来可怕的力量,把他们死死压在了河底,别说爬出水面,连动一下腿脚都做不到。
道年看着在原地蹦高的沈长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
“不知是哪儿来的生魂扰了大人,请大人看在此人功德深厚的份上,饶了他的无礼……”阎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天道大人身上弥漫出无尽的力量,把河中所有恶魂都压入了河底。
“让你见笑了。”道年理直气壮道,“我家孩子不懂事,误入黄泉,稍后我便带他离开。”
阎王看向对岸的沈长安,二十多岁的……孩子?
“难怪这位先生浑身功德金光闪烁,超凡脱俗,原来是大人神府里的人。”阎王忽然想起一个在私下流传,不知是真是假的小道消息。听说前段时间天道大人身边多了一个人类,对他很是宠爱,甚至为他在人间界建造了神府,难道就是此人?
“那我们现在便过去?”阎王话音刚落,双脚就离地面飘了起来。然而他飘起来不到十厘米,就被道年拉了回去。
“我家孩子胆子小,尚不知我的身份。”道年神情平静地看着阎王,“等下,要得罪了。”
阎王:嗯?嗯?!嗯?!!
摆渡人撑着船把阎王与道年送到对岸,阎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那个人类像是一道风般刮了过来,然后伸手在天道大人身上摸来摸去,举止不堪入目。
“道年,你的腿……”沈长安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道年的小腿,“你的腿能走了?”
他的祝福,成真了?
从此以后,道年就能自由的行走,自由的生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我不知怎么回事,双脚忽然就能走了。”说着自己忽然能走时,道年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这双腿太久没有用过,我忍不住出来走了一圈,也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里。”
阎王沉默不言,心里却有些犯疑惑,大人是天道化身,以最完美的形态化形成人身,怎么可能无法走路?
难道这是天道大人跟人类小情人的特殊爱好?
“这位先生是?”沈长安看着跟在道年身后一两步远的中年男人,他双目有神,额高面阔,穿着黑色外套,看起来有几分黑道老大的气势。 阎王:“您好,我是……”
“不认识。”道年垂着眼睑,“我迷了路,手机又没有信号,为了安全就找了个同路人。”
阎王又闭上了嘴。
沈长安防备地看了眼阎王,小声在他耳边道:“双腿恢复如常,有没有哪里不习惯?”
“有。”道年板着脸,严肃正经道,“可能是太久没有走路,刚才差点了摔了一跤。”
“那你小心点,这点水多,别掉进河里。大冬天的,掉进去可不好受。”沈长安把手递到道年面前,“来,我牵着你。”
道年心安理得,从善如流地把手递给了沈长安。牵着道年,沈长安微笑着转身对阎王道:“先生,我们对这边路不熟悉,可能要麻烦您在前面带路了。”
阎王干笑:“应该的,应该的。”
他默默走在前面,觉得自己此刻在这阴暗的地府中,亮得像是一轮太阳。
沈长安掏出手机看了看,小声嘀咕道:“好像真的没有信号。” 阎王想,当然不可能有信号,他们地府又没有开通人间手机通讯功能。
见走在前面的黑道大哥没有回头,沈长安快速在手机上打了一段话。
【我怀疑这里有些不对劲,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路的吗?】
道年摇头。
【等会儿如果出现什么怪异的想象,你都不要不要害怕,我体质特殊,能够保护你。】
看着这句话,道年张开嘴:“长安,其实……”
沈长安伸手捂住他的嘴,确定道年不会继续开口说话后,才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前面带路的这个人,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刚才木船到岸边,他从船上下来的时候,船身纹丝不动,仿佛他一点重量都没有。】 可惜这里阴气沉沉,他无法从影子上判断,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人还是鬼。
往前走了一段路,沈长安发现路边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生死石”三个大字,右下角有两行小批注。
“观前世今生,看命格兴衰。”
他想移开目光,发现这块石头仿佛又巨大的吸引力般,让他无法转移视线。忽然,眼前升起一股浓雾,他只看到了两个画面。
一个是无尽的黑暗,还有一个是满地死尸的乱世。
“长安。”
手背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沈长安收回神,对上道年关切的目光:“你怎么了?”
“我没事。”沈长安再抬头看那块石头的时候,什么奇怪的感觉都没有了。难道是他最近两天身体不舒适,产生了幻觉。
地底深处,一头浑身血红的巨兽抬起了头:“生魂,好香的生魂,还有功德的味道。”
饿。
他的灵魂好饿。
他要吞了这个生魂。
“从这里过去,就是出口了。”阎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道年与沈长安,“这边路况复杂,又没有安装路灯,很多人来到这里,都会迷路。”
话音刚落,出口处走来一个高瘦男人,男人穿着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身后跟着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
“这是一些COSPLAY爱好者,平时最喜欢咱们国家传统文化,喜欢扮演什么城隍、牛头之类……”阎王尴尬一笑,他觉得这个谎扯不下去了。
“小先生?”城隍远远便看到一团冲天的功德金光在移动,走近一看,连沈长安身边有哪些人都顾不得,就震惊道:“小先生,你阳寿未金,为何会在此处?”
沈长安抓紧道年的手,不折痕迹地拉着他往出口方向挪着小碎步:“请问城隍爷,这里是何处?”
这位城隍他是见过的,就是上次请过神,说要查清宅男鬼命格改变原因,结果一直都没查到原因的城隍。
“这里是黄泉路。”城隍道,“生魂不能久留之地。”
“黄泉?”沈长安把道年的手抓得更紧,“我与朋友皆是生魂,为何会莫名到此地?”
朋友?
城隍看着沈长安身后的男人,膝盖骨有些发软:“大……”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让你们来黄泉,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阎王接过话头,“请二位放心,我这就送你么出去。”
沈长安偷偷松了口气,看来道年阳寿还未尽,地府的人也不会强留下他来。他手心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不是热的,是吓的。
出口大门缓缓打开,阎王弯腰道:“二位请。”
恰在此时,忽然整个地府开始晃动起来,从地底渗出传来了某个怪物的咆哮声。
“恶兽苏醒了?!”
“看守恶兽的神兽呢?!”地面剧烈的晃动,让阎王站不稳身体,他转身看着已经打开的地狱大门,挣扎着想用灵力把大门关上。
绝对不能让这恶兽逃出此门,为祸人间。
害怕什么就来什么,他眼睁睁看着凶兽从地狱裂缝中飞出,以摧枯拉朽之势,飞向了地狱大门。
正在他绝望之际,他看到天道大人,缓缓地,面无表情地,伸出了他尊贵的左腿。
把凶兽绊倒在了门口。
随后又若无其事把腿收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乖巧柔弱的道年:我什么都没做。
☆、77 恶兽
“这是……什么?”沈长安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头奇怪的巨兽吸引, 并没有注意到道年偷偷伸出一条腿,轻轻松松就把恶兽绊倒在地。
这么不符合身体生长逻辑的生物, 沈长安只在几年前的劣质网页游戏里见过, 近两年玩家对游戏要求越来越高, 游戏商都不好意思做这么丑的游戏模型出来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这么丑陋的玩意儿, 差点当场吐出来。
“别看。”微凉的手捂住他的双眼,让他眼前一片漆黑。
“太丑, 伤眼。”
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关上地府通往人世大门的阎王看到这一幕,把迈向道年的腿又收了回来。
“不知此处是何地,为何有如此可怕的怪物?”道年一边把沈长安护在自己的臂弯中, 一边趁着沈长安看不见, 挥手间就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凶兽,再次压倒在地。
这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
堂堂天道, 竟也学会说一套,做一套了么?
地狱凶兽积天下所有生灵恶念为生,食生魂, 有吞天遁地之能,这些年来一直被锁在地狱最深处, 无法为祸生灵,没想到今日却忽然逃出。
若不是天道大人在此,恐怕这头恶兽就会扰乱整个地府, 最后逃亡人间。以这恶兽之能,短短眨眼的时间,就是吸食无数生物的灵魂,到了那时,就算天道大人亲自出手,也会有不少的损失。
更何况……
这凶兽逃出,若是早就注定好的事情,天道大人就不会露面。
想到这,阎王在心底无数次庆幸,今天他鼓足了勇气去求见天道大人,并把他请来了地府。更巧的是,天道最看重的人类,也来了此处,即使是天道大人不愿意插手这些事,为了保护这个人类的安全,也会选择出手。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感谢这个迷惑了天道的人类,如果没有他,他们地府就麻烦了。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地府救世主的沈长安,扒住道年的手,透过指缝偷偷看向躺在地上的恶兽,就发现它朝自己咆哮了一声,似乎想向他冲过来。
见状,沈长安赶紧拉着道年往城隍背后躲,对他小声道:“这个凶兽看起来有些可怕,你别出去。”
以弱小身躯挡在道年跟沈长安前面的城隍:……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样的结局?
凶兽不通人语,它愤怒的咆哮着,说着狠话,然而除了修为很高的阎王,以及能够听懂世间一切生灵语言的道年以外,城隍与沈长安都自以为它在嗷嗷乱叫。
“阎罗小子,我被困地府数万年,锁魂链断裂之时,便是我离开地狱之日,你为何要阻我?!”凶兽看着被城隍“护”在身后的道年,“你又是何人,为何能阻我去路?”
“锁魂链断裂之时,确实是你离开地狱之日。但你凶性难驯,刚出来便想食生魂,违反地府人员规则,按律当被缉拿。”有道年在场,阎王背能挺直了,说话也有底气了。
“胡说,区区地狱,凭什么管我?”
“你在地狱,就要遵守我地狱的规矩。现在你违法了规矩,自然该伏法。”阎王抛出手中的阎王印,“大胆恶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凶兽冷笑,区区阎王,他还不放在眼里。
可是他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发现阎王印对他竟有束缚之力。
这不可能,他乃天地恶气幻化的凶兽,不受阎王管束,为何阎王印对他会有效果?
阎王自己也挺意外,他抛出阎王印,只是想在天道大人面前装一装样子,让他趁机出手帮一把自己,没想到阎王印出去以后,竟然感知到了恶兽的魂体。
这是……
他偷偷看了眼沈长安身边的道年,难道天道大人给他开后门了。
凶悍无比的恶兽在阎王印的管制下动弹不得,它拼命想要站起身,逃脱阎王印对它的压制,但是无论他怎么躲,都逃不出阎王印的范围。
“道年,你看这个像不像法海拿出金钵收伏白素贞的场面?”沈长安看着阎王印发出的金光笼罩着恶兽,对他小声道,“最后这个恶兽会不会嗖的一下,被吸进阎王印里?”
城隍默默回头看了眼沈长安,小先生,您好歹严肃点,这可是存活无数万年的恶兽,世间恶念越多就越强大的恶兽啊。
“也许能。”道年面无表情道,“电视里都这么演。”
说完以后,他偷偷抬了下手指。
还在跟阎王印做斗争的恶兽就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在眨眼间消失,它的身体被急速压缩,最后被吸入了阎王印中,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
“收、收进去了?!”沈长安目瞪口呆,“真厉害啊!”
阎王用颤抖的双手捧着阎王印,是啊,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厉害。这是天道大人,赋予了他权利。
“多谢……”阎王走到道年跟沈长安面前,想要向道年致谢,可是想到天道大人似乎并不想在人类面前,泄露他的能力与身份,口风一转:“让两位遭此意外,我感到非常抱歉。”
沈长安摇头:“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您不用道歉。”
“多谢小先生的体谅,话虽如此,小王内心仍旧过意不去。不知先生可有亲人离世,小王在安排投胎转世的时候,倒也能行个方便。”当着天道的面,阎王毫不犹豫地觉得给沈长安开后门。
“不知大人是?”沈长安听他口称小王,心里隐隐有个可怕的猜测。
“小王掌管地府琐碎事务,鬼怪们给小王颜面,便称小王为阎罗王。”阎王笑得十分谦虚。
沈长安:“……”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阎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的阎罗王。身为一个活人,他对这位阎王爷有着天然的敬畏。
“原来您竟是阎王爷,晚辈见过阎王爷。”沈长安要给阎王行礼,阎王连说不敢,怎么都不受沈长安这个礼。
见他这样,沈长安也不好继续坚持。他扭头看了眼道年,不知道今天见识过这些以后,道年心中的唯物主义会不会支离破碎?
“我的父母已经投胎转世,所以并无特别亲近之人。”沈长安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前段时间有幸与城隍爷相见,巧然得知在下并非父母亲生,不知阎王能否查出,我的亲生父母是何人?”
阎王当即便答应下来,在阎王印上一点,上面就清楚地显示出沈长安今生的亲属关系。但是让他意外的是,阎王印上并没有沈长安的出生信息,仿佛他是凭空出现,没有前世。
但沈长安明明是十世功德身,连鬼神都要客气三分的大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前世?
他再细细看下去,里面有沈长安亲人朋友的详细介绍,涉及天道大人的内容时,记录便被强光替代,一个字都看不清。
承诺已经给出去了,结果却查不出来,阎王面上有些过不起,他偷偷瞅了眼天道大人,对方正一脸苍白,抓着人类小情人儿的手,仿佛分分钟就要晕倒的样子,根本不接收他求助的目光。
关键时刻,要他何用?
天道大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半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后,忽然身体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道年?”沈长安眼疾手快扶住道年,“你怎么了?”
“不知为何,膝盖忽然特别痛。” 道年面色惨白,半边身体靠在沈长安身上,苦笑道,“是我太心急了,想到自己能走路,就迫不及待走这么远,还遇到这些奇怪的麻烦。”
“这怎么能怪你呢?”沈长安在四周看了一眼,发现没有适合坐的地方,于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垫在地上,扶着道年慢慢坐下,“你先休息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腿太久没有走路,有点不适应,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长安捏着道年的膝盖,“以后你再也不用轮椅了。”
道年低下头,脸上露出沉痛之色。
沈长安以为他是想起过去不能走路的岁月而心酸,便开始给他许诺,以后去哪儿吃,去哪儿玩,去哪儿看风景。
道年神情似乎好了一点,但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阎王抬头看着在空着闪烁着光芒的阎王印,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难受,可能是因为功德光太夺目绚烂了吧。
在沈长安密密麻麻的生平中,阎王还发现沈长安的寿数是空缺的,也就是说对方活多少岁,他这个阎王与生死簿都管不着。
咦?阎王仔细看去,发现沈长安的一位亲人,寿命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沈先生。”等沈长安跟道年说得差不多了,阎王走过去道,“小王查出,沈先生有位亲人即将离世,您如果还有什么话想与这位亲人说,小王愿送先生一程。”
“我的亲人?”沈长安愣住,他的亲人早已经离世,哪还有什么亲人,难道阎王说的是他亲生父母?
“正是这位女士。”阎王伸手在虚空中一拂,空中便露出一个人的影像。
这是他……奶奶?
在沈长安已经成年的岁月中,他从不愿意回忆起这位老人,就连他对她的恨意,在得知自己不是爸妈亲生孩子以后,也消散了大半。
不是原谅不原谅,只是因为他的人生还漫长,而她已经垂垂老矣,只能是算了。
“沈先生?”阎王见他发呆,于是又唤了一声。
“我……”沈长安张开嘴,忽然觉得,自己见或者不见她,对她以及对自己而言,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刚想拒绝,就看到影像中,这个孤寂的老人,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张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狗粮是无数道光,耀眼得人发慌。
☆、78 死亡
老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黑白照片, 扎着马尾的女人穿着宽松不合身的土式衬衣,她端坐在椅子上, 笑容有些僵硬, 手里抱着个胖乎乎的孩子。
这张照片他在家里看到过, 是他爸小时候跟奶奶的合照。
“长安,如果你不想去见她, 我们就一起回家吃饭。”道年走到沈长安身边,“如果你想去见她, 我就陪你一起去。”
沈长安转头看向道年:“你怎么站起来了,脚疼不疼了?”
“不是特别疼。”
“不是特别疼那就是还疼。”沈长安扶住道年的胳膊,“靠着我。”
道年依言靠了上去,若不是他长得比较高, 大概还会现场演绎什么叫小鸟依人。
阎王觉得自己没眼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他会觉得天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时候,妈妈跟奶奶关系并不太好,奶奶总是嫌妈妈工作太忙, 不能好好照顾我爸。”沈长安回忆起小时候比较模糊的片段,“我爸回了一句,他一个大男人该照顾我妈, 不是我妈照顾他。因为这事,奶奶发了很大的脾气, 回老家后就再也没跟我爸妈住在一起过。”
“后来我爸妈过世,我被送到乡下奶奶那里,奶奶……”
在奶奶家里的那段时间, 就像是一场噩梦。
被奶奶逼着喝散发着怪异味道的符水,被奶奶骂克父克母,挨打挨饿罚跪,最后甚至差一点被奶奶杀死,只因为她觉得,他死了爸爸就能回来。
“去。”沈长安深吸一口气,奶奶成为了他童年的阴影,但是爸爸抚养了他,看在爸爸的份上,他愿意走这一趟。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可是老太太觉得她自己清醒着。她记得自己儿子可乖可能干了,整个镇上最俊俏的男孩子,就是她儿子。
她的儿子是特种兵,后来又当了警察,戴着大盖帽,神奇极了。
她抖着手,虚弱地从枕头下拿出自己跟儿子的合照,拼命地喘着气。
“你快要死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趴在她的房间窗户外,“天天说自己儿子好厉害,结果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牛皮大王,不要脸!”
老太太瞪大眼睛,气愤地瞪着窗外的疯子,谁说她在吹牛?
“骗子骗子,根本没有后人的骗子。”疯子鼓着掌在外面摇头晃脑,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士发现,把他拖了回去。
老太太觉得自己今天的听力特别好,尽管疯子已经被拖走,她还是听到她在骂自己是没有后人,却吹牛说有儿子的骗子。
“我有儿子!”她紧紧抓着照片,“我儿子为国争光了!”
她儿子了不起得很,她连住的病房,都是单间。医生说了,她的所有开支都是国家给,这都是她儿子给她挣来的。
可是……
他死了?
他死了!
老太太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哭不出声,流不出泪。
“没儿子,没后人!”
那些疯子,竟然开始唱歌了?
“疯婆子,老骗子。”
不不不,她儿子没了,她也是有后人的。
她还有个……孙子。
“我有后人的。” 她以为自己是在怒喊,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听见。
她有一个孙子,叫沈佑,成绩特别好,每次都考全班第一名。
老太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了起来,有个人曾经告诉过她,她的那个孙子是不祥之人,是他克死了她的儿子。
只要他愿意以命换命,她的儿子就能活过来。
可是她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救不了儿子,沈佑也没有死。
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到了地下,儿子问沈佑过得好不好,她该怎么回答他?
沈佑……
沈佑已经被人带走了。
她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他,她该怎么跟儿子说呢?她记得儿子对沈佑特别好,会趴在地上让他骑大马,让他坐在肩膀上去瞧热闹。
可是,她把儿子的儿子给弄丢了。
“孤寡老太婆,没人理,没人看,死了也只有个棺材板。”外面那些疯子还在唱歌,她瞧不起他们,他们也瞧不起她。
她有些生气,又懒得跟这些疯子计较。
她是这座医院里,脑子最正常的。那些医生跟护士,也是脑子有病,不太清醒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紧紧抓着手里的照片,她的儿子……为什么还不来接她?
房间门缓缓打开,她艰难地扭头看去,是她家阿康来了吗?
不,不是阿康。
进屋的年轻人,长得很好,皮肤白嫩嫩的,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一看就让人觉得喜欢。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脑子也出了问题,被送到这里来了?
年轻人越走越近,他的表情很奇怪,老太太想,难道他是来抢自己照片的?她哆嗦着手想把照片藏进被子里,可是她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照片顺着她的指缝,掉在了地上。
“我的照片……”
不要抢她的照片!
不要抢她的照片!
沈长安看着掉在自己鞋面上的照片,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放进老太太的手心。十几年没见,老人比他记忆中要老很多,也干枯很多,她整个人就像是枯萎了一般,混声弥漫着死气。
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
他想,自己看他的眼神,大概也是如此的陌生。
房间里很安静,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话对一个虐待了他两年的老人说。 “我有……”
老太太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沈长安仔细听了好半晌,才听出她在说“她有后人”。
屋子里有股高锰酸钾的消毒味,还有不太好闻的老人味,他抬头看着原本是白色,但现在已经有些泛黄的天花板,等待着她死亡的那一刻来临。
此刻,他的心安静极了,没有怨恨、没有责难,当然也没有悲伤。
他甚至开始想,道年在院子外面等他会不会无聊,会不会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长安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次转头看向床上的老人,老人也抬头看向了他,她的眼神亮极了,仿佛回到了青春时光。
“真可惜啊。”她对他道,“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我来看你。”沈长安看着她回道,“看完就走了。”
“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来看我?”老太太笑,“你病得不轻啦。”
沈长安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快要死了。”她坐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想要走到旁白躺椅上坐下。
沈长安伸手扶了她一把,老太太的手很凉。他记得在她老家有一种说法,老人死的时候,不要躺在床上,不然死后会背着床,来生过得辛苦。
短短几步路,仿佛耗尽了老太太所有力气,她明亮的双眼渐渐黯淡下来。
“小伙子,你不是我的亲人,挨着死人不吉利,出去吧。”老太太摸了摸放在胸口的照片,“我啊,我要去找我儿子了。”
沈长安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和蔼,却对幼小的他,那么的无情残忍?
“我有一个孙子,跟你差不多大。”老太太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啊,有个人跟我说,只要他愿意一命换一命,我的儿子就能回来。可是后来,我的儿子没有回来,我把他也弄丢了。你说,我的儿子会原谅我吗?”
沈长安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感觉到,躺椅上的老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死了。
魂光从她胸膛飞出来,绕着她胸口处的照片徘徊不去。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你。”沈长安看着魂光,“你该走了,不要留念人世间。”
魂光闪烁之下,便飞出了窗外,沈长安看着微微晃动的摇椅,还有这个双目紧闭的老人,按了一下墙上的呼叫铃。
“沈先生,请您节哀。”半分钟后,医生护士走进屋内,他们熟练地把老人抬上担架,为她的遗体盖上了一层白布。
沈长安摇了摇头,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朵白色的花,放在盖着遗体的白布上:“再见。”
医生护士对每个病人的家庭情况都很了解,自然也知道这个屋子里的老太太,儿子是位非常了不起的烈士,但是在她儿子死后,老太太就疯了,在家虐待孙子,还说什么只要孙子死了,儿子就能回来之类。
这些年来,老太太的孙子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没想到临死之前,她的孙子竟然出来见了她一面。
看着遗体上摆着的白色小花,医生护士都在心里叹气,人这一辈子啊,疯疯癫癫就过去了。
什么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在死亡面前,都成了烟云。
沈长安走出屋子,见道年跟阎王还在原地等他。他走到道年身边,神情平静道:“我们回去吧,赵叔做的饭快凉了。”
“好。”道年轻轻拍了几下沈长安的肩膀。
阎王挥手消去所有他们来过的痕迹,带着两人从帝都的精神病院,直接跨到道年家的大门口。
看着熟悉的大门,沈长安转身朝阎王道谢,发现阎王不知道在何时离开了。
“先生,长安,你们回来了?”守在门口的郁垒看到两人,转身朝屋内扯着嗓子喊,“老赵,准备把菜端上桌,先生跟长安回来了。”
沈长安带着道年走过花园,正在整理花园的工人笑着跟他打招呼,走进别墅门的时候,刘茅跟神荼也笑着走了过来。
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沈长安奶奶已经过世的事,所以都在想办法哄沈长安高兴。
“你们……”沈长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众人,“看到道年能够正常的行走,没什么想法吗?”
短短三四个小时内,就算他们知道道年的双腿已经恢复,也不该连看都不多看道年的双腿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震惊!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79 情感现场
此言一出, 满室皆静。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众人神情呆滞地看向沈长安与道年。
糟糕, 他们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先生也是, 好好的非要在长安面前扮残疾, 现在弄得他们说谎不是,说实话也不是。以他们的身份, 走出去那也是威名赫赫的正神,撒谎多没面子?
“长安。”老赵从厨房探出头, 笑呵呵地朝沈长安招了招手,“过来帮我一个忙。”
沈长安看了眼神情不太自在的众人一眼,转身朝厨房走去。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再看先生的时候, 他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世间竟有如此无耻的天道?!
沈长安走进厨房,就被赵叔塞了一碗炸好的小鱼干,他想起道年好像也喜欢吃这个, 拿着碗就准备往外走。
“长安,等等。”老赵叫住沈长安,指了指旁边的小凳子, 示意他坐下,“咱们说几句话。”
沈长安只好捧着碗坐下, 一边啃小鱼干一边等赵叔开口。
“先生腿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道年双腿忽然恢复的事?沈长安点头。
“先生忽然站起来,并且走在你身边, 其实我们也很意外。”赵叔叹气,“这些年先生一直靠着轮椅出行,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先生的性格你也知道,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交流,这些年我们都习惯了。”
“今天看到他突然站起身,我们所有人都很吃惊,但却不敢在先生面前表露半分,怕先生以为我们以前在意他坐轮椅的事情。”赵叔再次叹息,“长安,先生日子过得清苦又寂寞,直到你来到他的身边,他才终于有了点活气,希望你以后能多陪陪他,多关心关心他。有时候一个人若是病了,病的不是身,而是心。”
听着赵叔的话,沈长安忘记了吃小鱼干,他怔怔地看着赵叔,良久后道:“谢谢你们这些年对道年的照顾。”
难怪他们在道年面前,仿佛一切都如常,原来是为了照顾道年的心情。明白这点,他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问出那句话的。
可能是因为道年双腿恢复以后,让他高兴得失去了理智,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不过脑子。
“虽然我们名为主雇关系,但是这些年早已经超过了老板跟工人的感情。”赵叔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放到沈长安手里,“你能出现在老板身边,我很高兴。”
沈长安抱着一碗小鱼干,一盘水果:“能遇到道年,我也很高兴。”
“那先把水果和鱼干端出去跟先生吃吧,你们久不回来,我们已经先吃了,你们的菜马上就能好,等我把煲好的汤舀出来。” “嗯。”沈长安点头走出厨房。
顶着一脸憨厚笑容的赵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把长安给忽悠过去了。反正他从没说过先生的腿有问题,只说了他靠着轮椅出行,所以也不算是撒谎了。
这是善意友好的选择性描述。
双腿恢复正常的道年,除了第一天兴奋地往外面走了一圈,而且还跟他一样不小心走到黄泉路后,就不爱走路了。他每天不是窝在沙发上,就是仰靠在沙发上,浑身上下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懒字。
为了让道年多动弹几下,沈长安上班前,把自己双十一买的包裹全部堆在了道年面前。
“这些都麻烦你了。”沈长安一边换鞋,一边对道年道,“午睡过后记得去花园里走几步。”
道年看着堆积如山的快递包裹:“……”
当着沈长安的面,他伸手拆了一两个,等沈长安一走,他把手里的快递一放,扭头去看神荼郁垒二人。
郁垒刚想上前帮忙,被神荼拦了下来:“先生,这可是长安亲□□代让您做的,您说您答都答应他亲手拆完了,让我们来是不是不太好?”
道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就在郁垒以为先生会动怒时,就看到先生绷着脸,继续拆快递,后来他嫌拆的速度不够快,连术法都用上了。
不过沈先生也真能买,什么洗发水沐浴露睡衣拖鞋,甚至还有痒痒挠?
买这个玩意儿有什么用?
人类的购买欲望真是太奇怪了。
拆完大堆的包裹,道年就到躺椅上坐着了,就这么躺了一下午。等到沈长安下班回来的时候,他指了指被地上那堆被归纳分类的东西,“全拆完了。”
“辛苦了。”沈长安把自己在路边买的零食塞到道年手里,“有没有去散步?”
“有。”睁眼说瞎话已经成了天道大人的本能。
“哦——”沈长安拖长语调,“所以你微信运动步数显示只有三百多步,是手机系统出了问题?”
道年神情不变:“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手机。”
“真的,没有骗我?”沈长安笑眯眯地看道年。
道年:“……”
沈长安见他沉默不语,把厚外套脱下,假装不知道他撒谎骗人了,朝厨房方向深吸了一口气:“赵叔在做什么,闻起来好香。”
道年:“……”
当天晚上,饭后沈长安提出散步,道年乖乖跟上了,连个拒绝的借口都没有找。
梧明市多山水,冬日的晚上容易起雾,沈长安把手揣进外套里,转头看向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后的道年,“你的腿刚恢复,不能走太远的路,但也不能天天都不动弹。你啊……”
沈长安无奈,怎么就养成了这么懒的性格?
沈长安在大学里看过一篇与心理学有关的文章,文章中说,有一种懒并不是生性懒惰,而是当事人对生活没有激情,也没有期盼,所以没有什么事能够提起他的兴趣与热情。
他很担心,道年是这种情况。
沿着花园走了没两圈,雾水便打湿了发梢,沈长安见雾气越来越浓,便道:“我们回屋去。”
“好。”道年走在沈长安身后,他扭头看向浓雾,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注视下消失。
“高人,沈长安没死。”猪长老颤抖着嗓音道,“不尽他没有死,地狱因为恶兽被放出的事,已经开始怀疑我们走兽族了。”
灰袍男人没有说话,他悲悯的脸上露出怒色,道年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根据他的推算,不应该的。
“闭嘴。”灰袍男人道,“你不是利用狐族的气息,去做的这件事就算最后被怀疑,他们也只会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胡明所为。你有点小事,便如此慌乱,能做什么大事?”
灰袍男人挥袖把猪妖打出屋子:“滚出去,别扰了我清修。”
猪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强忍着耻辱感退了出去。若有一日,若有一日……
只恨当年他利益熏心,上了这趟下不来的贼船。
早上起来,沈长安把道年亲手拆出来的双十一物品分发给别墅里的众人,高高兴兴上班去了。
道年确定他走远以后,对神荼道:“我要网购。”
“网、网购?”神荼愣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先生,您想买什么?”
“手机运动计步器。”道年一脸严肃,“要买充电自己动的那种,不要买手摇版。”说完,他把自己的手机塞到神荼手里,“出去走几圈再回来。”
神荼:“……”
身为天道,你为了偷个懒,怎么什么都干得出来?
“长安!”沈长安正在录数据,就听到丁洋一声哀嚎,扑到他的办公桌上。沈长安嫌弃地往后仰了仰:“一看你这种儿子求爸爸的姿态,我就知道没好事。”
“只要你愿意帮我这个忙,让我叫你爷爷都行。”求人办事的时候,丁洋向来以完美的低姿态求得对方怜悯,“我爷爷今天中午办七十九大寿,今天轮班是我出外勤,可是我又想提前下班,早点回去。你看你长得这么帅,人又义气,能不能跟我换一下外勤班?”
“嗯……”沈长安做沉思状,见丁洋紧张得差不多以后才道,“今天是你爷爷七十九大寿,你却叫我爷爷,不怕回去以后老人家追着你打。”
“你还别说,我爷爷年纪虽然大,劲儿可不小。”丁洋苦着脸道,“爬山的时候比我速度还快。”
“行吧,我帮你出外勤。”逗得差不多了,沈长安笑,“祝老人家长命百岁,活到110岁的时候,还有劲儿揍你。”
“嘿嘿,谢啦。”丁洋挠了挠头,“如果他老人家能够长寿,110岁的时候能揍我也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沈长安把数据表推给丁洋:“那你帮我做这个,我出外勤去了。”
自从有个道年给他们部门的赞助以后,他们部门就有了辆漂亮的外勤车,白漆为底,上面印刷着民服部门的称号,开出去比之前的破面包车有面子多了。
沈长安开着车在街上慢慢溜达,偶尔有几个小摊贩看到他,扛起货摊就一路飞奔,留给他一个遥远的背影。
他又不是城管,跑那么快干什么呢?
沈长安见路边有个买针织品的老奶奶,因为腿脚比较慢,还在哆哆嗦嗦地收拾东西,于是把车停到路边,在她那里买了几双手套,话不多说,转身就开车慢悠悠离开。
留下老奶奶拿着卖手套的钱,愣愣地看着离去的车辆出神。
“动、动作太快了吧?”社会观察栏目组的工作人员从隐藏的角落里走出来,“在货摊上随便拿几双手套就走,表明他并不是真的想买手套,而是为我们工作人员扮演的老奶奶创收。”
“刚才我们虽然没有来得及拍清楚这人的容貌,但是我们拍到了他开的车,车场好像印刷着民服部门几个字,看来是当地为老百姓办事的某个机构。”
“他用他的行为,诠释了他们部门名字的意义。”
沈长安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镜头记录了下来,他绕过街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焦糖色大衣的漂亮女孩子出来,因为觉得她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离这个女孩子不远的地方,有个穿着灰色防寒服的男人一直在盯着女孩子看,一只手捂在胸口,脸上露出犹豫与愤恨的神情。
看到这个男人,沈长安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孩子眼熟了。这个男人昨天以死相逼,想让这个女孩子做他女朋友,女孩子却拒绝了。
因为她昨天戴着眼镜口罩,所以他才只觉得眼熟,却没有把人认出来。
想到这,沈长安心中那种不对劲感更加明显了,他想了想,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决定跟过去看看。
哪知道他刚把车停下,就看到男人朝女孩子冲过去,手里还有银光闪烁,那是……刀?
沈长安拉开门就冲了过去,连车门都来不及关。
“啊!”商场大门口人来人往,突然有个持刀的男人冲了出来,极容易引起人恐慌,所以人群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曾怡听到有人尖叫,抬头朝四周望去,看到一个男人满脸恨意地朝自己跑来,手里还拿着把利刃。
曾怡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他想杀了我?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躲开了男人的第一刀。
“你这个贱女人,我这么爱你,你却羞辱我的感情,我杀了你!”男人见曾经追求不到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露出了恐慌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洋洋得意。
女人再有本事,再漂亮那也只是个女人,在他的力量下,仍旧是那么的弱小。他觉得,他是可以主宰她的,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越想越觉得兴奋,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再次扬起刀刺了下去。
可是这一刀,被人阻止了。
谁,是谁敢阻止他惩罚这个嫌贫爱富的女人?
在这个瞬间,他强大的力量似乎变得没有用处,他被一个人狠狠踹翻在地,有只脚踩在了他的手腕上,让他不得不松开手里的刀具。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伤人,打死他!”
“垃圾!”
“畜生!”
四周的怒骂声,哭声,还有朝他冲过来的脚步声,都让男人觉得恐慌。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惩罚那个女人而已。
“打死!”
有人踹在了他的后背上,有人踩在了他的脚上,还有脚朝他脑袋踹过来,但是被人拦住了。
“各位各位,大家冷静一点,不要打脑袋,出了人命大家要负法律责任的。”沈长安拦着愤怒的人群,假装没有看到那些趁机踩脚踩手的,“大家帮忙报个警的,都冷静冷静。”
遇到这种突发情况,早已经有围观群众报警,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男人,被人揍得灰头土脸,仿佛是只见不得人的老鼠。
大商场人流量多,所以附近有警察值岗亭,接到群众举报后,很快就有警察赶了过来,把除了脸还是好的,其他地方都受了伤的男人拷上了警车。
从商场大门到警车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男人又挨了不少打,还有人朝他泼奶茶,扔玉米棒子。
“嗷,谁泼的奶茶这么烫,看着点人啊,别怕咱们警察同志误伤了。”
警察:“……”
我该感谢你们为我着想吗?
惊魂未定的曾怡在商场工作人员与女警的陪伴下,去了商场经理办公室休息。作为见义勇为的路人,沈长安本来想转身就走,结果几个热心群众不让他走,还有人说他厉害,要买礼物送给他。
沈长安好不容易婉拒了这些不热心群众,转头回去关车门,发现没有来得及关门的车里,被人放了饼干、钱还有……小孩子喜欢吃的熊宝宝棒棒糖?
“这些东西是谁放的啊?”他扭头看向四周的人群,这些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沈长安。
“各位姐妹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但是为人民服务是我的工作,大家的东西我不能,收了就是违反部门规定,请大家多多理解。”沈长安看着座位上的那张张红钞票,“大家如果有心的话,就把这些钱捐给爱心工程,就当我把钱收下了,好不好?”
在沈长安好说歹说的情况下,那些偷偷送钱送食物的人,都领走了自己放下的东西,最后还剩下一个熊宝宝棒棒糖没有认领。
沈长安哭笑不得地拿起这个可爱的熊宝宝糖:“请问,这个糖是谁放的啊?”
“是我。”
沈长安低头,看到他脚边站着一个骑着儿童自行车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大,扎着小羊角辫,可爱得不行。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沈长安蹲在小女孩面前,笑眯眯地问。
“妈妈说啦,英雄都是很辛苦的。哥哥你是英雄,吃了我送的糖,就不苦啦。”小姑娘从童车上下来,伸手拍了拍沈长安的发顶,“哥哥乖啦。”
沈长安被这童言童语逗笑了,他抬头看了眼四周,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像是小女孩的妈妈。
“谢谢你送的糖,那我吃啦?”沈长安拆开包装,“闻起来好香。”
“当然香,我一周只能吃两块呢。”小女孩咽了咽口水,故作大方道,“这是献给英雄的礼物,是你应得的,快吃吧。”
“谢谢。”沈长安把糖放进自己口中,淡淡的奶香充盈整个口腔,“很好吃。”
“不客气。”小姑娘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
吃了两口小女孩送的糖,沈长安突然忍不住想,他这种行为,不算违反部门规定吧?
“你好,请问你是救下曾女士的沈先生吧?”穿着制服的女警走过来,看了眼沈长安身后的车,笑道,“原来是民服部门的同志,多谢你这次阻止了歹人行凶,保护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受害人曾女士受惊吓过度,情绪有些不稳,现在她想亲自向您道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她一面?”
“她人没事吧?”沈长安锁上车,作为民服部门工作人员,安抚受害者情绪,也属于他的工作范围,所以他不好拒绝。
“曾女士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她的家人跟朋友接到消息后,已经往这边赶了过来,应该很快就能到。”女警讲述了一下大致情况,补充道,“说来也巧,曾女士说她认识你。”
沈长安有些疑惑,他跟这位曾女士,好像从未有过正式的交流,她是怎么认识他的?
跟着警察来到商场经理办公室,沈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陈盼盼风一般地跑了进来:“曾怡,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求爱不成就要杀人?”
“救你的帅哥是谁,世界上的男人,有奇葩垃圾,也有好人……”
“是我。”沈长安干咳一声,“盼盼,这是你朋友?”
“长安?”陈盼盼一边握着曾怡的手,一边惊讶地看着沈长安,“是你救的曾怡?你们俩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啊,出了门就遇到……”
陈盼盼忽然想起,上次她打算把曾怡介绍给沈长安的时候,沈长安是明确拒绝了。她闭上嘴,岔开话题道:“谢谢你,长安。如果不是你,我就要失去这个小姐妹了。”
“不用客气,今天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我都会站出来。”沈长安也想起了陈盼盼跟他提过的白富美,原来就是这个女孩子。
沈长安礼貌客气地看向曾怡:“你人没事就好,我今天的巡逻工作还没有完成,先走一步。”
“等等。”曾怡叫住沈长安,“你救了我一命,我真的很感激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不用了吧?”沈长安觉得,自己跟曾怡可能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地方,想了想便道,“为人民服务嘛,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他扭头看向陈盼盼:“盼盼,好好照顾你的朋友,我去巡逻了。今天商场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不少人受到惊吓,不在四周看看,我不放心。”
陈盼盼:“……”
这哪里是直男,分明是根不解风情的木头,活该母胎单身二十多年。
沈长安做了好事不留名,因为他做完好事,都偷偷回家给道年炫耀。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跟道年说起了这件事。
“真不知道这种男人怎么想的,嘴里说着喜欢,做的全是害对方的事。”习惯了给道年剔鱼刺,沈长安看到鱼就下意识给道年夹两块,“我如果有了喜欢的人,肯定是宠着他,护着他,他喜欢吃什么我做什么,让我夹鱼绝对不挑虾。让我剥虾绝对不夹青菜。”
他一边说,一边把剔好刺的鱼肉放进道年碗里。
道年吃完鱼肉,指着旁边的虾:“我想吃虾。”
“哦。”沈长安放下筷子,戴上手套给道年剥虾。
刘茅、神荼、赵叔、郁垒:……
这是什么情感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喜欢的人?呵!
围观众人:emmmmm……
☆、80 海鲜宴
热闹的一天结束, 沈长安躺在床上,伸手戳了戳生日那天道年送给他的星星灯, 灯光闪烁却不刺眼, 他趴在床上, 开始梳理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送道年祝福,却被雷劈, 最后还摔进了大坑里。
后面的记忆是模糊的,再睁开眼时, 已经在道年的私人飞机上。神荼说他生病了,所以被他们接了回来。
可是他明明记得很清楚,他是被雷劈的,院子里还留下了几个坑, 难道道年去接他的时候, 没有看到?
还是……神荼帮他掩饰了?
想起神荼的本事,沈长安觉得他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他只是想让道年过得更好而已,为什么老天爷那么大的反应, 仿佛他是劫法场的不法分子。道年又没做错什么,老天待他为何如此不公?
人的心,天生都是偏的, 别人遇到不公的事情,沈长安会站出来, 也会愤慨,但不会觉得委屈。可是道年不一样,道年是他亲近的人, 想到道年这些年吃的苦,他就忍不住委屈,为道年感到委屈。
叩叩。
门被敲响,沈长安打开门,见神荼站在门外,愣住:“神荼?”
“你忘记跟我约定的事情了?”神荼问。
“什么事?”沈长安愕然,他跟神荼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约定?
“在帝都的时候,不是说好每晚跟着我学术法?”神荼见沈长安穿着睡衣,满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早把这件事忘记了,无奈叹气道,“你还真忘了?”
沈长安干笑。
“行了。”神荼走进屋,目光突然落到床头上的星星灯上,然后又飞快移开目光,“今晚先不教你术法,我要了解一下你的基础。”
“盘腿在地毯上坐着,放空身心。”
沈长安依言坐下,扭头问神荼:“需要脱下衣服吗?”
“脱、脱衣服?!”神荼吓得连连摇头,“不用不用。”
万一让先生知道,他让沈长安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还让沈长安脱衣服,先生这座神府可能就需要换个门神了。
“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说什么脱掉上半身衣服,更有利于吸收天地灵气。”
“所以这是你们人类狭隘的想法,灵气无处不在,区区衣物又怎么能够阻挡?”神荼一本正经道,“坐好,放空身心,什么都不要想,我给你洗经伐脉。”
神荼把灵气输入沈长安体内后,发现沈长安识府不知何时已经开了窍,竟然能在无意识间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他输送进去的灵气,就像是一杯水倒进了大海中,渺无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
神荼暗自心惊,这么强大的识府,若是在几千年前,只怕早就立地飞升,成为一方大仙。他忍不住又多输送了一股灵气进去,结果还是被吞得干干净净。
这哪里是识府,分明就是无底洞,还是特能吃的那种。
神荼很难过,沈长安却觉得自己全身都很舒适,就像是久旱的嫩苗,终于等来了甘霖。他能够感觉到那股舒适的气在身体中游走,他忍不住想要抓住这股气,不让他溜走。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神荼不再往他身体里输送灵气,有些失落地看向他:“这个挺舒服的,要不咱们继续?”
“你倒是想继续,我却是撑不住了。”神荼连连摇头,“你的身体太能吃了,我有些受不了。”
“这样啊……”沈长安同情地看着神荼,难怪不好好当妖精,要跑来给人打工,原来是能力不佳,只能来人间界混饭吃。
“你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的能力?”堂堂门神,不知道在多少人类中打过滚,见过多少人类的阴谋诡计,沈长安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有没有。”沈长安摇头,“我的意思是,你辛苦了,要不要积攒一□□力,明天再继续?”
“什么等明天,现在就来。”神荼挽起袖子,咬牙切齿道,“不让你见识见识,你不会知道什么叫强大。”
“你们在干什么?”房间门不知何时被推开,穿车浅色薄毛衣的道年面无表情站在走廊上,他看着准备把手伸向沈长安的神荼,眼神冷得像淬了一层寒霜。
神荼:……
哦豁,闯到了个鬼,他这下该怎么跟先生解释,他只是在跟长安进行纯洁友好的教学活动?
“道年,你还没睡?”沈长安也有些意外,他看向站在门口的道年,“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神荼:我劝你谨慎说话,这可是送命题。
“我在这里很打扰你们?”道年脚下似已经生了根,纹丝不动。
“我这不是怕你睡眠不好嘛。”沈长安当然不会跟道年说,他在跟一个妖精学法术,他看了看神荼,“其实我们在练搏击。”
“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待在一起练搏击?”道年冷哼,“沈长安,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这样的爱好?”
神荼:要完,要完,先生开始念全名了,这是已经动怒的节奏。
他偷偷瞅向窗外,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电闪雷鸣了。
“刚刚跟神荼聊起拳击的事情,就随便尝试了一下。”沈长安觉得道年表情有些不对劲,“道年,你怎么了?”
神荼:他是被你气的啊啊啊啊啊啊!
“没怎么。”道年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神荼,你回去好好睡觉。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教长安好的生活习惯,大晚上的练什么搏击。你这么喜欢搏击,明天早上慢慢练,不要打扰长安睡觉。”
神荼: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冤枉的。
“其实是我想学……”
神荼:我求求你,别说话了。
神荼道:“先生说得对,我不该带坏长安的作息时间,我这就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今晚的错误行为。”说完,他连滚打爬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出沈长安的房间。
沈长安:“……”
身为妖怪,为了保住饭碗,竟然如此能屈能伸。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见沈长安还盯着门口,道年眉梢挑起,仿佛连眼角都带着不高兴:“看你这么失落,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叫回来。”
沈长安嘴巴想说好,但是他的大脑却机智地选择摇头:“不用了,搏击什么时候学都可以,我听你的话,早睡早起。”
“知道听话就好。”道年指了指床,“去床上躺着。”
沈长安乖乖缩进被窝里。
道年帮他关上了房间的灯。
黑暗中,沈长安看到道年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口,他还没有离开。
“长安……”
道年的身影往前动了动,似乎想要靠近沈长安,却又退了回去。片刻的沉默后,道年退到了门外:“晚安。”
“晚安。”沈长安睁大眼看着门口,看着道年替他轻轻掩上门,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要拉住他说些什么。
可是他又不知道,他该道年说什么。
时间这么晚了,能说的或许也就只有一句“晚安”。
第二天沈长安刚到办公室不久,就有外卖员给他送来了丰盛的早餐,他不知道是谁给他的买的,没敢吃,也不敢送给同事吃。
没过半小时,又有外卖员给他送来了一大堆没拆封的零食,沈长安把零食堆到角落。
又过了没多久,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束白玫瑰,他拒收。
半小时后,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束蓝玫瑰,他仍旧拒收。
同事们被这一上午的花样弄得惊呆了,把小卷卷发型弄成大卷卷发型的娟姨都忍不住道:“长安,你这是上哪儿招的风流债?”
沈长安:“……”
他哪儿知道呢?
手机响起,来电人是道年,他赶紧接了起来。
“长安,中午有人请吃海鲜,我带你一起过去。”
“我跟着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他跟道年认识了这么久,从没见过道年去参加饭局,最多在家里看到其他人送来的东西。
“合适。”道年在电话那头道,“除了你,没有人合适坐在我身边。”
这话说得……
沈长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中午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嗯?” 沈长安:“好、好的哦。”
“长安。”丁洋凑过来,笑得一脸暧昧,“跟谁打电话呢,耳朵尖红成这样?”
“这么八卦?”沈长安把他脑袋推回去,“别胡思乱想了,是我好哥们打电话过来,要带我一起去蹭饭局。”
“这么好的哥们,我也想要啊。”丁洋看向徐泽,“兄弟,你什么时候也带我去蹭吃蹭喝?” 徐泽看着他,翻了一个优雅又克制的白眼。
中午刚到下班时间,沈长安就关掉办公电脑,头也不回往楼下跑。
“沈长安。”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叫住了他,手里抱着一束漂亮的香水百合。
沈长安停下脚步,看向站在树下的女孩子:“曾怡女士?”
“对不起,冒昧来打扰你。”曾怡看着眼前的男孩子,长得好看,笑起来像太阳一般,在她最危难,所有人都尖叫着跑开时,是他逆着奔逃的人流,在刀下救了她的性命。
这个男孩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喜欢她。
她咬了咬下唇,面色有些苍白,她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唯有今天,她觉得自己格外优柔寡断。明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陌生的路人,却仍旧想要找寻遥不可及的希望。
就像是贫穷的人跑去彩票站,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中千万大奖,却还是忍不住幻想,若是中奖了,能过上怎样的幸福日子。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沈长安看了眼停在外面的黑色汽车,还是耐着性子停下脚步。
“早上送的那些花,你都不喜欢吗?”
“哇,痴情女勇追心上人大戏上演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沈长安抬头看了眼曾怡身后的大树,这棵树似乎又欠收拾了?
“抱歉。”沈长安对曾怡歉然一笑,“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是我无法接受你的心意。”
大树轻轻晃动:“故事变成了痴情女与无情男的走向,男人啊,都是猪蹄子。”
曾怡脸色苍白,眼眶隐隐有水雾浮起:“你有喜欢的人了?”
沈长安脑子里快速闪过道年的身影,他想自己可能一辈子专注道年,没时间也没精力喜欢其他好女孩了。
“没有。”
“你没有喜欢的人,我又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也许……”
“对不起。”沈长安打断她的话,“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对我以后有可能喜欢的人也不公平。”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曾怡不甘心地看着沈长安:“你这么肯定,以后不会喜欢上我吗?”
沈长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想把气氛弄得更难堪:“抱歉。”
这么明显的拒绝之意,曾怡又怎么会不明白,她擦去即将掉出眼眶的泪,咧嘴笑道:“沈长安,你可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主动追的男孩子。”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算了。”曾怡故作轻松道,“身为女人,我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强求。”
“不知道以后会是哪个人让你动心……”
“长安。”道年从车上下来,走到沈长安身边,十分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这么久?”
“有点事耽搁了。”沈长安没说曾怡向他告白的事,毕竟事关女孩子的颜面,他不能乱说。
“哦。”道年把目光转向曾怡,矜持地微微颔首,“你好。”
“你、你好。”曾怡抱紧手里的花,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种令人害怕的气息。而且她感觉到,对方并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仿佛刚才那个矜持的颔首,也是为了给沈长安面子。
道年把目光收回来,低头对沈长安道:“走吧。”
“哦,好。”沈长安对曾怡道,“曾女士,再见。”
曾怡苦笑,人家一口一个女士,已经客气到疏离的地步,她如果再不识趣,就是自讨没趣了:“再见。”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花,这一束花跟她现在的心意一样,是送不出去了。
她看着沈长安跟他朋友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你喜欢收到鲜花?”
“啥?”
“明天我送给你,七彩的要不要?”
“瞎扯,世界上哪有七彩的花。”
曾怡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有些空荡荡。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了某种东西,但仔细想一想,又什么领悟都没有。
“我们去哪儿吃饭?”沈长安见刘茅把车往江边开,笑着道,“到江边吃海鲜大餐,请客的主人还挺讲究。”
梧明市这边不临海,所以高档餐厅的海鲜,都是外地运输过来的,但不管怎么弄,都比沿海地区的鲜货差点味道。
到江边吃海鲜,虽然味儿不及临海的地道,但是至少意境到了。
“沈先生,等下你放开吃,这次请先生吃饭的人,别的东西一般,但只有一样最地道,那就是海鲜。”刘茅笑呵呵道,“只要你想吃的海鲜,他都能给你弄来。”
沈长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道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听沈长安跟刘茅的闲聊,而是在掐算上午发生的事。
原来竟然有个女孩子给长安送吃的送喝的还有送花。
送花在人类文化中,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
道年神情很凝重,他觉得自己并不想让沈长安属于任何人,更不想他跟别人在一起。
既然长安说好了要跟他相守到老,那么就应该信守诺言。
对天说的话,怎么能反悔?
“道年。”沈长安见道年不说话,伸手戳了戳他的腰,“你这个朋友,是做什么的,好相处吗?”
“不是朋友。”道年觉得自己被沈长安戳过的地方,有些痒,“我的朋友,只有你一人。”
沈长安想说,只有他一个朋友怎么能行?可是面对道年认真的眼神,他竟然可耻的觉得窃喜。
沈长安啊沈长安,他在心中偷偷责备自己,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小心眼呢?
可是,想到自己是道年的唯一,还是好高兴,好有安全感啊,嘻嘻。
看着沈长安似笑似严肃的表情,道年垂下眼睑:“你跟我不同,你有无数的朋友……”
“那不一样,他们只是我的朋友,可你是我生死相依,无可替代的密友,一生的兄弟。”沈长安越解释,越觉得自己像是世纪无敌渣男,对女孩子说着“我跟她们只是玩玩而已,真心爱的只有你一人”这种话。
“我知道。”道年神情平静道,“虽然你有很多交好的朋友,但我是你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我已经满足了。”
听到这话,沈长安就像是听到痴情女对渣男说“我不求你只爱我一人,只要你永远记得我,让我成为你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我余生便再也无憾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世纪无敌大渣男,沈长安忍不住想对道年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知道刘茅是怎么开的车,汽车穿过一条黑压压的隧道,再往前开了不到三分钟,就在江边停了下来。
沈长安觉得这条公路设计得有些不合理,一条隧道直通江边,万一晚上有脑子比较糊涂或是不认路的司机,开进江里大概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梧明市待了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有这样一条路?
“先生。”江面停靠着一辆巨大的邮轮,游轮上有个留着胡须,穿着黄色褂子的男人神情激动地从上面走下来,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乌压压的一片,像是黑帮老大带小弟出巡。
“先生愿意屈尊来鄙处,陋处蓬荜生辉,快快有请,快快有请。”男人躬身邀请道年上船,弯着的腰几乎没有直起来过。至于他身后的那些英俊小年轻更是小心,弯着腰连看都不敢看道年一眼。
沈长安想,也许他们更像是黑社会大佬。
“这位便是沈先生吧?”男人讨好完道年,还不忘吹捧沈长安一番,“早已听闻先生大名,如今得见,果然是人中……佳才,器宇轩昂。”说完,他又介绍自己身后的十几个年轻人,“鄙姓龙,名广,您称在下龙广便是。这些孩子都是我家中不成器的子侄,沈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
“你太客气了。”沈长安看了眼这些年轻人,这家人生下这些多孩子,当年应该被罚了不少超生款吧?
“先生与沈先生能来,已是在下最大的荣幸。”龙广在前面引路,沈长安一路上就看到,这艘船上四处镶嵌着闪亮亮的宝石,垂挂着水晶帘,就连顶上的大灯,也是闪耀的水晶制成。
再往上走,他看到正门处挂着“水晶宫”三字,还挺讲究。也不知道这些水晶、宝石是真是假,反正堆砌在一起,竟是一点都不土气,反而是奢华到了极致。
入了内门,沈长安看到屋子里坐了不少女孩子,他暗暗想,这该不会是主人家的女儿跟侄女吧?
果不其然,龙广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女儿跟侄女。”
沈长安:“……”
“快快请上座。”龙广把道年引到尊位坐下,沈长安的位置就在道年旁边。作为客人,他本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见道年坐得稳稳当当,半点不适都没有,也跟着安安心心坐了下来。
说是海鲜大餐,龙广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端上来的鱼虾蟹贝全都是最顶级的食材,最可怕的是,沈长安发现就连餐具上,都镶嵌着漂亮的珠宝。
沈长安一边把剥好的大肥虾放到道年碗里,一边在他耳边轻声道:“道年,这些珠宝都是真的?”
道年淡淡道:“真的又如何,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沈长安端碗的手有些抖,他看着满桌镶着宝石的餐具,有钱人真是可以为所欲为。
这些海鲜不知道怎么做的,味道格外鲜香,沈长安也没精力听他们在讲什么,作为一个合格的蹭饭着,他需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吃。
“先生,若是沈先生喜欢这些,不如让在下每日让人送最喜欢的到贵府中。”龙广期待地看着道年,希望他能马上就点头。
“这些东西味道虽是鲜美,但却不能多吃。”道年语气有些淡淡,看着沈长安的眼神却满是宠溺,“每日倒是不必了,每周送来一次便罢。”
“好好好。”龙广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遮掩不住,“请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挑最好最新鲜的送过来。”
“嗯。”道年缓缓点头,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满桌子的后辈也都很高兴,他们看向沈长安的眼神更加热情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连抱大腿的方法都没有,万万没想到,还可以曲线救国。
察觉到很多人在偷偷看自己,沈长安假装淡定地擦干净嘴角,抬头看向他们。
沈长安一抬头,这些目光全都匆匆收了回去。
这么高规格的宴请,又殷勤地想给道年送东西,一看就是有事相求。他转头见道年脸上没有为难之色,于是也没有多管,开始向一只大肥螃蟹下手。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沈长安收到了龙广送来的两个大盒子。
“吃饭时,见沈先生似对这些小玩意儿有些兴趣,这些东西便送于你把玩。”龙广殷勤道,“待到采摘季节时,在下再送新的过来。”
沈长安推辞不受,最后还是道年开口道:“收着拿去玩吧。”
“对对对,拿去玩,拿去玩。”龙广送他们到车上,“两位先生慢走,欢迎下次再来水晶宫游玩。”
车子开出隧道以后,沈长安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被称为“把玩”的东西,差点腿软地跪在车里。
这年头,有钱人送礼都是这么耿直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龙家人:咱们老龙家,别的不多,就是小玩意儿多,海产品多。
☆、81 天不允许
这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里, 装着很不普通的东西。
一盒光泽饱满、浑圆粒大的珍珠,一盒已经切割好, 散发着灼灼光芒的各色宝石钻石。他深吸一口气, 盖上盒盖, 神情凝重地看着道年:“道年,这事儿有些不太好。”
“怎么?”道年拿过上面那个放着珍珠的盒子, 拿出珍珠把玩了一下。
水族近些年也不容易,海水被人类严重污染, 养出的珍珠都比不上以前。拿来把玩,都嫌长得不够圆不够大。
“礼送得这么重,还殷勤地送这送那,一看就是有事相求。”沈长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行不行, 我们还是把这个还回去。”
“长安,你平时性格挺热情,怎么现在胆子小成这样了?”刘茅笑道, “既然人家敢送,你就敢收。有先生在,你怕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我平时做的那些,那是力所能及的事, 不会让我觉得为难。就是因为有道年,才需要更谨慎,万一他们所求之事, 会给道年带来麻烦怎么办?”沈长安越想越觉得可以,瞬间觉得这些珍珠宝石不美了也不亮了,而是两盒子麻烦。
“真是令人头秃……”沈长安叹息,“道年,你刚才不该劝我收下这个的。”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用这些石头砂砾来求人办事,他没脸开口。”道年把珍珠扔回盒子里,“放心收着,拿去扔着玩送人都可以。扔完了告诉刘茅一声就行,家里有很多这些。”
沈长安:“……”
“道年,你老实跟我说,你究竟富到了什么程度?”
就算是有钱人,也没有几个可以淡定的表示,整盒整盒的珍珠宝石是不值钱的石头砂砾。
道年打开车窗,寒冷的风吹进车里。
沈长安被冻得打了个哆嗦:“道年?”
“你眼见之处,我皆可以送你。”道年认真地看着沈长安,“只要你喜欢。”
被冷风一拍脸,沈长安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道年,你……少看点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
所有气氛被沈长安这句话破坏干净。
道年关上窗户,伸手理了理沈长安被风吹乱的头发:“如果我是霸道总裁,你是什么?”
刘茅:来了!来了!天道大人第一次告白场面,即将出现了!
沈长安:“是跟在霸总身后的小弟?”
刘茅:……
道年忽然俯身靠近沈长安:“你觉得……呢?”
道年的忽然靠近,让沈长安有片刻的不适应,他抱紧怀里装着宝石的盒子,“兄弟?”
“你啊……”道年坐直身体,双眼平视着前方,语气淡淡道,“那我这个霸道总裁,身边有你这个兄弟就够了。”
沈长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快住脑!
他偷偷看了眼道年,这张还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正直,那么的严肃。
所以是他想多了,他究竟对自己好兄弟,产生了什么邪恶的心思?!
沈长安啊沈长安,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道年把车开到沈长安上班的楼下,沈长安把宝石盒子塞给道年:“这个交给你保管。”
“长安。”道年把宝石盒子放到一边,跟着他走下车,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沈长安有些上翘的衣领,“晚上早点回来。”
刚走进小院,就看到了这一幕的徐泽与陈盼盼默默停下了脚步,他们虽然不是一同来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很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然后悄悄地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道年把手收回来,转头朝他们两人点了点头:“多谢各位照顾我们家长安。”
“不、不客气。”陈盼盼愣愣地摇头,她目送着道年坐进车里离开,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我们家长安……”这话苏得她这个旁人,都觉得有一丝丝的甜。再看沈长安一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陈盼盼怀疑不是这个世界太污,而是她的思想太污。
“不好意思,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徐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严肃认真地跟沈长安忏悔道,“下次我会好好注意的。”
沈长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人回到办公室,发现杜主任跟娟姨已经到了,两人似乎在某个意见上产生了分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如果意见不和,对他们下面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选择装作不知道,老老实实溜回自己办公桌边,打开电脑假装非常忙碌的样子。
“长安,你来我的办公室一下。”杜仲海没有再看高淑娟,转头对沈长安道,“其他人都安心做事。”
陈盼盼担忧地看着沈长安,难道是因为沈长安拒绝帝都安全部门的入职邀请,现在要被报复了?
沈长安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的娟姨,跟着进了杜主任的办公室,高淑娟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见他们都走了,陈盼盼小声问徐泽:“这是怎么回事?”
“你消息这么灵通都不知道,我自然更不清楚。”徐泽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文件整理分档,“不如你去敲门问问。”
“我如果敢这么做,还用问你吗。”陈盼盼小声嘀咕,杜主任平时虽然乐呵呵地很好说话,但是发起火来却很恐怖。上次杜主任发火,还是在民服部门成立不久的时候,当时他们去总部开会,有其他部门的领导嘲笑他们部门不上进,当时杜主任挽起袖子就跟对方唇枪舌剑,最后嘲讽得对面抬不起头来。
从那以后,不管其他部门怎么在背后嘲笑他们,却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三道,都怕杜主任的那张嘴呢。
“盼盼,长安跟你的朋友上新闻了!”丁洋从外面跑进来,风风火火道,“网上不少人转发,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了百万。”
“什么视频?”陈盼盼掏出手机,“快把地址发给我看看。”
丁洋把视频地址发到聊天群里,激动道:“我看网上好多人都在夸长安,这次他又给咱们民服部门争气了。”
陈盼盼点开丁洋发过来的地址,链接跳转到微博平台,原来这个视频是国内某个极有公信力的媒体平台发出来的。
视频的一开始,是一个隐蔽的镜头拍下沈长安停下车,买下路边老人卖的几副手套,因为离得远,而且角度有些偏,所以视频只拍下了沈长安的侧影,附近的车辆都打上了马赛克。
长得好看的人,仅仅一个侧影,都会让人感觉到他的特别。
视频里,有个记者的声音:“这段视频,是我们记者在一个社会观察栏目组拷贝过来的。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先生买下老人的手套后,继续在街上巡逻,路口各个监控清晰地拍下了车辆经过的路线。”
“车子经过商场外的红绿灯路口时,这辆车停下来了。”
陈盼盼知道是沈长安救下了好友曾怡,但是她没有想到,现场会如此的惊险。在沈长安停下车的五秒内,躲在人群中的垃圾男就持着到冲了出去,而沈长安只比他动作了慢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隔着屏幕,她清晰感受到了现场的危急,尤其是垃圾男一刀刺下去被曾怡躲开,又准备刺第二刀的时候,她心都跳到了嗓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沈长安已经来到了垃圾男身后,看到他制服垃圾男的那个瞬间,陈盼盼感慨,难怪骄傲如曾怡,会放低姿态追求沈长安。
在这个生死存亡的瞬间,人类恐惧心理放到了最大,沈长安的出现简直就是无尽恐惧中唯一的亮光,而且他还长得那么帅……
在这个瞬间,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实在太容易理解了。
这段由商场大门监控拍下来的视频结束后,又有一段围观群众拍下来的画面。因为这段视频拍得很清楚,所以沈长安、曾怡的脸部都经过了马赛克处理。
被众人按在地上踢打的垃圾男发出痛嚎声,沈长安挤在人群中,一边拦着热心群众打他的脑袋,一边高声喊:“大家克制一下,不要打头,不要打头,打出问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陈盼盼还看到,有人在沈长安眼皮子底下踩垃圾男的手,沈长安仿如失明般,不仅没有伸手去拦,还扭过了头去。
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马赛克,陈盼盼还是觉得,那个瞬间沈长安的表情一定是无辜又天真。
视频的后面,是沈长安让大家把车里的钱与礼物拿回去,然后吃了一个小姑娘送的小熊棒棒糖。
这家平台的记者很调皮,还买了一个棒棒糖同款,拆去包装以后,拍了个大特写放到视频的最后。
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里,评论条数已经过了两三万,陈盼盼忍不住点进去看了看。
网友1:“不要打头,打出问题要负法律责任的”这句话,真是要笑死我了,小哥哥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了。
网友2: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爆料,说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小哥长得特别帅。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他们的爱情故事小说。
网友3:这么帅气又勇敢的小哥是我的,他正躺在我的床上呢,你们不要跟我抢。
网友4:楼上凑表脸,竟然勾引我的男朋友。
网友5:只有我发现,在那些人揍垃圾男身上其他部位时,小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吗?
网友6:看到了,看到了!这种小哥哥,简直就是人间瑰宝。
网友7:我要举报,小哥哥收了小妹妹棒棒糖一根,他如果不跟我谈恋爱,我就去找他领导举报。
网友8:小妹妹送的棒棒糖,那怎么叫贿赂呢,那叫美食分享。我警告楼上,你敢举报我家娃儿她爹,我就去砸你家窗户。
网友9:小哥哥真的很好了,买老奶奶卖的手套,从歹徒刀下救人,跟小女孩说话的时候,也是蹲在她的面前。他吃的其实不是糖,而是在维护小姑娘纯洁的心。话说了这么多,我最想说的其实是,小哥哥,我想跟你处对象!
网友10:楼上都不要再妄想了,英雄救美就是千古不变的经典套路,我觉得被救的女孩子,可以跟小哥哥发展出两百章的甜蜜爱情故事了。
网友11:我不管,反正隔着厚厚的马赛克,我已经看到了小哥哥帅气的脸庞,看看那腰,那腿,还有那手,真是……啧啧啧。
陈盼盼叹气,可惜他们脑补的爱情故事,还没开始就以BE为结局了。
再往下翻,她看到一个账户名由数字与英文字母组成的小号,正在一条一条反驳沈长安与曾怡可以发展爱情故事的评论。
9876ay8回复网友1:他跟当事人没有关系,救下她只是因为正义感。
9876ay8回复网友2:英雄救美这种故事,早已经过时,谁说英雄一定要喜欢美女?
9876ay8回复网友3:什么爱情故事,拿别人的生活当做故事看,是不尊重他人的行为。
9876ay8回复网友10:没有见过面,仅因为一张脸,就说喜欢,这样的感情太肤浅了。
这位数字加字母网友太严肃太认真,遭到不少网友吐槽。
网友1:这人是歹徒家里的亲戚,故意来给小哥哥招黑的?
网友8:这是什么新的洗白招数?
网友11: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网友13:人家两个男帅女靓,天生一对,你算哪根香蕉,需要你来反对?
9876ay8回复网友13:老天没承认他们是一对!
看着这位字母小号跟一堆网友辩解得十分认真的样子,陈盼盼忍不住继续看了下去。
她觉得吧,这个字母小号真不像是黑,他最多是不懂现在网络流行的风格,也不知道网上这些小姑娘,每天可以在网上换十个男朋友,过于较真了。
别墅里,刘茅等人见道年把笔记本键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面面相觑,先生这是怎么了?
“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把那个视频发给先生。”刘茅叹气,“先生对着键盘,已经敲了快半个小时了。”
先生以前连看都不会多看这些东西一眼,今天既然玩了近半个小时,这简直就是历史前进的一大步。
哐当!
这是很少动怒的先生,把鼠标摔了。
“先生,网上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们竟然说长安跟那个女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道年面沉如水,打断刘茅没有说完的话,“我什么时候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凡人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再不过脑子,也不该把我家长安,配给其他人!”
“是,您说得是。”
放眼整个神界妖界地府,谁还不知道沈长安是你的人呢?
发泄完这些情绪,道年趴回电脑旁,继续跟网友辩论。
天造地设?
胡说,他就是天,他反对这门亲事。
世间能够配得上长安的,只有……只有他!
道年大字的动作停下,看着评论区里那些言论,忽然就没了跟他们辩论的心思。
他……
捂着胸口那颗轻轻跳动的心脏,道年沉默了许久,忽然转头看向其他人:“这座神府,是不是冷清了些?”
众人:啊?
“嗯。”道年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众人:不是,他们没有说话啊。
道年:“我觉得长安就很好,你们觉得呢?”
众人:哦……
道年站起身,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你们也觉得好?”
众人:“……”
行吧,你高兴就好。
沈长安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网络热门人物,他坐在凳子上,看了看神情凝重的杜主任,又看了看闷不吭声的高淑娟,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自己来说。”杜仲海烦躁地喝了一大口茶,看也不看高淑娟。
高淑娟拖了椅子坐下,没好气道:“这事现在已经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你以为我愿意来做这个恶人?”
杜仲海道:“我不管上面的意思,长安现在是我部门的人,只要他在部门一天,我就护他一天,你们上面那些事我不懂,也不想明白。”
“行行行,你是爱护下属的好领导,我是在逼良为娼,强人所难行了?” 高淑娟气得一拍椅子扶手,沈长安听到咔的一生,扶手……断了?
沈长安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他怕娟姨一个怒火冲天,把他手臂像扶手一样打折了。
“不好意思,手误。”高淑娟捡起掉在地上的扶手,对沈长安微笑,“放心吧,娟姨不打人。”
沈长安:害、害怕。
“损坏公物,从工资里扣。”见到娟姨一巴掌拍断扶手,杜仲海半点吃惊的反应都没有,他喝了口茶,“你再拍几次,今年的奖金就没了。”
高淑娟冷笑一声,对杜仲海的金钱威胁不以为然,她转头对沈长安道:“长安,事情是这样的,我听说你能请神?”
娟姨说出这句话以后,沈长安下意识地去看杜主任,发现他还是那副平常的模样,似乎对神鬼之说并没有太大反应。
“你这次去了安全部门,多多少少可能猜出我跟这个部门有点关系。”高淑娟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前两天我们忽然发现妖星闪现,似有恶兽现世。可是随后再测算的时候,怎么也算不到恶兽的轨迹。虽然算不到恶兽的轨迹,但我们算到了这只恶兽与地府有关,你看你能不能帮着我们,问一下地府的人?”
“恶兽?”沈长安想起那只被阎王收伏的恶心怪兽,“也许是因为恶兽来不及现世,就被抓了?” “不可能。”高淑娟神情凝重,“我们所有修行人士都算过了,我们人间界当有此劫。长安,事关无数百姓的生命,我们能拜托的人,只有你了。”
“你放心,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我们都会给你发高额的奖金,还有益气补血的丹药,绝对不会让你身体出现半点损伤。”
见沈长安还不说话,高淑娟继续道:“我们还会奖励你帝都房产一套,梧明市别墅一套……”
“等等。”沈长安打断高淑娟的话,“娟姨,这些奖励我很动心,但是不用了。”
听到这话,高淑娟心中一沉,长安的意思,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罢了,也不怪他。请神不是小事,近百年已经无人能够请神,就算长安能够请到神,他们也无法保证神不会伤害沈长安。
“罢了,我们再想想其他……”
“凶兽已经被收伏了啊。”
“什么?!”娟姨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长安,“你说什么?!”
“凶兽已经被收伏,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他回来人间界捣乱了。”沈长安捂了捂小心脏,这么丰厚的奖励,他也拿不到了。
“怎么可能……”高淑娟怔怔地呢喃道,“这是我们人间界一大劫难,怎么会无声无息就度过去了?长安,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沈长安摇头:“几天前,我出外勤的时候,不小心走到了黄泉路上……”
“啥?!”杜仲海提高嗓门,“你去了黄泉路,还活着回来了?!”
沈长安被杜主任突然这一嗓子唬住了:“对、对啊。”
杜仲海跟娟姨看沈长安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奇葩。
“长安,以活人之躯去地府,还能完整无缺的回来,你真是当之无愧的功德体。”杜仲海放下自己心爱的老茶杯,朝他竖起拇指,“你厉害。”
沈长安:“谢谢夸奖?”
“后来怎么样了,继续说。”娟姨比较心急。
“后来我走啊走,就碰到一个长着卷胡须的男人,他说他认识路,能够带我出去。”沈长安把道年隐去了,“快到出口的时候,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从地缝中钻出一头巨丑无比的恶兽。眼看着恶兽就要跑出地府大门,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何人把恶兽打倒在地……”
对哦,那天是谁把恶兽打倒的?
阎王还是城隍?
城隍好像没有阎王厉害,那应该是阎王干的。
“阎王爷掏出一个会发光的东西,然后像法海收白素贞那样,把恶兽收起来了。”沈长安道,“办完这些事后,阎王爷就把我送出来了。”
高淑娟哆嗦着手道:“你的意思是说,给你带路,带你出来的人,是阎王爷?”
“阎王爷特别亲切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不仅如此,还送他去见了奶奶最后一面,又把他跟道年送回了家,可以说是非常热情了。
高淑娟与杜仲海齐齐沉默,掌管六界生死的阎王爷,亲切和气?
沈长安是在给他们讲儿童故事?
“可是按照卦象显示,恶兽虽在地府而生,但地府却无法管束它。”高淑娟疑惑,“阎王爷的阎王印,对它应该是没有用的。”
“会不会……是你们算错了?”沈长安小小声说,“阎王爷收它,收得还是挺容易的,比法海收白素贞还容易。”
电视里白素贞被收的时候,还有机会说一堆话呢。那个恶兽比较惨,嗖的一下就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网友: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是那块小饼干,容得你来反对?
道年:老天说,他们不合适。
☆、82 设坛
“算错?”娟姨怔忪地看着墙上一副《莫生气》, 好半晌才道,“云丰大师亲自测算, 不该有错的。”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变动?
恶兽被缚, 在眼下是好事, 然而天道无常,这次他们能够无知无觉地侥幸躲过, 日后呢?
近一年来,天象时不时便产生变化, 帝都那些久不出山的大师,也被这不断变化的天象,惊得出了手。
“大凶。”高楼金顶之上,穿着法袍的大师发须皆白, 请卦过后他面色瞬间变得蜡黄, 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幸好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伸手扶住了他。
“先生, 请保重身体。”云丰跟青袍男人一起扶着老人坐下。
“恶兽踪迹全无,应该不在人间界,可是……”老人声音有些虚弱, 他捂着胸口猛地一阵咳,“天道有变幻之兆, 不知是吉还是凶。”
古籍中并没有太多相关的记载,但是在天道变幻之时,绝对会有大事发生。
天道变幻, 听起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是这里面会牵涉到多少生灵?
老人疲惫地闭上眼睛:“我无能为力。”
“先生,我辈虽是修行之人,但是天道之下,又皆是普通人,您无需自责。”云丰把一粒灵丹塞进老人嘴里,他仰头看着天空,狂风吹得他身上的法袍猎猎作响,“天道无情人有情,条条绝路中,我们终能找到一线生机。”
“你说得没错。”老人抓住云丰的手臂,他的手很苍老,但是抓住云丰手臂时,却用上了很大的力气,“我们还有一线生机,我算不清楚这道生机究竟是什么,但是隐隐预约看到,这道生机地处南方,背靠山,四面环水。”
南方、背靠山、四面环水……
这范围太大了,他们国家很多地方都是高山、丘陵地势,光是长江与黄河就横跨了多个省份,更别提其他江河湖泊,这从何找起?
云丰咬了咬牙,准备让自己再起一次卦,看能不能算出老先生说的生机究竟在哪儿。
“云丰道长。”旁边的人,注意到云丰的动作,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云丰道长,你不要冲动,你近来频频测算,我担心这有伤你寿元啊。”
“如果能让更多的人免于水火之中,少活几年就少活几年嘛。”云丰倒是看得很开,“到了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那不一定,说不定你下辈子是别人家的好闺女。”张大爷一把抓住云丰,把他扔到严印大师旁边,“别没事瞎折腾,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再怎么算也都没用。事情如果那么简单就解决,老天爷还要不要面子?”
然而老天爷并不要面子,并且被气得五官模糊。
道年没想到网上的人口才那么犀利,自认情绪波动不大的他,砸坏了一个鼠标。刘茅默默送上一个新鼠标,“先生,网上的言论,您不用太在意了。”
“别的我可以不在意,但是长安不行。”
在全国各地,一些跟道年争辩过的网友发现,他们家外面忽然开始下起雨来。这一天,不少地方的天气预报机构又喜迎了一波老百姓的怒骂。
负责天气预报的相关部门也很焦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晴朗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一点预兆都没有,也不符合降雨的科学规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他们甚至怀疑过监控云层的卫星出了问题,为什么在降雨地区的上空,没有拍下云图?
直到上面传来一个通知,说是近期出现怪异的天气情况不要惊慌,也不要对外宣传太多,一起如常。
反正天气预报被骂了这么多年,今年再被骂一骂,也还是能够承受的。
各地网友还在雨水中挣扎,沈长安坐在杜主任办公室里,觉得自己人生观继续得到了崩塌。他们部门整天在宣传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结果副主任是一位大师,主任也像是什么都知道的高人。
难怪他当初调任到梧明市这边的时候,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过往生平,杜主任却了解得一清二楚。
“主任,娟姨,像你们这些高手,为什么会待在这里?”沈长安看向高淑娟,“听说安全部门挺缺人的。”
“知道梧明市这个名字的由来吗”杜仲海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摇头。
“据传梧明市在几千年前,有大片大片的梧桐树,曾有人看到凤凰带着明亮的金光出现,从那以后这座城市就改变为凤凰洲,再后来经过时代变幻,又改成现在的名字,梧明市。”杜仲海高深莫测地看着沈长安,等待着他震惊的神情。
“什么龙啊凤的,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传闻,我妈老家那边有座千米不到的高山,非说山里有龙,还取名为龙山。”沈长安见杜主任的表情,似乎对他的答案不太满意,干笑道:“难道世间真的有凤凰?”
“曾经或许是有的。”杜仲海摇头,“至于现在嘛,唉。”
好吧,他明白了,现在是没了。
“梧明市看似普通,却是一个地理位置非常特别的地方。”杜仲海压低声音,站起身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门上,小声道,“我们推测,在这里有仙人混居在普通人里面。”
沈长安:“……”
“小小一个梧明市,灵气充盈,又有仙人痕迹,说明这里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之地。”杜仲海道,“我们想知道,吸引仙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咋的,知道了以后,你们难道还敢跟他们抢?”沈长安耿直地问,“这不是自找麻烦?”
“当然不是跟仙人抢东西,我们只是想把这些不确定性的问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杜仲海无奈一笑,“我们人类本身的力量很弱小,想要在这片大地上安稳幸福地活下去,我们就要不断传承文化、知识,要懂得未雨绸缪,才能把一切伤害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人类能够得到发展,就是因为有危机感。
沈长安大概明白了杜主任的意思,世间总有太多复杂未知的问题等着人类去解答,但只要人类多解决一个困难,就能多获得一份安全。
杜主任、娟姨他们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既然恶兽已经被阎王收伏,我把这件事汇报上去。”娟姨情绪有些低落,连脑门上的卷发都变得有些无精打采。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要不我们再问问?”沈长安见娟姨明朗的笑容被愁苦代替,觉得这些大师也不容易,整天愁天愁地,还只能当个无名英雄。
“怎么问?”杜仲海与高淑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请阎王爷或是城隍问一问啊。”沈长安道,“事关天下百姓的大事,他们应该愿意走这一趟的吧。”
高淑娟:“……”
杜仲海:“……”
“先试试再说,万一他们愿意帮忙呢?”沈长安看了看办公室的环境,没法像在张大爷家那么讲究,祭坛什么的可能不能准备周全,“先摆坛试试?”
“就在……这里试?”杜仲海抽着嘴角,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阎王殿下并不是那种在乎虚礼的人。”经过恶兽那件事,沈长安对阎王的印象很好,他道,“我去洗手间做个简单梳洗。”
“行。”高淑娟道,“我去准备祭坛需要的东西。”
丁洋等人正在担心杜主任跟娟姨把沈长安当做出气筒,就听到娟姨跟他们说,让他们去买瓜果以及煮好的牛羊肉,忍不住问:“娟姨,这是要在部门里集体聚餐?”
“聚什么餐,先去办事。”娟姨笑骂了一句,“整天就想着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丁洋见娟姨脸色好了很多,撒着欢儿跑出办公室,隔着老远喊:“记得要给我们报销啊。”
陈盼盼穿着高跟鞋,跑得慢一些,干笑道:“我去买干果。”
徐泽坐得稳如泰山,他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对娟姨道:“娟姨,我家里有家店做烤乳猪生意,我让人送了头乳猪过来。”
娟姨刚想夸他,就听徐泽慢吞吞开口道:“请你放心,我会努力争取内部价,并且不收我们部门的外卖费。”
娟姨:“……”
徐泽见娟姨的表情,心里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些怀疑,以娟姨跟杜主任的性格,平时很难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争吵,现在又突然让大家准备这些东西,沈长安进了杜主任的办公室后,半天没出来,出来后就洗脸洗手,这种情况,挺像他爸过年时,去拜祭祖宗的样子。
年轻人腿脚快,徐泽家的员工效率也高,很快就把东西准备齐了。娟姨看了眼蹲在门口偷看的三人,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娟姨,这么像的烤猪,你让我们闻闻味儿也行啊,不要吃独食。”丁洋趴在门口,对徐泽道,“难怪这家烤乳猪店价格那么高,生意还好成那样,原来是人家味道好。”
“谢谢夸奖。”徐泽矜持微笑。
丁洋:“……”
“你们两个别闹了。”陈盼盼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火的味道?”
“香火?”丁洋紧张道,“他们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可是民服部门啊,搞这种活动,被人知道了以后还怎么教育别人?
“都安静。”徐泽看着窗户边,微微飘动的窗帘,神情有些凝重。
屋子里的窗户是关着的,并没有风透过来,为什么窗帘会动?
还有,屋子里的温度,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烤乳猪:我很好吃,也很贵~
☆、83 九十九朵玫瑰
“好像……有点冷?”陈盼盼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为了漂亮,她今天穿的是大衣配裙子, 什么都好, 就是不御寒。
“不是好像, 是真的冷。”丁洋看了眼陈盼盼,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衣, 拉紧了拉链,得意洋洋道, “幸好我穿得厚。”
陈盼盼:“臭显摆!”
“拿去。”徐泽把一条围巾罩在陈盼盼身上,“以后多穿点。”
“谢谢啊。”因为实在冷得有些过分,陈盼盼也不再讲究,拿着围巾就围在了身上。
短短一分钟内,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连续降了好几度, 她甚至怀疑水杯里的水,已经开始慢慢结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不能化形的树妖,早就吓得瑟瑟发抖, 树叶一个劲儿往下掉,忍不住在心里骂娘,楼上那个人类又干了什么, 这股气势,怎么那么像阎王出巡?
阎王乃地府之主, 掌阴兵无数,司六界生灵轮回,放眼整个妖界, 无妖敢对阎王不不敬。
现在倒好,妖界无人敢得罪的大人物,被这位大佬给招来了。
至于树妖为什么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沈长安,那是因为方圆十里内,除了沈长安体质特殊,能召唤到神灵的感应外,其他人都不行。
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就等着沈长安被阎王一巴掌从楼上呼下来。
叫他整天欺负树!
没听说过“爱护植物,人人有责”这句话吗?
办公室内,杜仲海跟娟姨看到沈长安点燃香以后,就屏住了呼吸,他们期待着奇迹的到来。
神香点燃,一敬天地,二诉心愿,三拜神灵。
在沈长安第一次弯腰的时候,杜仲海与娟姨就感知到空气中,似乎有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在缭绕,这代表沈长安的请神香已经传达出去了。
冷。
冷得刺骨,这不是站在雪地中的那种冷,而是接近死亡,失去生命的那种冰冷。
地府、地府有反应了?
在沈长安刚弯下腰的时候,就得到了地府的回应,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堂堂地府之主,连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吗?
这让他们这些久请仙人而不至的人情何以堪?
沈长安的第二拜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就看到神坛前金光一闪,阎王与城隍同时而至。阎王与他上次见到的时候有很大差别,今天的阎王身穿九幽冥袍,头戴冠冕,看起来很是威武,但是他脸上的笑意,让原本的严肃消减了几分。
“晚辈见过阎王爷。” “沈先生太过客气。”阎王伸手阻止了沈长安向他鞠躬,他转身看了眼祭坛上拜访的祭品,再看了眼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的杜仲海与高淑娟,高冷地把头转向沈长安,然后继续保持微笑,“不知沈先生今日让我前来,是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次差点逃去人间界的恶兽让我们很是不安,所以晚辈才厚着脸皮来问阎王爷您,不知您对那只恶兽会如何惩罚?”沈长安倒没有说是其他人想知道,自己把这个锅背得结结实实。
“原来是因为恶兽一事。”阎王偷偷松口气,只要不是问他,那日天道大人为何会在黄泉路就好了。
“请沈先生放心,我已经把恶兽镇压在阎王印中,没有我的命令,它永世不能出印,所以无需有心它会来为祸人间。”
高淑娟看得出阎王并没有搭理她跟杜仲海的意思,但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请阎王爷宽恕在下叨扰之罪。”她上前一步,走到沈长安旁边,“恶兽乃天地恶气凝结而生,阎王印对它本无束缚只能,不知是有了何等变故,恶兽才会被镇压在阎王印下。不知这次的变故,对人间界是否有太大的影响?”
“这是我工作上的领导,高淑娟女士。”沈长安解释了一下高淑娟的身份。
阎王看到高淑娟身上有淡淡的功德金光,猜测此人应该做过不少善事,面上有了和善之色:“我能镇压它,自然是因为天理允许,至于这种变故会不会影响人间界……”
他语气一顿,扭头看了眼沈长安:“不要杞人忧天。”
有这个人类在天道大人身边,只要天道不灭,人类就有一线生机,怕什么呢?
想他冥界,多年来都不得天道大人一个眼神,他又能说什么?
还不是老老实实操心亡魂投胎转世那些事儿?
“多谢。”虽说这种答案,说了等于没说,但高淑娟的心里,还是踏实了一些,至少她从阎王爷的语气中判断出,他们人类未来似乎没有那么的糟糕。
“不必。”阎王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对沈长安道,“沈先生,为您解决问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您不必特意准备这些祭品,太过客气了。”
“这是我的两位领导,杜仲海先生与高淑娟女士的心意,他们对你抱着无比的崇拜之意,今天准备祭品的时候匆忙了一些,还请您不要介意。”
“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些祭品我不能收。沈先生还年轻,二位既是沈先生的领导,还请二位在日后多多照顾与提携。”
杜仲海与高淑娟齐齐称是。
阎王亲自打了招呼,别说他们本来就很喜欢沈长安,就算以前不喜欢,现在也要好好照顾他。活着的人,谁敢得罪阎王爷?
“那便有劳二位。”阎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沈长安道,“我身上背着冥河阴冷之气,不宜在人间久留,就此别过。日后沈先生若有什么疑问,可在入睡前点一炷香,召我如梦,待你入睡过后,我自会前来。”
“多谢阎王爷。”沈长安再次道谢。
“也请您待我向道先生问好,再见。”阎王此言一落,便带着城隍消失在空气中。
等阎王离开以后,沈长安伸手去探放着烤乳猪的托盘,竟然还是滚烫的,难道是阎王爷临走的时候,为了方便他们食用,特意帮他加热了?
“我就说阎王爷为人非常和蔼,我没有骗你们吧。”沈长安扭头跟杜仲海与高淑娟说话,才发现他们神情十分呆滞,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这个眼神似曾相识,当初他请神成功,请来城隍爷时,张大爷与严印法师看他的眼神,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长安啊。”杜仲海呆愣了很久,才走到沈长安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该在咱们民服部门,这个地方委屈你了。”
沈长安:哈?
前几天还说很高兴我能留下来,今天就嫌弃我啦?
难道这就是可耻的职场嫉妒之情?
“世界需要你的拯救。”杜仲海远眺着窗外的风景,满脸感慨,“你就是人类的希望,人类的光芒。”
“我还是迪迦奥特曼呢。”沈长安打断杜仲海的话,指了指桌上的烤乳猪、烤羊肉还有各种水果,“快到下班时间了,我们把这些分一分,切一切,带回家吃了吧,不吃多浪费?”
杜仲海:“……”
阎王爷说不要,你就真拿回去吃,心到底有多大?
“这个乳猪闻起来很香,不吃多浪费。”沈长安闻了闻烤乳猪的香味,“这只小乳猪,被烤熟已经很可怜了,结果还没有人愿意吃它,它该多可怜啊,它的猪生还有什么价值。”
“吃!”杜仲海一挽袖子,“老高,你去叫丁洋他们进来一起分,今天这笔费用让他们上面报销,从今天开始,老子也算是还没死就见过阎王爷的人物了。”
“要不是长安,你死了说不定也见不到阎王,直接就走转世投胎的流程了。”高淑娟转身去开门。
门外,被冻得直哆嗦的丁洋等三人发现屋子里的气温,在短短一分钟内又开始急速上升,于是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这不是冷的,是被吓的。
突然降温,又突然回温,空调都不能这么快速地做到。
办公室门吱呀一声打开,正处于恐惧中的三个人齐齐抬头看向站在门口高淑娟:“娟、娟姨,你们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啊?”
“哦,烤猪送来的时候有些凉,所以我跟杜主任加热了一下,你们都进来分点拿回家吃。”高淑娟淡定地让开门,让他们都进来。
三人看着祭坛上还没有熄灭的香,以及摆列得整整齐齐的祭品,抖着嗓门问:“娟姨,你们用什么加的热?”
“这很重要?”
三人:那必须非常的重要啊!
“你们不想吃吗?”沈长安从祭坛上取了一小把桂圆,坐在杜主任办公桌一角剥了起来。
三人见他如此自在的样子:“……”
一时间,他们竟不知道究竟是娟姨、杜主任可怕,还是敢拿祭品吃的沈长安更何怕。
“这个,真的能吃?”丁洋看着盘子里的烤乳猪,有些心动。
“不吃留着干什么,做肥料吗?”沈长安朝几人招手,“这么多的好东西,不吃就是浪费,快来。”
他们见沈长安越吃越香甜,吃了过后也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现象,忍不住也围拢过去,开始学着沈长安的样子吃了起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整个民服部门可能没有一个胆子正常的人。
送花小哥找到沈长安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非常香的烤乳猪味儿,饥肠辘辘的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请问,哪位是沈长安先生?”
“是我。”沈长安刚洗完手回来,就听到有人找自己,抬头看到送花小哥手里超大一束红玫瑰,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难道这又是送给他的?
他对收花这件事,快有心里阴影了。
“沈先生您好,这是您朋友在本店预定的鲜花,请您签收。”送花小哥把签收单递到沈长安面前。
“这花……是谁送的?”沈长安有点不敢下手去签。
“是一位留言为年的先生。”送花小哥保持着专业的微笑,“一共九十九朵玫瑰,祝您与年先生长长久久,情感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九朵玫:嗯?!
☆、84 特别
“啥?!”沈长安惊诧道, “这是……这是送花人让你说的?”
“当然……”
整个民服部门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送花小哥跟沈长安身上。
“当然不是。”送花小哥来了一个大喘气, “我们百年好合鲜花店, 诚挚对待每一位客户。年先生豪爽地订下99朵玫瑰, 更是贵客中的贵客,所以我们真切的希望, 他与他的爱人,能够百年好合。”
“等等, 你是说……先生?!”陈盼盼很擅长抓住重点,她看着送花的小哥,“你说给长安送花的,是一位先生?”
“是的。”送花小哥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陈盼盼精神恍惚地看着沈长安, 还有送花小哥手中的那束玫瑰花, 好半天才认真地看着沈长安:“长安,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我们是朋友, 会尊重你的选择,也尊重你的爱情,祝你幸福。”
沈长安:我不是, 我没有……
“兄弟,这条路虽然不好走, 但是你的勇气让我们佩服。”丁洋走过来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徐泽也跟着郑重地点头。
“请您放心, 顾客的隐私比我们生命还要重要,我们也绝对不会泄露。”送花小哥把沉沉的花束塞到沈长安怀里,“任何美好的爱情,都值得被人祝福。”
“小哥,你有这样的想法真好。”陈盼盼呱唧呱唧鼓掌。
送花小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里哪里。”
沈长安:“……”
不是,这中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难怪你那么坚定地拒绝了曾怡,我能够理解。”陈盼看向沈长安的眼神,多了几分责任,“你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守护你的秘密与感情的。”
沈长安绷着脸道:“别闹了,都下班吧。”他快速地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沈先生。”小哥把签单放进自己外套的袋子里,然后对沈长安道:“欢迎您现在在我们百年好合花店订花送回给年先生,我们可以给你贵宾价,八点八折,城内包送。”
“不、不用了,谢谢。”在沈长安说出这句话以后,送花小哥没有再纠缠,甚至连微笑都没有变,但沈长安莫名就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渣男。
抱着大束鲜花下楼,沈长安听到不远处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
“作为一个人类,在感情上要专一。”
“前几天的新闻你看过了没有,有个男人劈腿,最后被他女朋友戳了二十四刀,刀刀避开了要害。”
沈长安停下脚步,等着那棵唠唠叨叨的树妖:“闭嘴,保持安静!”
“我们树说话,你们人类又听不见,算什么吵闹?”树妖天天看着沈长安上上下下,对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你不算正常人的范围,所以不纳入考虑。”
“明天我就把你锯掉。”
“伤害古木是犯法的。”树妖洋洋得意。
“我上面有人。”沈长安轻哼,“收拾你。”
“幼稚不幼稚?”树妖还真有些怕,今天下午阎王来了又走,而沈长安一点毛病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沈长安在颜面那里是说得上话的。
他……得罪不起。
想到这,树妖悻悻地闭上嘴,半晌才道:“喜欢你的那些人,如果知道你能通阴阳,能够妖鬼说话,会不会把你当做异类?”
“能做到这些还伤害人类的,才会被当做异类。”沈长安强调,“我这样的不会。”
树妖:“……”
他怎么忘了,人类是一种十分现实的生物,只要有用,不管美丑他们都会夸。空有一身本领,却对人类毫无益处,这种才会被人类排斥。
论翻脸无情的速度,哪个种类比得过人?
九十九朵花有点沉,沈长安今天没有开车过来,所以抱着花站在大门口,准备掏手机叫辆车。
“长安。”徐泽把车停到他身边,“上车,我送你。”
若是平时,沈长安不好意思这么麻烦同事,但是今天不一样,他抱着这么大束花,在门口站了没两分钟,回头率已经百分百了。
“谢谢啊。”沈长安把花放到后座,自己走副驾驶位置坐好,“去……去我朋友的别墅。”
虽然不明白道年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给他送鲜花,但因为这种小事,莫名其妙就不回去,那么小事就要变成尴尬事了。
“花……是你那位朋友送的?”徐泽丝毫不意外。
“嗯。”沈长安点了点头。
玫瑰花上点缀着粒粒水珠,把玫瑰花衬托得更加娇艳,沈长安觉得自己该拒收的,但是这么大一束花并不便宜,而且还是道年的一片心意……
他下意识忽略了,曾怡送花给他,他拒收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觉得可惜的。
徐泽笑了一声。
沈长安在心底叹息,这种情况他特意去解释好像太过刻意了,如果不解释,好像又有那么点不对劲。
就在沈长安准备找个话题,好让徐泽与自己都忽略这件事时,道年打电话过来了。他犹豫了不到三秒,就接通了电话。
“道年?”
“长安。”道年已经结束跟网友争论,沈长安跟那个被救的女孩子是不是天生一对的问题,他靠着沙发,神情严肃,“我送你的花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
“收到了就好。”道年神情更加的凝重,“你要记住,不要相信那些随随便便就送你鲜花的人,只要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可以送你,离那些不知深浅的人远一点。”
沈长安:“……”
“你送我这么大一束花,就是因为这个?”沈长安哭笑不得。
道年的呼吸声,传到了他的耳机中,道年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实际上也只有十多秒而已,沈长安听到道年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说你浪费这个钱干什么,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就行。”沈长安无奈失笑,问道年,“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你人回来就好。”道年,“我在家等你。”
“道年?”沈长安皱眉,“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话的时候,怎么怪怪的?”
道年:“……”
“怎么不说话了?”
“不想说。”道年面无表情,“等你回来吃饭。”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沈长安不解地偏了偏头,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吗?
“先生?”神荼跟老赵见道年沉着脸挂了电话,关切道,“是长安不喜欢您送的花?”
“他说浪费钱。”
“务实好,说明持家。”这是老赵说的。
“我们长安是个踏实的好青年。”这是神荼说的。
道年抬头看他们:“你们的意思是,我配不上长安?”
“感情这种事,哪有什么配不配,重点是两情相悦。”老赵赶紧改口,“先生您如此优秀,长安一定会喜欢您的。”
“如果不够喜欢呢?”
“那就想办法让他足够喜欢啊。”神荼道,“我被人类奉为门神这么多年,看到很多人类追求心爱之人的手段。先生你刚才那种方式……”
“怎么?”
“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道年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当然,您意识到喜欢就要去追求,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了。”神荼怕打击到道年的积极性,赶紧改口道,“长安看起来就像是对感情没有开窍的样子,您年纪比他大,对他要多包容,要有耐性……”
“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终年都不会忧虑的天道大人,第一次露出了担忧与害怕的神情,“我既舍不得强求他,又不想看着他跟其他人在一起。”
神荼:“……”
老赵:“……”
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考虑过。
长安跟先生互相交换门钥匙,进出都经常在一起,不是情侣又胜似情侣,他们完全无法想象,在他们两人中间,突然多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画面。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神荼小声道,“那个追求长安的女孩子,按照人类的标准,已经是非常难得的白富美,可是长安面对她的追求不为所动,由此可以证明,长安是个不容易对他人动心的男人。”
“所以,他也不容易对我动心,是吗?” 神荼:“……”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先生,您怎么能拿自己跟那些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相比,您好歹有沈先生家门钥匙呢,放眼整个天下,除了您以外,谁还能拥有沈先生家门钥匙?”赵叔见神茶被先生问得哑口无言,于是快速地自己顶上,“您拿自己跟其他人比,不仅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也浪费了长安对您的一片诚挚之心。”
“你的意思是说,长安肯定会喜欢我,对吗”
神荼拿眼睛余光偷偷看老赵,看他怎么回答。
“对,你要相信,你在长安心中,肯定是最特别的。”老赵牙一咬,心一狠,把头点了下来。
神荼:老赵是个狠人啊,难怪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先跟在先生身边的。
“万一是我想多了呢?”道年摇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判定出,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老赵:“危难时刻见真情?”
道年:“长安救过不少人,那些人对他来说,都很特别?”
老赵:“……”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可是先生,您忘了一件事。”刘茅小声提醒,“长安到现在都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呢。”
此言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不管长安对先生特不特别,在长安看来,先生是一个需要他陪伴、照顾的普通人。
若是哪一天,长安发现先生不仅不普通,还非常厉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别人说长安对他是最特别,还要各种胆怯虚伪去辩驳的道年: = =
☆、85 回花
“听说……很多人类都讨厌被欺骗。”刘茅再次小小声开口, “您以后跟长安在一起了,长安有可能会慢慢衰老, 等到五十年六十年以后, 您还是这么年轻, 就算长安再信任你,再喜欢你, 也会心生怀疑。”
“我可以跟他一起慢慢变老。”道年语气有些沉重,“等他变成鬼魂, 我就教他鬼修的术法。”
“万一长安不愿意呢?”刘茅可能是头在雪地里待过的牛,所以专泼冷雪。
道年盯了他一眼,不愿意说话。
“先生,本来这种话不该我来说, 早在您跟长安刚交好的时候, 我就跟您说过这件事,当时您不以为意。当然,对于那时候的您来说, 或许还没有现在这般在乎沈长安,我就是想问问,您还是想以前那样, 不在乎这个问题吗?”
“刘茅……”神荼见道年神情有异,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少说两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道年看着刘茅,“你是在担心长安下辈子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会孤寂永生。”
“可那又如何呢?在没有长安的岁月里, 我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若是能多拥有一秒与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就是我无尽岁月中的一种馈赠。”
从未拥有过的寂寞,又怎及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刘茅欲言又止。
“刘茅。”老赵平时看似温和好相处,但是在某些时候,却比刘茅更豁得出去,“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情感得到后,虽然会有甜蜜苦涩交织,但至少得到过。若因为害怕就放弃,再漫长的生命,也没有任何意义。”
老赵说完,转身看向道年:“更何况为什么你们都以为长安不愿意陪伴先生,也许在他对先生有了足够多的情感以后,也想与先生永生永世不分离呢?”
“我明白了。”道年沉默了很久,忽然抬头看向众人,“至少在眼下,有件事非常重要。”
“什么事?”神荼探出头问。
“你们必须要保护好我身份的秘密。”说到这,道年特意多看了神荼一眼,“即使是你们被怀疑,也不能泄露我,明白了吗?”
神荼心虚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明白,就算我们是作天作地的妖艳贱货,您老必须维持清白无辜白莲花的形象嘛。就这点小心思,他懂的。
“明白,你放心,我们绝对守好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沈长安扛着一大束花进来,走到道年身边坐下,“刚才进小区的时候,门卫一个劲儿盯着我怀里的玫瑰花看,好像我手里抱的不是玫瑰花,而是从银行里抢来的金条,竟然让他震惊到这个地步。”
“沈先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身为多年的司灶星君,老赵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所以尽管被沈长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仍旧不变半点脸色。
“我如果不早点回来,怎么知道你们在偷偷商量着什么?”沈长安把花放到桌上,“道年。”
“嗯?”
“我觉得还是咱们院子里的那些花,比较漂亮,以后别花这种钱了。”
“好。”道年低着头,没让沈长安发现他脸上的小心虚。
“今年是我们首次跟你一起过圣诞节,本来想起给你准备个惊喜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赵叔叹口气,“既然已经被你听到,我们再准备什么都要缺少惊喜感了。”
“圣诞节?”沈长安笑,“没关系,我平时其实也不怎么过这个节日。”
“我看你们年轻人挺喜欢这个节日的。”
“我们年轻人不是喜欢某个节日,而是喜欢过节日。”沈长安笑,“所以不用费心准备什么。”
“原来是这样。”赵叔一脸恍然大悟状,“那等到元旦的时候,我准备一桌子好菜,一起热闹热闹?”
“这个好。”沈长安点头,想起自己跟道年提过,等元旦假期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去省会动物园,“道年,你元旦忙不忙?”
“不忙。”
“那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玩吧。”沈长安道,“上次说好的事,不能变卦。”
“好。”
道年双目看着桌上的那束玫瑰,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长安见道年盯着玫瑰花舍不得移开目光,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猜测,难道是道年很羡慕别的人送他花,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先送他花,然后又等着回礼?
如果是其他人,沈长安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能做出这种事,可是道年不一样。道年这些年不常跟人交流,干出来的事,真不能以常理推断。
虽然他经常在花园里剪花,放进道年房间里的花瓶里,但是道年好像更想有人在外面定一束花送给他?
也是,自家的花不稀罕,外面的花才更有意思。
沈长安终于明白道年想要的是什么,暗暗下定决心不让道年失望。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就出门了,刚好遇到一家花店开门,就进去对店老板道:“你好,请问哪些花代表友谊、兄弟情谊的,我想买一束。”
“您是准备送给朋友?”店长是个面容文静的女孩子,她熟练地指了几种花,“这些都代表着最纯洁的友谊,请问您需要哪些?”
沈长安胡乱点了一堆:“请问,你们有送花业务吗?”
“当然有。”文静的店长微笑,“我们百年好合花店,一直以诚心为每个客户服务。”
百年好合花店……
听到这个名字,沈长安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想起了昨天那个送花小哥看他的眼神,好像小哥也自称是“百年好合”花店的?
“梧明市,叫百年好合的花店,是不是很多?”
“应该不少。”店长一边搭配花束,一边道,“现在买花的主流还是情侣,他们都想讨个吉利,所以很多花店取名的时候,都比较注意这一点,所以满城都是什么勿忘我、龙凤呈祥、百年好合的花店。”
“哦。”沈长安放下心来,不是一家店就行。
正想着,一个年轻小伙子拎着一袋儿早餐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看到沈长安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标准的微笑:“沈先生,欢迎您的光临。”
“你们认识呀?”店长看向送花小哥,“这位先生刚刚订了一束代表友谊的鲜花,等下你去送一下。对了,请问收花的人,该怎么称呼他呢?”
“年。”沈长安想了想,还是没有说道年的全名,现在信息泄露问题越来越严重,他不想送了花给道年以后,让道年天天被各种推销员骚扰。
送花小哥表情有些不太对劲了,这位沈先生的操作,是不是有点太无情了?人家送他玫瑰花,他不愿意接受这段感情就算了,还强行送回一束代表友谊的鲜花,并且哪家店都不去,就来他们这家店。
这让那位年先生,心里该怎么想?
心里虽然觉得沈长安此举有些过于无情,但是送花小哥是一个有职业道德,高素质的送花员,所以他不仅对沈长安热情地微笑,并且还欢迎他下次再来。
等花束扎好,送花小哥把捂着的早餐给店长:“趁热吃,早上客人少,趁着这会暖暖胃。”
“你吃了没有?”店长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被风吹得冰凉。她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围巾:“最近几天开始降温了,把这个围上。”
“我已经吃过了。”送花小哥笑着把围巾搭在脖子上,拿起花就匆匆出了门。当他看清送花地址,竟然是整个梧明市最神秘、最高档的小区时,心里有些露怯,怕门卫刁难他。
然而门卫的反应,却让他吃惊。
“啥?你说啥?”门卫说话带着北方的口音,“竟然有人送花给……先生?!”
给年先生送花,很奇怪吗?为什么这个门卫反应会如此强烈?
“是的,这是一位姓沈的先生让我送来的。”送花小哥看了眼树木郁郁葱葱的小区,“如果年先生不方便出来的话,拜托您帮我送进去一下。”
“原来是沈先生啊。”门卫松口气笑了起来,“我就说,除了沈先生也不可能有别人。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这就打电话联系一下。”
不到两分钟,送花小哥就看到一个容貌极其俊美的男人走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鲜花:“这花是什么意思?”
“最纯洁真挚的友谊?”送花小哥同情地看着他,你把对方当情侣,对方却只想让你做兄弟。
这是何等虐心的现代社会兄弟情?
“我知道了。”道年在单子上签了一个年字,抱着这束花回到了屋子里。
“先生?”老赵看着道年把新拿进来的花,跟昨晚长安带回来的花放在一起,“你不是答应了长安,不买这些花了?”
“这些花是长安送给我的。”
“难怪开得这么漂亮鲜艳,让人看一眼便喜欢上了。”
“花店员工说,这束花的话语是最纯洁真挚的友谊。”
老赵:“……”
“我送长安玫瑰,他送我代表友谊的花,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所以在委婉拒绝?”
老赵:“也许是您想多了,长安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应该会直接拒绝他,不会用这种方式藕断丝连。”
“你是嫌长安拒绝我的心意,拒绝得不够绝情?”道年皱起了眉。
老赵:“……”
这什么逻辑,他是这个意思?!
手机响起,道年看了眼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道年,我送你的花收到没有?”
“收到了。”
“那你喜不喜欢?”
道年铁青着脸,咬着牙道:“喜欢。”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经常送你鲜花的。”沈长安在电话那头爽朗一笑,“我要上班了,中午再说,先挂了。”
道年挂了电话,对老赵道:“你说得对,长安不是那么意思。”
老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老赵:我就算是变脸之王,也应付不了先生的要求。
☆、86 值得
百年好合店的副店长兼职送花的小哥, 最近有些忧郁。因为那位热衷给朋友送向日葵、剑兰、马蹄莲等代表友情之花的沈先生,似乎开始对他们店里的鲜花种类不够满意, 想要光顾其他店了。
为了挽留住这位客人, 他跟未婚妻使出了浑身解数, 甚至用上了插花艺术一百零八式,总算勉强让他打消了换个店的想法。
11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过去, 12月又快速地过去了一大半,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 送花小哥对沈长安的看法,从坏到好产生了质的飞跃。
有时候他们店里到了最好最新鲜的花,他都不忘先打电话问沈长安,要不要给他准备一份, 还只收友情价。
“圣诞节那两天就不要送花了。”12月中下旬的某天早上, 送花小哥见沈长安又来订花,忍不住道,“那几天的花特别贵, 质量还不一定是最好的,不划算。反正你是送朋友,又不是送情人。”
送花小哥已经不太懂沈长安与那位年先生复杂的情感纠葛了, 他以为年先生会因为沈长安的婉拒,会愤而不收鲜花, 哪知道对方每次都收下了。
他以为沈先生只是为了拒绝年先生的心意,才会去送花,没想到沈先生隔三差五地送花, 竟然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而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年先生有反感的情绪,反而是真情实意地以为,年先生喜欢那些花才送的。
乱,真是太乱了,乱得让人看不清。贵圈的感情世界,真是让普通人仰望。
“没事。”沈长安笑,“圣诞节一年就一次,贵点就贵点。”
“你这样对朋友,是不是太好了点?”
“因为他对我更好。”沈长安熟练地拿出手机扫码支付,“还是送到老地方,麻烦了啊,明哥。”
“应该的。”送花小哥名字里有个明字,所以两人熟悉以后,沈长安就称呼他为明哥了。
据明哥说,他跟未婚妻老家都在乡下,这些年外出打工攒了点钱,就租了一间铺面做鲜花生意。两人每天的开店时间早,关店时间晚,对客人热情又吃得苦,渐渐地生意越来越好,两人最大的理想就是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以后孩子也能上个不错的幼儿园跟小学。
两人春节前准备结婚,并且还邀请了沈长安。
沈长安拿了店主给他的八折优惠卡,当场就答应了下来,最后还扛下了伴郎的责任。
见沈长安打定了主意要在圣诞节当天定花,送花小哥也不再继续劝,他把收费单打好,请沈长安下次再光临。
不知道是不是圣诞节临近的关系,民服部门越来越忙,今天帮着这个部门抓逃跑的动物,明天帮那个部门做打击违法犯罪的宣传,后天又要帮安全部门巡逻。
最近几天梧明市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个谣言,说是有人在地里挖出了一具僵尸,这具僵尸趁着人不注意,偷偷逃走了。
关于僵尸的传言多不胜数,有说僵尸怕太阳的,也有说僵尸不怕太阳怕大蒜的,被僵尸咬了就会跟着变成僵尸,最骇人的说法是僵尸可以伪装成普通人,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就一口咬住脖子吸血。
沈长安觉得,这些传言挺中西合璧的,把僵尸跟吸血鬼的优缺点都融合在一起说了。
“打开朋友圈,四处都是关于僵尸的传言,我在亲人群里辟谣了一下,结果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了,说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妈还说要去庙里给我求个符。”陈盼盼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修辟谣宣传稿,“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两天的工作算是白做了。”
“这几天不久寺庙道观香火不断,那些乱七八糟,自称仙娘子、半仙的骗子都钻了出来,都说自己有克制僵尸的符纸,符只送有缘人等等。”丁洋把掌握到的骗子资料放松到几个同事邮箱里,“有些老爷子老太太七老八十,身上的钱财也不多,那些骗子骗这种钱来用,良心上过得去吗?”
“有良心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做骗子。”徐泽点开丁洋发过来的资料,“这几天公安机关会抓几个名声最响亮的骗子,让老百姓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生气的能力,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把梧明市分了四个片区,咱们一人负责一个片区,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徐泽把各自负责的区域发给了大家。
“我没问题。”
“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沈长安看了下自己负责的区域,道年居住的小区,也划分在这个区域里面。
这是巧合,还是徐泽有意照顾?
徐泽见大家都没有意见,愁苦道:“那就这么安排,这几天我们可能又要辛苦地加班了。”
“民服部门为人民嘛。”丁洋打个哈欠,“这几天忙一点没关系,元旦节有时间休息就好。”
“长安,你元旦有什么安排?”丁洋转头问沈长安,“没有的话,我们元旦一起出去烤肉。”
“不了,我元旦约好了跟朋友去省会玩。”沈长安起身给自己接了杯水,提前祝你们玩得开心。”
“又是跟你那个好朋友?”丁洋笑眯眯地问。
“嗯。”沈长安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丁洋觉得,不分时机多嘴多舌招人讨厌,他不要做这样的人。
“哦。”沈长安见他不说,就低头捧起茶杯,继续喝水。
徐泽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又把头埋了回去。
为了做好僵尸辟谣工作,整个民服部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平时不爱用电脑的杜主任,都在用“一指禅”敲键盘。
沈长安晚上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
他早上开了车过来,所以没有让神荼他们过来接,自己开着车慢吞吞往回走。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在外面散步的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少,很多店铺都已经关了门。经过百年好合花店的时候,见到花店正门大开,两盆吊篮摔在门口,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把车子熄了火,沈长安小心翼翼地靠近花店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细细的响声,他低头看了看,把摔碎的花盆瓷片揣进外套里:“有没有人在?”
“老板呢,开着门不做生意的吗?”
“有什么事?”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从花店里面的小杂物间走出来,是个非常陌生的男人。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出来买花?”沈长安抖着腿,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跟家里婆娘吵了架,她把我赶了出来,不让老子进门,不买点花回去哄她,我可能要在外面冻一晚上。”
男人皱了皱眉,再看了下店里的花:“你要哪些?”
“就选几朵红玫瑰,你看你这个花都有点打卷了,便宜点卖。”沈长安从身上掏出几十块钱,“我出来就带了这么多钱,你看能买几支花?”
男人随便抽了几支玫瑰给沈长安:“拿去。”
他急着让沈长安离开。
“你不给我包一下?”沈长安指了指店里摆着招揽客人的样品花束,“像这种多好看。”
男人沉着脸把样品花拿了一束塞沈长安怀里:“你拿走吧。”
“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说不好意思,脸上却露出了贪婪之色。
男人眼底有鄙夷之色出现,但很快又消失了:“没事,反正这家店明天就要关门了,你拿去哄老婆。一个大老爷们的,怕女人怕成这样,是不是个男人?”
“怕老婆又不丢人。”沈长安抱着花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转身叫住准备回杂物间的男人,“对了,老板,你店里花这么多,明天不做生意,这些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送人。”男人见沈长安还不离开,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你如果还想要,就再拿一捧。天太晚,我要关店休息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把这束花放车上,再过来那一束。”沈长安呵呵一笑,“老板,你这个人真是太大方了。”
男人冷笑,他走到店门口,见沈长安的车还停在路对面,于是走回杂物间,看着角落里被他绑在一起的年轻小男女,微笑道:“怎么样,明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有人,你们却只能看着他们离去,然后静静等待死亡,是不是很绝望?”
被封住嘴巴,绑得严严实实的店长与明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
“看着鲜活的生命,走向令人无比恐惧的死亡,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了……”男人的情感抒发还没有结束,就听到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脸上扭曲的笑容瞬间消失,把食指放到嘴边:“嘘,让你们的心安静下来,听听最后一个希望,是怎样抱着一颗贪婪之心离开的。”
男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长安手里捧着两大束花,花束太大,他想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同时捧起来两束,显得有些困难。
见到男人出来,他不太好意思地放下其中一束:“我只是……只是想抱一抱这花有多重。”
“行了。”男人不耐道,“拿了东西就滚,别烦我。”
沈长安抱着花转身就走,就在男人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准备慢慢折磨关在杂物间的两人时,沈长安又回来了。
男人阴沉着脸,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疯癫的情绪。
他想杀了这个碍事的家伙。
“拿了你那么多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算是还礼。”沈长安把一袋子伴手礼放到桌上,那是一家超市开业时,给路人送的一盒牙膏跟劣质毛巾。
男人走到柜台边,摸着抽屉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伤害人的欲望,他想让眼前这个啰嗦、贪婪的男人从这个世界消失。
只可惜了这副好皮囊,长得这么好看,却没有一颗让人觉得喜欢的心。
只有诚挚的人,绝望的时候才最漂亮。
沈长安放下东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尖叫一声:“啊,老板,你家外面躺了一个人,好像还在流血。”
怎么可能?
他刚刚才在门口看过,什么都没有。
男人阴沉着脸走到门口,没想到那里竟然真的躺了一个人,他眼睛一眯,转头对沈长安道:“这里交给我,你快拿花回去哄老婆高兴。”
说完,他俯身看向躺在地上的人,似乎想要确定这人究竟是死是活。
就在这电光火星间,躺在地上的人忽然暴起,一个剪刀腿锁住了男人的脖子,黑暗中冲出好几个人来。
“警察,不许动!”
男人疯狂地挣扎,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愚蠢的警察抓住,这不可能!当冰凉的手铐,戴在他手腕上的时候,他忽然就崩溃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啊,真正该哭的,是被你绑起来的受害者才对。”警察们解救出被绑在杂物间的店主跟明哥,两人不断地向警察道谢。
“这次是有热心群众发现店里的不对劲,跟歹徒斗智斗勇,拖延时间到我们来救你。”
听到警方提到“热心群众”时,明哥就知道,发现店里不对劲的人肯定是沈先生。刚才他在杂物间听到沈先生装作没有来过这家店,谎称被老婆赶出家门时,就知道沈先生一定是发现店里出了事了。
两人频频向沈长安道谢,并且打算进行金钱上的报恩,但无论他们怎么说,沈先生就是不点头。无奈之下,店主只好道:“沈先生,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两个无以为报,以后我们每周送两束代表友谊的花给年先生,并且不收任何费。”
“这个好。”沈长安担心自己一直不接受,这对情侣会内心难安,所以干脆答应了下来。
“有僵尸!”
被警察押住的男人忽然指着街头的黑暗角落,“那里有僵尸!”
话音刚落,就听到男人惨叫一声,一道黑色影子像利箭般,朝这边飞了过来。黑影的目标,是正在给男人训话的姚怀林。
今晚上他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姚怀林他们赶过来。他无法判定这个男人身上有没有其他武器,更不知道这对情侣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报警是最好的办法。
黑影冲过来的时候,沈长安脑子还在浑浑噩噩中,抬头见有东西朝姚怀林扑过来,他下意识地伸脚一踹。
只听黑影惨叫一声,随即便摔倒在地。
这就是传说中的僵尸?
众人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他皮肤有些泛青,四肢明明看起来有些僵硬,但是速度却出乎意料地快。
姚怀林心有余悸地想,刚才如果不是沈长安出腿拦了一下,说不定他真的被这个奇怪的人袭击了。
“谢了啊。”姚怀林朝沈长安道谢。
“不用。”沈长安摆了摆手,踩在这个奇怪的人背上,对准备去碰他的警察道,“你们暂时别碰他,我担心他身上会有传染病。”说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姚怀林闻言皱了皱眉,对其他警察道:“你们看好这个歹徒,我过去。”
“姚队!”
“怎么能让你去。”
“不行,我们兄弟们绝对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沈长安打完电话,回头就看到姚怀林跟几个警察眼眶发红,似乎经历了一场人生中的重大告别。
“你们在干什么呢,又不是拍生离死别大戏。”沈长安没让其他人碰这个奇怪的人,“我刚才联系了一位朋友,他对这种奇症怪状的病有所了解,我们先等他过来再说。”
“行。”姚怀林看着地上,被沈长安踩得无法挣扎的怪人,拿出一包烟分给大家,猛吸了一口,如果这玩意儿就是近来老百姓谣传的僵尸,他必须要让怪人绳之以法,也算是给处于惊恐状态的老百姓吃颗定心丸。
神荼赶过来的时间很快,他远远就看到沈长安把一团脏兮兮的东西踩在脚下,他眉头一挑,走到沈长安旁边,“长安,你怎么抓了这么个玩意儿?”
“咳。”沈长安干咳了一声,给姚怀林等人介绍了一下神荼的身份。
神荼:“……”
见识很多,对奇怪病症有所涉猎,这说的是他?
他一个门神,为什么要对奇怪病症感兴趣?
“神荼。”沈长安小声问神荼,“我脚底下这个,是人还是其他的东西?”
“暂时是个人,但我觉得你在这么踩下去,就有可能变成鬼了。”神荼瞥了两眼,就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有种活人,不想着好好工作,就惦记着死人墓里那点东西。那些沉睡在泥土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墓穴里,谁知道会长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出来?”
“所以……”
“他就是被墓地中的病菌感染了,放心吧,没有传染的。”神荼提高声音,让警察听到这句话放了心以后,就把沈长安从怪人身上拉开,“这种盗墓贼,是被墓穴诅咒了。”
“人死了,还能诅咒?”沈长安惊讶,“不是说,人死如灯灭?”
“那动物还能变成人呢,科学吗?”神荼反问。
“抱歉,冒犯你了。”沈长安想到神荼也是动物或是植物变成的妖,赶紧道歉。
神荼:嗯?
关他什么事呢?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先生还跟我说,如果顺路的话,跟你一起回去。”神荼见警察把伤人者、受害者都带着走后,就对沈长安道,“你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能打能吃能跳,身上还有功德金光附体,谁能伤害到你?偏偏先生总担心这,担心那,唉。实话说,像你这样的人,走夜路都是对鬼的一种伤害。”
说到鬼……
沈长安忽然想起,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投喂宅男鬼陈元了,他要不要找个时间,买点美食去看看?
沈长安跟神荼回到家,他刚轻手轻脚的上楼,就看到道年房间门开了。
“回来了?”道年穿着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后,明显是一副还没开始睡的样子。
“道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沈长安躬着的腰站直了,“听说早睡有利于发育骨骼,你的腿刚好,说不定早睡能让你双腿变得更加强壮。” “睡不着。”道年看了他一眼,长安的身上,似乎有股淡淡的古墓味儿,还有……扰乱规则的迹象。
他在心中暗自一算,神情有些微妙。
沈长安今天救的那对未婚夫妻,按照注定要的轨迹,是要死在变态杀人狂手里,而杀人狂也因为对他们的虐杀,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爱好,杀了很多无辜的老人与孩子。这对夫妻死前遭受了各种折磨,死后怨气震天,加上沾染上古墓的尸气,最后竟化成了恶鬼。
而那个警察,也会被失去理智的盗墓贼咬断脖子,当场不治身亡。
从此以后,那个花店附近就经常发生死亡事件,然后……
然后各种怨气凝在一起,让上古凶兽重生,最后导致了很多人的死亡,以及社会的动荡不安。
然而这件事,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遇上了沈长安。那对未婚夫妻的性命保下来了,还因为沈长安见义勇为的举止,觉得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中年发达以后,做了不少慈善回馈社会。
那个变态杀人狂在第一次杀人时被阻拦下来,最后被关进了特殊精神病医院。
而那个叫姚怀林的警察更不用说,以后会成为一名很厉害,也很有正义感的警察。
可如果不是当初他忽然给长安买了一束红玫瑰,长安也不会认识这对夫妻,也许当他开车经过这家花店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花店的不正常。
这一切似乎因他而起,又因为沈长安得到了救赎。
所以,是他这个天道,在无意识间,给生机道偷偷放水了?
“道年,你怎么了?”沈长安觉得道年的脸色,有些怪怪的。
“没事。”道年摇头,“早点睡觉。”
沈长安明白过来,道年这么晚不睡,是在等他回来。
住在道年家里以后,他似乎已经渐渐习惯,晚上回家的时候有人等,早上出门的时候,有人担心他会不会好好吃早餐。
“以后我如果回来的晚,就不要再等我了。”沈长安叹气,“熬夜对身体不好。”
道年深邃不见底的双眸看着他,似乎在问,经常熬夜的他,怎么好意思说这句话的?
沈长安灰溜溜地低下头,往自己房间跑。
“长安。”道年叫住他。
沈长安回头,看着站在辉光中道年:“嗯?”
“不管你去了哪,只要你回来,我都会为你留一盏灯。”道年看着他,神情十分平静,语气也并没有刻意地严肃,但沈长安却觉得,道年说这句话时,非常认真。
“为你熬夜而已,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努力的情话老boy
☆、87 狐园
沈长安忍不住摸了摸手臂, 道年最近一段时间究竟怎么了,怎么老说这种尬尬的话?
“道年……”沈长安犹豫地看向道年, “你最近是不是做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情了?”
道年:“……”
“没事, 你睡吧。”道年冷漠地把沈长安扔到走廊上, 冷漠地甩上了房间门。
沈长安:“?”
恼羞成怒还是心虚?
第二天,道年对神荼冷了大半天的脸, 神茶胆怯地问:“先生,是我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您老要冷着一张脸对我?
“我按照你教的方法试过了, ”道年表情有些奇怪,“长安没有怀疑我对他有情意,反而问我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神荼:“……”
一个不会撩却硬要撩,一个少长了一条情感天线, 这两人在一起简直就是灾难。
“也许, 是你太生搬硬套了?”神荼赶紧解释,“任何情话,都是情在浓时, 发自真心说出口的。”
“我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神荼:“……”
当初他究竟是脑子哪里想不通,才会帮先生想追求沈长安的办法?
沈长安发现, 在他问过道年是不是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以后,道年就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也不再跟他说奇怪的话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如果道年老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他有点吃不消。
“僵尸”被抓住以后, 警方对外出了通报,说是盗墓人员为了逃避执法人员的追补,故意装作僵尸来引起众人恐慌,以麻痹执法人员的视线。现在事情已经查清,请广大市民不信谣,不传言,共建和谐美丽的家园。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百年好合花店那对未婚夫妻关了两天店后,就恢复了正常的营业,不过明哥对沈长安说,钱是赚不玩的,他们绝对以后早点关店,不再熬到深夜了。
他们两人已经把沈长安当做了亲人,还从老家拿了很多山货,让沈长安拿回去吃。
沈长安拎着一袋子核桃花生走出花店没多久,就被两个自称是大学生的男孩子拦住了。
“您好,我们近期在准备一个期末企业,想要调查一个路人的数据,请问您能花半分钟时间,回答我们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请问您能接受欺骗吗?”
“什么样的欺骗,善意的?”
“不是善意的。”这两个人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沈长安,似乎对他的答案很看重,“就是一个人掩饰了自己的一切,别有用心地靠近你,甚至有可能是利用你,你能原谅吗?”
沈长安认真想了想:“大概……不太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诚信还是比较重要的。”
“好的,谢谢您对我们学业上的帮助。”两个男孩子笑着朝沈长安点头,似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匆匆离开。
走到无人处,两个男孩子忽然化作两根黑色青丝,在空中穿梭,落入一个白皙的手掌中。
“真有意思……”
握紧手心,青丝消失,男人笑出声来。
带着几分嘲讽与快意。
圣诞节过去,沈长安就开始跟道年商量元旦节去省会玩的事。总体流程就是沈长安提出去哪里玩,道年点头表示同意,其他人开始做旅游攻略。
民服部门的人听到沈长安元旦节出去玩,忍不住劝道:“元旦节出去玩,一半的时间堵在去的路上,一半时间堵在回来的路上,你这是图什么?”
“说不定我去的时候,就不堵呢?”沈长安把键盘敲得咔嗒作响,临近休假,他连工作的热情都提高了。
“你不如想一想怎么中五百万。”丁洋给自己灌了口咖啡,为了能在元旦准时放假,他们部门的人都提起所有精神赶工。
五百万算什么,我还有一箱子宝石,一箱子大珍珠呢。
沈长安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做到视金钱为粪土了。
12月31日晚上,沈长安跟同事们把所有事情处理完,齐齐发出一声欢呼,拎着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跑。
开车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他看到路口有对恋人在吵架。
女孩子蹲在路边一边哭一边骂,男孩子在边上道歉:“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让我拿什么原谅?!”女孩子哽咽着高声道,“你说你穷,我省吃俭用,只想为你买件好点的外套。你说想念妈妈的感觉,我加班那么累,都回来给你做饭,结果你现在说什么,其实你很有钱,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
“装穷装可怜很好玩吗?!”女孩子声嘶力竭道,“把我玩弄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觉得我会看上你的钱,还是你的家世?!”
“滚滚滚,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我高攀不上!”女孩子骂道,“这一年来,就当我感情喂了狗!”
“不,狗都比你好,至少它不会向我撒谎。”
骂完这些,女孩子转身跑进了夜色中。
看完这场闹剧,漫长的红绿灯终于通过,沈长安暗自点头,这个小姑娘有些意思。
以考验为理由的伪装,就是一种不尊重。
回到家后,沈长安见道年跟赵叔都还没睡,接过赵叔给他热的牛奶,顺口把这事讲了出来。
“我觉得,那小姑娘没有把男孩打得半身不遂,可能是因为她不想犯法吧。”
道年:“……”
稳住,长安并没有暗示其他事的意思。
更何况,他并没有考验长安的意思,性质跟这对情侣……有、有点不一样吧?
老赵扭头看向厨房:“我去看看明天早晨用得上的高汤熬好没。”
他不想变成第二个神荼,所以不想给先生在感情上的问题瞎出主意。
“什么汤,好喝吗?”沈长安加班回来,肚子有些小饿,可是为了个人健康,他放弃了起宵夜的打算。
不过蹭赵叔几口汤喝,不算是吃东西。
“不好喝不好喝。”听到沈长安想在深夜吃他煮的东西,赵叔就想起了几个月前,被先生看着吃下几盆灵菇的恐惧,所以想也不想打消了沈长安想要蹭口汤的想法。
沈长安:“……”
想喝几口汤而已,反应不要这么大嘛。
喝不了汤,沈长安把牛奶喝得干干净净,把山核桃跟花生交给在厨房里瞎转悠的老赵。
“什么味道?”老赵接过花生核桃,在袋子上感觉到一丝怪异的气息。
“泥腥味?”沈长安道,“这些都是正宗的山货,没有经过工业加工。”
老赵神情凝重地把袋子放到旁边,状似随意地问:“这个是谁送给你的?”
“百年好合花店老板送给我的。”沈长安偷偷瞅着锅里,闻到了淡淡肉汤味。
“哦。”这个口袋上的味道很淡,有点像是不小心碰到,所以如果是花店老板拿过来,味道不会这么淡。
“前两天他们就送给了我,我放到车里忘拿出来了。”沈长安见赵叔好像真的没有分汤给他喝的打算,只好悻悻地回楼上睡觉。
“先生。”沈长安睡着以后,老赵把装过核桃花生的袋子拿到道年面前,“我在这个袋子上,感觉到了大道与怨气的气息,但是很浅。”
“大道残念的怨气,是不是已经试图靠近过长安了?”
“不是大道的残念。”道年伸手在袋子上感知了一下,“是某种沾染上大道气息的存在。”
“它靠近长安想做什么?”老赵眉头皱得死紧。
把这缕气息收了起来,道年沉默不语。
第二天一早,沈长安一行人,就坐上车向省会出发。奇迹的是,明明是元旦出行高峰期,他们的车却一路畅行,连红绿灯都没有等几个,就直接到了酒店停车场。
在车里坐几个小时,比走路还累,沈长安趴在酒店大床上,就不想动了,就连晚餐也是让酒店直接送到房间里。
到了去动物园的时候,他精神百倍地去取票,问工作人员几个月前被救助的白狐在哪里。
“白狐啊?”工作人员道,“白狐养在狐狸区,由于它比较特殊,所以有单独的活动空间。你们如果要去看白狐的话,就早点过去,再过一会儿排队看白狐的人就多了。”
“白狐的人气这么高?”
“那是自然呢,那只狐狸聪明着,好多游客都说,如果那只狐狸能多活几十年,说不定就能修炼成妖了。”
把票分给大家,沈长安一通过检票口,就直接往狐狸区走:“我们先去狐狸区。”
刘茅有些惊讶,以胡明的性格,竟然能乖乖待在动物园里,并且还让那么多游客喜欢,这简直不像是胡明做的事。
难道这只白狐狸,并不是胡明。
但是越靠近狐狸区,那股狐狸的妖气就越重,刘茅已经可以肯定,待在狐狸园的肯定是狐狸。
刚走近狐狸区,他们就听到了小孩子的欢笑声,尖叫声,还有孩子的父母们有气无力回答还是那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雪雪好可爱啊。”
“胡说,它明明叫团团。”
“是叫毛毛。”
沈长安走过去一看,一只胖墩墩、懒洋洋地白狐狸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很小很可爱的摇篮里,恍眼看去,差点让他以为那是一颗球。
“这是……”是他们救下来的那只白狐吗?他明明记得,那只白狐皮毛柔亮光滑,胖瘦得宜,漂亮极了。
这只长得像猪的狐狸,一定不是那个小可爱。
刘茅:“……”
不要怀疑自己的目光,这个猪狐就是胡明。
胡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准备让自己侧面也晒了晒太阳,睁眼却看到了趴在窗户边的沈长安。
“吱!”
沈长安这个绿茶小白莲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胡明:佛系,养生~沈长安怎么在?!
☆、88 熊猫精
原本还懒洋洋躺在摇篮里的白狐, 忽然吱吱叫着往外扑,可惜它跟沈长安之间隔着厚厚的玻璃墙, 不说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就算能够传出去, 沈长安也听不懂它吱吱地狐狸语。
“吱吱吱。”胡明前爪不停地刨着墙。
天道大人,救命!
自从那次他差点死在妖族深水潭中, 结果莫名其妙出现在动物园某个角落里,被对母女救出来以后, 就一直留在这家动物园里。他的妖丹出现裂纹,近几年内是不能再变成人形了。
无法化形,又不敢回兽妖族求助,因为他不知道兽妖族除了猪长老以外, 还有没有其他人也与那个来历不明的人私下有勾结。
他怕自己没有等到救他的人, 反而被杀妖灭口了。好在这家动物园的饲养员有耐性,给狐狸准备的伙食也不错,还有这些人类特别好勾引, 只需要他踢踢腿,摇摇尾巴,动一动耳朵, 都能引得他们嗷嗷直叫。
唯一的问题就是最近饲养员非说他体重超标,要给他重新制定食谱, 帮助他健康减肥。
对此,胡明感到非常的不满,他一个年轻有为的狐妖, 待在这个破地儿天天被人类参观已经够委屈了,竟然还要被人类克扣吃食?
真是狐落平原被人欺,这些凡人真是胆大包天。
沈长安看到,这只肥墩墩的狐狸在他们出现后,就很激动地往他们面前扑,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只肥得像猪一样的狐狸,就是他们当初送去派出所的那只。
“它好像还认识我们?”沈长安弯腰逗狐狸,“狐狸宝宝,你在说什么?”
“吱吱吱吱!”
“刘哥,这只狐狸看到我们好像很高兴,是在说想我们吗?”沈长安笑眯眯地朝胡明招手,“小狐狸,我们也想你啊。看来你在动物园里待得开心,都胖成这样了。”
“吱吱吱吱!”
沈长安,你这个大傻逼!
“嗯,这只狐狸很有灵性的……”刘茅刚说完,就听到这只狐狸在骂沈长安傻逼,于是补充了一句,“它曾经还是有点灵性的?”
“吱?”
神经病啊,他堂堂狐族最帅狐少,什么时候都是有灵性的。
“看完了就走吧。”道年面无表情道,“我看这只狐狸过得挺好,你以后不用再担心它了。”
“吱吱吱吱。”
什么?!不是他们妖兽族发现他不见,然后托天道大人来找他,而是因为沈长安不放心他,才会特意来动物园看他吗?
胡明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该感慨自己命苦,还是该感慨到最后,竟然是情敌还惦记着它。
“吱吱吱!”
天道大人别走,小妖有要事禀报。
道年停下脚步,冷漠地看着它,示意他继续开口。
“我们妖兽族里,有妖跟不明身份的神秘人有来往,而且他们……他们……”
胡明看着趴在玻璃墙外面,对他一脸傻笑的沈长安:“他们似乎对沈长安有恶意。”
道年眉梢轻皱,用神识问:“谁?”
“是、是……猪长老。”胡明知道,掩饰此事不仅对他没好处,而且对怎么兽妖族都没有好处。他不明白猪长老为什么会跟来历不明的人勾结在一起,更想不到猪长老竟然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甚至想把一切黑锅都推给他。
因为世界上最听话的是死人,所以他就该去死吗?
“与他勾结的人是谁?” “是……是……”胡明这才发现,自己不仅不记得那个神秘人的长相,连他的声音特色也想不起来,就像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其他什么印象都没有。
沈长安见那只狐狸看到道年后,就一直对着道年吱吱吱,还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忍不住道:“真没想到,原来狐狸这种动物,也是个看脸的生物。见道年长得好看,就对他特别热情。”
刘茅:“……”
无知真是幸福,长安恐怕还不知道,他的人身安全已经被不明人物盯上了。
“我知道了。”道年看了眼四周看着胡明满脸惊叹或是高兴的小孩子们,问:“你想待在这里,还是跟我走?”
若是几个月前,听到天道大人准备带他走,他早就高兴得纳头便拜,但是……
那对救了他的母女,每周的周末都会过来看他,他如果跟着先生消失,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会难过吧?
而且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眼睁睁看着猪长老走上绝路,还是被兽妖族当做怀疑的对象?
不如安安静静在这里待两年,等那个小姑娘长大,朋友越来越多,不再每天都往这边跑以后,他再考虑离开的事。
其实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考虑修炼的生活,还是挺舒适的。
“你不想跟我走?”道年看出胡明的犹豫,现在的他虽然已经对长安产生了情感,但是对其他生物还是没有多余情绪的,所以他打了一道神识,到胡明的识海中。
“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我留一道神念在你的身上,若有不可解决的危机时,便可唤我一次。”道年偏头看还在逗狐狸的沈长安,补充道,“既然长安想让你好好活着,那你便好好活着。”
胡明恍然间明白,原来就连天道大人愿留下这道神识,也是因为沈长安。
想当初他被妖兽族长老挑选出来,送到天道大人面前,结果从始至终大人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就连现在终于愿意正眼看他,也是因为沈长安。
一时间,他觉得过往的自己荒诞又可笑。
自以为族内团结,结果自己只是猪长老为了利益可以牺牲的对象。自以为天资出众,结果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连一击之力都没有。自以为魅力惊人,结果连个人类都比不过。
“小妖谢过天道大人。”胡明两只前爪合十,朝道年行礼鞠躬。
“哇,你们快看,这个狐狸竟然会向人行礼。”
“看过来,看过来,给我们也行一个。”
“来来来,我这里有帅哥,看过来嘛。”
屁,就那尖嘴猴腮的模样,也配成为帅哥,他化形后的样子,能甩他十八条街。
“这只狐狸太聪明了。”沈长安有些羡慕地看着道年,“好希望它给我也行一个礼啊。”
呸!想要老子给你这个小白脸行礼,那是不可能行礼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刚发完誓,胡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就朝沈长安作揖起来。
而且一个还不够,足足作揖三次才结束。
胡明:“……”
他这漫长的妖生,是没有面子可言了。
“这一定是只母狐狸,不然为什么只给帅哥行礼,不搭理我们?”
胡明:老子是风流倜傥的公狐狸。
“不过这白狐狸看起来真的很机灵,这至少有三岁小孩子的智商了。”
胡明:侮辱谁呢?你才三岁小孩子智商,你全家全小区都是。
“狐狐!”一个有些白胖的小姑娘挤过人群,蹲在沈长安的腿边,她双目灼灼地看着胡明,“狐狐,我又来看你啦。”
胡明看到小女孩,忍不住摇了摇尾巴。
小女孩取下后背上的小黄鸭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扎着大红花,脸颊涂得像猴子屁股一般:“这是我元旦活动上的表演,好不好看?”
好看什么?
这些人类是什么毛病,好好的小孩儿,非要把眉毛画成毛毛虫,脸涂成猴子屁股,一群小孩挤在一起,全都变成了一个样儿。
当着道年、沈长安的面,胡明极力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姿态。
“狐狐,你怎么不理我?”小胖丫头抽了抽鼻子,眼看着就要哭。
胡明:啊啊啊,他最讨厌人类熊孩子哭!
他僵硬地扭头看向小姑娘,摇了摇尾巴。
“我就知道狐狐还记得我。”小姑娘蹲在玻璃墙外,对胡明自言自语,她的妈妈担心大人会踩着她,小心地把她护着。
伸手臂的时候,胖丫头的妈妈不小心撞到沈长安手臂,朝他歉然一笑。
沈长安往旁边让了让,整个人都挤在了道年身上。道年看了眼胖丫头妈妈的姿势,默默伸出手,把沈长安也这样护住了。
长安也是他们家小崽儿,需要被他好好保护的。
看到这一幕的胡明:“……”
在一只失意低落的狐狸面前做这些,是不是有虐待动物的行为?
狐狸属于犬科,所以四舍五入,这是在虐狗,要严厉谴责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沈长安见旁边这个小姑娘对狐狸这么喜欢,而白狐在动物园长得胖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受到虐待的样子,所以放下心来,准备带道年去其他园区看看。
“道年,我们去看熊猫。”沈长安转身就撞进道年胸膛,他这才发现,原来道年一直暗暗地用手臂帮他圈出了一个空间。
“小孩子多,撞到谁都不好。”道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臂,“走。”
“嗯。”沈长安跟在道年身边走了几步,转身见白狐参观区外面挤满了小孩子,对道年道,“看来小孩子们还是喜欢毛绒绒,胖乎乎的小生物。”
“你呢?”道年问。
“我?”沈长安愣了一下,“我也喜欢这种的。”
道年想,如果他不小心被长安发现会术法,就变成熊猫或是狐狸,长安会不会看在这些动物可爱的份上,原谅他犯下的错误?
“可惜国家不给我分配熊猫,不然我真想养一只熊猫。”沈长安道,“所以平时只能看熊猫直播解馋了。”
熊猫馆外,已经围了不少的游客,大人小孩都有。
熊猫……
熊猫……
道年看着沈长安兴致勃勃地趴在玻璃墙外看熊猫,心里有了一个好主意:要不,他跟长安说,其实他是一只修行万年的熊猫精?
作者有话要说: 当天道大人化形时,选择了雄性体,他就学会了撒谎这种技能。
☆、89 女子
动物园是很多小孩子喜欢游玩的地方, 但是沈长安这个大孩子,也玩得挺开心, 出园前还买了几顶熊猫帽子给大家戴上。
“你别动。”沈长安忍不住对着道年的脸, 接连咔嚓了好几张, 不苟言笑的男人戴上这种毛绒绒的卖萌帽子,实在太反差萌了。
“你很喜欢熊猫?”道年见沈长安凑过脑袋, 要与他合照,十分合作地把头凑了过去。
“咱们国家, 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喜欢熊猫吧。”沈长安来了一个九连拍,放下手机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怎么了?”
“长安,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其实我是一只……”
“哐当!”
他们乘坐的车, 被从天而降地花盆砸中,引擎盖被砸出很大一个坑。
开车的刘茅沉默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花盆, 不然怎么能砸中天道乘坐的车?
道年表情有些怪异,他看着引擎盖上已经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盆,突然嗤笑了一声。
“道年, 你怎么了?”沈长安疑惑地看着道年,“刚才那个瞬间, 好像是教科书式的反派附体。”
道年:“……”
“我没事。”道年深吸一口气,他年纪一大把了,不跟人类小崽儿计较。
“咱们运气真好, 车速再快0.001秒,挡风玻璃就有可能被砸中了。”沈长安心有余悸,拉开车门仰头朝楼上看去。这条路是老城区,很多居民楼临街而建,但花盆如果是自由落体的话,也该掉落到路边,而不是砸到开在路上的汽车。
过往的路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吓了一大跳。
“幸好这砸的是车,砸的如果是人,命都没了。”
“还不如砸的是人,这车看起来不便宜,引擎盖上砸那么大个坑,不知道里面配件受没受到影响,像这种限量版的车,修有可能不比买便宜。”这是汽车爱好者的感慨。
“哎哟,这是哪家人这么美公德心,花盆也敢往下面砸,万一伤了人,这不是伤害了一整个家庭。”
刘茅刚把车停到路边,就有路人围过来看他们的车被砸得怎么样了,然后他们喜提路人无尽的同情。
有人报警,有人安慰沈长安与道年,还有人对着豪车拍小视频,对着镜头大喊:“各位网友看到没有,这可是一款全球限量的豪华车,看它的车灯,看它的车型,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写它很贵,可惜啊可惜。”
正在网络直播的路人把镜头移到引擎盖上:“各位朋友看到没有,这辆车被没有素质的人高空投物,砸出了这么大哥坑,我如果是车主,早就心疼得心脏病发作了。”
“谢谢网友们的礼物,但是不管你们怎么怂恿,我也不会去拍当事人的,人家没同意的事,我可不干。”直播的路人扭头看了眼被大爷大妈们围着的两个帅哥,感慨道,“世界上有种男人,简直就是男同胞的公敌,不仅有钱,还他妈长得有钱,你说让我们这种靠实力吃饭的男人,多么的难过。”
“女网友们不要着急,两位帅哥没有事,现在还在等警方过来,扔东西的人也没有现身。这边是几十年前修建的老城区,道路设计得比较窄,车流量又多,警察赶过来恐怕有点吃力。”
“扔东西的人还没有现身,应该是发现自己砸了豪车,就躲了起来。”
沈长安担心路人们太过热情,道年有些吃不消,于是拉开车门让道年坐了进去,他跟刘茅在外面处理这个事情。
有惋惜的,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人,他甚至听见人群中有声音在说:“豪车又怎么样,花盆砸下来还不是要留下一个坑。”
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不缺幸灾乐祸的人,沈长安懒得理会这些人,他抬头看向这栋老式居民楼。
这栋楼高七层,其中一二三七都安装了防盗窗户,按照花盆的大小,是无法从防盗窗的空隙中通过的。
所以罪魁祸首肯定在四五六这三层楼里。
四五楼阳台上晾晒着衣物,六楼阳台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像是无人居住。
扔花盆的人在四五楼?
“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
民众欢乐的语气似乎在告诉沈长安,又有更多的热闹可以看了。
警察来了以后,给车拍了照,录了现场路人的口供,还调取了附近店铺的监控,确定沈长安他们乘坐的车是正常行驶以后,上楼走访住在这里的居民。
“何队,开得起这种车的肯定是大人物,案子如果一时半刻查不清楚,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跟着何队一起办案的警察有些担心,这种事闹大了,就会影响整座城市的形象,对以后的经济开发肯定也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
谁会来一座居民喜欢往大街上扔东西的城市投资旅游?
虽说一个人并不能代表一座城,但只要事情闹到了网上,扩大了影响力,就绝对会有负面影响。
“我们的职责就是查案,其他的事暂时由不着我们来考虑。”何队一楼一楼的查访上去,到第五层楼的时候,他多年多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层楼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他闻到了一股……腥味,有点像血的味道。
“大家都掩护好。”何队一扬手,“这层楼里不对劲。”
跟着何队的两个年轻警察变了脸色,他们藏在掩体后面,给何队打手势,要不要到局里请求支援。
何队沉着脸点头,他掏出身上的配枪,紧紧握在手里,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你好,我们是警察,楼下有一辆车被砸,我们想来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说完这句话以后,何队凝神静听,听到屋子里传来沙沙声,大概过了有一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你们好?”开门的男人穿着衬衫与圆领毛衣,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朝何队客气一笑:“请问有什么事?”
何队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花盆?”男人不解地回头看向自家阳台,“我家并没有养花。”
“那我们能进去看一看吗?”何队问。
“当然可以。”男人犹豫了一下,往旁边退了一步。他不好意思地朝何队笑道,“不好意思,家里正在做香肠,所以有点乱。”
两个年轻警察率先走了进去,何队趁着这个男人陪着两个年轻警察往屋里走的当头,把枪放进了枪套里。
他跟着走进屋,发现屋里的木桌上放着小半扇猪肉,旁边的大铁盆里有切好腌好的肉,还有一小台灌香肠的机器。 “抱歉,我是一名大学老师,教有关食品加工方面的知识,为了鼓励同学们的动手能力,才自己做了这些。”男人招呼着三位警察坐下,自己去厨房倒水,“上午我在家折腾了半天,下午太累就想休息一会儿。”
很快他就端着托盘出来,把水杯放到三人面前:“你们说的扔花盆我不太清楚,我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养花了。”
说到养花,他眼神有些忧郁:“我妻子生前很喜欢养花,她过世后,我……”
“抱歉。”男人苦涩一笑,对何队道,“我楼上那户人家是空着的,平时没有人住。”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住?”年轻警察忍不住问。
“这栋房子隔音不好,楼上有点事,我们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在我搬进来这两三年里,楼上就只断断续续住过几位租客,后来就没有人来了。”
“这边虽然是老城区,但是有好几所不错的学校都在这边,房子怎么会租不出去?”
“因为……”男人笑容有些无奈,“因为不知道是谁谣传,说我们这栋楼里闹鬼,渐渐地其他租客就不来了。”
“什么时候传出闹鬼的流言?”作为警察,何队觉得,一栋老式居民楼里,不会忽然闹出鬼怪传说。
“大概是在……几个月前?”男人摇头,“我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相信这些东西,所以平时也没怎么注意。”
“哦。”何队点了点头,他起身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这房子,是你租的?”
“省会的房子贵,我那点工资,哪里买得起。”男人的目光跟着何队游走,见何队回身走回来时,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
“你不是这边的人?”
“我老家在梧明市,近两年工作调任,才来了这边。”男人推了推纸杯,“何队,请喝水,水快凉了。”
“谢谢。”何队拿起杯子沾了一下唇,“梧明市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又养人,我去你老家那边出过几次任务,老百姓特别热情,有个逃犯还是老百姓帮着一起抓起来的。”
“是啊,我们那边的老乡大多性格比较耿直。”男人笑,“就是经济比不上这边,工作机会也没有省会这边多。”
“鱼跟熊掌不能兼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何队刚说完,就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难道是七楼的住户,他用目光示意同事去外面看看。
小警察走到门口一看,来的不是七楼住户,而是那个车被砸了的受害者,他担心沈长安上来跟人吵架,连忙道:“先生,案情我们正在处理中,请您保持冷静。”
沈长安的目光穿过警察的肩膀,落到了阳台边,他眼睑动了动,收回目光道:“请警察同志放心,我不是来捣乱的,只是过来看看。”
小警察心想,多少人对他们说过这种话,但很多说过这句话的人,最后都会跟另一方打起来,他们还要费尽心力地去劝架。
他才不会上当。
可是这位先生似乎没有走人的打算,他就顶着一脸乖巧无害的笑容看着屋内,不吵不闹甚至也不要求进门去,弄得小警察自己反而有些不高意思了。
“这位先生是车主?”最后反而是男人主动开口,“请进来一起坐。”
“不好意思打扰了。”沈长安厚着脸皮进了屋,仿佛没有看到屋内的生肉跟香肠,在旧皮沙发上坐下。
“先生,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是此事跟我无关。”男人把刚才解释给何队的话,又给沈长安解释了一遍。
“我明白。”沈长安微笑,“您长得这么斯文,一看就不像是做那种没素质行为的人。”
“谢谢您的理解。”
小警察松了口气,能遇到这么明事理的当事人,真是太好了。
“说起来倒是挺巧的,这位先生老家在梧明市,您的车牌照好像也是梧明市的?”小警察道,“看来你们还是老乡。”
“这么巧啊。”沈长安眯眼笑着,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身后。
“我身后有什么东西吗,先生怎么一直往我身后看?”男人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
“没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亲手灌香肠。”沈长安笑容没达眼底。
因为他看到,男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长发遮脸的女人,这个女人看到他出现后似乎十分害怕,一个劲儿往后缩。
这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那种对他惧怕,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他有熟悉感了。
“自己做的比较卫生,还能给学生以身作则,让他们多多动手。”男人笑,“这是个人的一些小爱好,让您见笑了。”
沈长安笑着没有说话,他看到头发遮面的女鬼,伸手指向了屋内,张开嘴抖着嗓门道:“屋内……他关着人。”
沈长安眉头一跳,他拿出手机给道年发了一个消息,说他遇到一个人渣,要过一会才能下来。
道年收到沈长安发来的消息,把刘茅叫上车:“你在楼下守着,我上去看看。”
“先生,您不喜欢跟那些人类打交道,不如我去……”刘茅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看到先生的眼神冷了下来。
“您、您去,长安肯定更喜欢你陪着他。”强大的求生欲,拯救了刘茅的说话艺术,他看到先生的脸色渐渐好了回去。
等先生下车,他缓缓松口气,恋爱不成功的雄性,真让人感到害怕。
不过今天这事确实邪门,竟然会有花盆砸到他们车上,这是多么逆天的运气?
“先生?”沈长安忽然道,“你屋子里进了老鼠吗,为什么有奇怪的声音?”
“老鼠?”男人斯文一笑,“有可能吧,这边是老住宅楼,平时再注意也难免会有这些小东西混进来。”
“那可巧了,我家老板特别怕老鼠,我就是靠着擅长抓老鼠,得到老板青眼,现在做了他的助理。”沈长安把外套一脱,袖子一挽,就准备去帮男人捉老鼠。
沈长安口中,怕老鼠的老板,名为道年的人站在门口:“……”
“不用了。”男人连忙站起身,伸手拦住沈长安,“怎么能麻烦客人。”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老乡,再客气就没意思了啊。”沈长安伸手想要推开这个男人,没想到男人虽然看起来斯文,力气却不小。
“真的不用,反正您今天捉了,明天还会有新的来。”男人怎么都不愿意让沈长安进自己房间,“你们时间这么紧,还是先去查肇事者,我这里只是有几只老鼠而已,不要紧。”
何队觉得奇怪,这个男人连香肠都要自己做才放心,按理说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从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也可以看出来。这样一个人,说起自己家里有老鼠时,却很平静,仿佛对这件事并不厌恶。
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容忍跟老鼠同处一室?
而且看此人的样子,他不是不想麻烦别人,而是十分抗拒他进屋。
他当即便意识到不对,起身大步走向房间。
正在跟男人争论要不要进屋的沈长安,看着何队穿过女鬼的身体,连阻拦都来不及。
门被撞开,何队看到的是一个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干净得不像是一个丧偶中年男人的家。
“就算你们是警察,也不该随便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男人沉下脸,伸手要去关房间门,却被沈长安一手挡住了。
“我看到了。”沈长安对男人微笑,“我看到老鼠躲在了衣柜里。”
男人对上沈长安的眼睛,忽然觉得恐惧,刚刚根本没有老鼠经过,这个人为什么会说老鼠躲在衣柜里?
“先生,我很反感别人闯进我的私人空间,请您尊重我!”男人冷着脸看向三位警察,“你们身为警察,就看着陌生人闯入我的私人空间吗?”
沈长安看着站在衣柜门边,指着衣柜的女鬼,脸上的笑容被冷漠代替:“你这么紧张,因为衣柜里装着的,不是老鼠,而是人吧。”
“什么?!”何队想也不想,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解开绑着衣柜拉手的绳子。
再打开衣柜的那个瞬间,何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两个女孩子被绑成一团塞在衣柜里,衣柜里放着的也不是衣服,而是厚厚的棉絮。
棉絮被血染成了红黑色,最可怕的是,这两个女孩子的四肢,都有被人为割去皮肤组织的痕迹。
“快、快叫救护车!”何队想弯腰去抱这两个女孩子出来,可是她们四肢鲜血淋淋,他根本都不敢碰她们。
沈长安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变态到这个地步。他哆嗦着手拿出手机,开始打急救电话。
见事情败露,男人转身就往门外跑,见门口堵着一个人,他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推。可是当他的手刚碰触到这个人身上时,便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推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淬了毒的针。
“啊——”
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连警察过来给他戴上手铐,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我的手!我的手!”
“事迹败露就开始装死的这种把戏。我早就看腻了。”想起那两个躺在衣柜里的可怜女生,小警察忍不住狠狠踹了男人一脚,“人渣!”
另外一个同事知道他现在的举动不符合规定,但是他选择默默移开目光,然后在扣男人手臂时,狠狠一个用力。
男人挣扎得这么厉害,有逃逸的嫌疑,所以他动作重一点,并没有违反任何准则。
“道年!”听到外面传来凄厉的叫声,沈长安探出头一看,见道年站在门口,忙伸手把他拉得离男人远一点:“这是个丧心病狂的禽兽,你离他远一点!”
道年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过去看,却被沈长安拦住了:“别过去,你在这边有认识的急救医生吗?”
“有。”道年用神识扫了一遍整座城市,“我名下好像有医院在这边,我让他们马上安排最好的医生与急救设备过来。”
“好好好。”沈长安已经来不及震惊道年竟然还有医院这种事,只紧张得在屋里打转。
那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像是在校学生,失血量非常大,沈长安担心她们生命安全。更无能无力的是,他只能眼睁睁她们俩被绑着,不敢去解绳子,怕引起更大的出血量。
老城区的交通状况实在太差了,加上又是元旦假交通拥堵期,沈长安跟何队叫的救护车被堵在半路上了。
“我会一些急救手段,我去看看。”道年走进屋内,他人长得好看,举止优雅得像是皇室走出来的皇子,与这间散发着血腥味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弯腰靠近这个两个年轻的人类女性,她们身体出血量已经超过人类能够承受的范围,就算救护车来了,恐怕也抢救不回来。
她们腿上有部分肉被人割走,隐隐能看到骨头,道年输了点灵气在她们体内,转身对上沈长安担心的眼神:“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她们能撑到医生来。”
沈长安注意到女鬼离道年太近,而道年却看不见女鬼,担心女鬼身上的阴气影响道年身体健康,走过去把女鬼挤到一边:“希望救护车能够快点赶到。”
正在瑟瑟发抖的女鬼:“……”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体外传来很多脚步声。
是急救医生跟护士到了。
沈长安赶紧拉着道年躲在一边,免得挡住他们的路,影响抢救效率。
“先生。”跟着医生护士一起来的,还有个穿着大衣的漂亮女人,她看到道年似乎很高兴,但是因为沈长安在场,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先生,多年未曾见您尊颜,您、您可还好?”
沈长安看了看这个女人,又看了看道年,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起。
道年见沈长安皱眉,以为他还在担心那两个女孩子,伸手拍他的肩膀:“我保证她们没事,你别担心。”
被遗忘的女子:“……”
她,活的,站在这里的!
给点面子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子:狗男男!
☆、90 坏蛋克星
何队刚收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说老城区那边出了车祸,造成交通拥堵, 救护车进不来, 他们会调动附近有执照的医生, 给受害者进行简单的急救处理。
挂了电话,何队急得恨不得把扣住的男人打一顿, 这种变态禽兽,怎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俩孩子才多大?
难怪他刚才在门外闻到的气味那么奇怪,这人不仅在房间里喷洒了除味剂,还用味道比较重的香肠来掩饰。
他刚在为两个女孩的生命担忧,就看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他有些疑惑, 不是说赶不过来吗?
再看这些医生护士麻利熟练的动作,何队放下心来,自觉地把空间让出来, 掏出手套开始现场取样。
他怀疑用来做香肠的,不仅仅是猪肉,还有可能有……
转头看了眼两个被剪开绳子, 放在了担架上,即将被抬出去的两个受害人, 何队才想起问:“等等,你们是哪家医院的?”
“警察同志好,这是我们医院的资料。”被道年跟沈长安遗忘到一边的女人, 从大衣里掏出名片,“我们的救护车刚好在附近,接到老板的通知后,就紧急赶了过来。”
一看医院的名字,何队心脏抖了抖,这家医院非常有名,里面有好几位出名的医生坐阵,对一些疑难杂症的治愈率也高,唯一的缺点就是收费特别高。
两位受害者交给他们没有问题,他就怕受害者家属付不起这么高额的治疗费用。
“请您放心,我们老板对两位受害者的遭遇十分同情,所以本次资料全部免费。”女人笑容温和,在她身上似乎有种叫悲天悯人的气息,“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两位受害者的安全。”
“不知贵医院的老板是……”
“我们老板正是这位。”女人介绍道年,“我们只是听从老板的意思。”
何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豪车被砸的倒霉鬼。这事儿也真是巧合,冲天而降一个花盆,结果牵连出绑架杀人案,最后被砸了车的大老板,还让自家医院把受害者给救了,这种情节电视剧都不好意思拍。
“何队,我们在衣柜中发现了大量的除味丸以及吸水珠。”另外两个警察把男人扣住后,就开始在现场寻找两位受害者失去的肌肉组织,可惜并没有找到。
“我已经让同事打电话到学校,让学校清查学校近两天有没有失踪的学生。”
何队匆匆跟道年致谢后,就开始在现场进行搜索,不管是床底的头发,还是一些疑似皮屑的东西,他都没有轻易放过。
沈长安担心他们会破坏现场,拉着道年退到了门外,这么一会儿时间,当地街道办、民服部门、以及警察局的支援部队都到了。
这种恶性案件,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前因后果查清,不然只会引起民众的恐慌。前几天梧明市闹出僵尸传闻,把当地弄得焦头烂额的事情,已经成了他们附近市县的反面教材。
“先生。”短暂的喧闹后,走廊上就安静下来。楼下拉起了警戒线,工作人员都忙着搜查现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受害者,他们三人站着的这个地方,就成繁忙边缘的清净地。
女人郑重地向道年行了一个礼,这个礼不像是现代礼节,但是她做起来却不显半点突兀。
道年对她的态度却很是冷淡,只是微微颔首。
女人神情似乎有些失望,她转头看向沈长安,对方身上强大的功德,让她忍不住心生敬佩之心:“沈先生好。”
“您好。” “沈先生不必对我用尊称,我姓白,名参,跟老赵是多年好友。”白参对沈长安的情绪非常复杂,她曾对沈长安有无数的设想,可是当她见到真人以后,脑门上像是被打了一棍子。
脑子里不断循环着一句话,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先生面前有姓名?
这么耀眼,这么温暖的人类灵魂,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了。
老赵的多年好友?
沈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前段时间,老赵弄回来一包灵菇,据说吃了对身体非常好……”
“那是我采回来的,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多采一点回来。”白参觉得,暗恋天道大人的自己,应该对沈长安冷酷无情,然后用美貌打败他的自信心,可她的嘴角偏偏不受控制,对着沈长安那张脸,就忍不住笑起来。
“不、不用了。”沈长安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产生的幻觉,就觉得丢人。
“不用客气,我那里还有很多吃了对身体好的东西,明天我就让人给老赵送过去。”白参道,“老赵别的不行,做饭的手艺倒是无人能及。”
沈长安:“……”
脑阔疼。
“他不能吃那些。”一直没有开口的道年,淡淡道,“你该走了。”
“先生……”白参面上的笑容僵住,她想抬头多看道年两眼,可又不敢去看。她已经近百年没有见过先生,平时也只敢以送东西的名义与老赵联系,连先生居住的神府都没有资格靠近。
前段时间,神妖两界都在传,先生身边多了一个宠爱的人类,为了人类把神府落在了梧明市,当时她不当一回事,只觉得神府在梧明市也好,至少……她与先生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点。
她至今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先生的场面。
皑皑白雪中,她扎根在积雪下,仰头看着天空。突然天门大开,一个穿着白袍,玉冠束青丝的俊美男子踏雪而来。
他的眼神比雪冷,他的皮肤比雪白,世间万物都伏拜在他面前。
当时她整棵人参都哆嗦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可是她炙热的眼神,并没有让男人停下脚步,他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飘然而去,也许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是存在的,也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多看一眼。
从那以后的两三千年里,白参每次见到他,他都是这般的漠然。医仙告诉她,天道是没有感情的,世间一切生死欢乐,在他眼中都是云卷云舒,毫无意义。
白参以为,时光会一直这么慢慢过去,直到她寿元走到尽头。可是今天她忽然发现,先生的眼睛活了,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情感的存在,不再如积雪般冷漠。
这种喜欢的冷漠男神,终于因为有了感情而变得更加迷人,可惜让他变得迷人的对象不是自己,偏偏这个对象也合自己胃口的苦恼,足以让人参掉好几根参须。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令妖憔悴。
“请先生跟沈先生好好休息,我先告辞。”见道年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自己一个,白参终于死心了,她朝沈长安跟道年点了点头,“我、我先走了。”
“再见,路上小心。”沈长安朝她灿烂一笑。
白参想回个微笑,见天道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把笑到一半的笑容收了回去,识趣地离开。
走到楼下,她看到警戒线外的群众挤来挤去,甚至还有人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莫名觉得自己就像这些看热闹的群众,自以为能够对这场热闹指手画脚,然而在当事人眼里,她只是不存在的路人。
想明白这一点,白参有些失落,她把手揣进大衣口袋,没有理会那些趁机想要靠近自己的男人,快步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她更有女神范儿一点。
“何队,现场没有发现其他受害人的痕迹。”
“何队,我们在嫌疑人家中,发现了一些他亡妻的照片,我们已经查过他前妻的资料,他前妻在两年十一个月前死亡,死亡原因是跳楼自杀,我们还找到了事发后,嫌疑人痛哭的视频。”
何队点开视频,视频中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哭得站立不稳,任谁都听得出他哭声中的绝望与难过。
“确定是自杀,而不是……”
“法医进行过检验,死者身上并无其他外物造成的伤,事发时嫌疑人在学校上课,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刚才那两位热心路人还在吗?”何队关上视频,叹口气道,“我想跟那位发现受害者的先生聊聊。”
“他们还在外面,同事已经把他们留下来了。”
“好。”何队走出事发现场的大门,见沈长安跟道年坐在楼梯转角处,他们坐的凳子不知道是谁搬来的,手里竟然还捧着一杯热茶。
“不好意思,两位先生,这件案子可能要耽搁你们一点时间。”何队走到沈长安面前,就看到四楼的房屋门打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拎着一袋饼干走上来。
好嘛,他知道这两人手里捧着的热茶是谁给的了。
老太太看到何队过来,把花生递给沈长安,小声道:“小伙子,吃点东西垫肚子,有什么事叫我。”说完,还警惕地看了何队一眼。
“大姐,这两位先生是好心人,我只是想向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您不用担心。”何队被大妈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来意,“外面冷,您老回房间休息去。”
老太太这才放心地离开。
天生就招老人喜欢的沈长安,看着跟在何队身后出来的女鬼,终于想起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女鬼眼熟了。
几个月前,突然天下大雨,他回家的时候,看到这个这个女鬼长发覆面,匆匆从楼道上跑下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张大爷说,女鬼是地缚灵,因为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太过强烈,所以让跟他同住一层楼的女鬼十分难受,最后趁着天上下了场百年一遇的什么雨,才仓皇逃走。
一个好不容易从梧明市逃出来的地缚灵,竟然来了这个省会城市,并且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先生,我是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之一,鄙姓何,您可以叫我老何。”何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沈长安。
“谢谢,我不抽。”沈长安拒绝以后,补充了一句,“我朋友也不抽。”
听到他们两人都不抽烟,何队把含在嘴上的烟取下来,夹在耳朵上:“这次的事情,非常感谢两位先生的帮忙,嫌疑人非常狡猾,甚至懂得怎么掩饰人血的味道,幸好您能及时的发现。”
他把目光投向沈长安:“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我很想知道,您是如何知道,衣柜里藏着两位受害者”
沈长安看着何队背后的女鬼,欲言又止。
当然是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女鬼,告诉我的……
女鬼似乎感受到了沈长安的眼神,她胆怯地往后缩了缩,用行动向沈长安表明,她绝对没有害人民警察的意思。
“何队。”一个小警察匆匆跑到何队面前,眼神微妙地看了沈长安一眼,把何队拉到一边,小声道:“何队,我们查到了一些有些奇怪的事。”
“什么?”何队见同事有意避着两位热心群众,心里一紧,难道这两人也有问题。想到两位受害者已经被送到他们名下的医院,何队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我们查到这位发现两名受害者的年轻人姓沈,是梧明市民服部门的职员,你猜他的家庭住址在哪儿?”
“少废话,直接说。”何队把烟又含在了嘴里。
“我们查到,他的家庭住址,就在嫌疑人搬离梧明市的那栋楼里,并且他们还在同一层楼。”说到这,同事语气变得更加微妙,“我们了解到,自从嫌疑人妻子跳楼自杀后,那栋楼就一直有闹鬼的传言,但是在这位沈先生搬进去后,流言却渐渐消失了。”
“也许这只是巧合……”何队没有迷信思想。
“不,我还发现,这位沈先生的一些档案履历,我们部门无权查看,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也查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
“这位沈先生可能是坏蛋的克星,在短短一年内,他已经帮着警方破了好几次案。”
作者有话要说: 坏蛋克星沈长安,冷漠杀手天道年。
☆、91 真相
一个四线小城市的年轻人, 偶尔帮警方破案,那是见义勇为, 可是在一年之内, 无数次帮警方抓住坏蛋, 这不是巧合就能做到的。
身为警察,何队不想怀疑任何一个有正义心的人, 他扭头看着转角处,那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青年, 他的面容很稚嫩,只比自己的孩子大几岁。
“先生,这件案子后面可能还需要您的一些协助,您能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我吗?”何队到底没有用怀疑的口吻, 去询问沈长安这方面的问题。
“可以。”沈长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跟工作单位都告诉了何队, 忍不住又看了何队身后几眼,“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
老让道年待在这种充满血腥味的地方, 似乎也不太合适。
“可以。”何队犹豫了不到两秒钟,点头道,“希望最近几天, 您能保持手机的畅通。”
“我们民服部门的职员,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必须保证手机畅通, 所以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沈长安起身把凳子还给四楼的老太太,不知道跟老太太说了什么,逗得老人喜笑颜开, 不断地对他摆手,让他下次再来玩。
沈长安扭头看着何队方向:“跟我走。”
何队疑惑地看了看离沈长安只有两三步远的俊美男人,沈长安是……在叫他,可是为什么眼神却仿佛在看他身后?
随着沈长安跟他朋友的脚步声远去,何队有些发凉的后背,渐渐暖和过来,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肩,他的颈椎病已经影响到对温度的感知了?
回到酒店里,沈长安对道年说:“道年,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回房间休息。”
道年看着跟在沈长安身后的女鬼,沉默几秒钟后,忽然开口道:“你单独跟一位女士待在房间里,会不会不合适?”
“我又……”沈长安忽然顿住,他惊诧地抬头看着道年,“你看见她了?”
道年默默点头。
沈长安伸手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道:“看到这个,害不害怕?”
道年摇头。
他松了口气,往柔软的床上一坐:“你不害怕就好,我让她跟着回来,就是问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绝对没有对她不轨的企图!这点很重要。
“沈先生。”女鬼躲在屋子角落,不敢靠近沈长安,对她这种怨鬼而言,沈长安就像是夏天的火把,热得让鬼中暑。
“那个花盆,是你扔的?”
“我很抱歉。”女鬼道,“我看他今天又要折磨那两个小姑娘,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其他楼层的花盆扔了下去,我没有想到会砸到您的车。”
老城区车速慢,砸中一辆车又不伤人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惹起争端,引警察来查案,就能让那个禽兽束手束脚,至少能为那两个女孩子争取求生的机会。
也许她们的同学见到她们久没回去,就会报警,这样……也有一线希望。
她原本打算趁警察进屋时,弄出些动静引起警察的注意,可是为首的那个警察正气太足,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鬼力,在他进来以后消失了大半,根本无法再碰触实物。
实际上,她今天能砸下那个花盆,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如若不然,她早就亲手杀了那个禽兽,又怎么会留着他,祸害其他女孩子。
她尝试过进入他梦中去吓他,可是在梦里他丝毫没有害怕,甚至还想着再次害死他,她害怕了。
恶人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一定会是恶鬼。
“你……是不是那个跟我住在同一层楼的鬼?”沈长安道,“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所以不知道还有个邻居在。”
“不怪你。”女鬼撩起遮住面颊的头发。她长着张十分清秀的脸,白皮肤,瓜子脸,一看就是那种很好很温和的乖乖女。
“我是那个男人的前妻,他不是个人,是禽兽。”女鬼讲起自己的过往,被那个男人精神打压,被他言语侮辱,甚至威胁她,敢出去不给他面子,就把她私密照片曝出去,杀她全家。
她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逼疯了,那天早上,男人去上班时,对她说:“有本事你就从楼上跳下去。”
然后她就真的跳了。
“我好后悔。”女鬼掩面痛哭,可是她变成了鬼,掉不出一滴泪,“我眼看着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看着他人前扮演深情,人后虐待动物。后来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经常买些动物的生肉回家,一边拿刀狠剁,一边露出满足的笑容。”
“前段时间他开始以辅导课题的名义,引一些学生到家里来做饭,做数据,我就知道他开始忍不住自己的兽性,准备向学生下手了。”
“那两个女生,是他昨天晚上带回家的,他封住了女生的嘴,让她们眼睁睁看着……”女鬼说不下去了,她癫狂地抓住自己的头发,“那是个畜生,畜生,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你冷静一下。”沈长安见女鬼状态不对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女士,请你安静一下,那两个女生已经安全了,那个畜生也已经被抓住了。”
“他被抓住了?”女鬼渐渐恢复了神智。
“是的,被抓住了。”沈长安道,“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女鬼往后缩了缩,“先生,你能离我远一点吗?”
“抱歉,我失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你身上的光芒太刺眼,习惯了黑暗的鬼,有些受不了这个。”
沈长安:“……”
“你为什么能够保证,他能下十八层地狱?”女鬼又问。
“我跟阎王爷认识。”这个时候,为了安抚女鬼的情绪,沈长安只能拿着阎王扯大皮,“做过恶事的人,是会有报应的。”
女鬼怔怔地看着沈长安,良久后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颜面痛哭起来。
她恨自己当初的软弱与犹豫,明明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她却选了一条最蠢最绝望的路。
如果她当年勇敢一点,不怕那个禽兽的威胁,站出来报警,离婚,然后举家搬迁,也比现在这样好。
“别哭了。”沈长安没有再靠近女鬼,“下辈子做个坚强的人,不要再为情所伤。”
女鬼把捂着脸的手放下:“我还有来生吗?”
“有。”沈长安道,“懦弱并不是罪,错的是伤害你的人,你该放下自己,寻找来生了。”
“我……”女鬼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她的耳边有铃铛声响起,潜意识告诉她,那是地府对她的召唤。
“走吧。”沈长安朝她挥手,“再见。”
女鬼变成一道光消失在窗外,沈长安转头看向道年:“看到这种不符合科学理论的场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道年摇头,他看着沈长安,伸手摸着沈长安软乎乎的发顶,忽然道:“长安,若有人跟你说,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消灭我,你会怎么想?”
被人摸着头顶,有些痒痒,沈长安忍不住笑了:“我大概会打急救电话,脑内有疾的人,需要精神科医生帮助。”
道年欲言又止,收回自己的手:“你早点休息,那些警察,明天可能还会来找你。”
他无法告诉长安,他就是漠视人类战争、疾病、死亡、各种自然灾害发生的天。
他天生冷漠,长安生来热情,对每个生命都充满温柔,他们命运的开端,本该是互相对立,是他选择掩饰一切,让长安对他产生同情、亲近、甚至把他当成了至交好友。
他可以想象到,长安得知真相那一刻,对他会有多么的失望。
长安为他的胸膛,装上了一颗心脏,他不想亲手挖走它。
“道年。”沈长安拉开房间门,看着站在走廊上的道年,“你怎么了?”
“没事。”道年回头看他,神情还是如往日般平静,“睡吧。”
明明一切如常,可是沈长安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是因为今天的案子太过泯灭人性,还是因为……
他发现那个漂亮出色的女孩子,偷偷喜欢着道年?
习惯了道年总是与他在一起,他甚至无法想象,甚至拒绝去想,道年身边有比他更亲近的人出现,会是什么画面。
他,其实是享受这种相处方式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太过自私,沈长安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不知道该向谁请教这种问题。
想了半天,他觉得还是找为了爱情,一辈子不再娶的杨爷爷,聊这种话题最合适。
长安:杨爷爷,我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对,不仅不想道年身边有比我更亲密的朋友,连他身边有喜欢他的女孩子出现,我也很抵触,这种想法与行为,是不是有点自私?
杨树妖刚给自己已经过世几十年的恋人擦干净相片框,收到沈长安发来的消息,差点把自己头发吓成绿色。
这哪是自私,这是新世纪最亲密负距离的兄弟情啊!
他赶紧回消息。
老杨:人对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总是有占有欲的,这是人之常情,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你不是圣人,有小情绪很正常。
他按发送,发送失败。
再次发送,还是失败。
第三次按的时候,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雷,吓得他手一阵哆嗦,一下子删除了很多字。
他又不是出家人,为什么不能打诳语?撒个小谎而已,用不着用雷声来警告他吧?
沈长安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杨爷爷的消息,只好换了一个人问。
长安:冉冉,我的一个朋友,对他另一个朋友非常有占有欲,不仅不想让他身边有更好的朋友出现,也不想让其他女孩子喜欢他,这种心态正常吗?
不到半分钟,蔡冉回消息了。
冉冉:正常。
冉冉:这就是感天动地的爱啊!
长安:我忘了你也是单身狗,不问你了。
“老娘就算是单身狗,也比你这种猪脑子男人强。”蔡冉看完沈长安的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不信老娘的话,你自己瞎折腾去!”
警察局这边,何队跟同事喝着苦茶,通宵熬夜。
负责查沈长安资料的同事,盯着一双黑眼圈道:“何队,沈长安今年初到五月间,没有任何出行记录,甚至连消费记录都没有。”
大数据时代,一个人没有任何出行记录,也没有消费记录,仿佛凭空消失,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名校大学生,忽然失踪近半年,学校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帮着掩盖,说明他去执行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我们不能再查了。”何队马上反映过来,“不管他做了什么,至少可以证明,他这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他话音刚落,领导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老何,办案辛苦,与案子没有太大关系的人,就不要再查了。”
何队知道他们查沈长安的事情,被上面知道了:“那位沈先生,身份很特殊。”
“若是别人,我也不敢透这个口风,你的性格我了解,别的我也不能多说,只能跟你说,那是个好孩子,他们一家人都为国家做过贡献。”
“我知道了。”何队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道,“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办事我放心。”
挂了电话,何队合上了手中这份与沈长安有关的调查资料。
“小王,明天联系一下沈长安,我想跟他见个面。” “好的,何队。”叫小王的警察道,“沈长安住在离我们局不太远的酒店里,我明天一早就在酒店下面等着,绝对让你们见面。”
“辛苦了。”何队揉了揉疲惫的额头,起身与同事一起去录嫌疑人的口供。
这件案子已经被一些媒体所关注,大概明天就要闹得全网皆知了。
在网络时代,很多事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我这是新时代的……兄弟情?
☆、92 心塞塞
网络上有句比较流行的话, 那就是不到年底,谁都不知道当年最震撼人心、最离奇的新闻是什么。
某高校老师, 绑架软禁学生, 并用其身上的肉做香肠的新闻, 在短短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各大网媒平台。网上流言纷纭, 一些为了流量不讲道德的自媒体,甚至把案件描述成两个女学生追求男老师, 最后男老师被逼无奈,只好伤害这两个女生的故事。
这种描述方式,自然引来了无数头脑清醒的网友批评,网上吵吵嚷嚷一团乱麻, 导致无数人都盯紧了这起案子, 负责此案的何队压力非常大。
不仅要面临来自案件的压力,还要时不时应付媒体的骚扰。
警察局大门外,时不时蹲着几个记者, 逮着每个进出的警察,都要问上几句。还有记者觉得爆点不够,干脆蹲着来往的行人, 询问他们对这件案子的看法。
一时间这件案子轰轰烈烈,彻底成为元旦佳节期间, 各大网络媒体的热门话题。
一开始,大家围绕着嫌疑人跟受害者做文章,但不知道是哪个媒体忽然打听到, 这个恶性案件的起源,竟是高空投物引发的血案,于是又为这个热门新闻增添了几分戏剧性。
当然,一开始是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的。
直到有好几个围观过现场的群众,站出来证明这件事的真实性后,众人才彻底炸开了。
如果不是恰巧有车辆经过的时候被砸,那两个女学生的结局会是怎样?被禽兽老师活活切下身上的肉,最后在绝望与痛苦中死去?
那是何等恐怖的一种死法?
而那个老师则会继续扮演温和的老师,甚至朝下一个无辜的年轻人下手,直到他的恶行被发现为止?
到了那时,不知还有多少人被他折磨而死?
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这个禽兽他分明就是虐杀,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正常人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何队,法医那边已经检测出来了,他们在猪肉香肠中,找到了掺杂其中的人类肌肉组织,经过初步对比,跟两位受害者的基因采样相符合。”同事进来,见何队已经一整夜没睡,放在他手边的苦茶早已经凉了,便给他换了一杯,“何队,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同事们正在整理嫌疑人的口供,剩下的工作要等受害人醒来并且精神恢复稳定以后,才能继续进行,身体为重。”
“没事,我去洗个了冷水脸提个神。”何队去洗漱间洗脸刷牙,勉强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点,出来的时候见一位女同事脸色不太好看,“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部分媒体真是太没有公德心了,竟然把受害者的照片爆了出来。”女同事道,“我已经联系当地网警尽快处理此事,以免给受害者带来二次伤害。”
短短一晚上,他们部门的办公电话,已经快要被媒体打爆了,何队被这些烦得不行,让女同事好好处理以后,就准备出去。
“何队,外面好几个记者蹲着呢,你现在出去,恐怕有点麻烦。”
“没事。”何队十分有经验地坐上车,然后拉响了警笛。
这些记者虽然想要采访新闻,但是面对拉响警笛的车,还是不敢去拦的,怕影响警察办案,这要是耽搁了救命的事,不仅良心上过不去,而是还违法了。
开出那些记者的视线后,何队才关了警笛,跟他一起出来的年轻警察:“……”
论处理紧急情况,还是老前辈有经验。
把车停到酒店以后,何队给沈长安打电话,提出想要见他一面的请求。
接到何队的电话,沈长安第一个想法是,道年猜得真准,说警察今天会来找他,就真的来了。
他也没有犹豫,直接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把警察叔叔放进来。
这家酒店,是整个省会城市里最好的酒店,套房住一晚能顶很多人一个月的工资。 走进光可鉴人的电梯里,何队忽然想起,昨天沈长安跟他朋友坐在脱了漆的木凳上,吃着楼下老大姐送的东西,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有钱人的讲究。
电梯一路直达要去的楼层,走出电梯,何队看着走廊上挂着的各种艺术画,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沈长安站在走廊上等他。
“两位警察同志,这边。”沈长安招呼着两人进屋,屋内都单独的会客厅,沈长安招呼着两人坐下,“请坐。”
“抱歉,沈先生,一大早就来打扰你。”何队在沈长安对面坐下,他对沈长安歉然一笑,“不知道沈先生有没有关注网上的新闻,这件案子爆出以后,引来了极大的社会震动,所以我希望能得到沈先生的帮助。”
“您是想知道,我如何发现衣柜里有人的?”沈长安猜到何队想问什么,也不准备让他们为难,“其实早在下车观察楼上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砸下来的那个花盆不小,如果是调皮的小孩子干的,他们力气没有这么大,扔不到这么远。就算他们力气有这么大,楼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家里的大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沈长安后来会跟着警方上楼,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想弄清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隐情。
“那个老师太冷静了,大多普通人就算没有犯法,遇到警察找上门以后,也会急于解释事情与他无关,但他似乎更想我们了解他为什么要在家里做香肠。”沈长安顿了顿,“当然,也有人面对警察时,能够十分冷静理智,那个男人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那你为什么如此肯定,他衣柜里藏了人?”
“我无法肯定。”沈长安无辜地眨眼,“我只是想诈一诈他而已,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昨天在沈长安提出帮嫌疑人捉老鼠后,嫌疑人的反应确实非常可疑。
“有时候,如果能为别人眼里的无礼讨厌鬼,就能救到一两个人,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沈长安对何队笑了笑,在何队身上,他看到爸爸的影子。
他爸从部队退下来以后,就做了一名警察,有时候为了帮受害者讨回公道,好几天都不能好好休息。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特别行动把爸爸召了回去,也许他爸现在都快要退休了。
“我替两位受害者向您道谢。”何队郑重地朝沈长安道,“如果不是您跟您的朋友,两位受害者说不行就已经错过最佳抢救时机了。”
“这个主要是我朋友的功劳,毕竟被砸的车是我朋友的,抢救受害者的医院也是我朋友的……”
敲门声响起,沈长安起身开门,推着餐车的侍者走了进来:“尊敬的客人,您点的早餐到了。”
“谢谢。”沈长安招呼着何队他们到餐桌边坐下,“两位匆匆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坐下来一起吃。”
何队看到,沈长安点了三人份的早餐。他再三拒绝,最后听到沈长安说,他们不吃也只能浪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在餐桌边坐下。
“你们办案人员辛苦了,一天三顿饮食不规律,今天在我这里能按时吃个早餐,也能让家人放心。”沈长安见两位警察同志有些不自在,“两位不要多想,我爸也是警察,所以每次看到你们为了受害者四处奔波,我就想起我爸。”
“令尊跟我竟然是同行?”何队这些年已经养成了大口吃饭的习惯,一分钟内,已经半碗粥下肚,“干咱们这行就这个样子,不过能多让一个坏蛋绳之以法,我们也能安心一点。”
“这话,我爸也说过。”沈长安笑了,在他记忆力,他爸吃饭老是很快,妈妈说他很多次都改不过来,还总说男人吃饭要如虎。
“令尊现在退休没有?”
“退休了。”沈长安点头,“很多年前就已经退休了。”
何队刚想说,以沈长安的年龄,他爸爸也不可能在很多年就退休,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脱下头上的帽子:“令尊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沈长安笑:“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候再看沈长安,何队觉得这个年轻人哪都好,不仅有正义感,还很细心,对他警方的工作也配合。
吃完早餐,他与同事例行公事做了笔录:“关于你们车辆赔偿的问题,我们查清以后,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肇事者我们已经找到,并且不打算追究她的赔偿了。”沈长安笑,“车被砸了,却救了两条人命,还挺划算。”
“车是你朋友的,他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何队想起沈长安说过,车不是他的,而是他朋友的。
“我朋友也知道这件事,这就是他本人的意见。”他要怎么跟何队说,砸车的是个为了想救人的鬼?
“原来是这样,多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与理解,以后遇到什么困难,请像我们警方寻求帮助。”何队站起身与沈长安握了握手,“沈先生,谢谢您,祝您与您的朋友假期愉快。”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沈长安起身送何队他们到了电梯里,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见道年房间门开着。
想到蔡冉跟他说,他对道年的心态是感天动地的爱,就觉得自己不好意思面对道年。
“长安。”刘茅从道年房间门探出头,对他招手,“来,有最新鲜的草莓跟车厘子,你要不要吃?”
“要。”不好意思这种事,等吃完草莓再说吧。
走进道年的房间,神荼也在,见他进来,很自觉地起身把最靠近道年的位置让了出来:“长安,警察过来问什么?”
“就是一些常规问题。”沈长安坐在道年身边,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往旁边偷偷挪了挪。
怀疑自己对道年可能有不轨之心后,沈长安就觉得,自己靠道年太近,那就是非礼。
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沈长安身上的道年注意到这个动作,眼睑微微垂了下来,把新鲜的车厘子推到沈长安面前,起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道年:也许长安察觉到他的心思,对他有了逃避心里吧。
长安:难道他的心思被道年察觉,所以不想离他太近?
拿了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沈长安不知道自己嚼了多久,直到咬到车厘子的核,磕到舌尖顿时鲜血直流。
“嘶。”沈长安捂住嘴,吐出带血的核。
“哎哟,这是怎么了。就算你喜欢吃这个,也不要急啊。”神茶见沈长安咬到舌头,想要取笑他,想到道年还在这里,赶紧去冰箱去拿水。
他刚打开冰箱门,就有一只手速度比他更快,拿走了一瓶水。转头一看,是刚才还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的先生。
平时懒得连嘴巴都不愿张开的先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积极了?
“含着。”道年拧开瓶盖,把水递到沈长安面前。
“哦。”沈长安乖乖喝了一大口水含在嘴里,连脸颊都撑圆了。
“吐。”道年把杯子递到沈长安面前。
等沈长安吐了水,道年把一粒药丸放到沈长安嘴里:“一会儿就不疼了。”
刘茅:“……”
是啊,能肉白骨的疗伤药,用来治舌尖上的小伤口,如果过了一会儿还疼,那才是有问题。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走神。”道年无奈叹息一声,“咬舌头疼不疼?”
沈长安点头。
“知道疼,下次就小心一点。”道年把车厘子跟草莓塞到他怀里,“喜欢就拿回房间慢慢吃。”
沈长安捧着怀里,看着要赶他回房间的道年,忽然觉得这些水果淡而无味了。
“怎么了?”见沈长安站着不动,道年问,“还有事?”
沈长安默默摇头,“没有。”
道年伸手想摸一把他的发顶,想到沈长安刚才往旁边避开的动作,把手收了回来:“有事就来叫我。”
刘茅出去接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回来道:“先生,白参那边有事想要请教您,人已经在楼下了,您要见她吗?”
道年本不打算见她,但是长安关心的那两个人类女孩还在白参管理的医院里,他转头看了眼沈长安,点头:“让她上来。”
难怪让他回自己的房间,原来是想见美人,这个时候嫌他是电灯泡了?
沈长安端起水果就往门外走,走了一半又转了回来,把自己往沙发上一塞,捧着果盘地盘低头猛吃,打定主意厚着脸皮不走了。
见长安气呼呼地走,又沉着脸回来,道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盘水果放在他面前,让他慢慢走。
这是见他不走,准备用水果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多说话?
哼!
白参走上楼,见沈长安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天道大人坐在旁边,默默替他挑颗大粒圆的放到他手里,就觉得有些堵心。
“先生。”白参走进门,朝道年鞠躬。
“嗯。”道年拔掉草莓梗,递给沈长安。
沈长安看了眼白参,反手把这颗草莓喂到道年嘴边:“来,你吃一颗。”
面对长安忽然的亲近,道年想也不想,便把他喂来的草莓吃了下去。
白参:“……”
心塞,肺疼,牙酸。
“先生。”她深吸一口气,“两位受害者已经苏醒过来,她们的情绪有些不稳,她们腿上的伤,我们会尽力救治,只是会不会留下疤痕……”
还是要您老一句话。
“尽量不要留下疤痕。”道年看了眼沈长安,“留着那些疤痕,就会成为她们一辈子的噩梦。”
白参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先生竟然会变得如此有人情味。她顺着先生的目光看过去,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类吗?
“何队,这位沈先生人挺好的。”同事跟何队回到警察局,把做好的笔录交给其他同事,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看他说话做事,留在一个小城市当民服部门的办事员,是在浪费他的才能。”
“那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听说连帝都安全部门想要调他回去任职,不过他拒绝了。”何队拆了两包咖啡粉,用开水冲开,“每个人对自己生活都有选择的权利,他人评论太多,那叫吃太饱,多管闲事。”
“那边的笔录做得怎么样了?”
“嫌疑人不太配合,并且毫无悔意。”
“我去看看。”何队端起咖啡,走到审讯室。经过同事们的多番询问,嫌疑人神情有些疲惫,但他的眼神却很疯狂,仿佛坐在他对面的警察是俗人,理解不了他的精神世界。
“何队。”负责的一位警察看到何队进来,起身把座位让出来,“你一晚上没睡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何队在椅子上坐下,他看着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任谁看得出,这张斯文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恐怖的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没什么可说的。”男人勾起唇角笑,“你们警察那么能耐,慢慢查去啊。”
何队喝了一口有些烫嘴的咖啡,点头道:“不愿说,就不愿说吧,反正你不愿意坦白从宽,那就抗拒从严。”
“在法律与证据面上,你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此时的网上,又曝出了一个大新闻,因为有网友怀疑,这个变态男的前妻,并不是正常的自杀,而是被男人害死,或是逼着自杀的。
因为有人找到了一个疑似变态男前妻的微博,微博前半部分是她对婚姻生活的美好向往与期盼。
到了后半部分,就变成了她对伴侣的恐惧与未来的绝望。
最后一条微博,在三年前。
博主说,她快熬不下去了。
路人网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砸豪车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查出,冥冥之中,一切仿佛都是天意,等着这个禽兽的恶行被人发现。
网友1: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会不会是前妻死后化作恶鬼,一直徘徊禽兽身边不去,见他又要伤害两位无辜的女孩子,终于显灵让花盆掉了下去?
网友5:其实我对豪车车主也挺好奇的,今天有媒体报道,他们从警方那里了解到,车主已经放弃了这次赔偿,并且还说车子被砸救了两条人命,砸得挺划算。
网友10:我!我!我跟你说,事发当天我就在现场,坐在那辆车里的,是两个超帅的帅哥,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眉眼自带笑意,我听楼里的人说,那个眉眼带笑的帅哥跟着警察叔叔上楼后,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才把那两个女学生救出来的。
网友17:10楼的人不要吹牛,说得好像你亲眼目睹过现场似的。
网友10:你们不信就算了,我们本地人好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有老人说,是这两个女孩子命不该绝,才遇到这么好心的人。
网友136:楼上的都别争了,不管10楼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两位帅哥放弃车辆的赔偿,并且说过车子被砸是好事,因为救了两条人命这句话。还有两个女生急救的医院,也是由两人提供,而且还免除了她们所有的医药费。楼里那些说三道四甚至仇富的人,你们要是不爽的话,可以帮两个女孩子出了医药费。
这位网友的言论一出,这个帖子的气氛顿时变了。是啊,不管这两个人是不是有钱,是不是伪善,至少这两人在实质上为受害人提供了帮助。而且事情闹得这么大,也没见这两位帅哥出来自我夸耀,有关他们俩善举的消息,都是警方或是现场路人说出来的。
网友354:有些人就是见不到其他男人长得帅、有钱还心地善良,你再不满,再嫉妒,也比不上人家。
网友764:都别争了,刚刚有新闻说,受害者醒了!两位受害者的亲人,在媒体镜头前一直向警方还有两位帅哥道谢,而且还想向两位无名帅哥亲自道谢。
网友1231:警方回复也出来了,两位帅哥并不愿意接受媒体采访,而且还借用警方的口说,他们只是做了很多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承担不起这么多夸奖。楼上那些上蹿下跳仇富的人,脸疼不疼?
某些多事的网友脸疼不疼,沈长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口不太舒坦。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他吃多了水果的缘故。
白参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大包茶,说是泡着喝了以后,能够凝神静气,还特意强调,沈长安可以多喝一点。
沈长安:“……”
他心不够静,谁都看得出来吗?
傍晚的时候,警方那边联系他,说媒体想要采访他们,两个女孩子的父母,也想来致谢,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些年的生活,已经让他下意识地不想在媒体前出大风头。
确定警方那边不再需要他们配合工作以后,沈长安他们就回了梧明市。结束假期的第二天早上,沈长安照旧去部门上班,在他出门后不久,道年离开了屋子。
道年再次出现在兽妖族,让兽妖族上下都十分惶恐,但是很快这份惶恐变成了慌乱,因为猪长老死了。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猪形,飘在神殿外的水池里,肚子胀大得像是个圆球。
妖族式微,死一个长老对他们而言,就像是顶梁柱断了一根,老妖们神情凝重,小妖们慌乱无比,竟是忘了哭泣。
“求天道大人,为我们兽妖族讨回一个公道。”
兽妖们,纷纷伏拜在道年面前。
道年没有管这些跪在地上的妖修,他走到水池边,看着漂浮在水面的黑毛野猪,神识在四周探了探。
身死魂消,连一丝魂魄都没有留下。
“昨天,鸟族的孔雀长老、还有水族的广龙王见过猪长老,而且他们还发生了争执。”一位小妖抖着嗓门道,“他们吵得很厉害,广龙王与孔雀长老离开以后,猪长老一直就没从神殿出来过……”
“你的意思是说,是龙广跟孔雀做的?”道年微微偏头,看向说话的小妖。
小妖抖着肩膀道:“小妖不敢。”
“请大人为我妖兽族做主!”
妖兽族喊声震天,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天道,何时因为其他妖几句话,就做主了?”
妖兽族:“……”
知道您老是个没感情的天道,但是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这话让他们怎么接?
“你有没有怀疑过,身边最亲近的人,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穿着灰色大衣的男人,站在了沈长安面前。
沈长安只是出门发个建设思想文明的宣传单,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奇葩事。他歪了歪头,一本正经地反问:“无冤无仇,谁会这么怀疑自己最亲近的人,脑子有病?”
默默掏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
形迹可疑,怎么看怎么像是传销组织的人。
灰色大衣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陌生人:严肃点,我在挑拨离间呢。
☆、93 我是熊猫精
已经准备好怎么开场的灰衣男人, 所有的话,都被沈长安这句话堵了回去。尤其是当他看到沈长安偷偷藏在身后的手, 按向报警电话的时候, 更是觉得一言难尽。
“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你爸死后,会魂魄不全?”
就在沈长安已经认定这是个骗子以后, 对方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即将按下拨号键的手顿住, 怀疑地看向此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认为呢?”灰衣男人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沈长安沉默下来,他忽然发现,原本他在小区门口发传单, 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可此时此刻,他的四周仿佛有层看不见的东西,把他与周围的世界隔开。
所以,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有可能不是人。
沈长安看了眼他的身下,有影子, 不是鬼。
不是鬼,难道是妖?
一只妖, 来找一个人类挑拨离间,图什么呢?
越想就越觉得逻辑有点问题,所以沈长安干脆不说话了。有时候沉默, 会让人在交谈的时候,取得主动权,端看谁能稳得住。
“在这个世间,很少有什么能够逃过我的双眼。”
听到这句话,沈长安深深感慨,原来张大爷平时说话不叫吹牛,只能叫略微夸张,眼前这位才是吹牛界的代言人。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老天爷。”
“你说什么?!”灰衣男人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不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沈长安双手环胸,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放,“除了老天爷以外,谁能做到?”
“天算什么东西?!”灰衣男人冷笑,“没听说过天外有天吗?”
“哦。”沈长安一脸冷漠,原来不是老天爷啊,那还吹什么牛逼?
谈话的气氛非常不顺利,非常不友好。
沈长安看了眼手机,觉得自己可以打消报警的想法了,因为一格信号都没有。他看了看四周,对灰衣男人道:“你都这么厉害了,能不能变两张椅子出来,我发了半天的传单,挺累的。”
灰衣男人塑造出来的高深莫测气氛,在此刻彻底崩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长安,纹丝不动。
沈长安想,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道年的姿态与容貌,要甩这个神经病十几条街。
在彼此沉默十分钟过后,大概灰衣男人想要显示他谈话的诚意,忽然手一挥,两人来到一个虚无的空间,不过多了张桌子,两张椅子。
沈长安也不挑剔,迈开大长腿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桌子椅子都有了,要不再来点茶……”
灰衣男人冷笑:“你以为我是来请你喝茶的?”
长得没他家道年好,做事也没他家道年温柔,而且他们家道年,从来都不爱吹牛逼,走的是低调奢华体贴的路线。
男人嘛,还是他们家道年那样的好。
沈长安学着道年的样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等着灰衣男人继续开口。
“我看你嘴上说着对父母有多深厚的感情,实际上也不过如此。”灰衣男人眼中露出嘲讽之意,“不然怎么在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半点反应也没有?”
“大概我有脑子吧。”沈长安偏了偏头,“大叔,你哪位啊?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是对自己的口才太有自信,还是觉得我脑子里装了整片大海?”
灰衣男人:“……”
他有种想一把掐死这个人的冲动,可是他刚有了这个念头,身体便不受控制,这是大道的本能。
尽快他的内心无比希望沈长安现在就从世间消失,可是他的身体却做不到。
沈长安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老子想取你狗头”几个字,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个灰衣男人看起来这么厉害,却无法向他下手,似乎有所顾忌。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于是把话说得更难听了一些:“大叔,直说吧,是不是知道我朋友很有钱,想要骗几个钱花?”
“骗亦有道,你如果想要,就直说嘛。大冬天的干这行也不容易,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是想吓唬谁呢?”
见沈长安满脸不屑的模样,灰衣男人脸上寒意更重:“有钱朋友?”
沈长安扬唇轻笑:“是啊,一个比你有钱,比你好看,比你有气质的朋友。”
“你说他是朋友,他也把你当朋友吗?”灰衣男人不怒反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可怜,每一世辗转人世为生活挣扎,受尽人间八苦,可怜不可怜?”
“每一世的你,亲缘尽,生于天地,死于孤寂,此生唯一有了些许意外,也只拥有了短短八年亲缘时间。”灰衣男人问,“这一世又一世,你背负生灵希望而前行,不累,不怨?”
沈长安:“……”
他怨什么?本来是孤儿,却有幸被父母收养,得到了父爱母爱。后来又遇到四合院的爷爷奶奶们,考上了好的大学。来了梧明市后,不仅认识了有趣的同事,还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过着蹭吃蹭喝的神仙日子。
这样的日子还怨恨,他要求得有多高?
沈长安:“……”
“我觉得吧,煽动人心,挑拨离间这种事可能不太适合你,你说的这些东西,我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他有道年送的大金元宝,有龙广送的珠宝,细细算下来,也算得上是小土豪呢。这么一想,他不仅不难过,还有点美滋滋。
灰衣男人想说沈长安这是假装坚强,可是看着沈长安那张美滋滋的脸,他觉得……沈长安似乎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足。
被重要的亲人虐待,他难道就没有恨意?
在大学里,被同学嘲笑孤儿,被室友夺走重要的论文,就没有怨气?
能力出众,本该有风光人生的他,不得不到一个偏远城市,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他就不觉得人生虚度?
灰衣男人不明白,明明上一世此人临死前,已经对人生有过怀疑,为什么到了这辈子,反而变得随性起来?
“你以为,你最好的朋友,是什么?”灰衣男人无情的双眼看着沈长安,“你以为他的出现与接近,都是偶然?”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人,无所求的对你好?”
“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沈长安脸色不变,“道年是什么,对我有什么意图,也不是你说了算。”
“就算他真的别有用心,那也比你这种从未见过的人值得信任。”沈长安站起身,冷着脸道,“你不用对着我说这些,我不想听,你放我出去。”
“你不想听,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究竟是什么东西。”灰衣男人长袍一挥,竟是把沈长安抓在了手心,划过虚空飞了出去。
兽妖族的猪长老,莫名在神殿中丧生,并且还牵扯到了水族与鸟族,整个妖族都震动了。
龙广王与鸟族的孔雀长老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腾云驾雾赶到了兽妖族神殿中。
神殿中,天道大人面无表情站在上首,兽妖族其他的妖修们纷纷跪在大人面前。见到龙广王出现,兽妖族不少小妖都露出愤恨的神情。
龙广王看了眼玉棺中的那头猪,愁得龙角都忍不住多劈了个叉。他这个龙,别的都好,就是有个暴脾气,昨天忍不住跟那个猪精吵了几句,没想到今天这头猪就死了,摊上这种事,也算是他倒霉。
无视这些小妖愤恨的眼神,龙广王进门朝道年行了一个大礼:“老龙见过大人。”
“猪妖的死,跟你有关么?”
“请大人明鉴,此事非老龙所为。”
“嗯。”道年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兽妖族的妖修们惊呆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天道大人相信龙王的话?态度这么敷衍,连一场戏都不愿意做,天道竟如此偏袒水族吗?
兽妖们敢怒不敢言,又见鸟族的孔雀长老到了。
盯着空中飞舞翅膀的孔雀,兽妖们恨恨的想,有翅膀了不起么?炫耀什么,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孔雀妖,整天抖着两根羽毛,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好看。
孔雀落地化作人形,他朝道年行过礼后,便开门见山道:“昨日我跟龙王爷确实与猪长老发生过争执,但猪长老的死,与我们无关。”
“猪长老元神俱灭,自然是你们说什么算什么。”一个小猪妖流着泪道,“谁不知道你们鸟族为了抱上那个人类的大腿,不仅让绯莹做了他的宠物,还让凤凰养在人家名下,现在自然有底气胡说八道。”
孔雀:“……”
呸,他们鸟族是那种跪舔人类的妖吗?
最多……最多是尊敬那个人类罢了。再说了,尊敬天道大人身边的人,算什么跪舔呢?
再看这个小妖的原形,原来是头猪,难怪说话这么不过脑子。
“小道友有话好好说,何必牵扯无关之人。”龙广王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忍不住开口劝,“有话慢慢说……”
“你以为你天天泡在水里,就很干净吗?”小猪妖气急攻心,胆子也大了不少,“谁不知道,你们水族为了讨好那个人类,把最好的珠宝都送了出去。”
龙广王:“……”
这谁家的熊孩子,还是烤来吃了吧。
“我的人,做什么用不着你来说。”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说话的小猪妖,“你们三族的恩怨,打死打活我懒得管,牵扯我家人类崽儿作甚?”
兽妖们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摁住小猪妖,不要他乱说话。
“大人,这孩子是头猪,脑子不太好,说话不过脑子,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狐狸长老死死摁住小猪妖,“沈先生的风采,在下是见过的,别说龙广王与鸟族有意与他交好,便是在下也想与沈先生做朋友呢。”
孔雀长老不屑地看了狐狸长老一眼,还以为他们兽妖族多有血性,结果跪舔起来比他们还不要脸。猪长老的尸体摆着这里,还尸骨未寒呢,就开始说猪的脑子不好了,论能屈能伸的功夫,还是狐狸比较强。
龙广王没有说话,他隐隐觉得,狐狸长老与猪长老之间,恐怕早已经有些嫌隙。
有些话他原本不想当着兽妖族的面说,免得引起兽妖族内讧,可是现如今他们已经被当做杀猪凶手,他也只能照实说了。
“既然兽妖族的诸位道友怀疑我与孔雀长老是杀害猪长老的凶兽,那我与孔雀长老,就不得不证明自己的清白了。”龙广王见孔雀长老面上还有一丝不忍,于是叹口气道,“这件事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本不想当着你们的面说出来,但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龙广王掏出一粒琉璃珠,这种法器能够记录下一些影像,但是由于非常耗灵力,所以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能够做到。
他把琉璃珠往空中一抛,琉璃珠在空中变幻成了一段影像。兽妖们都认得出,这段影像的背景就是他们兽妖族神殿,而站在一起说话的三位大妖,正是龙广王、孔雀长老还有猪长老。
影像中,三妖席地而坐,孔雀长老脸色非常难看。
“老猪,我们已经有上千年的交情,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族内的那个小狐狸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
“孔雀长老这话是何意?”猪长老诧异地看着孔雀长老,“胡明乃是我族小辈中的希望,我怎么舍得伤他?你这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竟然来质问我?难道我这个兽妖族长老,还没有你这个外族鸟关心他?”
“老猪,你不用跟我扯这些,你应该知道,我祖上乃是凤凰遗脉。”孔雀长老冷笑,“凤凰能浴火重生,跨越生死,我虽不及先辈能力,却能算到别人气息消失的地方。”
“我家一位小辈,与胡明有几分交情,便取了它的狐狸毛让我测算,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它妖气消失地点,正是你们兽妖族神殿。”孔雀长老冷眼看着猪长老,“你常年守护着神殿,不可能连自家小辈在这里出事都不知道。”
影像放到这里,兽妖族的妖修们都惊呆了,他们愣愣地看着玉棺中的尸首,又转头看神情冷漠的狐狸长老,忽然想到,近一个月来狐狸长老似乎跟猪长老发生过几次争执,难道狐狸长老已经对猪长老有所怀疑了?
影像还在继续,孔雀长老见猪长老怎么都不愿意承认,也有些心灰意冷:“老猪,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是妖族这些年不易,你不要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妖。”
“你以为我愿意教你?”孔雀长老反唇相讥,“我们鸟族,对待每个开启了灵智的后辈都宝贝不已,你倒好,竟然伤害自己的族人。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给你留个面子,你自己去向同族说清……”
“我们兽妖族的事,用不着你们鸟族来管。”猪长老冷笑,“你说我杀害了胡明,有证据么?就凭你那点推算能力,还能跟曾经风光显赫的凤凰相比?别以为你们族有了个凤凰,便自觉能压我们兽妖族一头?少来这一套,早就该灭绝的种族,能不能养大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一出,孔雀长老就跟猪长老对骂起来,脾气爆照的龙广王见劝不住,干脆也一起吵了起来。
一时间,看着这段影像的妖修们都沉默了。
道年不知何时给自己变了一张沙发,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影像中的猪长老吼了一句:“最不要脸的就是你们鸟族,为了讨好沈长安那个奸妃,什么都做得出来?一开始你们不是骂人家心机深沉,以色侍人么?现在抱上了这条大腿,就一句一个沈先生。我看你别自称自己是孔雀了,直接称自己是狗算了,还他妈是条舔狗。”
跪在地上的狗妖们抖了抖耳朵,他们狗又做错了什么?
但是对此刻的他们而言,最大的问题不是猪长老歧视狗,而是被天道大人听到他们嘲讽沈长安,天道大人会不会动怒。
他们齐齐地,默默地扭过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道年,就看到天道大人一脸平静地靠在沙发上,满脸写着“我不生气,我什么都没听见”。
可是下一秒,天空便开始天山雷鸣,风雨交加,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他们脸上硬生生的疼,就像是被人在不断地抽巴掌。
众妖:“……”
龙广王哆嗦着手想要收回琉璃珠,他怕这段影像继续放下去,雷电就要劈开兽妖族的神殿了。
“继续。”道年挥手制止了龙广王的动作,淡淡道,“我觉得,这段争吵,挺有意思的。”
众兽妖瑟瑟发抖。
不,没意思,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切都是他们兽妖族自己的错,跟龙广王、孔雀长老一点关系都没有,您老还是走吧!
然而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觉得,天道大人不看完这段影像,是不会走了。
“沈先生人品高洁,智慧超群,我族的孩子能做他的宠物,是她的荣幸。”影像中的孔雀长老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在这种没有其他人的场合下,竟然仍旧坚持不懈地跪舔沈长安,“你这是嫉妒!一个晚辈做沈先生的宠物算什么,我们全族都愿意受沈先生的差遣。”
看到这段,兽妖们心情微妙,仿佛半年前,坚持不懈说沈长安坏话的鸟族,根本不存在一般。
做舔狗做到这个地步,难怪能抱上沈长安大腿。
谁说鸟族脑仁小不好使的,人家跪舔起人来,还是很标准的。
孔雀长老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沈长安是帮他们找回孔雀蛋,并且还让天道大人收留凤凰的大恩人,他又怎么能够容忍其他妖在他面前说沈长安坏话?
以前那些,都是他们鸟族不懂事,跟沈先生无关。
接下来的一段影像,就是猪长老对沈长安的不堪辱骂,以及孔雀长老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茶盏砸猪长老,最后两人就地肉搏了起来。
最后还是龙广王分开了两人,离开的时候,孔雀长老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如果不自己说清楚,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兽妖族其他长老,到时候他们会怎么惩罚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影像结束,众妖觉得天空中的雷声更响了,砸在他们身上的雨水也更疼了,他们甚至怀疑,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扎人的针。
“很热闹。”道年瞥了眼玉棺中的猪,微微垂下眼睑。
忽然天上一道雷劈得歪了点,不小心把玉棺劈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猪也变得了一团黑灰。
众妖大气不敢出,狐狸长老脸上甚至有几分快意之色。其他兽妖长老神情也有些复杂,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猪长老竟然会做出杀害妖族小辈的事。
龙广王与狐狸长老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杀了猪长老,又怎么会偷偷潜入他们兽妖族神殿暗杀他?
所以,杀害猪长老的人究竟是谁,而猪长老又为什么杀害胡明,并且还隐隐把兽妖族发生的一些事,推到已经死亡的胡明身上?
狐狸长老站起身朝孔雀长老行礼,颤抖着唇半天说出两个字:“多谢……”
身为狐妖,狐狸长老把胡明当做自己亲身孙子对待,胡明被猪妖杀害以后,还蒙受各种不好的猜测,也难怪狐妖会伤心成这样。
“你……节哀……”孔雀长老叹口气,回了一礼。
“节什么哀?”道年看也没看那坨灰烬,淡淡开口,“那只狐狸,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大人?”狐狸长老喜出望外地跪在道年面前,“求大人为在下指出一条明路。”
“现在还不是你们重逢的好时机。”道年想起长安春节的时候,还要去看那只肥得像猪的狐狸,“春节后再提。”
“谢大人。”狐狸长老激动地给道年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
原本还觉得道年偏心水族跟鸟族的兽妖们,此刻瞬间觉得道年光芒万丈,齐齐伏地跪拜,心中涌起万千感激。
忽然,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中的道年抬起头,看向空中的某团乌云。
乌云似有所感,从里面传出嘲讽的笑声:“感觉真灵敏,刚到就被你察觉了。”
“出来。”道年冷着脸站起来,“像你这种废物,除了躲着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团乌云有片刻的凝滞,随后发出一声冷哼:“我如果是你,再没有弄清对方手里有什么时,就不要这么高傲。”
被灰衣男人拎在手里的沈长安,看着雷雨中跪成一片的男男女女,还有站在这些人面前,气势惊人的道年,莫名觉得,道年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世间一切都是他的臣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道年英武的模样,拎着他的男人忽然松开手,把他从云朵中扔了下去。
沈长安堕下云层时,看到了灰衣男人无情的冷笑。
灰衣男人张开嘴,似乎在说——
他只是在利用你。
风刮在耳边呼呼作响,刺骨的寒冷不断钻进四肢百骸,沈长安觉得自己落地摔死前,首先要被高空的寒冷给冻死。
原来人在急速坠落,即将迎来死亡的那一刻,是发不出任何尖叫声的。
“长安!”
有人抱住了他,宽大的毛毯兜头把他包裹了起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风声止住了,寒冷也被阻拦在了毛毯外面。
他脑子里不停地换算,成人在几千米高空坠落时,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力?动能是怎么算的?
质量x重力加速度x高度?
“长安,其实……”
“如果我说,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熊猫精,你信吗?”
沈长安:“?”
众妖修:“……”
作者有话要说: 众妖修:不不不,我们没发给他妖族户籍。
☆、94 熊猫狗
在众妖心中, 天道是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存在, 然而此时此刻, 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竟然自称熊猫精,而是还是只修行了一千年的熊猫精?
兽妖族的几位长老双股颤颤, 有些不敢抬起头来,他们怕自己抬起头时, 会露出自己惊骇又迷茫的脸。
他们想不通天道大人为何会撒谎,但是他们知道,在此时,在此地, 不管有多少迷茫, 都不能在沈长安面前显露半分。
沈长安感觉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就像是他听到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怎么都进不了脑子, 他无法对这句话产生一种情感上的反应。
熊、熊猫精?
道年?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股大风,刮开了盖在沈长安脸上的毛毯,他与道年的双眼对上。这双眼睛还是这么好看, 只是向来平静如深潭的眼中,竟有了几分执拗与忐忑。
道年在担心什么?
担心他嫌弃他是妖?
又或是担心他会生气。
再或是……担心他不相信, 他不是熊猫妖?
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沈长安觉得有些荒诞,他艰难地扭着脖子, 看向跪在雨中的那些人。雷电不断地闪烁,他的眼睛刚才被雨淋过,所以有些花,只能看到下面密密麻麻跪了一大堆。
“他们……也不是人吗?”
道年:“嗯。”
他把沈长安放到自己变出来的沙发上,用法术烘干他身上的衣服:“有没有受伤?”
沈长安愣愣摇头,他看着这些跪着的人里,有些连头发都白了,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们跪着,我坐着,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道年见他坐立不安,转头让他们起来。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沈长安抠着盖在身上的毛毯,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既然你是妖,为什么还要给我们民服部门提供科学思想宣传资金。”
“你这话什么意思,物种歧视?你们人类信得科学,我们便信不得?”
沈长安:……
你们的存在,已经很不科学了。什么歧视不歧视,现在一屋子妖,就他一个人,究竟谁歧视谁啊?
一股冷风吹进来,沈长安脑子清醒了一些:“他们这样淋着雨,会不会生病?”
“没事,都是风餐露宿熬过来的。”道年看了眼大气不敢出的众妖,“连这点苦都吃不得的,也成不了妖。”
“成妖……真不容易啊。”沈长安干巴巴接了一句。
“比你们人类拿高考状元难个十几倍,至少你们参加高考前,不用被雷劈。”道年也干巴巴接了一句。
众妖热泪盈眶地看着道年,您老既然知道成妖这么难,就不能把标准降低一点?
“只有严格的标准,才能让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道年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对长安道,“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送你回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过渡,沈长安有满腹的话想问,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给道年留几分面子,所以再多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道年说的话正合他意,所以他想也没想便站了起来。
哪知道他站起身,就见这些妖修们齐齐道:“恭送两位先生。”
他在这些妖里面,看到了几个熟面孔。由于龙广王送过他珍珠与宝石,所以他对此人印象特别深。
见沈长安正在看自己,龙广王朝沈长安热情一笑。
沈长安:“……”
此人姓龙,家里的船还取名水晶宫,难道真的是……
“他就是你们民俗文化中,十分有地位的龙。”道年知道沈长安再想什么,“海底什么东西都缺,就是不缺珍珠宝石,以后他再送这些给你,你不用客气。”
听到道年这么漫不经心的语气,沈长安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为什么你能让龙给你行礼?”
“可能……”道年把目光投向众妖,众妖齐齐把头低了下去,“可能因为我是国宝吧。”
沈长安:“哈?!”
“国宝地位非凡,人类把我册封为国宝,就有了信仰力,其他妖类便会对我礼让三分。”道年面不改色道,“我族先辈乃是蚩尤大帝阵前先锋与坐骑,自古以来便有超越他人的地位。”
可是蚩尤不是输给了黄帝?这还有什么“自古以来”?
沈长安的智商不允许他相信道年的话,可是身为朋友,不礼貌性地对朋友表示相信,是不是不太好?
“真的?”沈长安挑眉看向道年,再偷偷看其他妖怪的表情。
哪知道这些妖怪就像是脑门上长了眼睛一样,齐齐点头附和道年。
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突如其来的挑拨离间,还有自称相信科学,看到女鬼仿若没有看见的道年,也突然变成了妖怪,沈长安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承受了太多不该他承受的惊吓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告诉他,其实他不是人,而是天王老子,他也能闭着眼睛接受。
明明是科技时代,沈长安却觉得自己仿佛乱入异世的过客,他抬起脚走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忽然头顶上空多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这把充满现代气息的雨伞,仿佛把他拉出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怔怔地回头,看着青丝如墨的道年,忽然想伸手摸一摸,对方如丝般顺滑的长发,是不是真的。
可是他没有伸出手。
“地上滑。”见他没有说话,道年左手撑伞,右手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回去。”
沈长安感到他脚下一轻,布满雨水的青石台阶变成了柔软的……白云?
清风吹在他的脸上,沈长安愣愣地想,他是在飞?
小时候幻想的情节,变成真的了?
更让他觉得离奇的时候,随着高度慢慢上升,他没有感到高空的寒冷,甚至道年举着的雨伞也纹丝不动,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啊。
可是,没有翅膀的生物都能飞天,本来就已经违背自然规律了吧?
沈长安脑子乱糟糟一团,干脆盘腿坐在了云上。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阳光躲过重重云层的围堵,倔强地把阳光洒在了大地上。沈长安怔怔地看着地面,又扭头看道年,用手搓了搓脸,看来他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最好的朋友,不是人?
而是……熊猫?
他盯着道年欲言又止,道年无言地坐在他对面,任由他打量。
“你真的……是妖怪?”
道年僵硬了一两秒钟,然后点头。
在这个瞬间,沈长安脑子里闪过很多神话故事。比如说白娘子跟许仙,聂小倩与宁采臣,仙鹤与书生,妖怪跟人类谈恋爱,好像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不对,他为什么要考虑这种跨种族恋情的问题?
“你们妖怪里面,有禁止妖精与人类谈恋爱的条款吗?”沈长安忍不住问。
“什么?”
“没什么。”沈长安赶紧摇头,他惆怅地叹息一声,在他还没弄清,自己是不是对好兄弟有不轨企图时,又要操心人与妖恋爱的可行性,这究竟是怎样波澜壮阔的人生?
“不要多想。”道年见沈长安神情忧虑,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虽然我是妖怪,但我不吃人。”
沈长安:“……”
他好像还来不及考虑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有跟你过不去的敌人?”沈长安道,“今天有个奇怪的男人,忽然就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把我带到了你面前。”
然后让我当场拆穿了道年隐藏这么久的身份。
“唉。”沈长安叹气,“虽然你是国宝,地位确实很高,但行事也要低调点,不然让其他妖怪怎么想?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它可能让妖怪失去理智,为了能打倒你,他有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都要低调一点比较好。封建王朝都灭亡百年了,跪来跪去的,不太合适。”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不用担心。”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沈长安的责怪或是怨怼,道年心里竟有几分感激,“长安,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的。”沈长安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如果想伤害我,能有无数次的机会,哪还用得着他来挑拨。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宁可相信陌生人也不相信你,你好与不好,用不着他人来评价,我的心会告诉我。”
刚说完这席话,沈长安看到道年竟然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一个好看并且不爱笑的人,忽然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沈长安觉得自己心脏不会跳了,血液不会流了,世间一切都不重要了。
别说道年是个妖怪,现在就算有人跟他说,道年其实是个鬼,他都想跟他来一场七八十年的人鬼恋,等他死了再来个几百年的鬼鬼恋。
默默捂住胸口,沈长安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在循环,沈长安啊沈长安,冷静一下,千万不能扑上去。
这会儿扑上去,被道年一脚踹下云头,就只能谈一场虐恋情深的鬼妖恋了。
“长安,谢谢你。”
重重乌云彻底散开,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世界。
沈长安受不了这么刺目的阳光,伸手遮住阳光,透过指缝看向逆光而坐的道年。
噗通。
噗通。
他听到了心脏在拼命挣扎的声音。
世间最灿烂的阳光,竟比不上道年微微一个笑。他缓缓放下手,怔怔地看着道年:“道年,你对新白娘子传奇这部电视剧怎么看?”
道年:“嗯?”
“就是蛇妖跟人类谈恋爱,他们生下的孩子,最后考上了状元的故事。”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人类与蛇妖在一起,有生殖隔离,是不能有后代的。从……天道规矩而言,不同物种间的爱恨情仇生死别离并不重要,但是人妖混血的后代,不可能做人类才子中的状元。科举制度是人类创造的,文字、学识也是人类自己创造的,所有沾有其他种族血脉的生物,无法夺走属于人类自己的东西,这是天道立下的公平。”
沈长安:“……”
我想跟你谈爱情,你却跟我谈规矩,心好累。
“那……”沈长安装作不经意的问,“妖跟人类谈恋爱,会受到天谴吗?”
“天道没那么闲。”道年道,“如果按照这个规矩来算,你们人类对着手办活着虚拟人物叫老公老婆,可能早就被劈死几千万人口了。谁想跟谁在一起,关天道什么事呢?”
“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沈长安被道年说服了,或者说他的内心,正期盼着人类可以跟妖谈恋爱的。
“嗯。”道年看了眼时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回去吃晚饭。”
“晚饭?”沈长安抱着头大喊,“我今天下午旷工了?”
现在的他,可是攒钱企图跟妖怪谈恋爱的人,一点都不想被扣工资!
为什么他明明感觉只过去了一会儿,结果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
“那人是不是带你去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地方?”道年在沈长安身上,感知到了虚无境的气息。 沈长安点头。
难怪沈长安已经出现在神殿,他却完全感知不到长安的存在,原来是利用了虚无空间来掩盖他的五感六识。
“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挺害怕亲手要我性命的。”沈长安道,“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就是有种这种直觉。”
“当然,我们长安是不一样的。”道年再次伸手摸沈长安的发顶,“伤害长安,是会遭到天谴的。”
黑暗的空间中,灰衣男人被凛冽的飓风撕扯着,他的头、手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很久后,飓风消失,男人漂浮在空中,仿佛一条已经死去的鱼。
无边无际的安静,让这个空间荒芜得可怕,他慢慢坐起身,捂住脸笑出声,他的笑声中满是恶意与扭曲的恨,甚至带着几分迫不及待毁去一切的疯狂。
直到道年把沈长安带回家,沈长安都没有问道年一句“为什么要假装普通人骗我”,一路上道年想了很多理由,可是沈长安一直都没有文。
他甚至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太多的改变,最多看他的次数多了。
双脚踩在花园土地上时,沈长安扭头看道年:“道年,你能不能变成原形让我看看,我想摸熊猫已经很久了。”
道年:“……”
见道年不说话,沈长安马上道:“如果让你感到为难的话,就不用了。”
“不为难。”道年一字一顿地说完,忽然他身上发出一阵银光,银光消失以后,沈长安就看到地上有只胖墩墩,憨态可掬的熊猫。
这、这么可爱的吗?
沈长安忍不住弯腰把道年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耳朵,最后连短短的尾巴也没有放过。
“刘先生,外面有……”保安走到别墅大门口,看到沈长安怀里抱着的熊猫愣住了。
“这是我家养的狗。”沈长安脱下外套,把变成熊猫的道年裹起来,只露出那对毛绒绒的耳朵,他哈哈笑道,“你看这耳朵染得像不像熊猫?”
保安:“……” 这是啥玩意儿?
“来,狗宝宝,给保安大哥叫一声,打个招呼。”沈长安微笑着摸了摸道年的脑袋,在他耳边小声道,“道年,配合着叫一声,偷国宝的罪很重,我不想坐牢啊。来,汪一声嘛。”
道年:“……”
听到保安声音,走出来的神荼跟刘茅:“……”
“哈哈哈,这狗长得真可爱。”保安尴尬地笑了几声,“就是这耳朵尖了点,熊猫耳朵比较圆。”
“是啊,是啊,熊猫养不起,只能假装自己有熊猫了。”沈长安赶紧顺着保安的话接下去。
两人相视一笑,都露出了“我理解”的宽容表情。
然后齐齐在心里松口气。
保安:让天道爸爸给他学狗叫,他不如自毁灵识,早点去地府投胎比较快。
沈长安:幸好保安比较淳朴,没有怀疑他抱着的是头真熊猫。
半小时后,沈长安揉着怀里的熊猫,听着满屋子“人”向他第二次自我介绍。
“其实……我也不是人。”刘茅道,“我是一头旄牛。”
“那你为什么姓刘,不是姓牛?”沈长安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
“早年化形后,在蜀郡待了一两千年,就不怎么区分读音了。”刘茅干咳一声,假装没有看到先生趴在沈长安腿上,懒洋洋的样子,“之前哄骗了你,我感到很抱歉。”
接下来,沈长安终于明白,原来这栋别墅里,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人了。
尤其是他得知神荼与郁垒竟然真的是门神后,忍不住让两人站一起拍了一个合照。
“长安,你拍这个做什么?”
“门神辟邪,我要把你们的照片发给四合院的爷爷奶奶们,让他们打印出来,贴在房间门上。”
神荼、郁垒:“……”
“赵叔,那你是……”沈长安看向最后一个还没有重新自我介绍的人,赵叔。
“我啊。”赵叔憨厚地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俗家名字叫什么已经不知道了,不过你们人类喜欢叫我灶王爷,全称是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名字比较长,一般人也记不住。”
沈长安内心在尖叫。
天啊,他竟然天天吃着灶神的饭?! 难怪再吃别人做的饭菜,总觉得差那么点味道。
他伸手默默从果盘里戳了一块水果塞道年嘴里,又塞了一块在自己嘴里,他要吃两块灶神亲手切的水果来压压惊。
摸着道年身上软乎乎的毛,沈长安晚上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光顾着喂道年了。吃完饭以后,沈长安又给道年擦嘴巴,洗毛爪子,恨不能走哪抱哪。
别墅的神妖们看着本来就懒,现在变得更懒的先生,心情十分复杂。
堂堂天道,为什么讨好人类小情人,不惜变成熊猫讨好卖乖,本来叫为爱牺牲,可是看他享受的模样,他们实在生不出太多的感动之心。
沈长安用一把柔软的梳子,给趴在沙发上的道年梳毛毛,赵叔在弄水果,其他人各做各的事,非常的自在和谐。
“我今天偷偷在那个灰衣男人身上放了一个神荼教我的术法,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发现。”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沈长安,甚至连懒洋洋闭着眼睛的道年,也睁开了他的黑豆眼。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沈长安不太好意思一笑:“我跟着神荼学的术法不多,就只学会了一个咒人的术法。”
神荼的表情,十分微妙。
郁垒问:“兄弟,你教长安什么了?”
“我教的分魂术。”神荼深吸一口气,“这种术法能让人魂力减弱,造成短暂的失神,这样就有机会逃跑。但是长安刚学,掌握得还不好,发挥得不稳定,有时候这个术法要过短时间,才能展现出效果。”
这个术法对魂魄齐全的神仙妖怪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如果是残魂、怨念之类,便是抽筋剥骨之痛。
带走沈长安的不明灰衣男人,他们怀疑是大道留下的另一道强大残念。
如果真是如此……
沈长安就是坑大道于无形之间了。
刘茅等人目瞪口呆,他们开始怀疑,沈长安这个生机道也许不是先生的克星,而是大道残念的克星,不然为什么此次都这么巧?
灰衣男人试图强行改变沈长安现有的生活轨迹,受到身体内部残留的大道规则责罚,他刚从飓风惩罚中解脱,就感觉到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身体,忽然产生了撕裂般的疼痛。
他的神识,他的五感,都在吵嚷着要离他而去,他痛苦地翻滚,最后忍不住哀嚎出声。
为何会这样?
他分明已经凝聚出了新的神魂,即将成为独立的“人”,为什么会忽然魂魄不稳?!
“怎么又开始打雷了?”给道年梳好毛,沈长安听到窗外雷声隆隆,仿佛什么生物的哀嚎声一般,听着有些渗人。
他趁机把道年搂进自己怀里,一脸害怕道:“好害怕啊,道年,今晚你变成原形,跟我一起睡吧。”
道年:“……”
以前长安待他从未如此亲近,可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因为长安喜欢的不是他,而是他幻化出来的熊猫假象。
食铁兽有什么好的,它们的先祖在千万年前,好歹还有几分蚩尤座下神兽的风采。现在呢,除了吃,还有什么本事?!
虽然长安给他梳毛毛很舒服,他除了吃饭以外,什么都不用做也很轻松,但是……
道年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落地化身为人。
他看着窗外痛苦的雷鸣声:“今晚的这个雷声不正常,我的熊猫形态不好,无法保护你,这样可以吗?”
沈长安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
“晚上我在屋子里守着你,有我在,不要怕。”
沈长安顿时大喜,四舍五入,这就是道年要与他困觉的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塑料爱情的解释:长安:偷熊猫罪很重的,还是委屈道年汪汪一声吧。
☆、95 孔雀
在道年说了要守着沈长安睡觉后不久, 雷声便停了下来。
沈长安看也不看夜空,假装雷声还在响, 而他也还再害怕。好在道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 他拿着书, 坐在房间里,便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精神,沈长安趴在被子上, 睡不着。
“怎么了?”见他在床上,仿佛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道年抬起头看向沈长安。橘色的灯光,为道年的表情染上了几分暖意, 没有平日的淡漠。
“我睡不着。”
道年皱起眉头, 难道……长安这是暗示他,要他讲睡前故事?在人类的文化作品中,似乎常有讲睡前故事的情节?
想到这, 他盯着沈长安看了足足七八秒时间,才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想听什么故事?”
“啊?”沈长安愣住。
见沈长安傻乎乎的模样,道年再次叹息一声, 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我跟你讲一讲,你们人类帝王的有些小故事吧。”
“听完就睡觉, 知道了吗?”
沈长安:“……”
我对一个男人有企图,这个男人却给我讲睡前故事,这是怎样混乱的感情纠葛。
沈长安原本有些绝望, 可是随着道年讲的皇家密闻越来越精彩,他忍不住听入迷,原来皇帝们也有那么多的癖好。
眼见沈长安越听越精神,道年把沈长安放到被子外的胳膊塞了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早上不上班了?”
沈长安眨了眨眼,盯着道年不说话。
道年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为难很久后,忽然弯腰在他额间轻轻碰了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听故事与晚安吻吗?”
沈长安:“……”
沈长安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是座火山,那一定喷发了。自己现在如果是爆米花,那肯定已经开始炸锅了。
道年刚才……是真的亲了他额头吗?
“睡觉。”道年伸手掩盖住长安睁得大大的眼睛,他怕被长安看出,自己故作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欲望。
刚才俯身的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整天的勇气。
沈长安睫毛很长,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在道年掌心扫来扫去,道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睫毛也不能动。”
沈长安:“……”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严格了一点?
沈长安想要说,晚安吻可以再来一个,可是困意忽然就涌上了心头,他怎么都扛不住,只能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好遗憾啊……
沉沉睡去前,他忍不住想,他本来还可以拉着道年聊一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
收回自己的灵气,道年看着睡得十分香甜的沈长安,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忽然开口了。
“算无遗漏又如何,凡事皆有意外。”
天空似乎受到了刺激,隐隐有雷光闪烁。
“嗤。”道年嗤笑一声,拉上了窗帘,顺便在屋子四周下了一个屏蔽噪音的结界,那些雷爱劈不劈,反正不能影响到长安睡觉。
他家的长安啊……
道年看着床上的沈长安,在寂静的房间里问:“你是我家的,对吗?”
回答他的,只有满室安静。
“沉默便是肯定。”道年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
窗外大风呼啸,电闪雷鸣,风声呜呜如怪兽降临。
道年坐回原位,拿起了那本从进门以后,就没有看一行的书。
沈长安做了一个很舒适的梦,他梦见整个世界都在风雨飘摇,可是他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有什么包围着他,把一切企图靠近他的风雨,都拦在了外面。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雾影重重,白茫茫一片。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娇艳的玫瑰,道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莫名觉得,屋子里似乎还缭绕着他的气息。
想起临睡前的那个晚安吻,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起身洗漱好,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下楼,结果道年并不在客厅。
他有些失落,取了鸟食来喂鹦鹉,以及那只每天吃得不少,但却不怎么长个儿的丑鸟。
这鸟丑是丑了点,但是每次看到沈长安都很热情,挥着小翅膀朝沈长安掌心扑,沈长安如果不摸摸它那颗小脑袋,它就赖在长安的掌心不愿意离开。
“早起后,应该好好喝水,好好吃饭。”沈长安逗着小丑鸟玩了一会儿,把它放回巢穴里。
“唉。”沈长安看了眼四周,神荼他们在院子里,刘茅不知道去了哪儿,赵叔还在厨房,所以养鸟的这个地方,只有他跟两只鸟。
绯莹疑惑地看着沈长安,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呢?
“如果……”沈长安给鹦鹉食槽里添了一勺又一勺鸟食,“整座别墅里,只有我这个平凡人,跟你们两只平凡鸟了。”
绯莹:“……”
这话,她有点没法接。
“可是哪有平凡人,对自己好兄弟……”沈长安拿了两颗果子过来,一颗红,一颗绿,“来,喜欢吃哪颗。”
“如果选绿色,我就慢慢跟道年培养感情,如果他愿意接受我最好,若是不愿……若是不愿……”
绯莹准备伸向绿色果子的爪子停住了。
“如果你选红色,就是上天注定,让我奋勇直前,坚持不懈。不要怂,就是干。”
绯莹:“……”
你都敢看上老天了,还要什么上天注定呢?
绯莹是个脑子活,并且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鸟,她觉得自己应该选绿色的果子。不管天道大人对这个人类有多特别,他也只是个人类而已。
可是……
这是沈长安。
她伸出爪子,按在了红色果子上。
人类寿命短暂,若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人,那就努力尝试一把,不管成与不成,至少年迈之时,回忆起短暂的一生,也能多留下几抹色彩。
“红色?”沈长安笑眯眯地看着鹦鹉,“真巧,我也这么想呢,看来这果然是天意。”
绯莹:“……”
人类真不要脸,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偏偏要找个借口,天意?
天意若是知道你这会儿还在纠结这个,当场就把你摁在地上这样那样了。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后,沈长安心情很好地上班去了。绯莹低头啃着沈长安喂她的水果,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赵叔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啃水果的绯莹,“等先生跟长安成为道侣,我会建议先生给你谢媒红包。”
听到这话,绯莹差点被水果梗住了脖子,不不不,她不敢。
赵叔在她食槽里放了一枚红果:“好好吃。”
绯莹:等她吃肥了,就要宰了吃肉吗?
沈长安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张大爷给他打来电话。
“张大爷?”沈长安把追求恋人小妙招页面关掉,“你老最近好吗?”
“还活着。”张大爷咳嗽几声,“前几天我去了趟帝都,得了点好东西,你过来分一分。”
“那怎么好意思。”沈长安想到道年是妖怪,张大爷那里说不定有助于妖怪修行的东西,转口道,“那我中午过来找你。”
“好。”张大爷看了眼角落里打游戏的一人一鬼,愁得腮帮子都肿了起来。徒子徒孙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天天就知道玩游戏,道术考试一个比一个成绩差。
命格特殊,甚至能够引起人间界动荡的鬼,不仅是个宅男,还天天拉着人一起上分。这也就算了,为了买个什么新皮肤,他竟然在网上陪玩,捏着嗓子装女人发嗲。
可怜七老八十的他,整天面对这些糟心玩意儿,简直就是命运对他的一项考验。
有了张谷跟宅男鬼做对比后,张大爷彻底明白了沈长安有多好,有多省心。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想感慨一番,若是早几年能遇到沈长安就好了,他一定收他做自己的关门弟子。
“啊!张谷,你快舔药包啊!”
“卧槽,对面一定是开挂了!”
张大爷听着吵吵嚷嚷声心烦,难怪现在老人不喜欢跟小辈住在一起了,这样的生活,什么是个头。
这些年他没有收弟子,宗门把张谷安排过来,是为了给他做助手。可是这样的助手,要着有何用?
门铃声想起,张大爷转头对一人一鬼道:“客人来了,该收拾就收拾一下。”
张谷跟宅男鬼赶紧站起身,把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担心沙发缝隙里的灰尘打扫不干净,他还特意用符纸做了一个小人,到缝隙里打扫卫生。
可惜打开门以后,张大爷看到的不是沈长安,而是几位修行界的前辈。
这几位前辈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浑身是汗,面色惨白,仿佛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云丰,严印?”张大爷伸手扶住两人,宅男鬼跟张谷伸手扶另外几位修行者。
“这是怎么回事?”
“天象乱了。”云丰捂住胸口,大口淤血吐了出来,他颓败地靠着沙发,“张道友,我算不出来了。”
张大爷惊骇地看着云丰:“怎么会?”
“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星宿紊乱,天道含混不清,匆匆赶到云丰道友的住处,就见他晕倒在院子里。”严印面色苍白,“我并不擅推演,勉强掐算了一星半点,便被反噬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最后还是这几位道友,勉强算到生机在梧明市这边的方位,我们才乘坐专机赶了过来。”身为出家人,严印做到了慈悲为怀,却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人陷入困境,“张道友,天道大乱,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有关记载中,每当天道有些微变故,便会迎来战争与灾难,如今天道乱成这样,他们人类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张大爷。”
“张大爷,你家的门铃坏了么,怎么按不动?” 在凝重的气氛中,沈长安的声音就像是打破恐惧与绝望的钥匙,几位大师勉强从绝望无力的情绪中走出来,齐齐看向门口。
唯有严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宅男鬼在一堆大师面前,格外地小心翼翼,他溜到门口替沈长安打开门:“长安大佬。”
沈长安手里的熟食塞给宅男鬼,刚往屋子里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客厅里坐着好几个人,他收回迈出的步子,对张大爷道:“张大爷,不知道你有客人,我等会再下来吧。”
“这位便是沈先生了吧。”刚刚还吐了几口血的云丰,看到沈长安的眼神亮了亮,“快请坐,快请坐。”
其他几位大师也都露出了与云丰相似的表情,沈长安怀疑自己不是人,而是元宝精,不然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亮堂?
“你们一个个的,受了伤就不要瞎蹦跶。”张大爷把自己从宗门带出来的好茶叶塞给沈长安,“遇到事情急也没有用,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会留给我们几分生机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长安发现这几位老人面色都很不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平时看到他带食物回来,都会兴高采烈的宅男鬼,也一脸凝重,弄得他也忍不住严肃起来。
“大魔王现世了?”
张大爷:“……”
“有魔子诞生了?”
严印:“……”
“总不能是世界末日了吧。”沈长安干笑两声,但是他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脸色,好像……更凝重了。
“真、真的世界末日?”沈长安忍不住抱紧怀里的茶叶,“世界末日的话,熊猫怎么办?”
“大佬,都快世界末日了,谁还关心熊猫?”宅男鬼化悲愤为食欲,拼命吃沈长安带回来的零食,“我就想好好做个鬼,没事在网上赚点零花钱,老天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来个世界末日?”
“世界末日,会是什么样子?”沈长安咽了咽口水,“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恐龙怎么没的,我们人类大概也会怎么消失吧。”张大爷泡好了茶,语气竟是格外的洒脱,“迎来末日的不是整个世界,而是我们人类与其他一些生物。我们皆是凡人,拯救不了苍生,但求问心无愧。若真迎来末日那一天,只求少留下一些遗憾。”
“近来天气越来越怪异,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妙。”张谷怔怔地坐在张大爷旁边,“昨天晚上,一会儿刮风,一会儿打雷的。大冬天的,哪有那么多的瓢泼大雨跟惊雷。”张谷有些后悔,小时候没有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现在遇到大事,他连忙都帮不上。
“也许还有转机的吧。”沈长安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以前更怕死了,他还想跟道年来一场轰轰烈烈,任何人阻拦都不愿意放弃的人妖恋呢。
“是啊,也许还有呢。”云丰惨白着脸笑了笑。他看着沈长安身上的功德金光,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灼灼地看着沈长安。
生机、生机……
他们一直拼命寻找着那一线看不见摸不着的生机,却忘了沈长安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很多本来会引来大灾难的事件。
疫鬼,还有那几个本会变成恶鬼的怨鬼,都因为沈长安的出现,改变了事件的走向。也许生机不是能够救世的法宝,而是人。
如果沈长安真的是生机……
云丰脸颊上出现了几道不健康的红,他颤抖着嗓子道:“沈先生,若是世界末日真的快要来临,您会做什么?”
“我……”面对云丰期盼的双眼,沈长安十分诚实,“向喜欢的人告白,死也要死在一起。”
如果时间迎来尽头,他想要的,只有这些。
云丰脸颊上的红晕退了下去。
不,是他想错了,能够救世的人,面对大灾难时,脑子里想的绝对不是感情这种事。
“我能问个问题吗?”沈长安见这些老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凝重,忍不住问,“天道紊乱,就等于世界末日”
“你不懂天道的神秘。”张大爷塞了杯泡好的茶到沈长安手里,“知道五代十国,天下大乱的时期吗?”
沈长安点头。
“出现那样大的战乱,天象也仅仅是有异而已。”张大爷苦笑,“如今天象乱成这样,不用想便知道迎接我们的是什么。”
“也许,也许只是老天爷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太好呢?”沈长安见屋子里的气氛太沉重,“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张大爷到底不忍心对年轻人说出残酷的未来,他长叹一声,“未来会怎样,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你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早点做吧,万一世界末日真的来临……”
“我明白了。”沈长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张大爷见他转身就想走,怕他去做违法乱纪的事,赶紧道:“违反乱纪的事情,你可不能做。”
“我去向心上人告白!”
心、心上人?
张谷呆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沈长安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宅男鬼在网上搜出一段视频,“看到没,沈长安在购物商场门口英雄救美。”
“不对啊。”一个没怎么说话的道长道,“我观沈小友的面相,是无亲缘、无子妻缘的命格,怎么会……”
“哦豁。”张谷与宅男鬼齐齐叹息,看来沈长安告白要失败。
“不、不对。”云丰摇头,“沈小友的面相,初看时,确实是如此,但是他的面相很是奇特,仿佛一切都只是表象,可惜我能力不佳,无法勘破其面相。”
众人沉默,若是云丰都看不出算不出,他们就更做不到了。
沈长安把车停进车库,出来见神荼守在花房外面:“神荼,道年在花房那边吗?”
“在的,不过……”神荼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沈长安一阵风似的跑进了花房。神荼怀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脚,那是人类该有的奔跑速度吗?
花房里,兽妖族、水族、鸟族的长老盘腿坐在蒲团上,神情肃穆,谁都不敢在天道大人面前妄言。
“大人,昨日带沈先生来我族神殿的不明人物,或许就是杀害猪长老的凶手。”狐狸长老语气有些复杂,“虽然不知那人与猪长老做了何等约定,我兽妖族绝对不敢违背天道规则。”
当年鸟族几只开了灵智还不能化形的苍鹰,因为违背天道规则,吃了一位身负功德的人类遗体,至今都无鸟妖能够成功化形。
这件事成了整个鸟界的经典反面案例,谁敢脑子不清醒,就要去想一想鸟族这些年受到的惩罚。
“当年之事,我族上下都十分自责。事后我们细查过。”听到违背天道规则几个字,孔雀长老十分自觉地开口,“在下发现,当年那几个刚开灵智不久的苍鹰,是被有心人故意引过去的。”
开启了灵智的苍鹰跟普通苍鹰不同,他们可以消化其他生灵的魂魄。
他怀疑当年引诱苍鹰犯下大错的人,是别有用心,并且想要避开某种法则。
“你可知,苍鹰当年吃的人,是谁?”狐狸长老忽然看向孔雀长老。
“是何人?”孔雀长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长安先生的父亲。”狐狸长老观察着孔雀长老的表情,见他满脸震惊、自责、惭愧,不似作伪,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孔雀长老只觉得无地自容,他们鸟族欠沈先生天大的恩情不说,原来还欠了一笔债。
“道年。”沈长安推开花房的门,看到蒲团上跪坐着好几个人,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了二分之一。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都在待客?
“沈先生好。”这些客人看到沈长安进来,倒是齐齐恭敬地朝他鞠躬。
“你们好。”沈长安赶紧鞠躬回去,这些妖实在太客气了。
“过来。”道年见沈长安脑门上冒着细汗,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掏出一块手帕扔给他:“把汗水擦一擦。”
沈长安拿着帕子擦脸,越擦越红。
“热?”道年见他脸颊红通通的,挥手让屋子凉快了一点,倒了杯茶给他,“喝点水。”
“唔。”沈长安想了想,觉得追求爱人的时候,一定要勤于夸奖,于是道:“道年,你的普通话挺标准的。”
“怎么忽然说这个?”道年不解。
“你们熊猫大多都在蜀地,你说话竟然一点蜀地口音都没有,这太厉害了。”沈长安道,“我有个大学同学,也是蜀地的,干什么都特别厉害,就是那口标准的蜀普,怎么都改不了。”
道年、道年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跪坐着的妖修们,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大人跟熊猫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有沈长安在,他们便不再聊之前的话题,开始聊一些风土人情,或是海底奇观。
但是当沈长安听到孔雀长老说,他原形是一只孔雀后,神情就有些微妙了。
孔雀长老外形看起来虽然不太年轻,但是一张脸却长得很不错,而且听说妖怪是可以随意变幻自己年龄的。
他扭头看了看道年,又看了看孔雀,眉头皱了起来。
听说……孔雀是熊猫的伴生动物?
“孔先生的原形,是绿孔雀?”沈长安若有所思道,“听说绿孔雀已经濒危物种了。”
孔雀长老赶紧道:“现在哪个种族,生存都不容易啊。”
沈长安点头:“你说得没错。”
全球总人口高达七十多个亿,而绿孔雀数量已经少得无法统计,在这方面他的竞争力可能有点不足。
物以稀为贵,从这个方面来考虑的话,他的竞争力实在太弱了。
面对沈长安格外心虚的孔雀长老,忽然发现沈长安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孔雀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长老:我不是,我没有,我老家在云南,离熊猫远着呢了!!
☆、96 盖章
修行上千年的孔雀长老, 承受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猜忌,他不明白沈长安为什么忽然对他年龄感兴趣了。
“您老修为一定很高吧。”
“沈先生称我老孔就好, 在下混沌度日, 修行千年有余。”
道年是个修行千年的熊猫精, 孔长老也是修行千年……
沈长安礼貌一笑:“很厉害。”
孔雀长老:“……”
不不不,沈先生, 您的表情似乎并不是这个意思。
水族兽妖族的妖想得比较简单,绿孔雀濒临灭绝, 身为人类的沈先生多问几句,有些好奇也是正常的。
他们等了一会儿,见沈长安似乎已经没有继续聊天的兴致后,便齐齐提出告辞。不是他们不想抱天道的大腿, 实在是怕自己说漏嘴, 拆穿他不怎么走心的谎言。
“沈先生,您养的那只鸟……”
“我们家道年请了专业的养鸟工作人员,你不用担心。”沈长安微笑, “我们会好好养着的。”
孔雀长老:“好、好的。”
几乎可以确定了,沈先生对他似乎真的不太喜欢。
是他的尾羽不够漂亮,还是因为沈先生仍旧介怀当初他们鸟族后辈, 去找他挑衅的事?
想到这里,孔雀长老回去以后, 把孔家兄妹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骂完他们兄妹二人,孔雀长老还是觉得不开心,把当初跑到天道大人那里吵闹的孔婴也骂了一顿。
孔月、孔阳、孔婴被骂得一头雾水, 却不敢反驳。
孔雀嘛,莫名其妙心情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花房的客人都离开了,沈长安坐在道年对面,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雕花茶桌。茶水的热雾袅袅升起,满室茶香。
“今天有人跟我说,快要世界末日了。”
道年端茶的动作顿住,他看着沈长安沉默半晌:“你呢?”
“什么?”
“你对世界末日怎么看?”
“在那一刻还没来临时,我都不会相信会迎来末日。”
杯中的茶,轻轻晃动,浮起浅浅的波纹。
“假如……假如真的有世界末日那一天,你想做什么?”沈长安的手,无意识地挠着桌面,“你有没有想过?”
世界末日,便是天道消亡的那一天。
道年从未想过那一日,也并不惧怕那天的到来,生死不过如此,可是他看着眼前满脸认真的长安,放下茶杯认真道:“也许像今天一样,跟你坐在一起,喝一杯茶,看着你笑,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沈长安心头一动:“我也这么想,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陪着你,哪里也不去,直到这个世界被夷为平地。”
道年看着沈长安,他平静的眼神下,藏着无数汹涌的情绪,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有些情感,因为从未体验过,所以变得格外胆怯。
“我觉得,若是真有世界末日,我想与爱人吃遍天下美食,看遍无限山河,再拍无数秀恩爱的照片放到朋友圈,喂所有朋友吃撑单身狗粮。”
道年缓缓垂下眼睑,他看着翻腾的水雾,沉默不言。
“我想带他一起做童年没有完成的事,那些曾经期盼的,舍不得的,想做却不敢做的,都想与他尝试一遍。”沈长安伸手去端茶杯,因为过于紧张,哆嗦着手把茶水泼出来些许。
“寒冷的冬天,我想带他去玩雪,然后把他冰凉的手,揣在我的口袋里。夏天我们去游泳,还可以互相擦防晒霜。”沈长安期待地看着道年,“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棒?”
道年僵硬地看着沈长安:“也许他不喜欢你小时候想要做的那些事,也不爱堆雪人,不爱游泳呢?”
他想说,那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他都可以陪着长安一起做。可是,面对长安充满期待的双眼,他竟说不出口。
他甚至舍不得,长安受这点委屈。
“不、不喜欢吗?”沈长安结结巴巴道,“那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喜欢什么,跟你的爱人有什么关系?”道年扭过头,看着花瓶里盛开的玫瑰,“不重要。”
“你喜欢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沈长安起身走到花瓶前面,很认真地看着道年,“玫瑰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好不好?”
道年收回目光:“好。”
“所以……”沈长安心跳如雷,他觉得道年也许听到了他心脏慌乱的跳动声,“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的爱人?”
“先生,长安,时间很晚了,你们再不吃饭,长安上班就要迟到了。”
道年:“滚!”
沈长安:“不吃。”
面对两双愤怒的眼睛,刘茅默默缩回脑袋。
这是怎么了,脾气那么大?
道年很后悔,刚才没有在花房外面立下结界,免得没有眼色的人乱闯。
沈长安见道年神情有些难看,心渐渐往下坠,这是……生气的前奏?
他有些沮丧的想,最好的兄弟,脑子里想着的却是怎么扒自己衣服这种事,如果他是道年,也是要生气的。
如果道年因此生气,甚至与他断绝来往,他该怎么办?
总不能学那些跳河的男人来威胁吧?他做不出来,也舍不得这么逼道年。
还是负荆请罪吧,男人嘛,追求爱上的人,还要什么脸。他就算把脸放在地上踩,让道年伸腿踹他滚出去,他也不后悔。
道年站起身,走到沈长安面前,微微俯首与沈长安平视:“你想要的爱人,是我?”
沈长安忐忑地点头。
“你想跟我去堆雪人?”
沈长安继续点头。
道年看了眼花房外,暖呼呼的冬日阳光,没有说话。起身走到了花房门口,转头见沈长安像个小媳妇似的站在原地,“你喜欢堆雪人?”
沈长安愣愣地看着道年:“还、还行?”
他对堆雪人兴趣并不是很大,但是他在网上看过一头被送到北方动物园的熊猫,下雪后高兴得满园玩耍的视频。所以他觉得,同样是熊猫,道年应该也喜欢下雪的。
“我明白了。”道年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朝沈长安伸手,“过来。”
沈长安看着道年伸出来的那只手,眼神忽地一下亮了起来:“道年,你是要跟我牵手吗?”
道年绷着嘴:“你不愿意?”
情侣之间,不都是要牵手走的么?
他刚准备收回手,沈长安已经炮弹般地蹿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美滋滋道:“牵了手以后,你就是我的熊猫啦。”
道年刚刚弯起来的嘴角又垂了下去。
长安是比较喜欢他,还是比较喜欢熊猫?
还是说,因为他是熊猫,长安才会想让他□□人。
道年的手,有些微凉。沈长安把两人的手,一起揣进外套口袋里:“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爱人了吧?”
“嗯……”万年没有表情的天道大人,默默红了耳朵尖。
“等一下。”沈长安停下脚步,扭头做贼般看了眼四周,快速地在道年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他的脸比道年的耳尖还要红,小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道年红润的唇,故作理直气壮道:“知道这叫什么吗?”
道年嗓子有些沙哑:“叫什么?”
“这叫恋人盖章。”沈长安仗着道年不爱跟人来往,也不懂恋人间的相处方式,就睁眼说瞎话,“恋人间必须有的仪式。”
道年皱眉:“这样吗?”
“是、是的。”沈长安在内心唾弃自己,沈长安沈长安,你这辈子撒谎的本领,全都用在了占恋人便宜上了?
“我懂了。”道年神情凝重地点头,把手从沈长安掌心抽出来,忽然伸手轻轻扶着沈长安的后脑勺,低下了头。
空气中的风在跳舞。
花园里的绿植在与风一起缠绵。
沈长安闻到了玫瑰盛开的味道,他的脸比玫瑰还要红。
良久后,道年松开沈长安,把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刚才的章没有盖好,轻了。”
“哦、哦。”沈长安愣愣地任由道年牵着走,上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道年看着晕乎乎的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又露出了“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伸手拦住他的腰,把人半搂半抱的放到餐桌边坐下。
正在大厅里忙碌的众人,看到两人相处的姿势,齐齐凝滞了短暂的两秒,但是在道年眼光扫过来的那个瞬间,又齐齐恢复如常。
吃完饭,道年又给沈长安盖了一个出门章,才让沈长安去上班。
整座别墅的神跟妖,都看到了这一幕。
道年目送着沈长安离去,转身见所有生物都看着自己,忽然开口:“梧明市近二十年来,有没有下过雪?”
“有过雨夹雪与小雪。”
道年抬头看天,语气淡淡:“天冷了,梧明市该下场大雪了。”
众人:“?”
道年没有管其他人怎么想,他打开电脑,找到了一个熊猫基地的网络媒体宣传账号。
这个账号上发的全是与熊猫有关的视频,让他想不通的是,即使是熊猫拉粑粑,都能引来一众人类的嗷嗷叫好,甚至愿意花钱买熊猫粑粑制作的抽纸。
评论区有不少人问如何组团偷熊猫,还有人说他愿意砸锅卖铁养熊猫,求国家分配熊猫给他。
道年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在底下评论区问:熊猫比男朋友还重要吗?
网友1:废话,有了熊猫,谁还要男朋友?
网友2:连熊猫视频下面,都有人催婚吗?就知道男朋友、男朋友,男人满地都有,熊猫能满地都有吗?
网友3:这个问题还用问,当然是的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有头熊猫忽然变成可爱的男人,站到面前对我说,他要做我的男朋友。 下面还有很多人回复这个问题,道年隐隐有些明白这些人类的想法。
他嘴角渐渐绷了起来,如果他不是熊猫,长安还会喜欢他吗?
民服部门办公室里,丁洋看沈长安从来了办公室,笑容就没有从脸上消失过,忍不住问:“长安,你中千万大奖了,心情这么好?”
“长安又不爱买福利彩票,他上哪儿中奖。”陈盼盼干咳一声,“那个什么,我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他想请大家吃顿饭,明天刚好是周六,你们有时间吗?”
“有啊,有啊。”丁洋连忙点头,“我想看看,是哪位勇士敢与你在一起。”
“哟,小陈脱单了?”杜主任端着他心爱的茶杯走出来,笑眯眯地其他三人道,“盼盼已经解决了个人问题,你们三个也要赶紧了。”
丁洋苦着脸自嘲:“我倒是想赶紧,可惜我未来的女朋友走路速度慢,现在还没看到影儿呢。”
“主任,是两位。”沈长安伸出手,比了两根手指头,“不好意思,我在今天中午脱单了。”
“什么,说好单身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你竟然一声不响脱单了?!”虽然上次沈长安朋友送花的事,让大家震惊了一整天,可是后来见沈长安自在的模样,他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了。现在听到沈长安亲口说已经脱单的事,他们反而有些意外。
“为了跟爱人一起走,做狗就做狗。”沈长安笑嘻嘻道,“挑个时间,我跟他也一起请大家吃个饭吧。”
“好……好的。”丁洋愣愣地看着沈长安,好半天才哀嚎道,“徐泽,整个部门,就我们两个单身狗了。”
徐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见丁洋深受打击的模样,为了照顾他的心情,最后选择了沉默。
这天晚上,在梧明市养伤的大师们忽然发现,天象又变了,却是往好的方向变。
不仅各星宿已经开始归位,甚至有主运昌隆之势。
他们甚至发现,天象里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推,但这其中仿佛还缺少了什么,天象中仍有杀机隐现。
短短一日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满是绝望的天下运势中,硬生生劈出一条生机大道?
更可笑的是,这道生机分明来自梧明市,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而他们愣是什么都算不出来。
难道是他们使用灵力过度,已经卜算不出来了?
张大爷家中,几位在修行界赫赫有名的大师们,对天象的转变既喜又疑惑。天下出现了一位拯救世界的英雄,可他们偏偏不知英雄是谁。
“我算不出来。”云丰摇头。
“贫僧也算不出来。”严印念了一声佛。
大师们面面相觑,心情大起大落,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外卖员,请问有人在家吗。”
张谷上前打开门,看到门外有个抱着大箱子的超市外卖员。
“你们好,这是沈长安先生订购的零食大礼包,祝你们食用愉快。”外卖员把大箱子放下,匆匆离开。
“零食大礼包?”张谷有些迷惑,沈长安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末日即将来临,所以及时享乐?
拆开纸箱,里面装了很多零食,全都是红通通的包装,有些上面印着“LOVE”,有些印着双喜字,总觉得有什么含义。
张谷打开手机,刷出朋友圈,就看到沈长安发了一条朋友圈,还特意配了一张粉色心心图。
长安:可惜梧明市没有下雪,不然我就能爱人一起堆雪人了。【图】
张谷:“……”
沈长安这个牲口!
这是秀恩爱啊!
为了秀恩爱,竟然这么拼!
再看那些零食,张谷都觉得那是沈长安得意洋洋的微笑。有女朋友了不起哦,他……他……
他还没有女朋友。
都快世界末日了,他还没有女朋友。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很了不起。
发完朋友圈,装作漫不经心地提到爱人,再看评论区一堆点赞以及恭喜他脱单的人,沈长安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揣了回去。
他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道年,厚着脸皮挤到道年身边坐下。
道年往旁边坐一坐,他跟着挤。
道年继续挪位置,他继续挤。
道年放下书,严肃地看着沈长安:“好好吃饭,吃完饭再跟我玩。”
沈长安:“……”
这么严格的吗?
“以前我不好管你,现在你是我的爱人,我就要好好监督你。”道年站起身,拉着沈长安坐到餐桌边,“自己吃,我陪着你。”
“哦。”沈长安扒拉着碗里的饭,有美人在旁,他无心吃饭啊。
“今晚好像比较冷哦。”他偷偷拿眼角瞅道年,道年不为所动。
“如果被窝里,有毛绒绒的动物,陪着我一起睡……”
道年端来一碗沈长安最讨厌的养生汤放到他面前:“喝半碗汤。”
沈长安:“……”
只是让你变成熊猫陪我睡,又不是我要睡你,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道年,你现在至少有一千岁了吧。”沈长安厚着脸皮把汤碗往旁边推了推,假装不知道那碗汤是自己要喝的。
道年:“嗯。”
难道长安嫌弃他年龄大?
“按照你们妖界的年龄算法,我好像还只是个宝宝?”沈长安把汤碗推得更远一点,“你们妖界有没有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说对宝宝温柔一点,宠溺一点?”
道年看着他不说话。
沈长安扔掉筷子,抱住道年的胳膊:“你今晚就陪我睡嘛。”
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撒娇,又怎么叫撒娇呢,那是爱的表现。幼年目睹过老爸向老妈撒娇的沈长安,向道年撒娇的时候,很好地克服了心理障碍。
道年低头看着往自己怀里钻的沈长安,无奈叹气:“好。”
“我就知道,道年是世界上最好的熊猫。”
道年:“……”
藏在角落里的神荼与刘茅惨不忍睹地收回目光,自己撒的谎,含泪也继续装下去吧。
等道年陪沈长安回了房间,沈长安洗完澡以后,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见道年坐在旁边沙发上不动,拍了拍床边的空位:“道年,来嘛。”
道年盯着空床位看了足足有十秒钟,走到床边坐下,面无表情地问:“你喜欢熊猫状态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沈长安一听这个问题,顿时反应过来。来了,来了,恋人间的送命题系列!
“你就是你,不管是熊猫状态,还是人类状态,我都很喜欢。”
当然是人类样子啊!!
那完美的手,修长的腿,漂亮的眉眼,甚至是那诱人的嘴唇,要不是他沈长安是个绅士,现在就想扒光他衣服啊啊啊啊!
长长的眼睑微微垂下,在道年眼睛下,留下一片阴影。他咬牙看着沈长安:“既然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那你为什么想要我变成熊猫陪你。”
沈长安愣愣道:“如果愿意,也可以这个样子跟我睡的。”
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哪知道他这句话刚说完,道年就大步走出了他的房间。
沈长安:“……”
他赶紧掏出手机,把蔡冉、吴玮、张谷以及宅男鬼拉到一个讨论组里。
长安:我朋友邀请他的爱人一起睡觉,爱人头也不回就出了他的房间,这是什么意思?嫌弃他举止太轻浮吗?
蔡冉:呵呵。
张谷:我是道士。
长安:呵呵是什么意思?张谷,你又不是出家道士,情感问题跟你还是有关系的。
吴玮:朋友?你哪个朋友?
我是一个鬼:朋友即我系列,不要问得那么直白嘛。
看到朋友们发来的消息,沈长安有些不好意思。
长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该怎么让他相信,我不是个轻浮的男人?
蔡冉:呵呵。
长安回复蔡冉:冉冉小姐姐,咱能不呵呵吗?
蔡冉:呵。
长安:……
吴玮:我能问问,你们确定感情多久了吗?
长安:一天。
吴玮:沈长安,没想到你这么禽兽,才跟人确定关系一天,就想着要睡人家。没救了,等着妹纸跟你提分手吧!
看到吴玮的话,沈长安心里咯噔了一声。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担心道年真的会跟他提出分手。
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想跟道年一起睡觉而已,不做别的。
他跟道年住在一起快半年了,情谊与他人不同,道年应该是理解他的……吧?
仅这么一会儿的愣神功夫,群里那几个已经刷了几十条消息。
吴玮:这个时候,除了道歉跟讨好,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是吧,学神@蔡冉。
蔡冉:说不定人家也想睡长安呢?
吴玮:那不能吧,他如果想睡,又怎么会离开?我觉得吧,长安这次多半要凉。
我是一个鬼:我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到死都没个女朋友,在这方面没经验。
吴玮:哥们,你可真有意思。不过都快到春节了,别开不吉利的玩笑。@我是一个鬼。
我是一个鬼:【微笑】
张谷:长安还没回来,这是被妹纸甩了?
蔡冉:也许是被睡了。
吴玮:不可能,我不相信沈长安的命有这么好!!
要这些人有什么用,一个有用的建议都提不出来。沈长安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拉起被子往脑袋上一盖,后悔自己被道年的美色迷得忘乎所以,说话不经脑子。
过了没多久,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拉下被子一看,道年穿着睡袍,头发上还沾着水汽。
随着道年走近,他闻到了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
“你、你没有生气?”
“为何生气?”道年掀开被子坐进被窝,“我去洗了个澡。”
现在的年轻人真心急,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得吗?
他压好沈长安后背的被子,不让冷风灌进来:“今晚,想听什么睡前故事?”
沈长安闻着道年身上的清香,没出息地朝他靠了靠。
也许吴玮没有骂错,他确实挺轻浮的。他现在不仅想让道年陪着他睡,还想伸手搂一搂他的腰。
不过他怂,没敢伸出手。
他放在旁边的手机一直在呜呜作响,道年问:“有人给你发消息?”
沈长安拿出手机,点开聊天群。
长安:我的爱人给我讲睡前故事了,晚安。
发完这条消息,他利落地屏蔽了群消息。
张谷:?
我是一只鬼:?
吴玮: ?????
蔡冉:呵呵,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去他的世界末日,有了爱人,谁还想末日到来呢!
道年:老天说要下雪,所以便有了雪。
☆、97 雪
群里众人的震惊, 并没有唤回沈长安,在短暂的安静以后, 吴玮忽然发了一条消息。
吴玮:这个妹子对长安一定是真爱。
蔡冉:真爱是真的, 至于其他么……
吴玮: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蔡冉:呵。
心安理得地屏蔽了群消息, 沈长安就蹭在道年身边听故事,故事的内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讲故事的人。
道年正在给沈长安王朝秘史,就感觉到沈长安的手臂, 搭在了自己的腰上,脑袋也靠了过来。他低头看去,就对上了沈长安笑眯眯的脸。
沈长安并不是那种他一出现,方圆十里所有男人都失色的那种美男子, 但是他却长了张很讨人喜欢的脸, 不分男女的那种。
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两道月牙, 让人不知不觉就心软了。
“怎么不讲了?”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沈长安扭得像是在撒娇的蚕宝宝,“继续嘛。”
“你……好好说话, 不要撒娇。”道年不自在地动了动,到底舍不得推开沈长安, 也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这种睡姿不健康。”
“哪里不健康?”沈长安感觉把自己脑袋也靠在了道年腿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安心。”
道年怔住,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明白了。”长安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喜欢跟他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沈长安不知道道年明白了什么,反正跟恋人在一起,夸就对了。
道年跟他在一起,牺牲多大啊,以前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现在竟然耐着性子给他讲睡前故事,四舍五入,这就是生死相许啊。
对于一个懒散的人来说,有人能让他勤快起来,就是天大的牺牲。沈长安觉得,道年为自己的牺牲,已经很大了,他要知足。
唯一的问题就是……道年太规矩了,直到两人躺好睡下,道年也没有对他做过于亲密的动作,弄得他都不好意思做得太过分了。
黑暗中,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听着道年的呼吸声,很久后问:“道年,你睡着了吗?”
片刻的安静后。
“没有。”
“我有点睡不着。”沈长安翻身正面道年。
道年沉默几秒:“是因为我躺在这里?”
“是的。”
黑暗中,道年可以把沈长安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近在咫尺,可是他却不敢让自己太过靠近长安:“那我回……”
“回哪儿?”沈长安一把抓住准备起床的道年,“都躺在这儿了,哪还有走的道理?”
道年看到,沈长安的眼睛很亮,嘴角上扬,长安在笑。
“你一躺在我身边,我就很激动。”沈长安的两只手,偷偷摸摸爬到了道年手臂上,“要不,你给我一个晚安吻,安慰我无处安放的睡眠。”
道年:“……”
“快快块,你再不来,睡眠就直接跑掉,我要失眠一晚上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沈长安的额间。
“好了,乖乖睡觉。”道年见沈长安脸颊通红,用被子把他裹好,“不要乱动。”
沈长安伸手在黑暗中捧住道年的脸,凑过去在他嘴巴上“啾”了一下,这个声音在黑暗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仗着自己脸红道年也看不见,沈长安顶着一张猴屁股脸,故作轻松道:“这才是恋人间的晚安吻,懂了吗?”
“懂了。”
沈长安终于满意了,他一头扎进道年胸口:“晚安,亲爱的。”
“晚安,亲、亲、亲爱的。”活了无数年的老古董,憋了半天,才把“亲爱的”三个字说出口。
不知多了多久,怀里的人已经沉沉睡去,道年低头在他额头轻轻一吻,送了他一个美梦祝福。
拉开房门走下楼,别墅里其他人全都在楼下等他,就连整天只知道吃喝的小凤凰,也被绯莹强行用翅膀顶着下巴,让它保持清醒。
“先生。”众人看到道年下来,齐齐站起身来。
“都不睡觉,守在这里做什么?”道年走到沙发上坐下,神情淡漠。
“先生,我们不是人类,谁不睡觉并不重要。”刘茅小声道,“您跟长安的事情,可要我们遮掩一二?”
“遮掩?”道年皱眉,“你的意思是,让长安不明不白地跟我在一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其他族知道这件事后,会觉得您偏袒人类……”
“所以我要为了他们,让长安受委屈?”
刘茅:“……”
这话要他怎么接?
“这样就很好。”道年无情道,“自我诞生初,就不会因为其他生灵改变我决定的事。当初如此,现在也如此。”
“若这个人,是长安呢?”
“长安又怎么会是其他生灵?”道年反问,“你们都守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长安不明不白跟我在一起?”
“不不不,我们守在这里,是为了恭贺先生您跟长安两情相悦,修成正果。”神荼道,“祝您跟长安永世不离,相携长生。”
其他妖、神:神荼这个马屁精,竟然比他们动作还要快!
“是的。”赵叔接过话头,“您跟长安的情意,我们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我们这是高兴的。”
这些长年累月接受人类香火的神就是不一样,连吹彩虹屁的姿势,都比他们标准。
呸,这两个臭不要脸的。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沈长安发现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道年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只是睡过的地方还留着余温。
拿出手机看了眼,今天竟然是雨夹雪,这种天气出门,好冷。
想到这,他又把脑袋缩回了被子里。
没过多久,聊天群响起,是陈盼盼提醒他们,中午约好的聚餐,不要迟到。
他差点忘了,陈盼盼男朋友要请客吃饭这件事了。想要今天中午可能要眼睁睁看着陈盼盼跟她男朋友秀恩爱,沈长安也有了请客的打算。
他也有男朋友呢!
套着睡衣下楼吃了早餐,又在道年身边腻歪了两个小时,沈长安才不情不愿地上楼换衣服,准备去约好的餐厅吃饭。
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喧宾夺主,他其实很想把道年带着一块儿去。
现在的他,恨不得拉着道年到大街上,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长得无比好看的男人,是他家的了。
人啊,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一年前他还在坚决维护唯物主义思想,现在已经能够跨物种谈恋爱了,这简直就是飞一般的进步。
“长安。”神荼见沈长安去开车,递给他一把车钥匙,“今天要下雪,别开你之前的那辆了。”
“雨夹雪算什么雪,最多算魔法攻击。”沈长安接过神荼递来的车钥匙,“这车开出去,我怕引来围观。”
“没事,习惯就好。”神荼笑,“你开这辆车出去,先生才能放心。”
“好吧。”沈长安想起之前自己还不知道道年真实身份时,因为担心神荼伤害道年,还逼着他立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跟他道了歉。
“这事怎么能怪你。”神荼失笑,“你关心先生是正常的,你不怪我瞒着先生的身份不告诉你就好。”
沈长安笑着拍了拍神荼的肩膀:“那我先出门了,下午就回来。”
“好嘞。”神荼笑着摆手,心里想的是,希望长安知道先生真正身份时,会看在先生那张好看的脸份上,揍得轻一些。 沈长安把车开到餐厅旁的停车场,打开车门就听到一个男人说:“这种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好车,一堆乡巴佬看到我开的跑车,眼睛都直了……”
这人一边打电话,一边搂着个烈焰红唇美女下车,转头看到沈长安身后的车,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他偷偷瞥了眼这辆车的车牌,竟然是梧明市本地的牌照,表情更尴尬了。
沈长安看了他一眼,微笑:“你好啊,城里人。”
说完转身走到电梯口,按了去餐厅的楼层。
男人站在原地,脸红脖子粗地看着沈长安离开的背影,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是辆车而已,这个人还好意思在杨总面前炫耀。”趴在男人胸口的女人讨好道,“杨总若是想买,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杨总笑着打哈哈,那车可不仅仅是价格的问题,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问题。也不知道是哪家富二代,开这种收藏价值大于使用价值的豪车出来乱晃,撞坏一个车灯,都是巨大的损失。
不过当着美人的面,他当然不会说出这个真相。
他今天特意赶到这个小破地儿,是为了给堂弟找不痛快的,而不是来跟人比谁的车更贵的。
沈长安到餐厅的时候,丁洋已经到了。跟陈盼盼坐在一起的,是个相貌十分英俊的男人,对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既干净又斯文。
“你好。”男人看到沈长安进来,主动起身与沈长安握了握手,显然是想在女友的同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好。”沈长安不懂看相,也不懂算命,但莫名觉得,陈盼盼跟这个男人坐在一起挺配的。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陈盼盼笑眯眯道,“这是我的男朋友杨彦,这是我的同事沈长安。”
“原来是沈先生,我常听盼盼提起你。”杨彦招呼着沈长安坐下,“盼盼说你是整个部门的颜值担当跟能力担当。”
“你说笑了。”沈长安坐到丁洋身边,“我刚来梧明市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是盼盼他们,带着我熟悉工作流程跟这座城市。”
“梧明市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杨彦似乎深谙男女相处之道,对陈盼盼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不吝夸奖,“听沈先生的口音,也是帝都人吗?”
也?
沈长安笑着点头:“是的。”
杨彦跟沈长安谈了一些帝都的趣闻,很快便以老乡自居,让整个聊天氛围轻松又不尴尬。
等徐泽过来,杨彦也没有冷落沈长安跟丁洋,短短半小时内,就成功让他变成了“自己人”。
真正让沈长安佩服的一点是,杨彦并不觉得在其他人面前,向陈盼盼示弱是件丢人的事,反而经常逗得陈盼盼眉开眼笑。
一顿饭下来,沈长安对杨彦有了基本的了解,家境殷实,因为在梧明市这边开拓新市场跟陈盼盼相识相恋,家里人对他恋爱的事情也很支持。
“我就说怎么有人的声音跟二弟声音这么像,原来真的是你。”包间的门被一个男人推开,“听说你找了个小门小户的女人?怎么,被爷爷调任到这个穷乡僻壤后,眼界也被这个地方的土气污染了?”
这话不仅嘲讽了杨彦,同时也贬低了整个梧明市,整个民服部门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沈长安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开车跑车,嘲笑整个梧明市人是乡巴佬的那个男人。
“土气?”沈长安看了眼全身都是名牌的男人,有跑车很了不起吗?他家男朋友,宝石都是拿来扔着玩的。
“这位先生,你从小到大都没人教你尊重两个字怎么写?”沈长安轻轻呵了一声,“你刚才开着一辆土气的跑车停在我的车旁边,我出于礼貌没有嫌弃你,你倒是先嫌弃起我们了。”
男人的表情变了几变,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开限量豪车的年轻人也在这个包间里,原本的挖苦与嘲讽,都变成了尴尬。
杨彦与堂哥从小就不对付,自从他被安排到梧明市这边开拓新市场后,堂哥就更加得意,对外说他被爷爷厌弃了。最近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他要跟女朋友的同事们吃饭,故意来找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
但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堂哥从来没在他这里讨到个便宜。
他以为今天这个堂哥会多蹦跶一会儿,没想到才刚开个口,就被女友的同事堵了回去。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大堂哥竟然还忍住了没还嘴?!
“杨彦,没想到你是个为了工作,出卖身体的男人。”男人脸色变了几变,“我就说,你怎么会跟你一个小地方的女人在一起,原来是为了这个。”
“闭嘴。”小鸟依人了一个中午的陈盼盼当场变脸,“你谁啊你,左一句小地方,右一句小门小户,就你家门户大。你不仅门户大,额头也大,大得能跑马。”
“不气不气。”杨彦牵住陈盼盼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堂哥,没想到你竟然看出来了,我确实是出卖了身体,才得到女友的垂青。不像你……”
杨彦用眼神把大堂哥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辈子大概没有出卖身体的机会了。”
其他人:“……”
他们算是明白了,杨彦跟陈盼盼还真是天生一对,尤其是这张嘴,简直可以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给我等着!”大堂哥想骂回去,可是他看了眼沈长安,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下了,转头就走。
“一般撂下这种狠话的人,都只能做炮灰……”沈长安话音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原来是有人摔倒了。
他们走出去一看,杨彦的大堂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平地摔断了腿。
众人齐齐看向沈长安:“……”
沈长安:“……”
这可不关他的事。
杨彦默默掏出手机,拨了120以后,打开摄像头,把大堂哥狼狈的身影,留在了手机里。
众人:“……”
他们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隔着千山万水,大堂哥都要跑来找杨彦的麻烦了。
有钱人家的兄弟情谊,真是让人看不懂。
结束这场闹剧,大家一起到地下室停车场时,杨彦才明白,为什么大堂哥面对沈长安的时候那么老实。
沈长安开的这辆车,他曾看一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人乘坐过,几乎是身份的象征之一。当时很多富二代提到这辆车都艳羡不已,就连对外物不算在意的他,都把这辆车的外貌记在了心里。
没想到,时隔几年之后,他竟然会在这里再次看到这款车。
“盼盼。”杨彦弯腰给陈盼盼扣好安全带,语气有些恍惚:“你们民服部门,真是藏龙卧虎。”
开这种车的世家豪门子弟,跑来这种小地方当办事员,这是怎样的为人民服务精神?
豪门人的生活,真是令人费解。
沈长安不知道因为一辆车,他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传奇世家公子,他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就看到天上飘扬着大块大块的雪花,很快就在挡风玻璃上积下了薄薄的一层。
“下雪了?”他打开车窗,冷空气裹着雪花飘进来,他听到路边有很多人在兴奋地尖叫,高兴得仿佛在过年。
雪越下越大,没开出一段多远,路边的景观树上,地上,都积了一层雪。沈长安看到一对小情侣,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树叶上的积雪,似乎想捏个拳头大小的雪人出来。
看到这一幕,沈长安忽然来了精神,等下他也要跟道年一起捏雪人。
车开到十字路口时,沈长安又看到了那个年迈的老太太。她安静地站在路灯下,容貌的容貌下,是对岁月的从容。
隔着车窗,沈长安觉得老太太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他就看到,老太太对他笑了笑。
沈长安想回个笑,忽然想到,老太太在外面,是看不到车里坐着的人是谁的。红绿灯还剩下七十多秒,外面明明在大雪纷飞,他的掌心却渗出了冷汗。
老太太不知道在路灯下站了多久,积雪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背,寒风垂着路边的树枝,她身上的黑色裙摆却纹丝不动。
红绿灯通过以后,沈长安在前方几百米处调头,把车开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还以原来的姿势静静站着,她看到沈长安把车开回来,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情。
沈长安打开车窗:“老婆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老太太笑着摆手,“回不去啦,回不去啦。”
“那你是要等谁吗?”沈长安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怪异之处,“这么冷,找个暖和的地方等吧。”
“我在……等你啊。”老太太笑看着他,“等到你,我就该回去了。”
沈长安用力握了握方向盘:“您等我?”
“是啊。”老太太慈祥地看着他,“当初是我送你来到这个世间,现在我该离开了。”
她看着沈长安的眼神有几分不舍:“早在百年前,我就该消散了,是你送我一道生机,让我残留至今。”
沈长安深吸一口气:“你说你送我来到这个世间?”
“我是谁?”
“我的生父母是谁?”
老太太不舍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与无奈:“你忘了吗,你顺天地而生,何来的父母?” 沈长安脑子里嗡嗡乱作一团,他把车钥匙拔了下来,面色难看道:“你说什么?”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让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好。”老太太眼神渐渐变得悲伤,“可你不该跟他在一起,他只会害了你,吞噬你,待你全心全意陷入他的谎言中,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他?
指的是谁?
那个忽然出现的灰衣人,还是……道年?
沈长安脑子里仿佛有厉鬼在尖叫,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不断往外冒,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把他拉出身体。
“离了他,离他远远的。”老太太眼中含泪,“大人,老妪神力微薄,无法护你周全,您千万要多加保重。”
“你是谁,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被剧痛折磨的沈长安面色惨白,他捏着车钥匙的手已经泛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太太,“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人不信老妪,也是应该的。”老太太道,“怪只怪当初老妪自作主张,把大人您送到了凡俗人家。”
“您为天下生灵,百世孤寂,已经够了。”老太太朝沈长安行一个大礼,“此生老妪妄自更改您的命格,只盼大人自在一生,可您不该与他在一起,他只会害了你。”
只是她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大人会与天道纠缠在了一起。
天生相克的存在,又怎么能够共存?大人懵懂无知,被天道算计于掌心,是她害了他。
“我不信。”被寒风一吹,沈长安嗡嗡作响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忍着剧痛,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他会害死你的!”老太太泣泪,“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的爱人。”沈长安面无表情道,“若他真的要害死我,我……认了。”
老太太怔住,良久后喃喃自语道:“这是……对我妄自更改命格的报应么?”
寒风刮起地上的积雪,她似哭似笑,竟然是她亲手把生机,送到了天道面前,她是整个天下的罪人。
温暖的屋内,道年亲手挑拣着水族送来的虾,用筷子夹起两只取了虾线的海虾,面无表情地把它们面对面摆放,打眼看去,就像是一个心。
仿佛嫌两个虾摆成心状还不够,他放下筷子,又挑了各色宝石出来。
“先生,长安还没回来呢,你就开始准备堆雪人的工具了?”刘茅看了眼先生脚边的铲子、桶、以及亲手从厨房挑选的胡萝卜,趁着他心情好,调侃道,“你拿宝石来做雪人的眼睛跟嘴巴,长安肯定又要心疼得不行。”
“我跟长安堆的第一个雪人,不能随意对待。”道年在一堆红宝石中挑挑拣拣,选了几颗最完美的出来,“等下我跟长安堆雪人的时候,谁都不许来打扰。”
等他跟长安堆好雪人,就围着桌子吃长安喜欢吃的火锅……
道年嘴角微微往上翘了一点点,又觉得给雪人做眼睛的黑玛瑙不够圆,于是扔回盒子里重新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少见到雪的南方人:想堆雪人~
☆、98 昊
雪越下越大, 很快便积满了肩头。
沈长安拂去肩上的积雪,跺了跺被冻僵的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我身边人的好坏, 我想靠自己去看去感受, 而不是听信他人的闲言闲语。”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脑子里晕晕乎乎, 竟莫名有了种自嘲的心理,原来他没爹没妈, 天生地养。
道年一个熊猫精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精力害他,难道他上辈子是竹子精,道年用尽心机就是想把他吃掉?
这一切在沈长安看来,都莫名的荒诞可笑, 他活了二十多年, 没人告诉他怎么去寻找幸福,现在终于知道了动心的滋味,想要跟他共度一生, 便开始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跟他说,不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他会害死你。
难道, 他生来便不应该得到爱?
父母早亡,奶奶厌弃, 连爱人都是为了利用他?
闲言闲语?
老太太怔住,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前几次遇见, 他总是带着笑脸,背着她走过路口,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严肃的表情。
“大人,老妪并无害您之心。”老太太苦涩道,“请大人不要因此误解老妪。”
“我知道你或许并无害我之心,但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说到这,沈长安脸上露出自嘲之色,“我忘了,在你口中,我连人都不是。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您是……万千生灵的希望。”老妪跪了下来,“是我们的救赎。”
“哎哎哎。”沈长安吓得一蹦三尺高,他扭头看了看四周,伸手就去拉老太太,“你可别跪,如果被人拍下来,明天我就要变成,无良有钱人,欺压老太太了!”
然而他一拉,没拉动。
再一拉,还是没拉动。
“不是,您就配合我一下,站起来行不行?连个老人都扶不起来,我会很没面子的。”
听到沈长安这话,老太太赶紧站起来:“大人,您现在是凡人之躯,如果我不想被你拉动,你是拉不起我来的。”
“那您老究竟是谁?”
老太太谦虚一笑:“老妪乃九天卫房圣母元君。”
沈长安满头雾水。
“世人又称我为床头婆婆,或是送子娘娘。”老太太朝沈长安行了一个礼,“当年便是老妪,送大人来到这个人世间。”
沈长安这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谁。他在乡下待的那两年,曾看到村里的老太太想要个孙子,跪拜村头的石像,说那是送子娘娘。
不过……没一个灵的。
“世人求男避女,违背老妪心意,老妪自然不会实现这些信众的愿望。”九天卫房圣母元君似乎知道沈长安在想什么,她解释道,“天地有阴阳,子嗣也不单指男儿郎。”
没料到对方竟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他有些尴尬:“婆婆,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与道年之间的情谊,非利用或是伤害来形容,你或许对他有所误会,希望下次再见时,您不会再说他的坏话。”
“大人可知他是谁?”
沈长安警惕地看着老人,听说神仙有斩妖除魔的爱好,万一对方是为了套他的话,好去对付道年怎么办?
见沈长安如此防备自己,老太太再次苦笑:“大人,可曾听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易经》里的内容?”
“你是打破规则的人,而他是守护规则的人。不是他最后束缚了你,就是你最后毁去规则。他神通广大,而你因为一次又一次地被束缚在规则之下,已经虚弱无比,这是你的第一百世,也是最后的机会。”老太太怜悯地看着沈长安,经过百年的动荡,生机靠着她这个已经没有没有多少信仰与香火的送子婆婆,才得以在人间界再次诞生,若是最后他还是失败,整个世界,便是天道说了算,人定胜天便成了一句笑话。
“原来我都活了一百世了?”沈长安被自己震惊了。
老太太:“……”
不是,她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老太太开始怀疑,生机道是不是转世次数太多,导致实力虚弱,不小心伤了脑子。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老太太营造出来的苦情、悲伤的气场,随着冬日的寒风,慢慢地远去,远去。
寒风过后,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希望大人好好保护自己,老妪告辞。”
说完,也不等沈长安继续开口,老太太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等……”沈长安被风吹起来的冷雪扑了一脸,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雪,“老神仙,脾气这么大的吗?”
“四十九,一?”他用脚尖踢着雪,听床头婆婆的意思,他不仅不是人,而且还是那个一?
道年是什么?
那个与他相生相克的四九?
天衍……
不不不不,这不可能,一定是他理解错误。
他沈长安,绝对不是一个胆子大得想要日天的男人。
“哥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呢?”一个司机见沈长安傻呆呆地站在路边,开口道,“失恋了还是被炒了,有啥事回去吃个火锅慢慢想。咱们梧明市二十年来难得下场大雪,你可别想不通往旁边的污水沟里跳。”
沈长安一摸脑袋,才发上他头上满是雪,朝那个司机道了声谢,赶紧坐回车里。
今天雪这么大,他可以跟道年一起堆雪人了!
时针慢慢右移,道年挑完宝石,懒洋洋坐在落地窗前。窗外雪花纷扬着落下,他看着门口的方向没有说话。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桌上泡的新茶已经换了两杯,长安还没有回来。
“先生……”
“换一壶热茶来。”
“是。”
道年面无表情把玩着手里的黑玛瑙,推开落地窗,把一颗玛瑙扔进积雪中,很快这颗玛瑙便被积雪覆盖。
他面无表情看着掩盖玛瑙的那块积雪,眼神冷漠。
风卷着雪花落到他的膝盖上,他厌烦地看着这些冰凉的东西,忽然觉得雪天实在没有什么生趣。
“道年!”
别墅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道年抬起头,看到沈长安满头是雪地跑过来,怀里似乎还捂着什么东西。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回头挥手把玛瑙从雪地里卷了出来。
黑色的玛瑙石躺在他白皙的掌心,格外好看。
“冷死了,冷死了。”沈长安一进屋就原地蹦了几下,把身上的雪抖下来,有点像是在雪地里撒了欢的狗崽。
“今天的雪太大了。”他脱下身上的外套跟毛巾,把甜香的烤红薯递到道年面前,“大雪天,要不要吃红薯?”
道年见沈长安的手心被红薯烫得通红,接过红薯道:“把鞋换了。”
“我手里拿着吃的嘛,怎么好去拖鞋。”沈长安脱掉鞋子,换上毛绒绒的拖鞋,见落地窗开车,冷得哆嗦了一下,赶紧去把窗户关上,“这么冷的天,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道年掰开红薯,接过刘茅递来的小勺子,舀了一块红薯放进嘴里。
红薯的甜香瞬间侵占了他整个身体。
“晚上咱们吃什么呀?”沈长安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上的雪水,走到道年身边,把手缩进道年外套下面。
“我看外面下雪,就让他们准备了火锅。”道年舀了一勺红薯喂到沈长安嘴边,“你如果不喜欢,我让他们做别的。”
“喜欢,喜欢,我最喜欢吃这边的火锅了。”沈长安吃下道年喂到嘴边的红薯,扯着嗓子朝厨房方向道,“赵叔,记得多弄点竹笋。”
“你喜欢吃竹笋?”道年又舀了一勺子喂到沈长安嘴边。
“不喜欢啊。”沈长安裂开嘴笑,“但你们熊猫不都喜欢吃竹笋吗?”
道年:“……”
他把勺子往沈长安嘴里一塞:“你自己吃。”
“这是我买给你吃的啊。”沈长安嘴里咬着勺子,说话的时候含糊不清,他咽下嘴里的红薯,把勺子从嘴巴里拿出来,“为了让卖红薯的老婆婆给我挑嘴甜嘴软的,我连色相都出卖了,你不吃怎么对得起我。”
“对不起,我更喜欢吃竹笋。”在这个时候,道年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都修炼成人了,就不要挑食了。”沈长安舀了一大勺喂到道年嘴边,“啊。”
“不吃。”
“真不吃?”
道年不理他。
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沈长安坐在旁边哼哼。
“小长安啊,没人爱啊,下雪天里,冻成狗啊。出卖色相,买回红薯,男朋友却不理啊……” 道年:“……”
最后两人还是把有些凉的烤红薯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沈长安换上皮靴,戴上围巾跟帽子,拖着道年出去堆雪人。
沈长安从小在帝都长大,堆雪人的技术挺熟练,转身见道年竟然拿了一盒宝石出来,吓了一大跳:“道年,你这是干什么?”
“堆雪人。”跟动作粗鲁的沈长安不同,道年用一把小刻刀在细细雕琢雪人的手指,然后用真正的宝石,给雪人做了一串手链。
沈长安:“……”
接下来的几天,院子不能打扫了,等积雪自然化吧,说不定还能捡起来两粒没收拾好的宝石。
花了整整两个小时,雪人终于堆好了,沈长安看着这个栩栩如生的雪人,掏出手机拍了照。
“这是我二十多年生涯中,堆得最精致最昂贵的雪人。”沈长安摘下手套,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长安:没想到梧明市也下雪了,陪我家爱人堆了个雪人,我家爱人真是心灵手巧,堆出来的雪人都特别精致。【图】
这条朋友圈刚发出去不久,就得到了无数点赞跟评论。
蔡冉:呵呵,男人。
吴玮:求嫂子照片。
盼盼:今年某大牌的最新款围巾,你拿来围雪人?有钱人的时间,我真是看不懂。
丁洋:踢翻这桶狗粮。
看到单身狗们开始嫉妒,沈长安就满意了,他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对道年道:“等雪化了以后,一定要记得把宝石捡回来。”
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宝石。
道年见沈长安把围巾给了雪人,便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戴在了沈长安脖子上:“家里有很多宝石,不要担心这个。”
“宝石再多,它也是宝石啊。”暖烘烘的毛巾裹在自己脖子上,沈长安牵住道年的手,“我们进屋,外面太冷了。”
“我想……”道年看了眼雪人旁边,“应该再堆一个。”
“为什么?”沈长安疑惑。
“一个雪人太孤单,组成一对有个伴。”道年低头开始挖雪。
沈长安:“……”
这是妖精的直男式浪漫吗?
沈长安又陪着道年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另一个雪人堆好,天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的灯开着,沈长安拿出手机给这对雪人拍了照,继续发朋友圈。
长安:我家爱人说,雪人要成双成对才好。唉,真没办法,只能陪他再堆一个了。
丁洋:算了,我该屏蔽你。
吴玮:兄弟,不要炫耀。
有这么好的爱人,凭什么不炫耀?沈长安美滋滋地拉着道年回到屋里,脱下厚厚的大衣,几人围坐在了火锅旁。
“我记得第一次跟你吃饭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菜美味极了,一直以为是你有钱,所以买了高级食材。”沈长安吃着烫好的毛肚,“没想到是因为这些菜不是人种出来的缘故。”
道年把烫好的鸭肠放到沈长安碗里,他坐在沈长安身边,脸上染着温柔的色彩:“原来我是靠着这些菜,在你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倒不是。”沈长安摇头,“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坐在太阳下,却比太阳还要亮眼。”
那天的阳光那么烈,道年长得那么好看,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现在回想起来,他忽然觉得,可能那就是缘分吧。
太阳?
听到这个形容词,道年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毛,还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
锅里的底料咕嘟咕嘟翻腾着,沈长安扭头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雪人,忽然笑了:“真好。”
“什么?”
“雪天里跟你一起堆雪人吃火锅,夏天里跟你躲在空调屋里吃冰淇淋喝茶,是件很幸福的事。”沈长安摸着自己吃得有些撑的肚子,“道年,我们一直这样过下去好不好?”
同桌的老赵、刘茅、神荼等人闻言低下了头去。
道年看着笑得满脸幸福的沈长安,点头:“好。”
“说话要算数,如果违背了承诺……”沈长安语气顿了顿,“如果你违背了承诺,我就每天骂老天爷,骂他不长眼睛,不让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
道年:“……”
其他人:“……”
吃完饭,洗完澡,沈长安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道年:“道年,你变成熊猫让我抱抱嘛。”
道年动作微微僵住,他看着沈长安:“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喜欢啊。”沈长安点头,“可是你熊猫的样子也很可爱嘛。”
道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走到床上,变成了一只盘滚滚的熊猫。
“哎,奇怪……”沈长安捏着道年毛绒绒的耳朵,“我记得左边眼睛的黑眼眶要大一点,今天怎么变得一样大了,是我记错了么?”
“是你记错了。”道年肯定道,“一定是你记错了。”
“哦……”沈长安把整个熊猫团子都揉进自己怀里,时不时摸摸道年的背或是尾巴,道年整个熊僵硬地躺在沈长安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下午我回来得晚了一点。”沈长安朝着熊猫耳朵吹了口热气,就看到耳朵抖了抖,可爱极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一个……自称是旧识的人。”沈长安把下巴搁在熊猫毛绒绒的脑袋上,“我跟她说,我与你在一起了,她好像很不满意。”
道年耳朵不抖了,连身上的毛毛都垂了下去。
“可我是谁啊,当然是重色轻友啊。”仿佛没有察觉到道年的怪异之处,“我告诉她,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谁都别想拦着我。她说我对你这么情深,小心你骗我,我说就算被骗也心甘情愿,最后他被我气走了。”
“再说了,你又不会骗我,对不对?”
道年:“……”
不等道年回答,沈长安在道年毛绒绒的嘴巴上亲了一口:“我对你都这么情深了,你有没有感动?”
银光闪烁,怀中的熊猫幻化成人,道年反手把沈长安搂进怀中。
“长安,我永远都舍不得伤害你半分。”道年伸手捂住沈长安的眼睛,在他唇上轻轻碰触了一下。
被捂住了眼睛,沈长安也不挣扎,反而伸手勾住道年的脖子:“今天的雪这么大,我觉得我们适合做一些出汗的运动。”
搂住他的人,僵硬了。
沈长安却不打算放过他,伸手把人往下面一拉:“我亲爱的男朋友,你敢不敢?”
道年松开捂着沈长安的手,低头朝他微微上扬的唇吻了下去。
“这个雪,恐怕还要下一两天。”老赵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并排站立的两个雪人,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刘茅道,“大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
“那你出来干什么?”刘茅反问。
老赵嗤了一声,不再说话。
“今天长安回来,你靠近长安以后,表情有些不对劲。”
“没事。”老赵摇了摇头,“你想太多。”
“老赵,我们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你勺子一抖,我都能猜到你下顿饭要做什么。”刘茅不吃他这一套,“如果真没事,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帮先生守雪人呢?”
“帮先生守雪人怎么了,这两个雪人是长安与先生亲手堆的,先生喜欢着呢。”老赵蹲在地上,捏了两个雪球在手里,死活不接刘茅的话茬。
刘茅跟他磨了一会,见他实在不想说,就转身回了屋内。
又过去了一会儿,神荼走了出来,他站到老赵身边:“你也感觉到了?”
“嗯。”老赵点了点头。
在天庭消失前,他、老赵既是有封号的神,又是同一体系的家仙。所谓家仙,就是守卫家庭平安和睦的神仙,所以他们对同一体系的神仙都有特殊的感应。
一开始看到沈长安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沈长安是通过了财神考验的人类,本应该腰缠万贯,却过着普通的日子。
今天沈长安回家,他们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很浓郁的床头仙味道。
神荼曾亲眼看到沈长安把床头仙当做普通老人,背着她过了十字路口,但即使那样,他也在沈长安沈长安感知到这么浓郁的气息。
“是床头仙眼泪的气息。”老赵叹了口气,“她在他身上,故意留下了这个。”
“她想做什么?”自从天庭陨落,很多神仙都因为天庭的陨落而消失。像床头仙这种神力不强的神仙,基本上都消失了。神荼不知道床头仙是靠着什么维持住自己的仙体,但是既然他们能在长安身上察觉到她的气息,先生肯定也早就察觉到了。
可是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也只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去找她问问。” 神荼脸色几经变幻,准备去找床头仙。
“等等。”老赵道,“我们已经多年没有共事,床头仙到底遇到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甚至我们连她是敌是友、背后有没有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冒然前去,是想让门神少一位?”
“世界上早就没有我这种老门神了。”神荼嘲讽一笑,“多或者少又有什么重要的?”
“好吧。”老赵点头,“那你去吧,如果不小心死了,我就去给先生介绍与我相熟的帚神来顶替你的位置。”
神荼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他瞪着老赵:“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不去冒这个险了。”
雪下了整整一夜,灰衣男人看着瑟瑟发抖的老太太,冷笑:“没有人来,你的计划失败了。”
“请大人息怒。” 老太太瑟瑟发抖地跪在男人面前,“天道无情,或许是因为……是因为有他在,其他同僚不敢离开的缘故。” 灰衣男人冷笑:“希望如此。”
话音落,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老太太怔怔地在雪地上坐了很久,才慢吞吞爬起来,她走到一个简陋得不成形的神像前,抖着手擦去神像上的积雪。
“老头子,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恢复你的仙体。”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沈长安从睡梦中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他趴在床上,回忆起昨晚他跟道年做的运动,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长安。”道年问:“醒了?”
“没醒。”沈长安拿被子盖住了脸。
他,沈长安,也许可以改名叫沈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不,你叫沈天日。
☆、99 生机
“睡着了还能说话?”道年看着床上裹得像个蚕宝宝的沈长安, 走到床边拉了拉他的被子,“把脑袋伸出来, 别闷着自己。”
“我连脸都不要了, 还怕什么闷。”沈长安在被窝里拱了拱, “我累,想休息。”
道年闻言有些失笑, 拍着被窝里鼓起来的包,“那你先睡一会儿, 我去楼下给你拿早餐。”
等了一分钟,没有听到沈长安反对的话,道年轻笑一声,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 他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 就看到被窝掀开了一道缝,沈长安正在偷偷看他。
见他转过身,这条缝又合了回去。
听到关门声响起, 沈长安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腰,平时不愿意运动的人, 在某个时候,爆发力跟持久力却可怕得让人感到意外。
他趴在床上, 一会儿咧嘴,一会笑,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群。
长安:早啊~
张谷:快十一点, 不早了,谢谢。
吴玮:虽然只有两个字加一根波浪线,但是我看到了某人的荡漾,心情这么好,难道是……
我是一个鬼:什么?
吴玮:从此以后,长安就变成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我是一个鬼:……
长安:嘿嘿嘿嘿。
蔡冉:不要炫耀,再炫耀拉黑。
长安:不要小气嘛。
吴玮:你有时间跟我们撒狗粮,不如去陪着爱人,老子拒绝吃狗粮。
长安:我家亲爱的给我去端早餐了。
吴玮:滚!
吴玮退出群聊。
成功逼退一个单身狗,沈长安酸软的腰跟腿都畅快了,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打了个哈欠,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先生,熬什么粥?”老赵听道年说要吃早餐粥,就开始准备起来。
“什么粥都可以,长安平时喜欢吃的那些就行。”道年站在门口,微微扬起下巴,“记得要几颗红豆。”
“红豆?”老赵愣住,“可是长安平时喜欢吃的那些粥,如果加红豆会不太好吃。”
“那就少加几粒。”道年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等下做好以后,送到楼上来。记得敲门。”
老赵:“……”
什么毛病,喝粥就喝粥,为什么一定要加红豆?
等道年离开以后,赵叔找来神荼,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先生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做的早餐粥没有新意吗?”
神荼皱眉,沉思良久后摇头:“我也不太明白。”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平时想事情喜欢直来直去地郁垒走过来,“人间界某些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男女在第一次□□过后,就要吃一碗红豆饭。先生这是在向你们炫耀,他跟长安又亲近了一步。”
“先生……应该没有这么幼稚吧?”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荼没什么底气,因为他也不敢肯定,恋爱中的先生,会不会变得幼稚。
老赵欲言又止,但他觉得,若是先生,做出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们思考来,思考去有什么意思?”郁垒从锅里拿出一个蒸好的包子边啃边道,“先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呗,猜来猜去不累?”
神荼:“……”
要不怎么说,无知的人最幸福呢。
难怪昨天晚上,这栋房子四周的结界一直不开。结界不散,他们就不敢出门,现在事情清楚了,他们应该能出去瞧一瞧了吧?
神荼深吸一口气,走到大厅,拉开一直虚掩着的门。
门刚一打开,他就看到垂挂在树梢上的冰晶,阳光洒在冰晶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神荼深吸一口气,忽然睁大了眼。
整个世界被浓郁的灵气包裹着,世间所有生物都显得生机勃勃,仿佛久旱遇到了甘霖,大雨天气终于见了晴,一切都那么新鲜与不可思议。
他忍不住多呼吸了几下,有意识地引导着灵气进入身体。
近几百年来,世间的灵气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被灵气包裹的感觉了。
“这是……”跟着出来的老赵也呆住了,这种沐浴在生机中的舒适感,还是近千年前的事了。
“怎么回事?”
“也许是天道大人初尝欢愉,心头大悦后,便降下了灵气?”郁垒看着这个与往日格外不同的世界,“不管是怎么回事,是好事就行。”
老赵与神荼都没有说话。
这不是天道大人降不降灵气的问题,而是灵气陡然变多的问题。世间万物多与少,都自有规矩,某种东西忽然变多,自然是因为打破了某种规律。
这个规律便是……天道懂得了感情?
如果是这样,天地的灵气应该减少,而不是变多才对。
大道留下来的那些规矩,不可能这么厚道。
沈长安与道年渡过的愉快一夜,对于人间界的修士而言,却是胆战心惊地一夜,从昨晚十点过后,他们就发现天象不对,匆匆换上法袍,跑到楼顶,顶着夹着雪的寒风,监测天象。
不仅是他们,就连国家的卫星都开始监测云层上空,企图找到天象忽然变化的原因。
他们刚到楼顶,就看到天际黑色的乌云后,有五彩霞光在闪烁。他们以为这是异像的某种暗示,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从子时过后,天上就不断闪现各种霞光,甚至还时不时有神光出现。翻滚的祥云不断地飞舞跳跃,仿佛天地在为某一件事疯狂地庆贺,迎接着什么的到来。
“师、师伯。”张谷裹着身上不算厚的法袍,抖得牙齿都在打颤,“你觉不觉得这个很像灯光秀?”
张大爷瞪了张谷:“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我再不说几句话,舌头都要被冻住了。”张谷看了眼其他风雨不惧的大师,哆嗦得更加厉害了,“不管天色怎么变,我们又不能决定它的走向,站在这里吹风受寒图什么?”
“图个心安。”张大爷道,“天下很多事,凭我们之力无法改变。但如果连去改变它的想法都没有,事情必定没有半分转机,但若是愿意用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也是用心。”
张谷不懂他们的坚持,在他看来,这些大师们一辈子辛苦操劳,很多事费尽心力也没有得到一个好结果,可是他们偏偏仿佛忘了过去失败的经历,每次遇到吃力不讨好的事,都要去操心个焦头烂额。
图什么呢,有什么用呢?
世人多看结果,不管他们付出了什么,只要最后没有成功,在很多人看来,他们的付出与努力都是不存在的。
“人生短短百年,努力朝自己奋斗的方向前行就够了。”张大爷扶了扶脑袋上被寒风吹得有些歪的帽子,“你现在还年轻,以后会明白的。”
张谷抬头看着霞光交织的天际,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他才二十岁出头,就冻得受不了,也不知道这些上了年纪的大师,究竟怎么熬得住的?
霞光闪烁了大半夜,直到凌晨三四点才结束,当天际亮起第一道朝霞时,张谷忽然觉得,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他甚至能够闻到草木的清香,还是冬笋从雪地里冒出头的那种生机。
“天降生机。”严印看着阳台上被雪冻僵的多肉,一点点长出了片新的嫩叶,双手合十,朝东方低声念起经文来。
“天道慈悲,不忍凡间生机断绝,降下了灵气无数吗?”可怜擅卜算的云丰,哆嗦着冻僵的手,连算了好几次,都算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出吉象,以前都是有预兆的。可是这次忽然降下生机,竟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天老爷突然觉得心情好,二话不说就降下灵气。
“人间灵气充裕,是好事啊!”众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设坛。”
“赶紧订去泰山的班机。”
“祭天!”
张谷抖着嗓子道:“各位大师,我、我们要不要回屋子里慢慢谈。”
下雪冷,化雪更冷,太阳都出来了,他们还要站在雪地里商量要不要祭天,这不是自残吗?
可惜的是,处于狂喜中的大师们,没有人理他。
张谷偷偷把藏在法袍下的手机拿出来,国产手机就是强悍,这么冷的天气,都没有把它冻死机。
刚打开手机,他就看到了沈长安发出来的消息。
想到这么冷的天,沈长安抱着心爱的人在被窝里做美梦,而他却站在房顶上吹雪风,张谷就觉得人生充满了心酸的味道。
“看什么呢?”张大爷看张谷躲在避风口玩手机,走过去拍他肩膀:“长辈商量大事的时候,你就算听不进去也要装个样子,躲在这里玩手机像什么话。”
“不是我想玩手机,是长安给我发了消息过来。”在这种时候,张谷毫不犹豫送给了沈长安一口锅。
沈长安体质特殊,把锅送给他背,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沈长安那个小子怎么了?”听到是沈长安有事,张大爷的语气果然温和了很多,“遇到了难事?”
“没有,他现在有了恋人,正跟我们炫耀呢。”张谷找出沈长安秀恩爱的那条朋友圈,“昨晚那么冷的天,他还在跟女朋友堆雪人。”
“他有女朋友了?”张大爷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拿过张谷的手机看了两眼,沉默地走到了云丰与严印身边。
张谷收好手机,见师伯跟几位大师低声说了什么,惹得这几位大师时不时朝他这边看,他也不敢继续玩手机了,努力做出乖巧的模样。
可惜几位大师此刻已经注意不到他乖巧的样子,他们所有注意力都被突降的灵气与沈长安恋爱这两件事占据了。
“十世功德身的人,可有伴侣?”
“没有。”严印摇头,十世功德身之人,心怀大爱,却又忘情戒爱。正是因为这样,严印才总想着让沈长安拜入佛门。
可是现在张谷说,沈长安有了恋人。
“他,可能不是十世功德身。”云丰沉默很久,说出了那个大家心中默认,却又不敢说出来的话,“我们一开始就猜错了。”
“他不是十世功德身,却能金口玉言,能够请神,又身带功德金光,那他是什么?”张大爷问,“难道是神仙转世?”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句,没想到众人却齐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不要当真啊。”
“未必不是真。”云丰沉思良久,“以往便有神仙转世投胎成为,最后历经考验后,又重回仙班。以前能有的事,现在为什么就不能有了?”
张大爷:“……”
你们一个个清醒一点,以前的那些也只是传言,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你曾经说过,沈长安曾带回过灵气充裕的蔬菜,比我们大宗门采摘的茶叶都好,对吗?”
张大爷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就是他上辈子的神仙朋友送的?”
“那些神仙见沈长安在凡间过的日子太苦,忍不住帮助一二,便送他些灵菜灵米,你说是不是很正常?”
张大爷:“……”
好像有道理,但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所以你们说这么多,有没有考虑邀请沈长安跟他的爱人吃顿饭?”一位沉默很久的大师忍无可忍道,“你们猜来猜去也没有结果,不如见见他的恋人,说不定就能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说得有道理。”云丰点头,“张道友,你跟沈长安比较熟,这件事你来开口。”
张大爷:“……”
沈长安还不知道外面已经变了天,他懒洋洋地靠坐在床头,被子落在胸口,整个人暖烘烘的。
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烫。”
道年把粥吹了吹,再次喂到他嘴边。
沈长安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张开嘴巴把这勺粥吃了下去。
“为什么有豆子?”沈长安嚼了嚼,皱着眉咽下这口粥,“我不喜欢吃豆子。”
“老赵非说什么豆子补充蛋白质,下次让他不放了。”道年又舀了一勺粥,“不过现在让他重新熬已经来不及了,你凑合着吃一些。”
“好吧。”好在沈长安并不是太过挑食的人,勉勉强强就着道年的手,把这碗粥吃得干干净净。
“今天的太阳特别灿烂,你要不要出去看看?”道年很有耐性地帮沈长安擦干净嘴角,“我们堆的雪人还没化。”
“出太阳了?”沈长安眯着眼睛看了眼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结果因为腿酸,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都快中午了,先生跟长安不打算吃午饭了?”郁垒小声对神荼道,“还是说……”
虽然他能够理解先生单身无数年,终于有了爱人的心情,但是沈长安肉体凡胎,可能禁不起先生这么折腾。
来日方长,就不能稍微克制克制么?
又过了一会,他们看到先生跟长安终于下来了,被先生抛弃已久的轮椅,这次好像又派上了用场,只是坐在轮椅上的人不是先生,而是沈长安。
没想到啊没想到,先生长着一张性冷淡的脸,做起事来却热情得过分,弄得沈长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无视其他人奇怪的眼神,道年拿了围巾与大衣把沈长安包裹得严严实实,推着沈长安出了门。
或许是因为昨夜风大,养在院子里的花瓣掉落了很多,姹紫嫣红地躺在雪地上,有种强烈对比的美。
沈长安深吸一口气,让道年推自己到花坛边。
说来也奇怪,明明昨天的雪这么大,这些花却没有被冻伤,仍旧开得十分美丽。
“这些花……”他捡起一朵落在雪地上的花,塞在道年手里,笑得一脸促狭,“昨晚辛苦你了。”
花上沾着冰晶,触手冰凉。道年也不介意沈长安的恶作剧,把花装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今晚继续?”
沈长安:“……”
“道年,你学坏了,你以前是很纯洁的,没想到短短一夜过去,你就成了油腻的老司机。”
“我是什么司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个司机,要让你这个乘客满意。”见沈长安脖子上的围巾有些松散,道年伸手给他围好,“不知道乘客愿意为我昨晚的车技打几分?”
“满分一百的话,你最多只能拿50 分。”沈长安抬头,见道年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把伸出去的五根手指收了起来,变成一根竖起的大拇指,“但是看在你的长相上,我可以给你加十分,勉强算及格了。”
“原来我昨晚并没有满足你吗?”道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晚我会好好努力的。”
“你今晚敢继续努力,那我就给你扣五十分!”
“沈乘客这么严格的吗?”
“哼。”
“看来我要好好考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满分了。”话音一落,道年忽然弯腰抱起了沈长安。
“你干什么?!”沈长安赶紧扭头看四周,他一个大老爷们让人抱着,像什么样子?
“抱你。”道年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冰凉的轮椅配不上你,还是我的怀抱比较温暖。”
沈长安:“……”
不过是做了几场运动而已,为什么道年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打通了任督二脉,变得如此风骚?
不过男人嘛,既然敢谈恋爱,就敢不要脸。沈长安见道年抱都已经抱了,干脆搂住道年的脖子,问:“既然你不是人,我们整栋别墅里都不是人,那这个小区……”
“都不是人。”
“小区里你那个会自动冒蒸汽的池子……”
“那里面有个聚灵的阵法,你看到的不是水蒸气,而是浓郁的灵气。”
“所以什么人工造雾,什么绿化好,都是骗人的障眼法?”
“长安,现在的主流是相信科学,我们这是尊重人类的信仰,维护世界和平。”道年苦涩一笑,“你应该知道的,人类已经不需要神了。如果被他们人类知道我们的存在,等待我们的不是人类发自内心的崇拜,而是无尽的贪婪与及戒备。” “隐瞒你这些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这么做。”道年看着怀里的青年,把他放在干净的椅子上,“长安,对不起。”
“没关系。”沈长安看着他笑,伸手捏着道年的嘴角往旁边扯了扯,“就算是恋人之间,也要维持一点自己的小秘密。”
“有时候无伤大雅的隐瞒,那是情趣。”看着道年那张被自己强行扯出来的微笑,沈长安忍不住笑出声,“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先原谅你了。”
两人在外面嘻嘻哈哈闹了一会,沈长安手机响了起来。
“张大爷?”沈长安接起手机,另一只手抓着道年的手指头玩,“是不是陈元又想吃什么东西了?”
张大爷:“陈元不是想吃你的东西,是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沈长安想了想,“张大爷,我不出家,我也不入道。”
“谁跟你说这个了?”张大爷没好气道,“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沈长安低头看了眼道年:“嗯。”
“你年轻人不懂事,我这个做长辈的不能不懂规矩。”张大爷干咳一声,“晚上你带着恋人一起过来,来我这边吃顿饭,也算是带恋人见见亲友了,这也能显示出你对她的诚意,懂不懂?”
沈长安:“张大爷,你们出家人还操心这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歧视出家人呢?”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麻烦你嘛。”
“我都敢给你打电话了,还怕什么麻烦。”张大爷停顿了片刻,“你把人带过来,我帮你掌掌眼,再给她拿个红包,也算是正式认定了。”
“我就是怕你后悔……”沈长安欲言又止。
“咋的,你还怕我给不起一个红包钱?”张大爷嗓门提高了八度,“只要你敢把人带来,我就敢给。”
沈长安偷偷拿眼神瞥道年,道年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行,您老说话要算数。”
“呸,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沈长安想,您说过多少次“不怎么样,就不姓张”的话,现在不还是姓张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该改姓为王的张大爷道:老子说话算话!
☆、100 交代
“怎么样?”众人期待地围在张大爷身边, 等他一挂电话,就七嘴八舌围拢了过去。
“什么怎么样?”张大爷理了理身上冰凉凉的法袍, “有我出马, 当然是没问题。”
“那就好, 那就好。”众人放下心来。
“他们下午可能就会过来,我们这么多人待在你家可能不太方便。”云丰道长想得多一点, 沈长安第一次带喜欢的人拜访亲友,他们一堆陌生人待在张道友这里, 让沈长安女友别扭就不好了。
“等下我们去帮你准备食材,准备完了我们去酒店住一晚。”
于是这天上午,无数梧明市居民发现,居然有一群穿着道袍或是袈裟和尚道士出现在超市里, 有好事者还把他们排队付账的照片, 发到了网上。
楼主:我又找到了一个昨晚天象不凡的证据!楼主住在十八线偏远小城市,昨晚上因为跟朋友玩雪玩得太晚,就发现天空流光溢彩, 五色十光,十分绚烂夺目。虽然专家说这是什么难得一见的自然奇观,但我仍旧觉得这里面有猫腻。上午被老妈骂着去买酱油的时候, 我就发现了这些和尚道士【图】。
楼主:竟然还有人问我,和尚道士能代表什么?他们能代表的可多了去了, 大家想一想啊,如果遇到用科学无法解决的问题,就只能交给谁处理?那必须是这些玄学界的人物啊!我们这种十八线穷乡僻壤, 连骗子都不屑一顾,能吸引这么多方外人士?
网友88:楼主真是瞎几薄吹,看到几个和尚道士,都能扯到昨晚自然现场不一般这种事情上,小学没毕业么?你们那个地方,近二十年没有下雪,昨天忽然下一场大雪,出现大自然异常现场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这个帖子里的网友也真是好笑,嘴里扯着灵异传说,每个传说的来源都是“我朋友”“我亲戚”“我亲戚的朋友”这些,像这样的传言,我每天能编二十个。都什么年代了,满口的牛鬼蛇神,好笑。
网友154:88楼的那个人,既然你这么相信科学,来我们灵异论坛干什么,隔壁科学纪实论坛欢迎你。
网友201:等等,就没人发现,照片里有个道长手里拿了一盒红包吗?
网友255:哈哈哈哈哈,道长给人发红包可还行?
网友301:说不定红包上还印着百年好合呢?
网友302:楼上的快住脑,我已经开始脑补道长当红娘这种画面了。啊啊啊啊啊,好可怕!
网友303:也许昨夜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一次决定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些道长和尚都是阻止事件发生的高人。历经整夜的艰苦奋斗过后,一对有情人在生死危机时刻确定了心意,道长和尚们被他们的爱感动了,于是决定为他们办一场婚礼……
网友308:303楼的兄弟,你这么优秀,一定是写网文的吧?
网上热热闹闹,沈长安答应张大爷会带道年去吃饭以后,就窝在沙发上懒散地感悟人生。道年时不时给他端点水果瓜子什么的过来,殷勤得让沈长安怀疑道年转性了。
以前的道年多懒啊,吃包开心果都等着他来剥壳的,现在竟然给他剥壳了?
“以前跟现在怎么能一样?”道年把一块水果叉起来,喂到沈长安嘴边,“以前我把你当人类小崽儿养,就不能太溺爱你,溺爱是害。现在……当然是努力的对你好,就算惯坏了,也帮你兜着。”
沈长安怀疑地看他:“真的?”
偷懒就偷懒,竟然还好意思找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到现在,他都不想去仔细弄清楚,道年以往整日坐在轮椅上,究竟是双腿不便,还是……
他,应该还没懒到这个份儿上吧?
如果道年双腿正常,当时他说希望道年双腿恢复行走,能够自由快乐生活时,就不会出现电闪雷劈,强风摧面这种异像了。
也许大概可能……当初道年是真的不良于行吧?
想到这,沈长安就懒得理会他了,拿出手机刷刷刷。发现今天各大网络平台的热门头条是什么“霞光满天,神迹在世”“也许神迹,就在我们眼前”等等。
他点进去一看,就是一些夜空出现五颜六色奇怪光雾的照片,也不知道是后期合成还是蹲守多久拍到的自然现象。现在这些网络媒体,为了制造话题流量,什么故事都编得出来。
把它当真就输了。
玩了会手机,发现不少平台都在拿这个天气现象炒热度,沈长安无聊地把手机一扔,走到鸟架旁边逗鸟。
鹦鹉在他们这边养段时间,整只鸟都圆了一圈,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多吃点东西,旁边的这个小鸟就是你的小弟,等他再大一点,记得教他说话。”一边给两只鸟喂吃的,一边念叨。沈长安总是担心这两只鸟吃不够,所以时不时给他们加餐。
两只鸟会胖成今天这个样子,沈长安要占一大半责任。
“长安,我有件事要出去处理一下。”道年走到沈长安身边,弯腰亲了亲他的脸颊,“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两人如此亲密的动作,绯莹非常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进了胸前的毛毛里。她还是一只单纯的小鹦鹉呢,见不得这种亲昵的画面。
“快中午了。”沈长安抓住道年的手臂,让他弯下腰,让自己回亲了一下,“吃了午饭再过去?”
“没关系,半个小时就能解决。”
“哦。”沈长安松开道年,笑眯眯道,“身为国宝也这么忙,不容易。”
道年:“……”
绯莹因为把脑袋埋得太低,整只鸟都栽进了鸟窝里。
呵,撒谎的男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道年刚离开,就有人进来跟沈长安说,一个叫孔婴的人想见他。
“孔婴?”沈长安仔细回想了一遍,“不认识。”
“不见,不见。”绯莹焦急地挥舞着翅膀,“不见不见。”
那可是他们鸟族说话做事不动脑子的傻逼,他跑来找沈长安,肯定要闯祸。
“连我们家鹦鹉都嫌弃的人?”沈长安摸了摸绯莹毛绒绒的脑袋,“那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
绯莹:“……”
本鸟选择死亡。
“沈先生,孔婴来了。”郁垒进来的时候,看到沈长安在逗鸟,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孔婴脾气有些暴躁,你见他的时候,要不要我在旁边守着?”
“好。”沈长安拳能打流氓,脚能踹土匪,但这些都是普通人,他拿妖怪没有办法。
两分钟后,孔婴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的脸,沈长安就知道郁垒为什么会说孔婴脾气暴躁了。这是那个跑来道年面前闹,最后连累家里老人来向道年请罪的人。
当时见孔婴的长辈在道年面前如此卑微,他还以为是他家里欠了道年太多钱,现在想来,他们不是欠道年的钱,而是惧怕道年。
啧。
道年也真够脸皮厚的,什么谎话都敢承认。活了这么多年,别的长不长他不知道,反正脸皮肯定是长了的。
走进院子大门,孔婴看到光秃秃的草地上立着两个雪人,其他地方的雪已经渐渐化开,唯有这两个雪人还维持着刚堆好的模样。
这里的神仙妖怪们,谁敢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幼稚的事?
他不想来这里,鸟族的长老们也对他三申五令,不能再做冲动的事。因为沈长安救下了凤凰,他们鸟族上下对其感激不已,仿佛曾经遇到的苦难与不公,通通不存在了一般。
他无法像长老们那样无怨无悔,所以他今天还是来了。
“沈先生,您好。”孔婴踏进屋子,见沈长安坐在沙发上,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胆怯,明明坐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孔先生你好。”沈长安对孔婴点了点头,“请坐。”
孔婴道谢后慢慢坐下。
“不知孔先生有什么事找我?”沈长安捧着一盘水果慢慢吃着,他有理由怀疑孔婴是故意趁道年不在,才过来找他的。
有事找他,却不敢挑道年在的时候,这就有些意思了。
孔婴看着道年欲言又止,就在沈长安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怒吼时,孔婴忽然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孔婴,你干什么?”神荼走进屋,看到孔婴当着沈长安的面跪下,心里意识到了不妙,想要制止孔婴接下来想说的话,“有什么事等先生回来再说,你不要再招惹是非。”
“我今天来,就是想特意找个先生不在的时候。”
神荼:“……”
沈长安:有什么话不敢当着道年的面说?
“鸟族十七年前犯下大错,愧疚万分。”孔婴跪在沈长安面前,“我族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沈先生能立刻原谅我们,但求您有饶恕我们的一天。”
“十七年前?”沈长安被孔婴忽然跪下的动作吓了一跳,现在听他忽然提到十七年前,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令尊因公殉职,我族小辈灵智刚开,不懂善恶,竟然以令尊遗体为食,幸而先生及时赶到,才没让他们继续酿造大祸。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孔婴跪地不起,“先生大怒,罚我鸟族几十年无一鸟化形,孔婴不敢有怨……”
“既然没有怨恨,又来找我做什么?”沈长安打断孔婴的话,面无表情地反问,“你口里说着抱歉,却又故意挑道年不在的时候来找我,不就是觉得我好说话?”沈长安站起身,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孔婴,“你来找我,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其他长辈的意思?”
“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族内长辈无关。”这件事他本不知情,前几日听长老们提起,才知道当年开了灵智的苍鹰,食用的遗体是沈长安父亲。
难怪那几只苍鹰后来受到巨大的惩罚,能养出沈长安这种浑身都是功德金光的人,生前肯定也是大善人。
他对那几只苍鹰恼恨得不行,修行不易,好不容易开启了灵智,却敢食人肉,究竟是谁给的他们胆子?
“我猜也是。”沈长安嘲讽笑道,“他们比你有脑子。”
孔婴抬头看沈长安。
“实际上,我还不知道我爸当年死后,遗体被谁动过。”沈长安面色如寒冰,难怪城隍会跟他说,他爸死后的魂魄不全,被人送到地府慢慢温养,才得以投胎转世。
他忽然想起,在爸爸留给他的那封信里,曾提到过苍鹰,爸爸看到的苍鹰,是不是就是在他死后,想要食用他的那些?
还有道年……
原来早在十七年前,道年就帮过他爸,让他平安地投胎转世吗?
沈长安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的眼神还落在孔婴身上,思绪却早已经飞远。
“长安,长安。”神荼见沈长安沉默不言,心中暗叫不好,“你别听这只鸟胡言乱语,这只鸟从小脑子就不太好,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谁都不会拿他的话当真。”
“先生不过是只熊猫,再厉害,也不能决定一个族类有多少后辈开启灵智对不对?”神荼干笑道,“这种没有逻辑的话,谁会相信?”
“是啊,熊猫又怎么管得了这么多?”沈长安缓缓点头,忽然问,“那我爸当年死后,是道年发现他差点被苍鹰吃掉吗?”
“那当……那倒不知道。”话锋转得太快,神荼的舌头差点打结。
“熊猫?谁是熊猫?先生不是……”
神荼伸手把孔婴的脸摁到地毯上,不让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长安,你别搭理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我把他拖出去。”
“我……”孔婴还没来得及解释,喉咙就发不出声音了,他扭头看向神荼,他下了禁声咒?
神荼想干什么,为什么连话都不让他说?
注意到孔婴把嘴长得老大却不能说话,沈长安撇开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神荼,我爸的遗体,当年真的差一点被苍鹰吃掉吗?”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趴在鸟架上的绯莹,恨不能飞过去扇死孔婴。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孔婴会没脑子到这个地步。
在这个时候,跑来跟沈长安说,“哎呀真不好意思,虽然我家晚辈差点吃了你爸爸的遗体,好在被你男朋友及时救回来了,你看你要不要挑个日子,选择原谅我们?”
这种话听了,谁不生气?
别说是沈长安,就连她听了,都想打爆他核桃仁大小的脑子。
“吱吱吱。”旁边一无所知的小凤凰,还扑着翅膀想要吸引沈长安注意力,等着他过来抱它。
绯莹愁得毛都掉了,这是撒娇的好时机吗?
本来沈长安正在气头上,想到屋子里还有两只寄养的鸟,一气之下把他们跟孔婴一起扔出大门,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大的不省心,小的也好不到哪去。
绯莹伸出翅膀,胆大包天地把小凤凰摁回了鸟窝里。
小祖宗,这会儿就闭嘴吧!
神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长安这个问题,他扭头看了眼鸟架上,摁着小凤凰缩成一团的绯莹,叹口气道:“长安,这件事已经过去十七年了。”
“我明白了,看来这件事是真的。”沈长安点头,“剩下的,我等道年回来以后再问他……”
“想问我什么?”道年大步走进屋,看到屋子里多了个孔婴,皱起眉头,“他怎么在此处?”
神荼赶紧用传音术跟道年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
道年沉默了。
他该怎么让长安相信,虽然他只是一只熊猫,却是一只能够撼天动地的熊猫?
神荼同情地看了道年一眼,他觉得就算长安再喜欢先生,对他有天然的信任感,但是以长安的智商,先生想要再次欺骗他,就太难了。
想到这,神荼瞥了眼孔婴,这只没脑子的鸟,是故意来捣乱的?
道年有些心虚,不敢看沈长安的眼神,转身凌空往孔婴额际一点:“清醒了没有?”
“我……”孔婴浑浑噩噩地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刚才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觉得,向沈长安说出一切,就能得到他的原谅,鸟族近二十年没有小辈开启灵智的现象就能得到改善?
现在回过神来,他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是疯了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想到各位长老的辛苦与努力,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全部化为烟云,想到鸟族未来的命运,孔婴瞬间面色惨白,怔怔地跪在了道年面前,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神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孔婴虽然有些没脑子,但不至于没脑子到这个地步:“他被人下了咒?”
“有人控制了他的思想,让他失去了理智。”道年冷笑,“看来这个人对现状非常不满,并且觉得鸟族的那个小东西,应该让他们鸟族自己养着。”
不然何必用尽心力来做这种挑拨的事?
听到道年这么说,孔婴的脸色变得更白,是他连累了整个鸟族……
他仓惶地抬起头,看着沈长安欲言又止,最后选择沉默。事情被他弄到这个地步,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苍白无力。
“长安……”
“让他先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他。”沈长安扭过头,情绪看起来有些不高。
神荼把孔婴带了下去,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趴在窗帘上,为屋子里增添了几抹亮色。
“我……”道年不知道沈长安知道了多少,他走到沈长安身边,伸手去牵沈长安的手,长安没有挣开。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道年犹豫了片刻,“我第一次感到害怕,总担心有些话说了出来,你就会离我远去……”
“等等。”沈长安打断道年的话,他拍了拍道年,“蹲下。”
道年不解地蹲了下来。
沈长安一下子蹦到他的背上:“我们去房间说,不让其他人听,鸟也不能听。”
绯莹:“……”
她是一只鸟,为什么要被强迫着吃狗粮? 身上背着一个人,道年小心了很多,他用手托着沈长安的屁屁,神情严肃地问:“长安,你这是在撒娇吗?”
“是啊,在上千岁的熊猫面前,我还是宝宝呢。”伸手勾住道年的脖子,沈长安拖着长嗓门道,“小宝宝撒娇,你不哄着,想干什么?”
道年:“……”
想干,你。
他背着沈长安慢慢走上楼梯,步子慢一点,离长安发怒甚至是对他不满的时间,也会跟着远一点。
推开房间门,道年把沈长安放在了床上。
“来。”沈长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做下来跟我慢慢说。”
道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乖乖坐着。
“熊猫?”
道年一边摇头,一边幻化成熊猫的样子,扑进沈长安的怀里。也许长安会看在他变成可爱熊猫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卖萌这种事,你是无师自通吗?”沈长安搂着道年,在他身上重重摸了几下毛,“道年,你学坏了。”
“男人坏一点比较讨人喜欢。”道年蹬了蹬腿,像极了奶熊猫无辜的模样。
“哦?”沈长安戳了戳短短的熊猫尾巴,“可是我比较喜欢诚实可靠的男人哎。”
道年卖萌的动作僵住了,半晌后慢吞吞开口:“其实,我不是熊猫精。”
“嗯。”沈长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揉熊猫耳朵。
“我也不是只有一千岁。”说到这,道年十分认真地问,“你会介意年龄问题吗?”
“只要真心相爱,彼此又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沈长安拉了拉熊猫的胖腮帮子。
“虽然我不是熊猫,但是你喜欢什么,我就可以变什么,你会不会嫌弃我?”
“呵。”沈长安挑眉,“继续。”
“从我诞生有意识到现在,可能已经有几十万岁了……”
“那我们俩年龄代沟还挺大。”
道年:“所以你还是嫌弃我年龄?”
“是我向你交待,还是你向我交待?”沈长安揉着道年身上的毛毛,舍不得重重拍他,“说吧,说完我们还要去张大爷家里吃饭呢。”
道年:“……”
天道的年龄,其实也是问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2019年了,祝大家万事如意吧。
☆、101 你女朋友呢?
“不高兴了?”沈长安见道年垂着头不说话, 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心瞬间软了下来。没办法, 道年变成熊猫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让他想严肃都舍不得。
“好了, 好了。”沈长安抱着道年哄了哄,“我没有嫌弃你年纪大的意思, 你都没有嫌弃我年龄小对不对?”
道年:“那不一样。”
沈长安:“一样的一样的。”
“所以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熊猫?”道年对这个问题, 十分的坚持。
“喜欢你,喜欢你,最喜欢你。”沈长安捏着道年胖嘟嘟的脸,“唉, 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 犯了错还要撒娇让我来哄你。”
“所以你还是介意我的年龄?!”
沈长安:“……”
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
“严肃点,现在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你身份的问题。”沈长安觉得不能让道年把自己带到沟里去, “先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我从出生后,每天都有人不停骂我,有人骂我是贼, 有人骂我无情,有人骂我不公平。”道年趴在沈长安胸口, 语气十分低落,“很多时候我都在迷茫,如果世间一切事情都能顺心而为, 世间会乱成什么样子?”
“当世人遇到不平之事时,便只会怪我,可是他们的命运,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创造的。”道年语气越来越悲伤,“可是我除了默默承认他们毫不讲理的责备以外,毫无办法。”
“道年啊……”沈长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道年身上的毛毛,“我们人类有一种行为,叫做卖惨。当这个人做了错事,或是受到责备的时候,就把自己形容得格外惨,让别人升起同情心以后,就舍不得责怪他了。”
道年:“……”
“这种手段人类经常用,并且用得炉火纯青,你要不要看看卖惨视频集锦,学习一下他们的先进经验?”
道年:“……”
不能卖惨,卖萌的企图也被长安看穿,他该怎么做,才能让长安不生气?
“说吧。”长安戳了戳他,“想好了怎么说没有?”
“我……并不是有意想要隐瞒你。”放弃了蒙混过关,道年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起来,“一开始你的出现只是意外,我以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便无再见之时。”
初见沈长安的时候,他只是坐在超市门口发呆,见一个晒得满头大汗,脸颊通红的年轻人跑过来帮忙,他懒得开口辩解,就任由他折腾。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功德光芒如此深厚的人类了。而且,他在自己四周立下了一个小结界,来来往往的路人没有谁可以看到他,唯有那个年轻人,懵懵懂懂闯进了他的世界,还用一种担忧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大约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干净,又或是功德金光太过灿烂,直到年轻热情的男孩子离开,他都没有清除他脑子里的记忆。
如果当初没有犹豫,也许他跟长安,还是彼此的陌生人。
“后来你再次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来二去熟了以后,为了支持你宣传科学的工作,所以从没有在你面前露出另一面。”
“嗯?”沈长安挑眉。
“当然,我本人也很希望人类多相信科学,不要什么事求神拜佛,喊天怨地。”
“嗯。”沈长安点头,“继续。”
“长安,与你相遇,是我漫长生命中,唯一的奇迹。”道年化作人形,把长安拥进怀中,“我贪恋奇迹带来的快乐与温暖,所以不敢让你知道真相。”
“怕什么?”
“怕你离开。”道年语气平静道,“漫长无边的生命,实在太冷清孤寂了,我害怕自己在你眼中,成为了一个不生不死的怪物,最后对我选择了远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真相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想过。”道年自嘲笑道,“也许一些人骂得对,我就是个贼,小心翼翼偷来一份真心,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可是这份真心太美了,美得让我舍不得让它承担半分风险,能多拥有它一刻,我就能开心一刻。”
“也许在真相来临后,我会原谅你,然后我们就可以毫无顾虑,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长安,我赌不起,我不敢赌。”
“霸气点啊!”沈长安啪啪拍着道年的后背,“你这么厉害,就没有想过,如果我敢离开你,就把我关进小黑屋,再来一段强制爱什么的?”
“还可以这样?”道年松开怀里的沈长安,神情中带着几分担忧,“长安,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让他失去自由,让他痛苦?
“长安,你还年轻,不能有这么危险的念头。”道年觉得,长安可能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去爱一个人,“爱情是两情相悦,你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
被道年这种一本正经态度唬住,沈长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趴在道年肩膀上哈哈大笑:“天啊,道年,你怎么会这么可爱?”
道年:“嗯?”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傻乎乎的?”沈长安从道年肩膀上抬起头,捧起他的脸,低头在他嘴角上亲了一口,“说起来,我也算是日过天的男人了,不知道我现在去派出所改名叫沈昊,派出所会让我改吗?”
道年皱眉:“为什么会是昊?”
“因为……”沈长安邪恶地看着道年,“因为我会日天啊。”
道年皱眉:“我觉得,如果你想改名,可以叫沈昋……”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要永远站在我头上?!”
道年:“……”
“我觉得昊这个字也不错。”恋爱后的道年,已经学会了能屈能伸,“昊也很好,只要你喜欢,永生都能叫这个名字。”
“这才对嘛。”沈长安满意了,他趴在床上,“来,躺在我身下的男人,给我揉揉腰。”
道年:“……”
道年默默用灵气给沈长安梳理经脉,见沈长安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我们还去不去你朋友家吃饭?”
沈长安拿过手机一看,发现张谷已经给他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而他一心只想着撸道年变成的熊猫,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手机一眼。
“去。”沈长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我去换套衣服。”
趁沈长安换衣服的机会,道年问:“长安,你有没有生我的气?”
“你觉得呢?”沈长安低头整理自己的毛衣。
道年:“……”
张大爷这边,几位会做菜的大师,为了怎么做菜更好吃吵得天翻地覆,张大爷被他们烦得把厨房门一关,问坐在沙发上剥蒜的张谷:“长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师伯,长安还没有回我的消息。”张谷道,“他会不会不来了?”
“那应该不至于,长安这个孩子,说话还是很算话的。”张大爷对沈长安很有信心。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恋人前他们还是说话算数的人,有了恋人后,就是撒谎成性的猪蹄子,不能对他们抱太大的期望。”张谷同情地看着天真的师伯,“要不要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为什么你不去问?”张大爷反问。
“万一他跟女朋友正在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我打电话过去,还不得被他骂死?”张谷的求生欲很强烈,“但你就不同了,你是长辈,他肯定不敢骂你的。”
“打扰人恋爱,天打雷劈。”同处一个宗门,张大爷的求生欲同样很强烈,“我不要。”
说完,两人齐齐扭头看向缩在角落里打手游的宅男鬼:“你来打?”
宅男鬼赶紧摇头:“两位大师,我还多做一段时间鬼,好好打游戏呢。”
两人一鬼互相推锅,就在张大爷打算让严印来做这个恶人的时候,张谷的手机响了。
“长安?”
“一个小时后到?”
“好的,好的。”张谷小心翼翼捂着话筒,不让沈长安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放心,有陈元在,做的饭菜肯定可口。”
宅男鬼:??
“好好好。”张谷挂了电话,转头对张大爷道,“师伯,长安一个小时后到。”
张大爷一听,赶紧把厨房里那几个吵闹不休的大师全部赶出了大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要准备款待沈长安跟他女朋友了。”
被赶出门的大师们:“……”
张大爷与张谷的厨艺都很一般,最后在厨房做菜的是宅男鬼,他们两人打下手。
“长安大佬的女朋友,肯定很漂亮。”宅男鬼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我听其他鬼说,喜欢长安大佬的女孩子挺多的,不过大佬对她们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现在他终于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能普通吗?”
“你们做鬼的,还挺八卦?”
“鬼生前是人,做人的时候就很八卦,变成鬼后又不会改变本性。”宅男鬼道,“不过以大佬的为人,做他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那倒是。”张谷把洗干净的香菜递给宅男鬼,“不容易动心的男人,动了心以后,对感情会特别认真。”
“说得这么认真,好像你们两个谈过恋爱似的。”张大爷没好气道,“废话那么多,好好做你们的饭。”
张谷默默扭头看向张大爷:“师伯,你嘴巴这么毒,年轻的时候,没被人打吗?”
“如果你现在有我年轻那会儿的实力,也可以嘴毒。”张大爷瞥了眼张谷,“如果没有,就只能承受别人对你的嘴毒。”
张谷:“……”
外面虽然出着太阳,但是天气依旧很冷。沈长安特意跟道年围了同款围巾,开车回自己的小区。
“沈先生?”小区门卫差点认不出沈长安了,仔细看了近半分钟,才确定他是小区里的住户,“您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这边住了。”
“嗯,最近跟我爱人住在一起。”沈长安扭头看了眼副驾驶位的道年,“他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黏人,我不陪着他,他又要不高兴了。”
“原来沈先生交女朋友了,恭喜恭喜。”门卫室的保安看不清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是谁,闭眼夸道,“您跟您的女朋友,真是天生壁人,什么时候办婚宴啊?”
“这个要看她的意思。”沈长安偷笑,跟保安道了谢,开车进了小区。
“我没有意见。”道年忽然开口,“只要你想,明天我们就可以办婚宴。”
沈长安把车停到地下室,对道年道:“谢谢,我不想。”
道年想,看来他还是不够努力,所以长安不愿意与他举行婚礼。
“沈先生。”一对夫妇从车上下来,夫妻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
这不是那个称家里闹鬼,把自己家庭作业偷了的小孩一家,当时男主人闹着要跳楼,还是他跟几位警察把他拖上来的。
“你好,接孩子放学呢?”
“刚从补习班接他回来。”男人对沈长安笑,“好久没有看到您了。”
“是啊,最近跟爱人住在一起。”沈长安跟他们不住在同一栋楼,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各自住的楼。
“不对啊。”男主人停下脚步,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老婆,“沈先生说他住在爱人家里,可是刚才跟他走在一起的,不是个男人吗?”
“人家说跟爱人住一起,又不是说跟他们男人住一起。”女主人没好气道,“再说了,就算他爱人是个男的又怎么了?人家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少谈人家的私事。”
女主人心想,沈长安跟那位朋友站在一起的气氛,虽然没有牵手,甚至没有说什么亲昵的话,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有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气氛。
张大爷听到敲门声,赶紧起身去开门。
但是当他打开门时,他愣住了。
“长安,你女朋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女朋友?不存在的。
☆、102 神仙恋情
传说中皮肤白, 长得美,还有钱的女朋友呢?为什么站在沈长安旁边的是个男人?
张大爷年纪一大把了, 受不了这种刺激, 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女朋友?”沈长安愣了愣, “我没说带的是女朋友啊。”
“那这个是?”张大爷扭头看向道年,想说你不带女朋友过来就算了, 带个男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的爱人,道年。”为了加深张大爷的印象, 沈长安补充了几句,“我以前拿回来的蔬菜水果就是在他这里拿的,半年前你带我去找鬼,回去途中也遇到过他, 还有印象吗?”
张大爷嘴唇抖啊抖, 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能拿出那么多灵蔬神果的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存在,沈长安上哪儿招回来的难道真的像他们猜测的那样, 沈长安前世是个神仙?
张大爷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等他稀里糊涂把两人招呼进屋子, 听到张谷问沈长安,女朋友去哪儿时, 他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女朋友啊!
前提得是个女人啊,沈长安带过来的是个男人!
“长安。”张谷不太好意思地往沈长安身后看了好几眼, “就你们两人过来啊?”
“难道你还想让我多带几个人过来蹭饭”沈长安倍感好笑,“你舍得请,我还不好意思带过来蹭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谷内心还抱着一丝微妙的希望,“这位就是你的……爱人?”
“是的。”沈长安脸上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很郑重,“这是我的爱人,道年。”
“爱、爱、爱人?”张谷结结巴巴,眼神在沈长安跟道年身上转来转去,“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是在开玩笑?”沈长安扭头给道年介绍,“这是张大爷的师侄,张谷。”
“你好。”道年矜持地朝张谷点了点头,张谷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小跑着拿来放在餐桌上的果盘,殷勤地放在道年面前:“您好,欢迎欢迎,请吃水果。”
张谷的天分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些年来,凭借着优于常人的第六感,知道谁的大腿可以抱,谁不能得罪,一直活得很安全。
现在道年就被他划入死都不能得罪的范围里。
“谢谢。”道年觉得,对长安亲友客气,那就是给长安面子,所以自从进门以后,他就表现得彬彬有礼。
可惜的是,他的礼貌并没有减缓张大爷跟张谷的心理压力,他们反而觉得道年深不可测。
“菜做好了,长安大佬过来了……吗?”宅男鬼拉开厨房的门,看到客厅里静坐的四人,疑惑地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冥神?”
“饭做好了?”张大爷恍恍惚惚地站起身,“长安跟……那个谁,都过来坐。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随便准备了些食材。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这次告诉我,以后再过来,我就能提前准备好。”
张大爷口中的“你”,指的当然是道年。
“没关系,我的口味跟长安很相近。”道年落座以后,十分自然地把炖鸡汤里的鸡肾夹到了沈长安碗里。
他记得沈长安有这个毛病,最欢吃炖鸡汤里的鸡肾,偏偏还就只喜欢吃这两个,如果特意去买鸡肾回来给他做,他又不爱吃了。
大概是东西少的时候,才显得出稀有与美味。
同样喜欢吃鸡肾,还没来得及下筷子的张大爷;“……”
这么多年了,他在饭桌上又遇到了对手。不过他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一只公鸡有两个肾,他还有机会!
想到这,他给师侄张谷打了个颜色,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不服输的精神。
可惜忙于吃饭的张谷,根本没有时间接收他眼神里的内涵。十分钟后,沈长安夹起了另一个鸡肾,在张大爷复杂的眼神中,放进了道年碗里。
现在的年轻人这个样子,还有没有老人家的容身之处了?
张大爷很想拍筷子说上两句,可是他只是看到沈长安男友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打消了所有想法。
他们宗门的求生欲,是祖传的。
一顿饭吃完,张大爷不仅不敢在沈长安面前嘴毒,还格外地和颜悦色,仿佛一个慈爱到了极点的长辈。
这让沈长安非常不适应。
“来来来,小伙子,吃点饭后水果。”吃完饭,张大爷把张谷赶进厨房洗碗,自打开电视邀请道年在沙发上坐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是记不住道年的名字,最后只能用小伙子来代称。
沈长安默默用牙签戳着水果吃,听着张大爷一口一个小伙子,腹诽道,这个小伙子可比你大无数岁呢。
“之前不知道长安喜欢的人是你,所以准备得不充分,你不要介意。”张大爷在卜算一道上,资质有些平庸,但即便如此,也不该半点面相都看不出。
可是沈长安的这个爱人非常奇怪,他的脸明明长得很出众,很有特色,却什么都看不出。
就像是博物馆里摆了一盆漂亮出彩的花朵,所有人都觉得漂亮,并且似曾相识,但怎么都想不起它的名字。
“不介意。”道年神情很平静,没有半点去见男友朋友的羞涩感,可张大爷却觉得,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
张大爷很想主动聊起一些话题,好让家里的气氛好一点,然而面对道年那张严肃的脸,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今天的天气,好像还不错哈?”
“嗯。”道年点头。
张大爷内心:你不要光嗯,再说点什么啊。
可惜道年让张大爷失望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大爷,眼神仿佛在说,接下来你还想说点什么?
张大爷无助而又彷徨,他扭头看向角落里偷偷打游戏的宅男鬼,养鬼千日,用鬼一时,这种需要他站出来的时候,他为什么只会偷偷打游戏?
陈元假装没有看到张大爷的表情,半边身子都缩进了墙里面。
他生前是个不喜欢跟人交流的宅男,死后也只会是个不擅长交流的宅鬼,指望谁都不要指望他。
张大爷:“……”
关键时刻,一个能指望的都没有,要他们有何用?
“您……应该比长安大一些?”
“是的。”道年点头,“是要大上不少。”
年龄大很多,外貌年龄却与沈长安相差不大,从物种上可以判断出,这不是一个人类。张大爷扭头看沈长安,发现他的表情见怪不怪,应该是知道男友身份的。
“不知,您在哪儿高就呢?”张大爷他还没有放弃打听消息的伟大理想。
道年沉默了片刻,伸手指了指天。
张大爷恍然大悟,满脸的敬仰,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天上神仙。
都能跟天上神仙谈恋爱了,谁还管他性别呢。
不愧是浑身都冒功德金光的沈长安,连神仙都能弄到手。
“难怪如此威武俊朗,风采不凡。”张大爷摸了摸身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觉得红包里的钱有些拿不出手,于是起身回到房间,把原本的红包替换成9999元长长久久大红包。
“知道仙君您不在乎人间的身外之物,这是我们凡间的一种礼节,寓意您与长安在一起能长长久久,希望您能收下。”
沈长安看了眼那个鼓鼓囊囊,差点被撑破的红包,微微挑眉,张大爷平时对他可没有这么大方。
道年确实不在乎这些钱,但那句“长长久久”还是很喜欢的,所以他没有怎么犹豫,就把红包接了过来:“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见他把红包接了下来,张大爷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您不嫌弃就好。”
“挺好的。”道年十分自然地把红包揣进沈长安的羽绒服外套里。而沈长安接下来的动作,不是拒绝,而是把红包往里抽了抽,然后把羽绒服兜的拉链拉上了。
张大爷:……
厉害还是沈长安厉害,不仅让神仙做了男朋友,还把他的钱给管上了。
“张大爷,饭吃了,红包也给了,我跟道年回去睡觉啦。”拍了拍口袋里的红包,沈长安心情挺好。张大爷叫他带着爱人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他就知道绝对不是简单的吃饭。
不过他跟道年在一起的事情,身边的亲朋早晚都会知道的,还不如光明正大一点,满足一下张大爷的好奇心。
张大爷想知道什么,他大约能猜到一点。可惜张大爷的胆子还不够大,道年都直接指天了,他竟然还以为道年只是普通的神仙。
唉,人年纪大了,想象力也被约束住了。
尽管跟神仙说话,让张大爷非常激动,可是面对威严的道年,他实在没有勇气聊家长里短,最后只能送道年与沈长安出门。
“长安,你跟你爱人的事,能不能告诉别人?”沈长安与神仙恋爱这件事,他本该告诉其他大师以及安全部门的,可是他跟沈长安有私交,所以只要沈长安不愿意,他可以假装没弄清道年的身份。
“事无不可对人言。”道年抢先开口,“只要对长安的生活没有影响,你可以告诉其他人。”
如果可以,告诉全世界也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白富美、女神出现在长安身边了。
“好的,我明白了。”张大爷心中大喜,看神仙这个意思,分明是很想公布恋情嘛。
当天夜里凌晨左右,帝都安全部特殊情况小组收到了一条由梧明市发过来的紧急消息。
“沈长安在跟神仙谈恋爱?”王部长把这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次,觉得这话他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以理解呢?
神仙……是很厉害很好看的男人?
反正不可能是真正的神仙就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道年: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沈长安被我承包了。
☆、103 石像
“这老张天天跟喜欢上网的年轻鬼待在一起, 说话的习惯怎么也跟喜欢上网的年轻人似的?”王部长对同事们无奈叹息道,“幸好我老王也不是固步自封的老男人, 平时也爱上上网, 了解一下流行词汇, 不然还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沈长安的恋爱对象,老张很满意。”同事点头道, “虽然性别不太对,但是作为修行之人, 不能太过拘泥舒俗世规矩。上次是谁说,沈长安亲缘断绝,无情无爱的?”
王部长瞥了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同事,干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人的命格也有改变的可能, 谁算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张特意告诉我们这事,是什么意思?” 他们安全部门虽然很看重沈长安, 但并没有要去监视他的意思,谈恋爱也好,分手也罢, 都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以老张的性格, 也不该这么多事才对。
“难道,沈长安谈恋爱的对象,真是神仙?”同事脑补了一个荒诞的可能。
“你还不如说我要成仙。”王部长看了下时间, 已经快到凌晨,他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打电话跟老张问清楚。”
“好。”同事应了下来,当着王部长的面,拨通了张大爷的电话。
电话响了不到三声,就被张大爷接通,看来对方今夜似乎并没有什么睡意。
“我就知道你们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
同事按下免提键,让会议室里其他几个人也能听见张大爷说了什么。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老张那看似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我想吓你们一跳”的兴奋劲儿。
“张道友,是这样的,王部长想要了解一下,你为何特意说沈长安跟神仙谈恋爱?”
“啊?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张大爷一副我说得很明白的语气,“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我们就是对神仙这个,理解得不太彻底。”
“哦,就是字面意思嘛。”张大爷语气更平静了,“沈长安,找了一个在天上当神仙的男朋友,我发来的消息,应该没有什么歧义吧?”
会议室里众人:“……”
“神仙,是我们理解的那个神仙吗?”将近一分钟的沉默后,会议室中职位最高的王部长,语气虚弱地开口,“老张,这事儿你可不能跟我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吗?”听到王部长那不敢置信,又盼望这事成真的语气,张大爷心满意足了,这种事不能让他一个人受到惊吓。
“不知是天上哪位神君?”王部长脑子里嗡嗡响了很久,才勉强找回理智,“我忘形了,这种问题不适合随便问,显得不够尊重。”
他们不期待神仙真的能保佑他们人类什么,但神仙愿意跟沈长安这个人类谈恋爱,至少证明世间还有神,而人类也没有彻底被神仙厌弃。
自从再也不能请神以后,人类是否被仙人厌弃的问题,一直是压在修道之人心上的巨石,现在他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部长,你觉不觉得……”打电话的同事犹豫很久,还是把心里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们像不像靠着裙带关系,来确认自己地位的外戚?”
王部长:“……”
虽然真的有些像,但这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咱们修行人士也是要面子的。
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王部长不敢大肆宣传,一是怕给沈长安带来麻烦,二是担心仙人会认为他们人类不稳重,所以他只敢把消息透露给几位修为高深的大师知道,然后便把这事特意做了一个加密档,存在了安全部门的高密资料库中。
“部长,加密年限设定为多少年?”
“先来个……一百年吧。”王部长叹口气,“百年后,就算世间的修行人士越来越少,我们子孙后辈也能靠着这份机密材料,知道神仙是真实存在过。”
只是不知道,待到那时,还有几人对神仙鬼怪的话题感兴趣?
“最近几天都好冷。”回到家,沈长安搓着并不是很冷的手,扭头看道年,“你觉得呢?”
道年想了想,拿了一匹如霞光的锦缎出来:“把这个铺在床上,能让整个房间四季如春。”
“呵呵,空调也能做到。”沈长安没有接锦缎,转身上了楼,留下道年茫然不解地站在原地。
“先生。”老赵偷偷从角落里钻出来,对道年小声道,“这种时候,你应该站出来说,愿意为长安暖床,做他专属的小暖炉啊。”
道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赵。
老赵干咳两声:“这个都是我不成熟的小建议,您可以不用当真。”
道年沉思过后,点头道:“你说得很对。”
说完,塞给老赵一瓶丹药,大步上楼,急着给沈长安做暖炉去了。
“先生给的丹药,好吃吗?”刘茅凑到老赵面前。
“好吃。”老赵把丹药藏好,“但我不给你。”
刘茅:“……”
这些做神仙的,心眼大大的坏。
沈长安洗完澡回来,就发现床上多了只熊猫。熊猫四只小爪子都趴在枕头上,歪着毛绒绒的脑袋看着他,全方位地诠释了什么叫“憨态可掬”。
“不拿你拿温暖如春的小床单出来了?”
熊猫在床上打了个滚,扑进了沈长安怀里。
“又卖萌,又卖萌。”沈长安揉着道年的耳朵,“你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了?”
“只要你高兴,我可以不要脸的。”道年牌熊猫凑过去亲了亲沈长安的脸颊,“天气冷,我们一起睡吧。”
“唉。”沈长安抱着熊猫,觉得自己就是无能的昏君,被能够变幻身姿的道年迷得晕头晕脑,连气都不会生了。
两人躺在床上以后,由于道年这个暖炉做得很称职,所以又玩了一会拼字游戏。
比如拼个昋,继续拼个昋。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面色红润地坐着神荼开的车,去了民服部门上班,脚步轻快得仿佛快要飞起来。
同事们纷纷起哄,说他被爱情滋润了,还让他准备请客。
“请客?”沈长安点头,“可以啊,大家想吃什么?”
“我不挑食,你请什么我们吃什么。”丁洋洋笑嘻嘻道,“不过一定要把你的恋人带上。”
“对对,这个才是重点。”陈盼盼也跟着起哄。
坐在角落里的高淑娟大师,看着这些无知的年轻人,默默摇头叹息,无知真是福气啊。
她昨天晚上接到消息,激动得一宿没睡,早上起床的时候,黑眼圈都变重了,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现在听到沈长安要带着爱人请部门同事吃饭,脑子里竟有一种“原来神仙也这么接地气”的恍惚感。
在她几十年的人生中,最神奇的人物,大概就是沈长安了。
文能请神问天下,武能把瘟神打趴下,浑身带着耀眼的功德金光,却过着普通的生活。他的存在,似乎在告诉他们每一个修行人士,只要活得久,世间总是有奇迹。
“沈长安!沈长安!”虚空之中,有个愤怒的声音,怒吼着沈长安的名字。他痛苦地在空中翻滚,身体一次又一次被打散,再一次次合拢,最后终于集成一个完整的人形。
把附在灵魂深处的分魂术解除,男人面色惨白,连魂力都弱了几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算计了几千年,最后竟然差点栽在了沈长安手里。
沈长安如今只是凡体,无法完全掌握生机大道,自然也不懂术法,所以带着沈长安去拆穿道年身份时,他对沈长安没有半点防备。
可是本该不懂术法的沈长安,却在他身上下了分魂术,而他连半点察觉都没有。
这么多年,他看着生机道一次又一次转世成人,也一次次让他在孤寂中死去。在浮华的人世中,生机道经历了所有人类能够想到的痛哭。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尽管每一世的生活都不如意,生机道仍旧没有放弃这个世界,仿佛经历过的欺骗、背叛都不存在一般。
前面的九十九次,他看着生机道被车裂、腰斩甚至是焚烧,期盼着他对世间生灵失望,可是没有。
一次都没有。
这一世,是生机道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本以为,生机道跟天道,是不该见面的,即使见面,也会是相克相杀,但是为什么无情的天道能够容忍沈长安,甚至在明知道沈长安真实身份后,还是选择了最不利的一条路?
真可笑,生机道与天道竟然相爱了。
从诞生那一刻,便注定相克的两种道法,竟然相爱了?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痛苦煎熬了这么多年,因为他们的相爱,都变成了笑话。
若不是因为生机道多事,这个恶心又丑陋的世界,早就不该存在了。
那些无知的东西,以为他恨的是天道,可他最恨的,其实是生机道。
这样的世界,毁了便毁了,为何要耗尽百世转生,也要去拯救?
“你。”男人踏破虚空,出现在床头婆婆面前。
床头婆婆跪在一座破旧的石像前,用笔为石像描补着已经看不出原色的漆,见到男人出现,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笔,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描补一座没有神力的神像,有什么用?”男人用脚尖轻轻一踢,石像便头身分离,跌入肮脏的泥中。
“因为人类的供奉,让你这个床头婆有了相伴的床头公,又因为人类的遗忘导致床头公的消失。”男人嘲讽笑道,“你如果真的在乎,就该让这个世界早日消失,由我来创造属于神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床头公:别踢我,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104 复生
床头婆婆看着跌入烂泥中的床头公石像, 缓缓抬头:“你想怎么做?”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维持这么久还不崩离倒塌?”男人看着这个可怜的老妇人, 忽然就笑了, “你知道的, 对不对?”
床头婆的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只要他死了, 你的伴生神就能复活,并且还能风风光光, 不依靠其他生灵的香火。”男人走到泥坑边,用脚碾着石像的头,整个石像深深地陷入了污泥中。
“沈长安与天道,不能在一起。”男人忽然快意地笑了起来, “你觉得, 如果让他在数万人类的性命与天道中选一个,他会选择谁?”
床头婆浑身一颤,她抖着嗓子问:“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他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语带嘲讽,“高高在上的天老爷, 是不是能收获一份完美无缺的爱情,知道——永远。”
床头婆突然问:“你恨的究竟是生机道, 还是为生灵守护规则的天道?”
男人嗤笑一声:“像你这种连自身身体都维持不住的微末小神,最好少一点好奇心。”
床头婆再次沉默。
“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能听到你的好消息。”男人一脚把床头公的石像身踢远, “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石像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碎成了几块。
男人不屑地冷笑一声,消失不见。
床头婆在地上坐了很久,久到她确定男人不会再回来后,才趴在地上,把断裂的石像身捡回来,哆嗦着手把它们堆在一块。
可是本就劣质的石料,又怎么经得起男人的踢,石块刚堆在一起,便哗啦一阵响,倒在地上变成一堆没有用处的碎石。
床头婆婆看着这堆碎石,转身徒手挖出泥坑中的石像首,石像首糊满了泥,她脱下外套使劲擦着,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忽然,她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抱着石像哭了起来。
“老婆婆,你没事吧?”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斜背着书包,偷偷从小巷子里窜出来,见废弃的工地旁边坐着个老太太,逃课有些心虚的他,本来打算转身就走,但是见老婆婆哭得十分伤心,又折返了回来,走到她身边蹲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虽然报了警,他逃课的事情就会暴露,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被欺负,他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大不了回家挨顿揍,反正他皮糙肉厚,问题不大。
床头婆停止哭泣,看向蹲在她面前的男孩子,这个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脸上的青涩未退,身上有层淡淡的紫色福光。
他的祖上应该是积德人家,所以后人身上才有祖上积来的福气。
“您看您年纪都这么大一把了,哭出个三长两短的,去医院待几天也不划算啊。”小男生有些吊儿郎当,“万一儿女不孝顺,为了照顾你的事,说不定还要吵上一场,到时候你更难受。”
说到这,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老婆婆,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别把我说的话当真,要不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床头婆婆抱紧怀里的石像首:“小孩儿,没人告诉你,不能轻易靠近老人,免得被碰瓷?”
“这个我不怕,我家里有钱。”小男生指了指角落,“而且最近这里发生了几起偷盗建筑材料的事,已经安全了监控,你讹不到我的。”
“既然你这么聪明,为什么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这里?”床头婆婆单手抱着石像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
“哎哎哎,您老慢点哎,万一真在我面前摔一跤,就算有监控我也说不清了。”小男生一边说着嫌弃的话,一边把床头婆小心地扶着,“有什么事不要哭,咱们先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再说。实在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找我堂哥,他的工作就是为老百姓解决一切困难。”
床头婆婆听着小男生唠唠叨叨,用沾着泥巴的手摸了摸小男生的头顶:“你是个好孩子,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为未来栋梁的。”
小男生看到了她手上的泥巴,却没有躲开,他取下背上的书包,把一个揉得皱巴巴的围巾拿出来,抖了抖围在床头婆脖子上:“这个围巾虽然看起来皱了点,不过干净着呢,我没用过。”
“谢谢。”床头婆道着谢,轻轻抹去了这个小男生身上的五病三灾,身为守护孩子的神灵,她别的做不到,但是保佑这个孩子健康一生,还是能够做到的。
“不用谢。”小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我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总觉得我是世界未来的栋梁……”
他扶着老婆婆慢慢走着,走了一段后,他指着一栋半旧的楼房:“这就是我堂哥上班的地方,你从大门进去,左边那栋楼房二楼就是他们的办公地点。我表格叫徐泽,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为人还不错,他的那些同事也都好相处,你有什么烦恼,找他们就是。”
说完这些,小男生偷偷看了眼四周,发现堂哥跟同事远远朝这边走过来,连忙脱下身上的校服塞进书包:“婆婆,有事找警察或民服部门的人去,可别一个人偷偷哭,我先走啦。”
说完,也不等床头婆向他道谢,一溜烟便跑远了。
“徐江!你又逃课!”刚发完宣传单回来的徐泽,远远看到堂弟的背影,刚吼出这么一句,就见堂弟像猴子般,蹿得更远了。
“这个小混蛋!”徐泽气得推了推眼镜,转头无奈地对沈长安道,“明明脑子挺灵活,可就是不愿意用在正道上。”
“孩子还小,大点就好了。”沈长安却注意到,徐泽的堂弟是陪床头婆婆一起来的,他观察下徐泽的表情,徐泽看不到离他只有几步距离的床头婆婆。
床头婆看着与徐泽一起出现的沈长安,抱紧了怀中的石像首。
“徐泽,你先回办公室,我去对面买几杯奶茶。”沈长安转头对徐泽道,“一会儿就回来。”
“行。”徐泽掏出手机,“我打电话给叔叔跟婶儿,让他们把那小子好好管管。”
沈长安给了床头婆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
床头婆犹豫了一下,跟在了他身后。她等了一会儿,见沈长安真的去买了几杯奶茶拎在手上,也没有跟她说话,只能主动开口道:“大人,您……身上的灵力越来越重了。”
“是啊,毕竟我也是天老爷的男人。”沈长安单手插兜,戴着耳机假装跟人讲电话,“灵力重不是很正常?”
“您……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了?”床头婆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认为我跟他不应该在一起。”沈长安扭头看床头婆婆,“我不跟他在一起,你觉得我应该跟谁在一起?还是说,我应该单身一辈子?”
床头婆无法接话。
“其实……大人能够开心就好。”床头婆婆忽然道,“老婆子看着大人一世又一世的转生,总是为了天下万物活着,这一世,您就为自己而活吧。”
“哦?”沈长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跟他分手的。”
床头婆婆笑了:“大人,这是您的选择,我应该尊重您。”
她搂紧怀中的石像首,低下头道:“只是此次一别,老妪与大人恐无再见之时,还请大人多多保重。”
“你要远行?”
床头婆婆笑着摇头:“天下之大,也许吧。”
因人类信念而生的神灵,失去人类信念后,最后的结局只有消亡。
她早该放下了。
沈长安见床头婆婆神情不像是要远离,更像是在跟他永别,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你怀中的,是什么?”
“他是老妪的伴生神,床头公神像。”床头婆婆道,“老妪因凡人的香火成神,后来凡人觉得床头神应该是一对,便在我神庙旁边,又塑了一具床头公的神像。经过年年月月的香火祭奠,神像有了灵,便成了我的伴生神。在千年的岁月中,我们一起经历了战火、灾害还有朝代的更替。”
“百年前,天地灵气枯竭,香火缺失,他……便消散了。”
照顾孩子并不是妇女的责任,所以有了床头婆,便渐渐有了床头公,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床头公这个神灵?
“原来你们是夫妻。”沈长安点了点头,“你们年纪一大把了,也该好好出去旅游,多看看,多瞧瞧,顺便教育教育那些当甩手掌柜的爸爸,平时要多照顾孩子,不能忘记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床头婆刚想说,床头公早已经消亡,而她神体也越来越虚弱,却突然发现,她怀中的神像首上,有了一丝微弱的神力。
这是……
这是……神灵复生的前兆?!
她怔怔地看着沈长安,忽然朝着沈长安跪了下来。
“哎,我说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神仙是什么毛病?”沈长安赶紧避开,“别有事没事就下跪,我还年轻呢,受不起你们这种。”
“大人,请您要小心。”床头婆道,“有人要拿人类的生命来威胁你。”
“威胁我什么?”沈长安有些不解,他又不是救世主,为什么要拿人类的生命来威胁。
“威胁你离开天道大人。”
床头婆这句话刚落,天下就忽然降下一道雷,直直朝她劈了下来。
“我男人可是天老爷,竟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霹雷?”沈长安瞪大眼,把床头婆婆往旁边一拽,避开这道雷后,单手叉腰,“谁这么臭不要脸!” 今天的沈长安,狐假虎威得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要说: 沈长安: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叫男朋友来打你。
☆、105 天佑
第一道雷没有击中, 眼看着就要劈下第二道,沈长安还来不及拖着老婆婆躲开, 就看到劈到半路上的雷, 突然被金色的光芒震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理上产生了错觉, 他好像看到劈下惊雷的云,十分痛苦地扭作一团, 最后缓缓消失了。
“长安,这都快到中午下班时间了, 你在这干嘛呢?”路边开过来的一辆车里,神荼探出头来,车后座里坐着正在挽袖子的道年。
“道年。”沈长安扑到车窗边,一脸“我害怕”的表情, “幸好你来得及时, 不然我就要被雷劈了。”
道年:“……”
不管藏在后面的人是谁,但是道年可以肯定,这人是不敢直接出手伤害长安的。长安身份特殊, 谁若是直接伤害他,会受到巨大的反噬。
上次大道残念因为愤怒,失去了理智, 用惊雷劈长安,最后虚弱得他一只手都能捏死。大道留下的残念尚且如此, 更别提其他。
他看了眼站在路边的床头婆,神情十分冷淡。
床头婆却不敢靠近他,天道喜怒无常, 神灵的生死,也不过是在他的眨眼之间。
“没事,我帮你劈回去了。”道年伸手摸了摸沈长安的头顶,打开车门下车,抬头看了眼恢复正常的天空:“买这么多奶茶做什么?”
“哦,给同事带的,我差点忘了。”沈长安看了眼时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奶茶分给他们,然后一起回家吃饭。”
“好,去吧。”道年点了点头,目送沈长安跑远。
“天道大人。”待沈长安离开以后,床头婆婆抱着床头公的石像头走到道年面前,颤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见过神荼大将。”
“别叫我什么大将了。”神荼笑,“时代早不同啦。”
床头婆婆紧紧抱着怀里用外套裹着的石像头,呐呐不成言。早在天庭还没有消失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闲散神仙,在门神大将面前,也是连头都不敢抬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大将们不会轻易上当,她才敢假意配合那个人的计划。但是现在面对神荼大将,她仍旧有心虚之感。
道年看了眼床头婆,在这个小仙身上,他看到了属于长安的神力,应该说是……生机道的神力。
生机道化而为人,在世间行走,直到死亡才会觉醒。
他为天道,为天地制定规则,而生机道,就是这些规则外的奇迹。若是按照小说的轨迹来走,他就是不知变通,没有怜悯之心的天,而长安就是推翻他的主角。
最后他与长安便会迎来看客们最喜欢的结局,他的死亡,换来长安的成功,以及新的世界规则建立。
建立的前提就是毁灭与死亡,在文学作品中,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可是放在现实生活中,这些代价有可能是每个人,也有可能是重要的亲人与朋友,谁能轻轻松松说一句,那只是新世界必须要的代价而已?
灵气枯竭,生机道转生百世,想的自然不是怎么毁灭一个世界,然后再建立新的世界,而是让这个世界在安宁中,得到新的灵气。
或许是因为怕被自己这个天道发现,生机道才封闭自己的记忆与所有情感,成为一个真正的,懵懂的,需要缓慢长大的人。
床头婆婆看着天道大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说的,最后只是行了一个礼,退到了角落里。
“长安,是由你送到人世的?”
虽然化身为人,但终究不是由人类孕育,生机道要想获得人世规矩接纳,又不被他发现,自然要借住神灵的手。
床头婆婆还有一个称呼,那便是“送子婆婆”,由送子婆婆送到人间的孩子,自然就是人类的孩子。
没有料到天道大人会主动跟自己说话,送子婆婆愣了愣,才点头承认:“是的,大人。”
“每一世都是这样?”
“生机道大人没有前缘因果,化身为人后,也就没有亲友缘。”床头婆道,“他每一世都是孤儿,他做过和尚、做过道人、做过诗人,也做过守卫边疆的将军。生来无人期盼,死时也无牵无挂。”
道年心头一颤,以人类的身份与情感在世间孤独的活着,这样的人生,又怎会有乐趣。
“老妪神力低微,看着大人每一世都在孤独与煎熬中死去,心中十分难受,又为大人感到不值。他为天下生灵做了这么多,可是天下生灵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有人为了他们好好活着,付出了多少。”床头婆婆语气中带有怨,“我有时候恨天下苍生,有时候恨……”
她看了眼道年,把接下来一句的话咽了回去:“二十几年前,我抱着化为懵懂婴儿的生机道大人,来到早已经大变样的人间,私自做了一个决定。”
“我把他送到了一对注定没有孩子的夫妻那里。”床头婆婆垂下眼睑,“这是大人最后一世了,若是世间不能灵气复苏,大人便会以肉体凡胎死去,世间再无生机道。”
“辗转百世,大人历经一切苦难,却从未体味过何为亲情与快乐。”床头婆婆自嘲笑道,“老妪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至少……大人体会到了人世间美好的情感,也不算白来世间走上百遭,还受尽苦难。”
神荼忽然明白过来,如果当初不是床头婆私自做主,沈长安的命运是什么样?
被送到孤儿院,还是受尽折磨的长大?
他不敢去猜测这种可能,道年也无法猜测。
“嘶,这个天气好冷。”沈长安一路小跑过来,“看着有太阳,却没多少温度。”他跑到道年身边,十分自然地牵起道年的手,转头看向床头婆,“婆婆,中午一起吃饭吧。”
“不了。”婆婆摇头,“老妪该走了,我去寻找让老头子醒来的办法。”
“哦。”沈长安对神仙的工作内容不太了解,他看着面相慈爱的老太太,笑着道,“那你一路上小心,以后有空了,回梧明市看看。”
“会的,大人之恩,老婆子永世不忘。”床头婆婆看了眼道年,朝沈长安行了一个大礼,“也请大人多多保重,不要忘了老婆子跟你说过的话。”
一礼毕,床头婆婆化作青烟,消失在天际。
沈长安刚想跟道年说,有人看他们俩谈恋爱不顺眼,想要拆散他们,手机就响了起来。
“长安,你还没走远吧,梧明高中发生不明爆炸案,不少家长都赶过去了,我们现在要去现场,你今天中午吃不成饭了。”
“好的,我马上赶过去。”沈长安挂了电话,招来一辆出租车,对道年道,“有紧急事情发生,你们先回去吃饭,不要等我了。”
神荼看了眼被扔在半路的道年:“……”
“回去吧。”道年的倒是接受良好,身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就要支持男友的工作。
只不过临上车前,他朝天空挥了一下手。
弹指间,一道金色的灵气直入云层,仿佛是警告。
神荼:“……”
嘴上说着理解,反手就揍人,谈了恋爱后的天道,竟然这么不诚实的吗?
沈长安赶到梧明高中时,校外已经围了许多学生家长,这些家长满脸焦急,有找到自家孩子的,也有四处叫自家孩子名字的,整个学校乱糟糟,还有看热闹的人拿手机拍来拍去。
他把工作证佩戴好,挤过人群,听到几个警察正在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还有老师在劝一些看热闹的人不要拿手机对着学生拍。
“长安,这边。”丁洋与徐泽见沈长安赶了过来,朝他挥了挥手。
“怎么回事?”沈长安拦住一个准备往学校里冲的男人,顺便把冲断的警戒线拉了起来。
丁洋见沈长安这边被情绪激动的家长拦住了脚步,赶紧走到他旁边,帮着他一起拦人。
“学校忽然发生爆炸,幸好离爆炸点比较近的那几个学生,两个因为上课没有好好听讲,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还有一个偷偷跑去了网咖打游戏,还有个从今天早上就没有来上课,所以没有学生死亡。但是有几个靠得近的学生受了伤,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
“人为的?”沈长安皱眉,难怪这些学生家长会这么激动,他如果是家长,恐怕也要吓得腿软。
学校的领导跟老师还在阻止疏散学生,各个班级的学生正排着队出校门跟家长们汇合,校门外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交警在外面维持交通秩序,排爆组的还在四处搜查,他们担心学校还有其他安全威胁。
“我去看看。”沈长安看着教学楼里匆匆往外跑的学生们,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你去看什么,你又不懂排爆。”丁洋一把抓住沈长安,“你可别去凑那个热闹。”
沈长安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学校里的广播响了。
“你们都不要害怕,我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听到这个声音,沈长安面色变了。
“我不管要找的这个人,在不在这里,但是我希望在两个小时内,这个人会出现在我面前。”说话的人,语气里带着狂妄与疯狂,“我知道你们把他藏了起来,可是我们这么多兄弟死在他手里,我如果不帮兄弟报仇,又怎么好意思到下面去见他们?”
“这是……什么?”丁洋也意识到这事有些不妙,就连外面吵吵闹闹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为了以示我的诚意,我请了几个孩子陪我一起在广播室里。”说话的男人发出恶劣的笑声,“那个人若是不来,我就带这几个孩子一起去见我的兄弟,你们觉得我这个计划如何?”
警方的人意识到不对,赶紧让学校清点孩子数量,最后发现少了三个孩子。怕学校里还有其他爆炸物,他们紧急疏离学生及家长,旁边想要看热闹的路人,听说爆炸了可能要命,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再好看的热闹,也没有命值钱。
警方安排的谈判专家试图与这个绑架了孩子的恶徒交流,哪知道对方油盐不进,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们交出一年前,执行秘密任务,代号叫“天佑”的人。
“我艹他爷爷的!”姚怀林心里又急又气,这种犯罪分子简直就是毫无人性,别说他们根本不知道执行秘密任务的“天佑”是谁,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把人交出去。
人家为了保卫百姓的安危,差点连命都豁出去了,现在遇到事,就要把英雄拿出去当交换条件,他们要真这么干,英雄心里该有多寒心?
“狙击手准备好了没有?”
“恶徒十分擅长反狙击,我们的狙击手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若是贸然行动,反而是那几个被他绑着的孩子有危险。”
“我艹!”姚怀林气得骂了两句,深吸两口气,“先让谈判专家稳住那边的情绪,就说……请说我们已经向上级请示他的要求了。”
大概五分钟后,姚怀林这边收到了上级发来的资料。
原来这个恶徒是某个凶名在外的犯罪团伙成员,死在这个团伙手上的无辜百姓以成百上千计算,更有不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了围剿这个犯罪团伙,这些年来有不少英雄牺牲,直到一年前这个犯罪团伙才被彻底剿灭,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偷偷逃了出来。
看来这个恶徒要他们交出来的“天佑”,应该是打击这个犯罪团伙的关键人物。
再一看这个犯罪团伙的累累恶行,姚怀林恨不能骂几句死得好,这些人渣畜生,就是该死。
“道年。”听着校园广播里,恶徒猖狂的笑声还有孩子们恐惧的哭声,沈长安掏出手机,拨通了道年的号码,“亲爱的,我说一句老天保佑,你会赶过来帮我吗?”
“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靠谱,最厉害的男朋友。”得到肯定的回答,沈长安拿着手机朝姚怀林所在的方向走去,“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去为民除害吧。”
“你们还有一百零五分钟。”广播再次响起,歹徒道,“天佑,我知道你已经调职到了梧明市,别以为躲在这个小城市就可以高枕无忧,你如果不出现,这几个孩子就活不下去了,你这个大英雄,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孩子替你去死?”
“妈的!”姚怀林气得砸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
其他的警察脸色也不好看。
如果那个代号为“天佑”的人真的在,歹徒说的这些话,就是逼着他去死。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只有些白皙的手,捡起了被姚怀林扔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放回他面前:“不要乱扔垃圾,也不要浪费水资源。”
“沈长安?”姚怀林疑惑,“你在这里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佑——就是有老天保佑,跟老天过不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106章 老天保佑
“你们人手不足,我们部门过来帮着维持现场秩序啊。”沈长安脱下身上的外套, 扔到姚怀林怀里:“哥们, 帮我拿着衣服。”
“你干什么?”姚怀林把外套扔到一边,“这边有些危险, 你别过来。”
“我不过来也没办法。”沈长安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转头问吓得面无人色的校长, “贵校广播室在哪栋教学楼?”
“在、在科学实验楼。”校长脑子里嗡嗡作响,想的全是那几个被挟持的小孩子,沈长安问什么就答什么, 连他的身份都没有问。
“科学实验楼……”沈长安往四周看了看, 发现实验楼离这边并不远, “几楼?”
“五楼, 最左边的那个房间。”
五楼?
沈长安眯眼看向实验楼五楼,从他们这个角度, 只能看到五楼最左边房间的小角,但他可以肯定, 歹徒肯定把操场的混乱看得一清二楚, 说不定还带着几分快意。
家长与警察越紧张与焦急, 他就越开心,因为他掌握了主动权。
可是沈长安并不想惯着这种人。
他单手一撑,翻身滚过挡在前面的警车,快速找着掩避物, 跑进了实验楼大门。
“沈长安!”姚怀林站起身,面色大变道, “你不要乱来。”
警方这边的人也惊呆了,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不论跑进去的这个人是谁,犯罪分子毫无人性,他进去以后,不仅自己有危险,而且还有可能激怒犯罪分子,连带着几个孩子也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特别行动队的队长神情凝重地看着沈长安离开的方向,对副手道:“你看出来了没有?”
副手点点头:“他找掩避物的动作很熟练,看起来像是受过比较专业的训练。”
虽然熟练,但还不如特种队队员干净利落,像是经过快速系统的训练,但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
这样的情况,很像是……
“难道他就是犯罪分子要找的人?”副将心头大骇,犯罪分子一心与“天佑”同归于尽,他现在过去,岂不是送死?
队长也想到了这点,他大步走到刚才与沈长安有过交流的姚怀林面前:“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这么蠢的朋友。”姚怀林又急又担心,咬牙切齿地回道,“他是民服部门的职员。”
“他是梧明市的人?”
“不是。”戴着假发的杜仲海走了过来,“他是半年前,从帝都调任过来的。”
“帝都调任……”原本只有三成的猜测,现在变成了八成,队长对杜仲海道,“你放心,我们会尽量保证这位同志的安全。”
“唉。”杜仲海脱下厚厚的外套,从毛衣里面拽出一把桃木剑,一个八卦镜,还有一袋子符纸,“我金盆洗手近十年,今天只能露一手了。”
寒风吹来,一张符纸被吹起来,拍在了队长脸上。
队长伸手揭下脸上的黄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见这个微胖中老年男人拽下脑袋上的假发,灵活地原地一跃,竟然直接跳过警车,三步两蹿进了实验大楼。
姚怀林:!
他怎么不知道,民服部门那个整天抱着保温杯,说啥都是好好好的主任,还有这么牛逼的身手?
还没来得及喊一句“牛逼”,他就感觉到身后刮起一股风,刚偏过头,就看到民服部门那个喜欢烫各种卷发的副主任,脱了一双高跟鞋,就冲进了实验大楼。
速度快得让众多年轻男士汗颜。
行动队的队长有些怀疑,他们跟民服部门的职责是不是调了个儿?
就在他准备下令寻机会冲进实验大楼时,就收到了上级的命令,说是让他们全权配合民服部门的工作,不要轻举妄动?
队长:???
梧明市的民服部门,究竟是个神奇部门?
随便一个职员是摧毁犯罪团伙的重要人员,主任与副主任……是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
他扭头看向姚怀林,姚怀林连忙摇头。
他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紧张的气氛,因为民服部门的出现,忽然变得有些莫名尴尬。尤其是曾经在私底下嘲笑过民服部门是养老部门的人,现在感觉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跟姚怀林相熟的警察靠近姚怀林,“我怎么觉得民服部门的这些人,奇奇怪怪的?”
姚怀林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实验大楼五楼皱起了眉。
空荡荡的实验大楼,安静得有些诡异。安全通道提示灯散发幽幽绿光,沈长安爬到三楼的时候,反射性地往旁边一躲,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打进了旁边的墙里。
“躲在黑暗角落里放冷枪,小心别摔断了腿。”沈长安往旁边躲了两步,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嚓一声,楼上滚下一个戴着头套的男人,他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跌断了脖子。
沈长安:“……”
他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枪,对着躺在地上的人,补了两枪。
补完以后,就看到旁边忽然开了一扇铁门,手持哭丧棒的白无常从门里钻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白无常扭头就往门后走:“不好意思,打扰了。”
“等等。”沈长安赶紧叫住他,“您是……白无常大人?”
“不敢受您的敬称,先生叫我白无常就好。”白无常又退了回来,他看了眼地上的尸首,又看了眼沈长安手里的武器,赶紧道,“此人十恶不赦,请先生放心,地府一定会严厉地惩罚他。”
说完,他解下缠在哭丧棒上的勾魂链,干脆利落地把对方魂魄勾了出来:“此人恶行累累,所以才由下官亲自来捉拿。”
被勾魂的歹徒痛苦得哀嚎,可是生前坏事做尽的他,在白无常手里就像是个被随意磋磨的小鸡仔,毫无反抗之力。
“做下这么多坏事,就该知道会有报应。”沈长安抬脚对歹徒踹了几下,他浑身都是功德金光,光是站在这里,都是对歹徒魂魄的折磨,更别说让沈长安踹。
顿时痛苦哀嚎,连魂魄都轻了些许。
追着过来的杜仲海与高淑娟齐齐打了个寒颤,这声音不像是沈长安的,难道是歹徒的?
这要痛成什么样子,才能叫得这么惨?
杜仲海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高淑娟,眼神有些沧桑:“我们过来,是不是有些多余?”
高淑娟:“……”
“求求你,饶了我吧。”连死都不怕的歹徒,此时是真的怕了,他无法形容这种痛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灵魂深处被折磨,让他整个人都要炸开。
“被你们害死的那些人,也求过你,你饶过他们吗?”沈长安又踹了几脚,眼看这个歹徒即将魂飞魄散,才停止动作,“你们一共有几个人?”
“我们整个组织被你们打散,下线也全部被你们消灭,还有什么人?”被白无常拖着的歹徒奄奄一息,这个时候看向沈长安的眼神已经没有愤怒与怨恨,只剩下恐惧,“我们四人好不容易逃出来,费尽一切打听到天佑可能被调职到梧明市……”
说到这,歹徒恐惧的眼神中,出现了几分疲惫。
“没想到现在安检这么严格,我们好不容易混进梧明市,有用的武器都带不进来,要不然怎么会靠自己做炸弹?”
国内的犯罪分子生活实在太艰难了,他们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定时炸弹,刚混进大广场放下,就被戴着红袖章的大妈发现,非说他们乱扔垃圾,被罚了两百块钱。
去公交车上,又被小偷发现了,那个小偷还他妈挺有正义感,跑去派出所举报了,害得他们四个兄弟,折进去了一个。
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在学校附近待了几天,找到那些逃课学生爬墙的黄金位置后,才摸索进了这所学校。
结果这所学校的学生还他妈挺爱学习,下课时间都埋头看书做作业,他们连混进教室放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课间操的机会,结果他们待的那层教学楼是高三班,都不做课间操,他们又折腾了好几遍,才找到一间高二的教室。
哪知道网上买的制作材料是劣质产品,不仅定时不准,威力也不够,别说炸死人,就连炸得缺胳膊断腿都没做到。
可耻的奸商害人!
“所以……除了你,楼上还有三个人?”
“只有两个。”
“嗯?”
“有一个前几天因为在公交车上携带可疑物品,已经被抓了。”死都死了,为了少受一点折磨,这个歹徒把事情交代得很利落。
连鬼差都要给面子的人,他得罪不起。
可怜他活了半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死了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鬼。
临被白无常拖进地狱前,歹徒扒着大门,问沈长安:“你的代号为天佑,是不是因为有老天保佑?”
沈长安踩在楼梯上,回头看歹徒:“我就不告诉你,憋死你。”
歹徒:“……”
大门关上,他坠入无间地狱中,四周全是痛苦的哀嚎声。
他隐隐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对他道:“罪不可赦,判十八层极刑,千年后方可投胎……”
十八层极刑……
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听老人说过,人生前若是做了太多恶事,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刑罚。
可他从未当真。
早知有今日……
早知有今日……
沈长安踏上五楼时,身边忽然多了个身影,他扭头看向来人:“来啦?”
“嗯。”道年闻到沈长安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但是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却仍旧耀眼无比。
“楼下好像有人跟了过来,”沈长安并不想暴露道年天道的身份,给他惹来太多麻烦,“你要不要隐身?”
“不用。”道年握住沈长安的手,“你的代号叫天佑?”
沈长安:“……”
“看来我们注定有缘。”道年勾起唇角,“我这是保佑我的信众,有错吗?”
沈长安:“……”
“我们走吧。”道年迈着步子,大大方方地朝前走,仿佛带着沈长安在逛商场,一切都是纸老虎。
守在广播室外的歹徒听到脚步声,顿时警惕地抬起了手中的枪,瞄准入口处。但是当他看到沈长安跟道年大摇大摆走出来时,瞬间被激怒,这两人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他吗?
他想也不想,便抠动扳指。
“嘭!”
第二声枪响经过广播室的扩音设备,传遍了整座校园。
随后,他们又听到了一声惨叫,这个声音很陌生,不像是沈长安的声音。姚怀林偷偷松了口气,他扭头看了眼被他扔到一边的外套,别别扭扭地拿过来叠了叠。
他等着沈长安回来,好好把这件衣服穿上,谁想帮他看守衣服?!
歹徒的人生观碎裂了,他明明看着子弹飞了出去,为什么会忽然半路落下来?他打出去的是子弹,不是一片羽毛啊!
可惜他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沈长安猛地冲过来,一脚把他踹在了墙上。
他重重撞在墙上后,又反弹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手腕被重重踩住,他听到了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其实想踩你拿枪的右手,猜错了。”踩他的人说完这句话,移开踩在他手腕上的脚,下一秒又踩在了他右腕上。
他的手!
他的手废了!
“这就对了嘛。”沈长安满意了,他踢了踢惨叫的歹徒,“校园重地,请不要喧哗,不然我要踩你脑袋了。”
歹徒恨恨地看了沈长安一眼,最后……闭上了嘴。
守在广播室里的歹徒听到了同伙的惨叫声,但是他却没有冲出去,而是伸手拖过一个学生,拿枪抵在了他的头上。
三个学生里,只有一个男生,两个女生。
男生是个喜欢逃课打游戏的孩子,平时不怎么受班上同学喜欢。他哆嗦着肩,看着歹徒把枪指向了班上女生,小声道:“你、你……是爷们就不要对女孩子下手,你有本事拿我当人质。”
歹徒懒得理会他,抬手就想一枪打死他,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广播室的门就被踹开了,一张熟悉地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天佑!”这个歹徒愤恨地看着沈长安,“你终于出现了,你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天我就要送你去下面见他们。”
“狗哥,我劝你手不要抖。”沈长安看着歹徒手里挟持的小女孩,“不然我会让你去十八层地狱陪兄弟一起受苦。”
狗哥瞪大眼睛:“我其他两个兄弟呢?”
“他们啊……”沈长安歪了歪头,“等你一起上路呢。”
“好,好,好,你这么猖狂,信不信我一枪打死她?!”狗哥情绪有些激动,被他挟持着的女生,吓得想哭却不敢哭,只能绝望地看着沈长安。
“狗哥,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拿几个孩子当人质,是不是有些不讲究?”沈长安走进广播室,“这恐怕不太好吧。”
“讲究个屁!”狗哥恨声道,“当初你混入我们组织,害死了那么多兄弟,难道就讲究了?”
“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明明是你们故意引诱我进入组织,还想利用我盗取国家机密资料,怎么成了我有意混入了?”沈长安摊手,“毕竟我只是一个双亲为国牺牲,论文被盗用,在学校被富二代欺负,恨天恨地恨社会的孤儿,你们觉得让一个烈士的孩子,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更有成就感,才找上了我,现在却又开始怪我了,你们坏蛋都是这么不讲理的么?”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故意引我们上钩的?”狗哥气得五官扭曲,“我们里面,早已经有你们的卧底?”
“那些事是真的,但我想报复社会的心,却是假的。”沈长安见狗哥气得拿枪的手都在哆嗦,啧啧摇头道,“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开始教育我,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接班人,我可是年年拿三好生奖状的优等生,怎么能忘记老师的教诲。”
“你耍了我们,我要杀了你!” 狗哥抬枪就朝沈长安开去。
“啊!”旁边的女生吓得尖叫出来。
学校里的警察们听到广播里传出来的这段话,都惊得站起身。
“长安……就是天佑?”丁洋怔怔地站在原地,他身边的陈盼盼跟徐泽同样十分震惊。
“难怪他车技那么好,揍歹徒的动作那么利落。”丁洋喃喃道,“原来他已经付出了那么多。”
“各队员准备,必须尽最大努力,保证……英雄的安全。”行动队的队长沉声道,“准备进攻。”
“是!”行动队的队员齐齐应声。
外面的气氛有多紧张,广播室里的气氛就有多诡异。毕竟半分钟前,刚刚发生了徒手接子弹这种神奇事件。
徒手接子弹除了雷剧里的主角能够做到,现实中还没有人原地站着不动,就能接住子弹。
可是沈长安做到了。
愤怒的狗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天佑,是真的天佑吗?是活人吗?活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沈长安笑眯眯地看了眼隐身陪在他旁边的道年,十分装逼地把玩着手里的子弹:“狗哥,你可能忘记了我叫什么了。”
“什么意思?”狗哥警惕地看着沈长安,挟持着女生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天佑。”沈长安把子弹揣进裤兜里,仿佛没有看到狗哥警惕的神情,关掉广播的收音设备,“我是被老天保佑的男人,子弹又怎么能打中我?”
狗哥:“……”
这是个疯子!
“老天爷,我觉得这个歹徒是个畜生,你先让他双手断了吧。”沈长安笑眯眯说了一句。
下一秒,狗哥就感觉到自己双臂一凉,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被他挟持的女生察觉到挟持自己的双手失去了力气,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了狗哥身边。
“你们三个孩子,都出去。”沈长安见一个女生坐着不动,“怎么了?”
“我、我凳子下面有炸弹。”女生带着哭腔道,“你们快走,别管我。”
见这个女生吓成这样,还要他们先走,沈长安忍不住笑道:“没事,不怕,我可是有老天保佑的男人,你们是我罩着的,老天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不会让炸弹爆炸,你放心离开吧。”
女生抽噎道:“老师说了,要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好,以后成为科学家。”沈长安伸手把小女生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解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看,是不是没事?”
正在抽噎的女生,被沈长安逗得又哭又笑,跟其他两位同学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三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男一女拿着桃木剑八卦镜冲了过来。
杜仲海跟高淑娟见三个孩子安全出来了,连忙问:“沈长安呢?”
三个孩子神情有些恍惚地点头又摇头,他们还没从刚才那场不科学的变故中走出来。
高淑娟注意到阳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旁边还有堆黑色的碎片,看起来像是……枪被碾碎了?
她咽了咽口水,他们上来究竟是来给沈长安帮忙的,还是来做法折磨歹徒魂魄的?
“高主任,你先把这三个孩子带下去。”杜仲海很快回过神来,“他们下去了,学生家长也能安心。”
“那你小心。”高淑娟知道这里也不太需要帮忙了,把捏在手里的符纸跟法器收了起来,微笑着对三个孩子道,“来,同学,跟我走。”
三个同学:“……”
他们刚才看到的,是符纸吗?
高淑娟走了以后,杜仲海看了眼在尸体旁边徘徊的歹徒魂魄,二话不说,提起桃木剑就冲了上去。
收拾恶鬼,他是专业的。
第107章 心灵之乡
“必安,你不是去捉拿十恶不赦之徒去了?”黑无常看到白无常这么快就回来, 有些不解道, “我看那三个恶徒的死亡时间,相差好几个小时?”
“是啊, 这不是还没死完么,急什么。”白无常把手里的哭丧棒别在腰间, 清俊的脸庞上有几分无奈,“现在赶过去,那是自找麻烦。”
“啊?”
“我们鬼差抓魂的时候不能让修行之人对鬼魂动用私刑, 我现在过去, 不太合适。”
“遇到不太好对付的修行者了?”黑无常觉得有些意外, 现在那些修行者, 一辈不如一辈,还有能让谢必安都退让三分的人物?
彼此共事多年, 白无常一眼就看出黑无常在想什么,他叹息一声:“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行, 剩下的两个魂, 我帮你拘回来。”黑无常确实有些好奇, 能让白无常宁可违背员工手册,也要让他动私刑出气的人是谁。
“嘀嘀嘀……”
广播室里的□□还在尽职尽责计时,计时的滴滴声就是对狗哥最无情的嘲笑,因为他跟沈长安都知道, 这个不会爆炸了。
狗哥靠着墙,看了眼不自然垂着的双臂, 神情中有几分恐惧:“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看看你这张脸,我能对你做什么?”刚才脸上还带着笑的沈长安,在三个学生离开以后,彻底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狗哥,“是谁向你走漏了消息,说我在梧明市?”
他代号为“天佑”,去执行任务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调任到梧明市也是秘密进行,知道他过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就连帝都安全部门都不知道他去当过秘密任务的外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想知道?”狗哥快意地笑了,“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有人在背后出卖你?”
沈长安看着他不说话。
“想想你全家真是可悲,你爸为国牺牲,你妈为抢救病人活活累死,而你……也被自己人泄露行踪,你们全家付出这么多,有什么意义?”狗哥哈哈大笑,“你心怀正义,正义又怎么回报你的?”
“你都要死了,还搞什么挑拨离间?”沈长安嗤笑一声,“你们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可惜最后我活得好好的,你们这几个畜生却要死了。正义会回报我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我知道,做了恶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沈长安毫不留情地把狗哥踹翻在地,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幻想过,把那些害死爸爸的歹徒全部抓起来,所以去年他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后,就跟爸爸以前的战友联系了。
本来上面不赞成让他去冒险,可是他却想为爸爸做点什么,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打进敌人内部顺利得不可思议,凡是对他有恶意的内部成员,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亡,最后让他成功拿到所有资料,并且摧毁了整个团伙。
这件事结束后,上面便开始打击犯罪团伙的残余势力,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便特意把他安排到了这个偏远城市。
在狗哥说内部有人泄露他行踪时,沈长安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种报复的快意,还有些微的闪烁。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的行踪绝对不是内部人泄露的。
至于是谁……
沈长安看着失去双臂,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在地上翻滚的狗哥,故作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是那个喜欢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告诉你的吧?”
狗哥下意识地看了沈长安一眼,虽然他这个动作做得很迅速,但是沈长安知道,他猜对了。
“果然是他。”沈长安了然,转头看了眼隐身在他旁边的道年。
道年没有说话,他看着瘫在地上的狗哥,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算了,我已经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了。”他弯腰看着狗哥,“像你这样的畜生,让你多活一天,都是对那些亡灵的亵渎。”
“沈长安,你想动用私刑?!”
“不,我这是正当防卫。”沈长安举起枪,瞄准狗哥的大脑,“你这种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得到灵魂的安宁。”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不抠响扳机,狗哥就无声无息咽了气。沈长安愣了一下,转头看道年。
“老天爷让他马上死,他就不能在这个世上多留一秒。”道年伸手搭在沈长安肩膀上,“这种人,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沈长安握枪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尸首,“当年我爸就死在这个犯罪团伙手里,这些年他们改名换姓,东躲西藏,现在终于收拾干净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奇怪,没有快意,也没有高兴。他内心空荡荡的,抓不到实处。现在的他,就是浓雾中的迷路人,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你很厉害。”道年拿走他手里的枪,“你救了很多人。”
沈长安缓缓回过神,笑道:“是啊,我沈长安可是能够日天的男人。”
道年:“……”
“不好意思,打扰了。”黑无常刚从地狱门走出来,就听到“日天的男人”几个字,吓得拿哭丧棒的手都在哆嗦,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怕的秘密。
偷偷看了眼神情自在的天道大人,他默默缩回脑袋,带着地府通道一同消失了,连一边狗哥的魂魄,都没来得及带走。
真没想到,天道大人跟那个人类,竟然是如此复杂的情感与肉体关系。难怪阎王爷总是跟他们说,千万不能小瞧任何人类,人类确实很牛逼。
白无常见黑无常离开了几分钟后,又扛着哭丧棒与锁魂链回来了,脸上还带着没有来得及掩饰的惊恐之色。
“回来了?”白无常一点都不意外黑无常没有带鬼魂回来,“要不要来粒静心丸压压惊?”
“谢哥,还是你厉害。”黑无常满脸敬仰地看着白无常,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带走亡魂还能如此淡定,他真是比不上比不上。
白无常:“……”
范无救从来都只直呼自己名字,这次竟然称他为谢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黑无常神情有些纠结,“刚才都看到了吧?”
白无常想,他说的是沈长安揍鬼魂的事?
“这种事,看到了就当没有看到。”白无常道,“不要说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黑无常:“……”
是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谁会知道沈长安是个胆大包天,敢于对天道下手的男人呢?
敢于向天道下手的男人,自然也敢向鬼下手,沈长安把狗哥的魂魄揍成一颗球以后,行动组的人冲了上来。
迎接他们的,是三具尸体。
“队长,死者身上并没有枪伤,看着像是从楼上跌下来,摔断了脖颈而死。”队员观察了尸体后,对队长道,“从枪伤血迹分布点来看,他的枪伤是从高处摔下来以后,被人补上的。”
队长沉默地点了点头,补枪的人是谁,不用去猜就知道是谁。
被挟持的人质已经被救了下来,广播室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还不清楚,但是从那三个孩子还有高副主任的表情来看,沈长安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他们快速冲到五楼走廊,就看到走廊尽头倒着一具尸体,民服部门的主任举着一把桃木剑,在空中挥来挥去,嘴里念念有词,好像真的在用剑戳着什么。
看到他们上来,微胖的高主任利落地挽了个剑花:“来啦?”
行动队:“……”
这个语气,怎么像是在问他们,吃了么?
队长走到尸首旁看了两眼,他发现死者手腕呈现出不规则的弯曲,腕骨仿佛被人活生生碾碎。
这个犯罪团伙犯下多少大案,他心里有数,看得出下手的人,对这些犯罪团伙是带着几分恨意的。
他站起身,扭头看向杜仲海。
偏偏这个时候杜仲海格外沉得住气,什么有用的话都不说。队长注意到杜仲海手里,捏着一根紫金色的绳子,这根绳子呈U字型飘在空中,另一头仿佛拴着什么东西。
他面色微微一变,早年间他曾听说过一则传闻,安全部门里面有个特殊小组,会处理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他本人向来不太相信这些东西,可是这根飘起来的紫金色绳子,让他脑袋有些发晕。
行动组的成员已经把广播室门窗都包围了起来,队长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可是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没有活人的气息。
队长给队员打了个手势,让大家找好突击位置冲进去。
但是当他们冲进门后,就看到沈长安手里捏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手工剪刀,吭哧吭哧剪着定制□□的引线。
“等等!沈先生……”队长脸色大变,正想说这个引线不能乱剪,就听咔嚓一声,引线断了。
“卧倒!”队长来不及让兄弟们撤退,只好选择了紧急自救姿势,就地卧倒。然而让他尴尬的是,他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近半分钟,也没有听到爆炸声响起。
“没事,这个炸不了。”沈长安似乎察觉到了室内的尴尬气氛,很贴心地岔开了话题,“这几个犯罪分子的身份,我已经清楚了。不过刚才他们拒不受捕,还试图危害我的生命,我只好采取了防卫自救,一不小心他们就死了。”
行动队:“……”
一不小心?
面对三个穷凶极恶的持枪犯罪分子,你手无寸铁地冲进来,结果一根头发都没有掉,犯罪分子全跪了,哪吒变的吗?
“咳。”队长干咳一声,走到狗哥的尸首旁看了眼,这个犯罪分子的尸体,看起来比其他两个好多了,至少身上没有太过明显的外伤。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个犯罪分子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那是怎么死的?
被沈长安意念杀死的吗?
这么不靠谱的猜测,队长提都不会提出来,他站直身体,朝沈长安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沈同志,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沈长安谦虚笑道,“保护祖国未来的花朵,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跟沈长安寒暄了几句后,队长总觉得沈长安左手好像有些不自然,似乎拽着什么东西,不让它离开一般。
想到走廊上,捏着上翘绳子的杜仲海,队长后背升起一股寒意。身为一名唯物主义者,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不能细究。
他让队员们把这三具尸体抬了下去,对沈长安道:“辛苦你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请你们稍等我一分钟,我跟朋友说两句话。”
朋友?
队长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得屋里有些冷,他默默退出了广播室,还贴心地帮沈长安掩上了门。
“你先回家等我,我晚点再回来。”沈长安嫌弃狗哥的魂魄在自己手上扭来扭去,让道年用法术把它揉成了盘子大小,随手拿着,然后对道年说,“凡间是个人情社会,我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后,天天让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忙,到时候多麻烦。”
“我的男人,我一个人来麻烦就行了,不舍得让你为了其他人改变原则。”沈长安亲了亲道年的脸颊,“乖,回家等我,等周末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请同事还有我的朋友吃饭。”
道年无奈地叹口气,拿出一枚丹药塞进沈长安嘴里:“先吃一颗垫垫肚子,不按时吃饭,会伤胃的。”
“好。”丹药带着淡淡的草药香与甘甜,沈长安把它当做糖丸吃了,“那我先下楼去了。”
伸手摸了把沈长安的发顶,道年点头:“我在家等你。”
看着道年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沈长安转身走出广播室。
“长安,你没事吧。”杜仲海凑过来,看到沈长安手里把玩着一颗黑灰色的灵魂球,“这是……”
“哦,是那个犯罪分子的魂魄。”沈长安顺手拉过杜仲海手里的绳子,把狗哥魂魄也栓在了上面,“另外一个被白无常带走了,这两个等明天再请鬼差来带走吧。”
“成。”杜仲海点头,“这两个玩意儿做了这么多恶事,连魂魄都是黑的,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就下地狱。”
站在旁边听两人交谈的队长:“……”
不行了,民服部门这两个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差点就要相信,他们手里真的捆着什么东西了。
沈长安跟着一行人走下楼,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围住了。
“沈长安,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这是姚怀林。
“长安,你还好吗?”
“那些歹徒都是瘸腿烂眼的畜生,王八蛋,怂狗……”骂人的是陈盼盼。
就连不太喜欢说话的徐泽,也惊慌失措地围了过来,眼镜腿被挤歪了都不知道。
“我没事。”沈长安朝围着自己的众人笑了笑,“那几个犯罪分子运气特别不好,一个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了,一个突然心脏病发作死了,我就只对付了其中一个。”
围过来的众人:“……”
“这么危险的情况,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徐泽伸手扶住沈长安,“人没事就好,刚才三个学生的家长在外面对你又跪又哭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劝住。”
徐泽想起那三个孩子提起沈长安,满是感激的脸上,似乎还带着“我知道一个秘密,但我就是不说”的表情,就猜到沈长安肯定做了什么挑战三观的事。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徐泽是全方位无条件维护自己人,他扶着沈长安挤开其他人,扶着他到民服部门的办公车里坐下。
“沈长安……”姚怀林刚想过去,就被笑呵呵的杜仲海拦下了。
“各位警察兄弟,我们长安受了惊吓,需要回家休息,请各位体谅体谅。”杜仲海睁眼说着瞎话,“有关这次救援活动,我们部门会在明天出具详细的报告书,大家不要急。”
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灵活地钻进驾驶座,把车门一关,开着车扬长而去。
还没回过神的众人:“……”
大家想起还有跟着上楼的高淑娟没有走,正准备找她问问,远远就看到高淑娟穿着高跟鞋,把单车踩得像风火轮一般,头也不回地蹿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民服部门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平时温温吞吞,关键时刻忽然来个惊艳登场,再以最快地速度消失,这让他们其他人怎么想?
至于其他三个留在现场的民服部门职员,面对众人打量的眼神,纷纷露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的无辜表情。
众人:“……”
心塞塞。
开离学校以后,杜仲海把车速减慢,龇牙咧嘴道:“哎哟,年纪大了,腰不行了,才这么一会儿,就腰酸腿疼的。”
“主任,要不我来开?”沈长安把两个歹徒的魂魄拉过来,放在地上踩啊踩。
“不用。”杜仲海甩了甩脑门,觉得脑袋有些凉,才想起自己把假发给忘记了,“唉,下午放你半天假,不用来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
“那我顺便把这个处理了。”沈长安拎起犯罪分子的魂魄。
“成。”杜仲海点头,“你处理起这个,比我方便。”
“嗯。”
车内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杜仲海才问:“你真的是天佑?”
沈长安点了点头,想起杜仲海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道:“是。”
“现在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你有什么打算?”杜仲海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沈长安在梧明市留不了多久了。
不管是为了沈长安的安全,还是为了社会舆论,沈长安都不可能再留在梧明市工作。
“不知道。”沈长安转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梧明市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城市,但它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也许……回帝都吧。”
他喜欢梧明市的宁静与安详,但是只要道年愿意陪着他,哪里都是他的心灵之乡。
“这样也好。”杜仲海道,“我跟高淑娟的身份已经暴露,可能也会调任到其他地方去。”
沈长安怔忪地看着杜仲海的后脑勺,他来到梧明市以后,杜主任对他一直都很照顾,整个民服部门的工作氛围也都很轻松,如果杜主任调任走了,他的那几个同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杜仲海道,“你还年轻,不要提前过上养老生活。梧明市虽好,但不适合你。”
沈长安仔细地想了想:“我觉得……挺适合的。”
杜仲海:“年轻人,能不能有点事业上进心?!”
沈长安:“……”
他一个天天在男朋友家蹭吃蹭喝的男人,还要什么上进心?
可以有,但没必要啊。
世界和平就好。
第108章 判官
杜仲海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外,这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来这个神秘的小区门口。作为修行人士, 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区充满了神秘感, 但是为了不惹麻烦,他从没有靠近过。
当初在梧明市设立民服部门, 就是因为上级想在梧明市安安插几个官方的人员,对当地一些不科学事件进行监管, 虽然他们明面上干的是破除封建迷信,宣传科学发明的工作。
这座小区本来也划入了他们需要严密监管的范围,后来听闻沈长安直接住进去以后, 他们就把这个小区踢出了监管名单。
万万没想到, 这个小区里住了个神仙。
“到了。”杜仲海转头见沈长安拽着两个鬼魂下车, 忍不住道, “如果事情没有闹大的话,也许你不用调走的。”
“今天的事情, 除非全网封杀,不然肯定会传出去。”沈长安笑, “杜主任, 你这是舍不得我走?”
“是啊。”杜仲海点头, “我手底下有个职员跟神仙谈恋爱这种事,我能跟其他道友吹嘘一辈子,到了地底下,说不能靠着你跟阎王城隍拉拉关系, 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沈长安愣了愣,随即道:“我倒没真想过这个问题, 以后我多在城隍爷面前美言你几句?”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了。”杜仲海笑骂了他两句,转头发现小区门后站着一个穿着浅色毛衣的俊美男人,“你男友来接你回家了。”
沈长安看到道年在等自己,拖着鬼魂就跑,两个鬼魂不断地碰撞摩擦,发出阵阵惨叫声。
看到这个场面,杜仲海默默抹了一把脸,朝道年点了点头,识趣地离开了。
“怎么把这两个东西带回来了?”道年见沈长安往自己身上扑,赶紧伸手接住了他,顺便嫌弃地把两个鬼魂踢远了些。
“杜主任拿着不太方便。”沈长安见两个鬼魂被道年像球一样,踢到了门卫室旁边,“要不暂时把他们绑在门口?”
“这种又脏又黑的鬼魂,绑在门口都是脏了地方。”道年把沈长安放在地上,“要不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
沈长安皱起眉,思考着可行性。
门卫室的门打开,一个门卫走出来,看了看脚边躺着的两个鬼魂,顺手捡了起来,抬头见沈长安与道年站在不远处,恭敬地问:“两位大人,这个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收拾收拾,等下叫鬼差过来。”道年说完,转身对长安道,“走吧,回去吃饭。”
“门卫……”见门卫也能看到鬼,沈长安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小区连门卫都不是人,亏得他那时候还让道年装狗,怕自己被当成偷熊猫的贼被抓起来。
想到这,沈长安伸手在道年背上重重一拍:“你不早点告诉我,害我在门卫面前丢人。”
“没事,他们不敢笑话你。”道年语气很平静,“不丢人。”
沈长安:“……”
“你说不会就不会?人家在背后偷偷嘲笑,你又不知道。”
“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不知道的事。”
“可那个灰衣男人带我来拆穿你真实身份时,你就不知道。”沈长安毫不留情地拆男朋友的台。
道年面色更加严肃:“因为他不属于天道规则管。”
“那……他是什么?”
道年想了想:“大概是大道留下的残念与世间怨恨组合而成的怪物。”
“他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沈长安牵着道年的手,往两人住的别墅走去,“一看就像是拿了反派剧本的炮灰。”
道年:“不知道。”
“其实这个反派还挺有脑子的,知道利用人类来对付我。”沈长安笑眯眯道,“如果我们不是恋人的话,他的一些小手段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
“可惜啊,可惜。”沈长安得意地抬起下巴,“我魅力太大,引得老天折腰,从此也是上面有靠山的人了。”
看着沈长安得瑟的小模样,道年忍不住笑了:“是啊,你魅力太大,连老天都动容了。”
沈长安嘿嘿笑着,趁着道年不注意,蹿到他的背上:“现在的我,还是骑在老天背上的男人呢。”
“你都跑到老天身上了,老天只能收走你这个魅力四射的男人,免得你去祸害其他人。”道年怕他摔着,赶紧伸手托着他的屁股,“好好趴着,别扭来扭去,摔在地上别怪老天不帮你。”
沈长安:“……”
地府中,白无常见黑无常一副坐立不安,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去了趟人间,就这个样子了?”
黑无常心里憋得难受:“你知道这么大的事,就不震惊一下?”
白无常:?
不过是活人对鬼魂动私刑而已,这种事又不是没有遇见过,又什么好震惊的?
见白无常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黑无常忍无可忍道:“那个人类与天道大人在一起,让天道大人屈于他之下,你都不意外?”
“什么,天道大人在他之下?!”白无常,“这不可能!”
“你不知道?”黑无常见白无常这个反应,“那你刚才应和什么?”
“你说的不是沈长安对鬼魂动用私刑?”
“我说的是沈长安压……那什么。”黑无常到底不敢把天道两个字说出来,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白无常根本不清楚这事,他就不该说出来,万一事情传出去了,多麻烦。
“这事我只告诉给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黑无常只好再三叮嘱白无常,“千万别说出去啊。”
“放心,肯定不会乱说。”白无常说完这话,感知到人间界有妖灵在召唤他,便道,“有妖在召唤我,我去去就来。”
看着白无常匆匆离去的背影,黑无常心里有些不踏实,谢必安应该会说话算数吧?
白无常找到召唤他的妖灵,就发现这里是天道大人神府大门,赶紧收敛起身上的鬼气,问召唤自己的妖灵:“请问道友找我何事?”
能给天道大人看门的妖,肯定也不是简单的妖。
“白无常大人好。”门卫把两个被揍得不成鬼形的鬼魂交给白无常,“这两个作恶多端的鬼魂是沈先生带回来的,我想着这种鬼魂应该送到地府受罚,就累您走这一趟。”
“我正想去抓他们呢,多谢沈先生帮我抓住了他们。”白无常二话不说,张口先把沈长安夸了再说。
这些年来,天道大人几乎与地府断了联系,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联系,他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客气了。”门卫看了眼这两个怂头怂脑的鬼魂,小声道,“我看沈先生的脸色,似乎对这两个鬼魂非常厌恶。”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白无常当即严肃道:“此等恶人,别说沈先生不喜,便是我们这些鬼差对他们也是厌恶至极,一定会严加惩罚,以慰被他们伤害过的那些无辜之人。”
门卫笑:“白无常大人果真正直清明。”
被折磨得全身上下都疼的狗哥:“……”
生前他被沈长安折磨,死后还要因为沈长安的关系,继续被折磨,这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年就死在警方的剿灭行动中,哪像现在,死得憋屈,死后更是悲惨万分。
“我错了,我愿意赎罪……”当狗哥被白无常带进地狱,看到那些被拔舌、被烹蒸、被油炸、被刀切、火烧的鬼,听着他们凄厉的叫声,狗哥连连求饶。
可是白无常又怎么会因为他几句求饶,就减免他的罪孽?他把两个鬼魂拖到判官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判官便让让他们去了十八层地狱,遭受极刑。
“啊!”当他的魂魄掉入火山的那一刻,他痛叫出声,但是像他这般痛嚎的鬼还有很多,他的嚎叫声,很快就被淹没。
判完这两个大恶人,判官叹了口气,放下自己判官笔,对白无常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都亲自押解两次恶人鬼魂过来了。”
黑白无常是鬼差中等级最高的官,除非有为祸一方的恶鬼,不然用不着他们亲自出手。
“这几个恶人,很受上面沈先生的重视。”白无常解释道,“我如果不亲自跑两趟,怎么显得出诚意?”
判官理解地点了点头:“唉,你倒是能在沈先生面前露脸,我这边可是愁得头都大了。”
“这是有什么难判的冤鬼?”
“按照以往的规矩,若是为寡妇牵线搭桥,唆使她再嫁的人,死后要投入剪刀地狱。”说到这,判官头很大,“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女鬼对这一条表示不满,还说凭什么唆使女人再嫁的人就要罚入剪刀地狱,唆使寡夫再娶就没事?又说男女已经平等了,婚姻也该自由平等,再娶再嫁都是自由,闹着要废了这个条例。前几天那些还没到投胎时间的女鬼,拉着横幅在判官殿外静坐示威呢。”
白无常细细一想:“我觉得……这好像也有些道理?”
“可这十八层地狱的规矩,是早就定下的,又岂是我一个小小判官能够改变的?”判官满脸苦意,“别说是我,就连阎王爷,也改变不了地狱制定好的规矩,那些女鬼就算天天在判官殿外静坐,我也没有法子。”
“你跟阎王爷没有办法修改这个,但是有一位却能改去这条法则。”白无常想到了一个人。
“谁?”
“天道大人。”
“不行不行,我有何德何能,能够求到天道大人面前?”
“你不能求天道大人,可以去求天道大人的伴侣啊。”白无常与判官交情很好,伸手在四周立了一个结界,“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秘密?”
“我跟你说,天道大人与沈长安感情特别好,为了他,天道大人甚至愿意……”
判官听完白无常说的话,呆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你说的……是真的?”
白无常点了点头。
判官犹豫了片刻:“那我明天去试试。”
虚空之中,灰衣男人满意地看着地狱中那些愤怒的女鬼,低笑出声。
不知道女人的愤怒,会不会让整个地府乱起来呢?
人间与地府都乱起来时,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很期待……”
下午不用去上班,沈长安跟道年整整腻了一下午,晚上睡觉的时候,年轻体壮的他,忍不住又与道年玩起了叠人游戏。
游戏结束,他偷懒耍赖,让道年抱着他去洗澡换睡衣,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走到了一座空旷的大殿上。大殿上坐着四位穿红着绿,头戴官帽的男人,四人面相有凶有善,不过在他们身上,沈长安并没有察觉到恶意。
见到沈长安,四人齐齐站起身,拱手向他行礼。沈长安后退了一步,摆手避开了他们的礼。
他这是在做梦?
迷迷糊糊间,沈长安在他们话语间,记住了他们的姓。
崔、钟、陆、魏……
这四个姓氏凑在一块儿,设定怎么这么耳熟?
“冒昧邀请沈先生前来,是因我等有一事相求。”自称姓魏,长得慈眉善目的绿袍男人上前一步,含笑道:“地府有一法则,若有人唆使寡妇再嫁,或为寡妇做媒,死后便会堕入剪刀地府,受剪去十指之苦,先生以为此法则可有不妥之处?”
沈长安皱眉,这不是哪里不妥,分明是哪里都不对。
可他还来不及说话,大殿忽然就开始摇晃起来,一道金光直入大殿。
“何等小鬼,敢入长安之梦?”
伴着道年一声厉喝,沈长安睁开眼,看到的是屋内明晃晃的灯光,以及道年凑过来的脸。
“道年?”沈长安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
“没事,有人不请自来,入了你的梦。”道年轻轻拍着他,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
“哦。”沈长安打了个哈欠,把头靠近道年脖颈处,准备继续睡觉。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摇了摇道年:“那四个人,是不是传说中的判官?”
“嗯。”道年抓住他摇来摇去的手,“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部门处理事情?”
“那可是传说中的判官,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都跟老天爷睡在一起了,判官有什么好稀罕的。”道年把沈长安身上的被子一压,人往自己怀里一拉,“睡觉,再不睡觉,今晚就不要睡了。”
沈长安:“……”
那还是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沈长安很早就到了部门,一进门就对上了三双含着敬仰与好奇的目光,他干咳一声:“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今天的我,又帅了一点?”
“是啊是啊。”陈盼盼赶紧点头,“你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这个话,你不要在你男朋友面前说。”沈长安走到座位上坐下,“我怕他忍不住打死我。”
“他不敢,你放心吧。”陈盼盼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来,这是我妈亲自做的饼干,你拿去尝尝。”
“真巧,我妈也特意给长安做了吃的。”丁洋把一袋子东西放到沈长安面前。
徐泽没有说话,也默默放了个袋子在沈长安面前,里面放着的是一对同款男士围巾。
看着桌上的这些东西,沈长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们都知道了?”
故作轻松的陈盼盼等人,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他们有些低落地看着沈长安,眼里满是不舍。
陈盼盼张开嘴,想要问沈长安可不可以不走,可是想到昨天的事,已经在梧明市以及网络上传开,她又闭上了嘴。
她知道,离开梧明市,才是对沈长安最安全的选择。
因为正义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坏蛋有多猖狂。
“现在上面还没有正式的调令下来呢。”沈长安把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你们这么早给我送东西,是打算把我养胖吗?”
“是啊是啊,把你养胖一点,到时候就没人能认得出你来了。”陈盼盼笑开,“你要是不吃,就还给我。”
“那可不行,阿姨的手艺那么好,不吃就亏了。”沈长安赶紧塞了块饼干到嘴里,“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
办公室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仿佛只要不提离别,离别就永远不会来临。
离中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出去拿快递的陈盼盼在门口道:“长安,有人找你。”
沈长安走出去一看,这不是昨天晚上在梦里见过的魏判官?
“沈先生好。”魏判官主动开口道,“昨晚我们做事失礼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沈长安:“……”
昨晚他差点因为他们,被道年再一次拖着去做运动:“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沈先生果真宽宏大量。”
沈长安怀疑地看着魏判官,心里有些发毛。
见面就给他戴高帽子,一看就是有事相求的节奏,可是他真的不是一个给天道吹枕头风的奸妃。
找他,找错人了吧?他沈长安别的缺点没有,就是有点护短。
第109章 新法则
沈长安回头看了眼好奇望着这边的同事们,对魏判官道:“我们到楼下院子里慢慢谈, 这里……不适合谈这些话题。”
“好。”魏判官点了点头, 跟在沈长安身后下楼,与从外面回来的高淑娟擦肩而过。
好强的鬼气与正气。
高淑娟停下脚步, 转身看向跟在沈长安身后的人,此人走路的姿势, 带着旧时的官步姿态,背脊挺直,即使身上穿着现代服装, 也让她想起了古时一身正气的官员。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打量, 对方忽然回头朝她笑了笑。
高淑娟微微一怔, 忽然想到, 沈长安都能跟神仙谈恋爱了,再认识一些神神怪怪的人, 好像也是什么让她意外的事。
“那是我的上司。”沈长安注意到魏判官看了高淑娟一眼,解释道, “为人很好。”
“嗯, 身带正义, 是有福之人。”魏判官点头,跟着沈长安来到楼下,他看了眼院子里的树,“这里有棵开了灵智的树?”
“前些日子这树犯了错, 无意间被我打回了原形,现在无法化形。”沈长安带着魏判官走到树下站定, “这棵树行事有些莽撞,不计后果,让他在这里多看看多想想,对他反而是好事。”
“你说得对,这树妖犯了伤害无辜人类的大罪,本该死于雷刑,你把它打回原形,反而是救了它一命。”魏判官生前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所以对这种伤害人类的妖精没有太大的好感,今天若不是沈长安开了这个口,说不定他会为人类降妖除魔。
树妖瑟瑟发抖不敢说话,甚至连树叶都不敢掉一片下去。大冬天的,让一棵树一片树叶都不掉,犹如让人类尿急时憋着不许上厕所。
“这次冒昧前来打扰沈先生,是因为在下有一事相求。”在沈长安面前,魏判官并没有打官腔,直接说明了来意,“沈先生应该知道,我们地府的规矩,由天地意念而成,在几百年前,地府诞生了一条规则,唆使寡妇再嫁或是与他人有染者,便会打入剪刀地狱,受剪断十指之苦。但是近百年来,越来越多的女鬼对这条法则表示不满,可是我们又不能擅自改变天地自我诞生的法则。在下无奈之下,只好来求沈先生相助。”
沈长安不解:“既然这条法则顺应天地而生,为何不能顺应现在的风俗而消失?”
魏判官面色有些尴尬:“或许……或许现在仍旧有很多人认为,女人就该从一而终吧。”
沈长安恍然,他叹了口气:“是啊,有些人的封建思想顽固得九年义务制教育都改变不了。”
他明白了魏判官的意思,魏判官似乎也想改掉这条法则,只是做不到。
“说来不怕沈先生笑话,在下生前那会,世人并不反对女子再嫁。”魏判官无奈叹息道,“哪知时移世易,后世之人反而不如我们那时看得开。”
“大人们无法更改的事情,我又能怎么办到?”沈长安猜测对方想找的不是他,而是道年,可是他不知道改变这些事会不会对道年有影响,所以他没有松口。
“沈先生……可否帮在下问问天道大人对此事的意见?”魏判官见沈长安不松口,干脆直接道,“还请沈先生帮一帮地府这个大忙。”
沈长安:“……”
说话这么直接,这让他怎么接?
“魏判官,天地大事我并不懂,所以也不敢擅自开口,以免让道年误会了你们的本意。”沈长安打定了主意不接话茬,“不若我带你回家,若是道年愿意见你,你亲自跟他说?”
魏判官苦笑,原本以为这位沈先生年纪轻轻,又满身功德金光,听到他人受苦,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冲动,甚至连帮他说好话的意思都没有,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好。”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希望天道大人看在他是跟着沈先生一起过去的份上,能见他一面。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办公室跟领导说一声。”沈长安匆匆上楼,敲响杜仲海办公室的门,进去道,“杜主任,我这里有个比较特殊的客人,需要提前下班一会儿。”
“刚才来找你的那个人?”杜仲海把脑袋伸出窗外,偷偷看了两眼,“这也是……神仙?”
“地府姓魏的那位判官大人。”沈长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放心吧,我会在他们面前,帮你们说好话的。”
杜仲海:“……”
他是不是该说谢谢?
不愧是沈长安,现在都不用去请神了,人家神仙自己找上门来。
都是人,差别大得让人怀疑物种。
等沈长安大步离开后,高淑娟走进来问:“刚才跟沈长安在一起的,应该不是人?”
“地府的判官。”
高淑娟倒吸一口凉气:“地府的哪位判官?”
“杜主任,娟姨……”徐泽神情复杂地看着两位正副领导,“新一期的科学宣传传单出来了,你们要看一看吗?”
“你做事,我们放心,不用看了,不用看了。”杜仲海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泽欲言又止,他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在前方奋斗的战士,最忌讳的便是后方有人扯后腿。”
他们天天在外面宣传要相信科学,两位领导却关上门讨论什么地府判官,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杜仲海、高淑娟:“……”
现在的年轻人,说话都这么直白的么?
“沈先生的这辆车真漂亮。”为了拉近与沈长安的关系,魏判官上了车以后,就主动夸奖了沈长安。
他听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喜欢别人夸他的车好看。
“是吗?”沈长安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后道,“这辆车是道年送我的,我是什么车都能开。”
“天道大人看尽世间所有,审美自然也是不俗。”拍不到沈长安马屁,吹捧一下天道大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沈长安看了眼笑得和蔼可亲的魏判官,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传闻中正直得连千古一帝都敢怼的大人物,夸起人来,还是很热情的。想到这样的人,为了地府牺牲到了这一步,沈长安心中五味陈杂。此刻对方在他心中形象并没有变得渺小,反而更加伟大。
正直了一辈子的人,为了地府无数女鬼的未来弯下头颅,说着自己并不喜欢说的话,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沈长安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他开口道:“判官大人,既然法则已经不符合规则,很快就会消散,由更合理的法则代替。”
“借沈先生吉言。”魏判官在心底苦笑,若事情真有这般容易,整个地府又何必忧虑?
这次由魏判官来人间,是因为魏判官相貌亲和,生前事迹还上过人间历史教科书,但凡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本来钟判官在人间也挺有名气,但他相貌凶恶一些,并且说话比较冲动,所以四位判官商量了一番后,还是决定让魏判官来当说客。
魏判官离开以后,剩下的三位判官便坐立不安地待在判官殿里,既担心天道大人不愿意松口帮忙,又怕魏判官惹得天道大人不满,招来灾祸。
“我听说,几百年前有女妖试图勾引天道大人,引得天道大人大怒,若不是天道大人念她修行不易,饶了她一命,她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天道大人对我们地府向来不冷不热,近百年来更是连地府都未踏足,我怕魏判过去,会遭到大人的冷脸。”
“崔判,你想什么呢,难道还盼着大人对魏判笑脸相迎?”钟判官大眼一瞪,“您这是在想啥呢?”
崔判官听到钟判官这么说,沉默了好久,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
“若是天道大人不愿意松口,大不了以后我们在下判书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陆判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地府开始剧烈地颤动,仿佛地底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这种动静,让几位判官想到了前段时间妖兽逃出来时的场景,他们连忙手执法印,匆匆走出判官殿。
“我的法印!”陆判发现自己手中的法印开始发热,烫得他几乎抓不住。
崔判官发现自己手中的法印也有所变化,他把法印往空中一抛,法印瞬间变大他们就看到法印上,关于地狱十八层的判罚法则似乎开始有所变化,那些字体不断地扭曲,仿佛在形成新的条例。
空气中的灵气不断地碰撞,扭曲,翻腾,三位判官想要一直盯着法印,却被耀眼的金光逼得不得不移开目光,直到那些扭曲的字体渐渐停下,他们才敢去看新的法则。
“剪刀地狱的法则变了!”
钟判官小声念着剪刀地狱新法则:“凡性、侵他人、猥亵幼童者,剪去十指,毁去……毁去……”
后面两个两个字,钟判官没有念出来,但是隐隐觉得腰部以下某个部位有些疼。
三位判官沉默了很久,陆判才道:“看来魏判官此行非常成功。”成功得让他有些意外,这才出去多久,够在天道大人那里喝几杯茶吗?
静坐在判官殿外,拉横幅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女鬼们也看到了判官殿外,关于十八层地狱的法则发生改变,她们看到新诞生的地府条例,有人捂脸轻泣,流不出泪的眼眶中,有喜悦、有释然,还有对来生的希望。
在欢呼雀跃的女鬼后面,一些声援女鬼的男鬼们相视而笑。他们虽不是女子,可他们在意的亲人是女性,他们不想她们一直生活在不公平的法则中。
地府的欢喜雀跃,并没有传到沈长安的耳中,他把车停到车库里,对魏判官道:“判官大人,我跟道年的家到了。”
魏判官眼睁睁看到,沈长安视神府的禁制为无物,仿佛这座神府就是他自己的一般。
天道大人的神府,谁能来去自如,甚至还能随随便便带他一个外人进去,都不需要提前通报的?
看来白无常跟他说的那个秘密是真的,若不是……
在这个瞬间,魏判官看向沈长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仰之色。
“长安,魏判官。”站在台阶上的神荼与郁垒看到沈长安带着魏判官过来,也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为两人拉开客厅大门后,神荼对沈长安道,“午饭已经准备好,你洗个手就可以吃饭了。”
有老赵在,沈长安对每顿饭都很期待。
他招呼着魏判官进门,顺便邀请他留下来吃个便饭。
魏判官对神荼、郁垒二人笑了笑,拱手道:“见过两位神君。”
“魏判官客气了。”兄弟二人回礼道,“进去吧,先生此刻正在客厅。”
“多谢告知。”魏判官有些紧张,整了整衣衫,才微微垂首进去。
刚走进门,魏判官就看到沈长安边擦手边从厨房里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块炸得油黄脆响的鱼干。待他走到天道大人身边坐下,就把在嘴里叼过的鱼干一分为二,一半分给了天道大人。
魏判官觉得,此时的自己,不该细看。
“坐。”道年吃着沈长安分给他的小鱼干,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魏判官老老实实坐下了。
然后就看到沈长安把擦过手的纸巾塞给天道大人,让天道大人扔进垃圾桶,而天道大人也老老实实扔了。
魏判官胆战心惊地想,幸好沈长安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不然凭他在天道心中的地位,那还不把天地搅和得乱七八糟?
“魏判。”道年不仅扔了垃圾,还拿了一张新的纸巾,替沈长安擦拿过炸鱼干的手指,“你的来意,我已经猜到了。”
“还请大人……”
“先吃饭。”道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长安他今天早上没有好好吃饭,午饭不能吃得太迟,你的事,等饭后再说。”
“是。”魏判官想,只要您老愿意让我开口,别说吃顿午饭,就算再吃顿晚饭也行。
“魏判官跟我们一起吃吧。”沈长安招呼着魏判官一起坐下,“赵叔做的饭,很好吃。”
魏判官看了眼从厨房端菜出来的灶神君,默默挑下首位置坐了。
餐桌并没有大得离谱,除了他以外,他发现天道大人的坐骑、门神、灶神以及武曲星都入了座,只是沈先生跟天道大人坐得格外近。
“长安,我跟你说过,挑食的孩子长不高。”
“我都快二十四了,还长什么身高。都已经成年了,连挑食的权利都没有,算什么完整的成年人?”
“真不吃?”道年静静看着沈长安。
“那……吃一点。”沈长安不情不愿地挑着芹菜,就算是神仙种出来的芹菜,那也是芹菜,变不成其他菜,“亲爱的,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
道年没有搭理他。
“我这叫为爱牺牲。”沈长安用筷子夹了一截芹菜到道年嘴边,“来,有难同当。”
道年默默吃下这筷子芹菜,然后又在菜盘里夹了同样多的芹菜放进沈长安碗里:“老实吃,就算我帮你吃了,你也不会少吃一筷子。”
沈长安:“……”
道年,你变了,我究竟还是不是你心中的宝宝了?
魏判官精神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幻术,他眼前这对打情骂俏的恋人,也不是天道大人跟沈长安,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恶势力对他的欺骗。
然而直到午餐结束,眼前的“幻境”都没有消失,他就明白了过来,不管是哪个物种,只要陷入了爱情这个旋涡,脑子都会变得不正常。
天道也不能有例外。
算了,去他的爱情不爱情,他只是一个醉心于事业的判官:“天道大人,下官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第110章 记忆
“难题已解,何需相求?”道年把一杯山楂茶塞进沈长安手里, “魏判官没有察觉, 你的法印有异?”
魏判官一心只想着怎么说服天道大人,又怕自己身上的鬼气影响沈长安, 所以非常收敛。现在听到道年这么说,赶紧拿出法印一看, 激动地站起身:“竟真的改变了?”
见魏判官如此高兴,沈长安放下握在手里的山楂茶,真心笑道:“恭喜魏判官如愿以偿。”
“多谢沈先生, 多谢天道大人。”魏判官按捺住激动的心情,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向两人作揖道, “下官替地府中那些可怜的女子,向二位道谢。”
“您太客气了。”沈长安对魏判官一直抱着崇敬的心态, 所以不愿意受他的礼,赶紧伸手扶起他来, “这条法则早就该改了, 或许今天刚好赶上了。”
魏判官心里明白, 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之事,他坚持把这个礼行完:“地府诞生新的法则,下官不敢多留,先告辞。”
“慢走。”沈长安把魏判官送到门口, 见他眨眼消失不见后,回到客厅往道年身边一坐, “我如果向朋友说,我跟历史名人同桌吃过饭,他们会不会骂我神经病?”
道年挑眉不言。
“原来你早就知道魏判官想做什么,偏偏什么都不说,真没想到,原来你也会故意逗人玩。”沈长安捧住道年的脸,“改变地府法则,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静静看了沈长安好半晌,道年才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沈长安疑惑地皱眉,“难道真是巧合?”
道年垂下眼眸,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我们白捡地府一个人情?”沈长安搓了搓手,笑眯眯道,“那多不好意思。”
“也不算白捡。”道年眼神飘到另一边,没看沈长安的双眼,“虽说不是我出手,但与我有关。”
“哦。”沈长安似懂非懂,不过像道年这种高人,说话让人听不懂才是身份的象征,所以他也不纠结这种小问题,打了个哈欠,靠着道年肩膀打盹。
看着沈长安从靠着他的肩,变成大剌剌躺进他怀里,道年变出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刘茅轻手轻脚靠过来,小声道:“长安还不知道自己本事有多大呢。”
道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替沈长安整理好了毛毯。
刘茅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退出客厅,顺便让其他人也不要进来,让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沙发上腻歪。
守在门外的神荼见刘茅出来,笑着问:“这次没多嘴吧?”
“我又不是棒打鸳鸯的炮灰反派。”刘茅笑骂了一句,走到神荼身边,小声道,“而且我觉得,也许我们以前的猜测是错的。”
“什么意思?”神荼把手里的瓜子分了一半给刘茅。
“有八卦?”武曲见两人嗑瓜子,一副要聊八卦的样子,连忙凑了过来,顺便还在神荼手里抓住一把瓜子,“我也听听。”
神荼:“……”
好歹也是天上的星宿神君,就算想听八卦,就不能矜持一点么?
“老牛,快讲。”武曲顺手变出一张桌子,三条凳子,拉着大家一起坐了下来。
刘茅觉得有些憋屈,他明明是来聊正经事的,被武曲这么一弄,倒像是背着大人说闲话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前的时候,我们总觉得,生机道的存在,是为了克天道大人。可是我们好像忘了,天道与生机道,本就是大道消亡以后诞生的,他们看似互相对立,但是凑在一起才是完整。而且……”
刘茅小声道:“大人与长安在一起后的那天晚上,动静有多大,还有那漫天的生机与灵气,你们也都看见了。”
“所以,我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天道与生机道相生相克这种想法,是大道残念留下的陷阱,也许维护这个世界稳定的方法,是让天道与生机道合二为一。”
“嚓嚓、嚓嚓。”
“咔嚓咔嚓……”
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以后,刘茅发现两个听众并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是磕瓜子磕得很开心,表情垮了垮:“你们就没点感想?”
“没有啊。”武曲直白道,“对于我来说,天道与生机道是分是合,是敌是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跟长安看对眼了就行,反正你猜来猜去,又不能改变他们的立场。”
“是的。”神荼点头,“如果生机道与天道真的注定为敌,两人又怎么可能看对眼,你都没发现,长安今天有意在地府判官面前秀恩爱吗?”
“故意?”
“你这种不怎么接触人类的牛妖不懂,人类的心有时候可以很宽宏,有时候比针眼还要小。”神荼感慨道,“人类的占有欲,有时候比妖还要可怕。”
“可是长安又不是真正的人……”
“可是在他的认知中,他是一个人。”神荼打断刘茅的话,“只要他自己不改变想法,那他就是人,而不是生机道。”
刘茅皱了皱眉。
“你就是生活经验太少。”神荼磕着瓜子,摇头晃脑道,“不像我,看尽人世间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人类不喜欢贴门神在大门上,你还可以多看一点。”刘茅道,“现在是不是很遗憾。”
“可别。”神荼赶紧摇头,“现在这样就很好,清静。”
如果不是因为他生来便是门神,是绝对不会去做门神的,谁爱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尤其是那些不够和睦,天天争吵的家庭,他真是连半点神识都不想分过去。
“咔嚓、咔嚓。”
神荼与刘茅齐齐扭头看向磕瓜子磕得正欢的武曲。
“看我干什么?”武曲星摇头,“我这里没什么八卦,倒是文曲那里比较多。都这个年代了,文曲星在人类心中的地位还是牢牢不动摇,尤其是每年六月份的时候,他的香火旺得不行,信仰差点没撑爆他的仙府。”
每年六月,那是中考、高考的时候,如果跪一跪文曲星,能让自家孩子多考几分,这些家长可能愿意跪个三天三夜。
以前读书的人才多少,现在读书的人又有多少,所以即便在提倡科学的当下,拜文曲星的人也只会多,不会少。
在对知识的追求上,人类从未停下过脚步,这种精神是其他种族都比不上的。
“谁问你八卦了。”刘茅道,“你不会就打算在这边住下了?”
“这不是挺好的?”武曲星道,“住在这里,我不用去接收凡人的祈愿,只需要看着他们努力,为他们说一声加油就好。”
刘茅有些恍神,在多年以前,文曲星与武曲星在凡间的地位相当,如今武曲星倒是有了养老的心态。
可不是嘛,人类不用天天有事就求神拜佛,人类的腰杆子硬了,神仙的生活也轻松了,挺好。
将近两点时,神荼见沈长安从大门出来,起身道:“长安,你刚睡醒,还是我开车送你过去吧。”
“谢谢。”沈长安扒拉了两下睡翘起来的两根头发,向神荼道谢。
“呔!”
“马屁精!”
武曲与刘茅看着神荼、沈长安离去的背影,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茅:“等他回来,我们孤立他。”
武曲:“那可能不太行。”
“为什么?”
“因为门神有两个,我们不跟他玩,还有郁垒呢。”
车开出小区,神荼道:“长安,你的心情好像还不错?”
“嗯。”沈长安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有那么一点点。”神荼笑,“你如果关心地府那边的事,可以让先生带你去看看。”
“不用了。”沈长安摇头,“术业有专攻,我一个活人,对地府什么都不懂,跑去插手这些事干什么。”
在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沈长安的表情,神荼道:“今天你在魏判面前,与先生那么亲密,不怕魏判回去以后,传出些什么谣言?”
“魏判官人品正直,就算回去提起我跟道年的事,也不会添油加醋,我有什么好怕的。”沈长安笑,“更何况,我其实挺想所有神仙妖怪都知道,道年与我有多亲密。”
“为何?”神荼觉得,这已经不是一句占有欲可以解释的了。
“人生短暂,我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我跟道年感情够亲密,有关我们恋情的传说就可以流传很久。”沈长安想起床头婆说过,这是他最后一次转世为人,他不知道最后迎接他的是魂飞魄散还是别的什么,“日后……不管我在何处,当大家提起道年时,都会想起,他身边曾经出现过一个名为沈长安的爱人。”
神荼有些动容。
“顺便让那些窥视我家道年的神仙或是妖怪们都老实点,不要跟我抢男人,在道年心中,只有我一个。”
神荼:“……”
真没看出来,长安还有这么心机的时候。
“长安,你有没有考虑过,陪伴先生渡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时间的尽头?”神荼觉得自己不该插手先生感情方面的问题,但是想到先生漫长孤寂生命中,只出现了一个沈长安,所以他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了一次。
“我……很希望。”沈长安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眼中染上了点点笑意,“我想陪着他。”
车内安静了下来,神荼把沈长安送到民服部办公楼院门外,对沈长安道:“先生若是知道你的想法,会很开心的。”
“想陪伴爱人至永生,不是每个尽职尽责爱人应有的想法吗?”沈长安关上车门,朝神荼潇洒地挥了挥手,“晚上见。”
神荼朝他挥了挥手,目送着沈长安大步走进办公院大门,神荼轻笑一声,也许刘茅说得对,生机道与天道也许生来就该在一起的。
沈长安一走进办公室,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扭头看向眼眶微微发红的陈盼盼。
“长安,你来了?”陈盼盼勉强笑了笑,“杜主任说 ,你如果到了,就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沈长安沉默了片刻,点头:“好。”
他走到杜主任办公室门前,刚敲了三下,就听到杜主任让他进去的声音。他推门进屋,发现办公室里除了杜主任跟娟姨外,还有两个陌生人。
见办公室里有两个陌生人,沈长安并不意外,他在杜主任的招呼声中坐下,神情很平静。
“长安,这两位是帝都过来的。”杜仲海简单介绍了下这两人的身份,“帝都那边,准备成立一个民服部门,我可能去那边任职,你愿意跟我一起过去吗?”
“什么时候?”沈长安问。
“明年元宵过后。”
“明年元宵……”沈长安想了想,离春节还剩下三十多天,也就是说,杜主任在这边只能待五十天左右了。
“沈先生,网上有关你的视频与个人信息,我们已经让网信部门全部删除。”帝都安排过来的工作人员道,“但是事发后的当天下午,一些有关你的信息被无数网友看过。所以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建议您最近尽量减少外出。”
这两位工作人员似乎对沈长安的背景比较了解:“当然,以您现在的情况,在安全方面肯定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即使是神仙,也有顾忌不到的时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对你也是一种伤害。”
“我明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休职在家。”沈长安知道他们说这些都是出于好意,点了点头道,“请不要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两位工作人员松了口气,他们也担心沈长安会不满他们的安排,现在见沈长安这么好说话,连表情都自然了些:“请你放心,虽然你休职在家,但是工资会照常打倒您的卡上。”
“谢谢。”沈长安没有拒绝,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高淑娟,“娟姨,你也会跟着一起调职吗?”
高淑娟点头,无奈叹气道:“我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高跟鞋冲进大楼了,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
沈长安:真没看出来,您老的偶像包袱竟然这么重。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尽量不跟他人太过亲近,以免给他们带来麻烦。直到来了梧明市,他才轻轻松松的过日子,毫无顾忌地跟同事打闹聊天,聚餐撸串。
早已经习惯离别的他,走出杜主任办公室时,竟觉得有些空落落。
“长安……”向来嘻嘻哈哈的丁洋,看到沈长安出来,连眉毛都耸拉下来了。
“怎么,看到我能带薪休假,羡慕了?”沈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座位上坐下,“放心吧,承诺好请你们吃饭,我不会爽约的,这周六中午,你们都把时间空出来,我请你们吃大餐。有对象的带上对象,没对象的就自己来。”
“那必须要吃大餐才行。”陈盼盼红着眼眶笑,“年底最忙的时候,你休假我们加班,不是大餐,怎么平息我们嫉妒的火焰?”
谁都没有提离别,但是他们都知道,离别即将来临。
办公室里的气氛忽然变得轻松起来,这种假装出来的轻松,谁都不想去戳穿。沈长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手机浏览了一下网上。
网上还有关于犯罪分子挟持学生的新闻,但是有关他的报道,却被删减得干干净净。他去几个有名的论坛看了一圈,发现还是有一些网友在隐秘地讨论这件事,只是全都用了代号,并且尽量没有提到太过敏感的内容,更多的是骂犯罪分子没有人性,梧明市警方反应快,以及对学校安保问题提出疑虑。
网友8876:网上删去有关英雄消息是正确的,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网友9012:我愿意一辈子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长相,只愿他家庭幸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网友11653:半小时前,有个无良营销号拿英雄的事迹蹭热度,老子随手点了一个举报,刚才去看了眼,那个无良营销号被封了。
网友11765:楼上的各位都说得对,我最看不惯那些吃人血馒头的人渣。顺便,祝愿英雄余生幸福,长命百岁。
看着这些网友们对他的祝福,沈长安唇角微微上扬,网友有时候令人愤怒,但有时候又是最可爱的小天使。
他打开聊天软件,给道年发了一个爱心图。
道年很快回了他一个拥抱图。
沈长安:亲爱的道年先生,今晚我们吃火锅吧。
年:好。
别墅里,道年放下手机,对老赵道:“把水族送来的虾处理了,今晚做火锅吃。”
“又吃火锅?”老赵疑惑地问,“你上次还说,火锅吃多了对肠胃不好,不让长安多吃。”
道年面无表情:“你有意见?”
老赵:“没。”
道年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点开聊天软件。
年:我让老赵准备了你喜欢的虾,早点回来。
长安:爱你哦,亲亲(づ~3~)づq~
道年看着屏幕上的亲亲表情,干咳了一声。自家小男友这么热情,他就难免宠爱了点,这有什么错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快要下班的时候,沈长安站起身,看向几个偷偷看自己的同事:“我下班了,周六见。”
“周六见。”
徐泽站起身:“沈长安。”
“怎么?”沈长安回头看他。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开车过来没有,如果没有开车,我送你回去。”徐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仍旧是初见时斯文的模样。
沈长安笑了:“没事,有人来接我。”
徐泽沉默了一会儿:“好。”
沈长安对他们笑了笑,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很快,头也不回,走到大门口才停了下来。
“哥哥。”
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哥哥,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能帮我回答吗?”
“好啊。”沈长安笑着蹲下。
“千万人的性命,与你的爱人,谁轻谁重?”小姑娘眼瞳黑不见底,这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眼睛。
沈长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看着这个“小姑娘”没有说话。
“如果让你放弃爱人,若是不放弃的话,就会有很多人死掉,你会放弃爱人吗?”小姑娘继续面无表情地问。
沈长安站起身,语气平静道:“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大人的事,早点回家吃饭。”
小姑娘忽然咧嘴一笑:“大哥哥,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哦。”
“有没有人告诉你,长得不好看,说话还不讨喜的熊孩子,有可能会被打?”沈长安一脸冷漠,“你这种怪物,顶着小孩子的壳子,是想给小孩抹黑吗?”
小姑娘笑得更加开心了,她身体慢慢拉长,变成了一个穿着灰衣的男人。
沈长安盯着他看了半晌:“哥们,这都多少天了,你竟然还穿着上次那套衣服。我家男朋友很有钱,要不我拿他给我的零花钱,买套新衣服施舍给你?”
“没想到,你转生百世,别的能耐没长,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了。”灰衣男人冷笑。
“谢谢夸奖。”
灰衣男人被噎住了,良久才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对啊,我就是这么以为的。”沈长安诚实地点头,“你如果能够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绕这么多圈子?”
灰衣男人皱了皱眉,每一世,几乎每一世,他都不喜欢由生机道变成的人类,明明耗尽了所有,到死时一无所有,也没有对人类说出一句诅咒的话。
他看着眼神清亮的沈长安,忽然伸手拍在了沈长安额际。
是,他确实不能亲手杀了他。
可是把前面九十九世的痛苦与绝望,全部让生机道想起来,也不算伤害对不对?
他抬头看着天际深处,大道消亡之时,还不忘天下生灵留下生机道,他今天就要亲手摧毁这个被大道偏爱的生机。
被灰衣男人一巴掌拍晕过去时,沈长安有些后悔,早知道对方涵养这么差,他就少嘴贱两句,这下玩脱了吧。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他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额头,怀疑地看着灰衣男人:“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趁机占我便宜吧?”
灰衣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伸手拽住他的衣襟:“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长安想,要不是我打不过你,你看我会不会有反应?
灰衣男人一激动,动作难免就大了点,戴在沈长安脖子上的项链掉了出来。
看到这条响亮,灰衣男人忽然嘲讽地笑了:“可笑,可笑,天道竟然护着生机道。”说完,他伸手就要去夺项链。
沈长安赶紧捂住项链,趁着灰衣男人不注意,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往后连退了几步:“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连这个你都想抢?!买不起衣服,还要抢东西,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人?”灰衣男人嗤笑,“我岂是这么低等的生灵。”
“哦。”沈长安把项链塞进领口,转身就准备跑,结果不到三步就撞到一个无形的墙上。
“别费尽心思了,你已经被我们拖进虚无的结界空间,就连天道都找不到你。”灰衣男人冷笑,“生机道,你转生百世,早该醒来了。”
说完,他挥袖朝沈长安袭来,沈长安看到自己项链上发出一道强烈的金光,把灰衣男人挡在了金光之外。
“果然。”灰衣男人笑着收回手,沈长安感觉到自己的项链,好像断开了。他赶紧把项链拽在手里,紧紧握住,这可是道年当初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不能弄丢了。
下个瞬间,他感觉自己额间一凉,仿佛有无数的东西涌进了他的大脑。
正在别墅里看书的道年,忽然站起身,化作一道金芒,朝空中飞去。
“你来了?”灰衣男人看着闯进自己结界里的道年,半点都不意外,“我就知道,这个结界根本掩饰不了你太久。”
道年把神情痛苦地沈长安揽进怀里,面无表情地挥袖,无数灵力以虎啸之势攻向灰衣男人。
灰衣男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瞬间便被这道灵力打倒在地。
在今年之前,他就算不能与道年打个平手,也能全须全尾地逃走,但是在他把沈长安拖进结界,强行攻破道年留在沈长安身上的保护结界,并且还把记忆塞进沈长安大脑后,他已经耗尽了大半灵力。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朝道年露出快意的笑:“高高在上的天道大人,恢复前面九十九世记忆的生机道,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这个世间如此无情,凭什么天道跟生机道这对狗男男还想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不如大家一起堕入无边苦海中,永生不得救赎。
第111章 揍他
变成人的第一世,他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 被一个部族收养, 后来他跟着巫医学辨识草药的本领,成年以后, 便开始游走四方,教习他人治病救人的方法, 辨识药草的本领,最后死于草药中毒。比较憋屈的是,千百年前的神农尝百草出名了, 而他却因为拒绝救一位暴君宠爱的妃子, 最后被这个国君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第二世, 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庶民, 因为天生善战,进入军营以后, 由一个普通的士兵变成了将军,保家卫国, 守卫边疆。在他即将解甲归田之时, 君王无道, 鱼肉百姓,他不忍把守卫边疆的刀指向百姓,最后判腰斩之刑而死。
第三世,他是个剑客, 因保护明君而亡。
第四世,他是个文人, 安安稳稳在书院教书育人,哪知天下大乱,他为了保护记载着各种知识的书籍,故意现身把乱军引走,最后死于乱箭之下。
第五世,他是个说书人,讲尽天下趣闻,最后因为不愿意讲一位良臣的坏话,最后被良臣的对手毒死……
第六世,他是个杂耍艺人,无意间发现外族即将侵略边城,他一路奔袭回臣,给郡守通风报信,最后因疲劳过度,脱力而死。
第七世,他是一位军师,为将军出谋划策,为朝廷守卫边疆。最后朝廷亡了,他们守卫的土地四周,渐渐被他国吞并。为了守卫这片领地,他呕心沥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闯入城中,以文弱之躯,护住了屠刀下的孩子,自己却身首异处。
第八世被火烧死。
第九世被乱石砸死。
……
第五十世,他是一名文臣,因反对暴君,最后被暴君处以极刑。
……
第九十九世,为了阻拦敌军进犯,他与队友拿着□□包,冲向了敌人的坦克。
整整九十九世,他无一世寿终正寝。
来这个世间时,他无牵无挂。死去时,也问心无愧。
脑子里忽然被塞入这么多记忆,沈长安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他捂住自己的头,痛苦地蜷缩在了一起。
“长安。”道年看到怀中的长安发出痛苦的闷哼,四面八方地灵气不断往沈长安身上涌去,颤抖着手把他拥抱在胸口,“不要怕,没事,没事。”
可是他的手,抖得比沈长安还要厉害,他不知道在此时此刻,真正害怕的人,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哈。”灰衣男人趴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快意地大笑,“天道啊天道,你还有今天。”
他用手背抹去嘴上的血:“当年我的爱人被人抽去魂魄,最后魂飞魄散。我跪在神殿前,苦苦哀求了三天,可是你这个老天不开眼,满天神佛也都是没有感情的泥菩萨!”
“乱世之下,饿殍百里,你这个天老爷看不见吗?满天神佛,都看不见吗?”灰衣男人看着被灵气包裹的沈长安,恨声道:“而他在人间,明明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却不愿救我的爱人,什么生机道,实在是可笑!”
“天道不公,人皆无情。”灰衣男人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摊开手掌,他的掌心躺着一颗绿色的神珠,忽然五指合拢,把它捏得粉碎。
“啊!”
蜷缩在道年怀中的沈长安,忽然睁开没有意识的双眼,痛苦地嘶吼出声。刹那间,天地灵气乱涌,规则变得紊乱起来。
“长安!”道年看着飓风四起的虚无空间,此刻的长安虚弱得不能禁受任何刺激,他毫不犹豫地撕开空间,带着沈长安踏入人世。
此时的大街上,交通灯停用,天空一片阴沉,很多店铺的电也都停用。
短短几分钟内,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各地广播与电视台都进行了紧急的自然灾害预警。
“各位观众朋友好,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请各位市民紧急避回市内,请各位市民紧闭避回市内。”
“各位听众朋友,由于交通信号灯系统出现故障,请各位司机朋友谨慎驾驶,为了您的安全,请系好安全带。”
天气预报平台,也像沿海市民推送了海啸预警跟台风预警。容易山体滑坡的地方,已经有相关部门开始紧急撤离工作,无数城市都陷入恐慌之中。
帝都安全部门特殊小组的成员们,接到了无数上级部门打来的电话,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特殊小组成员看着磁场混乱的法器,面色煞白。
“老王!”其他部门的部长推门进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老王点开大屏幕上的卫星云图,绝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道,“也许……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
“怎么可能?!”问话的部长伸手拉起王部长,把他拖到椅子上坐好,“你们特殊小组不是能联系到很多高人吗,他们难道也没有办法?”
王部长被吼了一顿,渐渐从绝望中找回理智,他拨了几个号码,发现都是占线状态,无奈之下,只好划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一道符,快速叠了起来,最后符纸焚烧成了灰烬,变成光飞出窗外。
“这、这是什么?”
“传音符。”王部长资质不太好,光是这道符,就耗去了他所有灵力,整个人面白如纸地瘫在了椅子上。
“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有这个本领。”
“都二十一世纪了,有手机有电脑,哪个脑子有病的修行人士,会浪费几滴心头血去做传音符?”王部长翻个白眼,“修行人士也是与时俱进的好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谈这个。”部长看着窗外,“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收到回复?”
“大概……两三个小时?”王部长道,“你要知道,网络速度已经快接近光速,我们玄学要考虑风雨的因素,跟网速比不了的。”
“可神话故事里,不是可以千里传音吗?”
“不好意思啊,我们修行人士是人,不是神。”王部长喝了几口红枣枸杞茶,给自己补了补血,“现在人们打手机就是千里传音,还讲什么不靠谱的神话?相信科学不好,非要拿神话故事当真,九年义务教育白上了。”
这个部长:“……”
他小时候念书那会儿,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呢。
“两个小时是不是有点久,这如果真有点什么事,黄花菜都凉了。”这个部长掏出手机,递给王部长,“要不你再打个电话试试。”
王部长又拨了一遍,最后终于拨通了一个,低头看了眼划破的手指,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心头血是白流了。
接他电话的人,是守在梧明市的张大师。
“别问我,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手机刚拨通,张大师不耐烦的语气就传了过来,虽然信号不好,张大师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王部长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暴躁。
“张大师,我是王……”
“我知道你是谁。”张大爷抓住一个逃出来的厉鬼塞进法器里,把手机开了免提,“一些厉鬼逃了出来,我忙着抓鬼呢,没时间跟你废话。”
“是这样的,我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被张大师这么一通吼,王部长有些气弱,不自觉用上了敬称。
“不知道。”张大爷扭头看了眼帮他抓鬼的宅男鬼陈元,神情凝重道,“抓完这边逃出来的厉鬼,我就去找沈长安,也许他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部长连连点头,想起张大师看不到,又赶紧道:“对对对,他也许能知道点什么。”
好歹有个神仙男朋友。
被无数人寄予厚望的沈长安,现在却很不好过,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仿佛被人碾成了粉末,没有一块好地。
有什么塞进他的嘴里,他一口咬了下去,口腔瞬间被浓郁的灵气与鲜血包围。
这个血仿佛有神奇的功能,能够减缓他的疼痛,他忍不住猛吸了几口,大脑终于有了些微的清醒。
这个血,是谁的?
道年的……
道年是谁?
道年的血不能吸。
谁是道年……
不能伤害他……
“真是令人感动,高高在上的天道,既然以身饲爱人。”灰衣男人捏破那枚绿色的珠子以后,便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他笑眯眯地看着道年喂进沈长安嘴里的手,“你想让他吞了你?”
“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灰衣男人轻轻鼓掌,“不枉我费尽心力,收集了生机道九十九世的情感,我不能杀他,却能让他自取灭亡。没想到,竟然还能看到这样感人的一幕,真是让人泪流满面。”
他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可惜,就算你舍弃自身让他活下来,让他代替你的地位,他也不会再记得你。”
“你的牺牲,你的情感,都会变成一场笑话。”灰衣男人哈哈大笑,“多可笑啊,多可笑啊,曾经看着有情人生离死别都不会动容的天道,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天,哈哈哈,报应!”
“人类的疾病与战争,都是你们人类自己的野心造成的。”道年似乎感受不到身体中的灵气与神力慢慢消失在沈长安口中,他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个癫狂的男人,“你的爱人,死于你的野心。她为了你,用巫术毒杀良臣,才会被反噬。这样的人,即使那一世的长安不曾与我相遇,不曾与我相识,我也知道,他自然是不会救这样的人。”道年用另一只手,轻轻摸着沈长安苍白的脸颊,“让她魂飞魄散的不是神,而是死在她手中那些无辜之人的怨恨。”
“因为你们相爱,所以其他无辜的人,就活该做你们爱情的牺牲品?”道年永远不明白凡人的这种私心,自以为是真爱,便值得原谅所有?
那么被他们害死的那些无辜生灵,又是谁的爱人,是谁在意的人,他们死前,是不是也有相见还没来得及见的爱人?
“她是被你害死的。”
“至于我跟长安如何,不需要你置喙,不要吞噬了点大道残念,就以为自己是大道化身,推翻我们就能成为世界的主宰。”
跟沈长安在一起待久了,道年似乎也学会了怎么说话才更气人。
“住口,住口,你懂得什么,那些卑微的贱民,凭什么与她相比。”
“然而在漫天神佛眼中,你们与那些贱民并没有差别。”道年神情冷漠,“在我眼里,你们没有尊卑,也不比其他生灵高贵,一切都是生死循环,因果报应而已。”
“所以你们现在这样,也是报应!”
灰衣男人疯狂地想要扑过来,却被道年轻松地拦了下来,“你以王君之身,吞噬万千怨念,与大道留下的残念融合在一起,成为不神不鬼的怪物,本可积德行善,为过往恕罪。”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长安:“或许还能为你的爱人,寻回一线重生的机会,可你却没有。”
“你在人间诞生,也该在人间消亡,身为天道,我本不该管你。”道年垂下眼睑,“可是你们人类中,似乎有句话叫老天爷喜怒无常。”
此话一落,道年弹指间,便穿透了灰衣男人的肩胛骨,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大洞:“我现在,大约是不高兴了。”
“我不信,我不信。”灰衣男人趴在地上,“你说她还有一线生机,你是不是骗我,是不是?!”
明明她已经被贱民们的怨魂撕得魂飞魄散……
天道一定是在故意骗他。
“原本是该有的。”道年唇角忽然翘了翘,“可是被你亲手毁了。”
“你骗我!你骗我!”灰衣男人趴在地上,忽然又哭又笑,“天道,你不用骗我。现在眼看着人间就要迎来浩劫,该担心难过的是你才对。”
“人间早就该有此劫,是生机道一世一世的转生,才减缓了浩劫来临的速度。”道年无情道,“有死便有生,人类死了,便会有其他物种来代替他们,与我何干?”
他低头看着沈长安,可是他知道长安在乎,他爱着这个世界,想让它好好延续下去。
很快,他发现身上的灵气停止了输送,是长安没有再吸收他身上的灵气与神力。
不对。
道年看着怀中神情痛苦的长安,再次把手指喂进长安的嘴里。
正在与疼痛做斗争的沈长安很生气,这是哪个缺德的人,把他的男朋友送到他嘴边?
他虽然很喜欢“吃”男朋友,但绝对不是这个吃。
他沈长安就算痛死,饿死,也绝对不想动男朋友一根手指头。
“拿……”
沈长安绝对自己此时已经拿出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其实也只是把手指动了几毫米而已。
“长安,你说什么?”道年注意到沈长安嘴唇动了,低头把耳朵放到他嘴边,“是不是难受?”说着,又再次把手指头喂到沈长安嘴边。
“别动老子男朋友……”
“别动他!”
沈长安猛地抓住了道年的手指,缓缓睁开眼,他的视线是模糊的,脑子也不够清醒,但他能够感觉到,抱着他的人是道年。
“天老爷只有我沈长安能动,谁也不许伤害他。”
道年看着意识不清的沈长安,怔忪了几秒钟,忽然低声笑了。
他爱的这个人啊,为什么这么可爱。
听到道年的笑声,沈长安拼命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道年的脸。
看清道年后,沈长安嘴唇动了动:“有人欺负你男朋友,打死他!”
“好。”道年伸手从天空中拽下一朵云,变成舒适的躺椅,轻轻把沈长安放在上面:“长安,不要睡,看着我帮你揍他好不好?”
“好。”沈长安白着脸笑。
道年面无表情地走到灰衣男人面前,用灵气修补好他肩上的破洞,然后拽起他往地上狠狠一扔:“不好意思,我的男朋友想看我打死你,请你配合一下。”
扔完以后,他回头看了眼沈长安。
沈长安眨了眨眼,张开嘴无声说了句加油。
于是道年拎起灰衣男人,重新扔了一遍,一不小心折断了对方的腿。
他知道,按照原本轨迹,生机道在一百世时,本就会因为外部原因唤醒记忆。但他是人类口中喜怒无常的贼老天,凭什么要对这种不神不鬼的怪物讲理?
沈长安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痛得想喊天,仿佛有人强行碾碎他的骨头,又厚颜无耻地黏上,然后再碾碎,再黏上一般。
舔了舔嘴角,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个血腥味并不难闻,甚至还有种清甜可口感。
刚才是道年把血喂到他嘴里的?
他想做什么?
以沈长安看各种武侠剧、仙侠剧的经验,甲需要喝乙的血时,他们的爱情故事就要走向虐恋情深这条大道上了。
可是他不喜欢虐恋情深,只喜欢天作之合这种甜蜜故事啊。
注意到道年频频回头朝他这边看,沈长安怕他担心,假装自己一点都不痛,世间苦难都是虚无,一切只是对他们爱情的考验,他觉得自己能够扛住。
他沈长安,是铁血真汉子,为了爱情,勇往直前!
在道年再一次回头时,沈长安微笑着道:“道年,继续揍!”
他不仅铁血,还记仇呢!
灰衣男人:“……”
天道,生机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
第112章 拯救自己
明明可以一招致命,为了哄爱人开心, 道年选择了能让沈长安看得更加开心的击打模式。
这对于灰衣男人而言, 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天道之下,万物皆是蝼蚁, 他的人形几乎维持不住,身体变成一团混沌的怨气, 唯有大脑还勉强维持着人的模样。道年怕把他直接打死,会影响沈长安的兴趣,伸手把这团怨气封印在结界中, 让他不能逃走, 然后走到沈长安身边坐下, 把他拥进怀中:“还揍吗?”
“嗯……”沈长安没有想到道年竟然这么了解他, 他靠着道年肩膀,看着在结界中痛苦挣扎的怪物, 疑惑地问他:“虽然你每次都没有杀我,但我觉得你对我充满了恨意, 能不能说下原因?”
“我不会告诉你……”
“你都这么痛苦了, 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嘛。”沈长安感觉到喉咙有股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 他转头看道年,“亲爱的,来点神仙水果。”
道年变出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水果, 灵气充裕得能让修行人士捂嘴哭泣。
靠着清甜的水果味道,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 沈长安见怪物气得在结界中乱撞,崩溃地大吼,笑眼,“你是在表演无头苍蝇乱撞吗?”
道年握住沈长安因为强忍疼痛而微微颤抖的手,沉默地为他输送着灵气。
“道年……”沈长安以为自己伪装得十分完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
“长安,我的血可以缓解你的疼痛,你不要这么倔强。”道年用灵气利落地划破自己的手掌,喂到沈长安嘴边,“听话,再喝一点。”
沈长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道年掌心的鲜血有多香甜,他的身体与大脑都在告诉他,应该喝下这些血,他本就该喝下这些血。
只要低下头,他就能得到世间一切。
可是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喝下道年的血,他的确可以得到世间一切,但道年早已经不在这个世间。
“别闹。”沈长安合拢道年的手掌,“科学早就告诉过我们,鲜血治不了病。我沈长安就算被摔死,痛死,饿死,也绝对不会再喝自己男朋友的血,你死心吧!”
“可你现在这样……”
“怕什么?”沈长安紧紧抓住道年的手,“我是生机道,只要天下生灵没有失去求生欲,我就死不了。”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这位……不知名的怪物。”沈长安嫌弃自己身上的布料不够柔软,于是伸手撕去道年身上的布料,把道年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知道你不愿意用法力恢复,那我只能用人类的包扎手段了。”
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当初将计就计混入犯罪团伙前,他接受过培训,如何进行紧急包扎,也是重要的培训课程。
“啊啊啊!”怪物扑在结界上,双眼血红地看着沈长安,“你每一世都死于非命,从没得到过真爱,到死都是孤单一人。那些背叛过、伤害你的人,都被你遗忘了吗?为什么你不憎恨世人,即使被无知的人类活活烧死,仍旧要投生为人,保护他们?”
九十九世的记忆有点多,沈长安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怪物说的是哪一世。有一世,他被敌人追杀深受重伤,被一个村子的村民救下。伤好以后,为了感谢这些村民,他留在村子里教他们习字练武、狩猎,两年后村子里突然爆发瘟疫,村里便有了传言,说他是个灾星,他们村因为救下灾星,所以受到了上苍的惩罚。
为了平息“上苍”的怒火,最后他们决定,烧死灾星。
被活活烧死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沈长安死前那一刻,最主要的情绪不是愤怒与不甘,而是可悲。
可悲于村民愚昧,只知一味祈求上苍,即使他死了,村子里的人也活不下来。
沈长安还记得,在他被关进柴房,等待着第二天被处以火刑的时候,几个冻得哆哆嗦嗦地小屁孩从小洞里艰难地钻了进来,抱着他想要大哭,却不敢哭出声,小声念叨着不让他死。
他们把偷偷藏下来的晚饭,放到了他的手里,寒夜把这些食物冻得硬邦邦,一点都不好吃。他听着几个孩子被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把食物跟他们平分了。
“先生不是灾星。”缺了门牙的小孩,啃着面饼子,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先生,我们来救你出去。”
可惜他们的救人大计,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被大人发现,然后把他们拖了回去。
到死的那一刻,他都记得那几个孩子解不开绳子,便用牙咬,最后却崩掉了牙的场面。
怪物以为他看到的是人性的丑陋,而他看到并且记下的,是人类的希望。
每一世,他都会遇到面无可憎,心灵丑陋的人,可也会遇到拥有美好灵魂的人。那些灵魂就像是天空中闪亮的星星,只要愿意抬起头,就能看得见。
距离那一世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沈长安觉得自己做得没有错。人类已经开始学着靠自己攻克各种疑难杂症,不再以活人殉葬,甚至已经不怎么见到所谓的“天煞孤星”。
虽有错处,但并非无药可救。
“你说你这个人……抱歉,忘了你现在不是人了。”沈长安改口,“你就不能心胸开阔一点,看远一点,别老想着毁灭世界,毁灭人类,毁灭全星球,平时不看电视、不看动漫么?”
怪物:“……”
沈长安摇头叹息:“一般这么干的人,最后的下场都特别惨,而世界还好好的。这么多文艺作品都没有让你警醒,你说你脑子都蠢成什么样了?”
“道年,我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眼熟。”沈长安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道年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靠在道年身上,疼痛感似乎降低了很多。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爱情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痛苦?
“他就是你转生为人第一世时,下令杀了你的暴君。”道年见沈长安全身都贴在了他身上,赶紧展开双臂,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你可不可以再打他一顿?”沈长安很认真地考虑了这个问题。
“直接打死?”道年考虑了片刻,“也不是不可以……”
“等等。”沈长安抓住道年的手,“扶我起来。”
道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沈长安揽住道年的脖子,指了指结界中的怪物:“去那边。”
隔着结界,沈长安把这个怪物狰狞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我这一世的命运,你是不是也插过手?”
怪物趴在地上,发出嘶哑的笑声:“你想问的是什么,你父母死后残缺不全的灵魂,还是那个恨不得你去死的奶奶,还是总会有同学欺负你的年少时期?”
“我错了。”沈长安揽着道年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这样的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反派,只算是手段低劣的渣滓。难怪最后国破家亡,受万民唾弃。生来是暴君的人,就算再活千万年,也只是个品性低劣的废物。”
沈长安生气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他看着这个疯狂的怪兽,良久后才道:“你的灵魂已经扭曲,早已经不是人了。”
闭上眼,他搂住道年的脖子,叹息一声道:“贪婪与欲望,太容易催生出扭曲的怪物了。”
张大爷挂了王部长的电话以后,就开始拼命地拨打沈长安的电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关键时刻,沈长安的手机打不通了。
“找了个神仙男朋友有什么用。”张大爷把手机扔到一边,把法器往衣服里一揣,对宅男鬼道,“你把自己藏好,地狱里逃出来的一些厉鬼,最喜欢拿你们这种鬼做补品。”
“张大师,请不要担心,我天天跟你们在一起,也学了一些抓鬼的本事。”陈元把一个想要逃出来的鬼按了回去,顺便把装鬼的袋子系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张大爷看了陈元几眼:“你跟附近的鬼,关系怎么样?”
“我跟整天在外面游荡的鬼关系不怎么样,不过跟那些喜欢宅在别人家的鬼关系还不错。”陈元掏出手机,“你想知道什么事,我帮你问问。”
“你们鬼……也有聊天群?”
“那可不是,就算做了鬼,也不能放弃上网的兴趣。”陈元点开群,“能靠自己本事上网的,都是混得不错的。”说到这,他担心张大师把他的那些鬼网友一网打尽,还特意解释道,“您放心,他们都不是恶鬼,只是喜欢上网,才遗留在人间。”
张大爷:“为了上网,连投胎都放弃了,精神可嘉。”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网瘾大才徘徊人间的。”陈元叹气,“我上个月认识的鬼网友,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因为不到死亡年龄,所以一直不能去地府。他生前成绩还不错,就是喜欢玩游戏,被望子成龙的父母送到一个戒网瘾的机构,机构给他进行了电疗,结果突发心脏病,说没就没了。”
“在他死后,他的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后悔,可又有什么用呢?”陈元嘲讽地笑道,“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是没了,说几句后悔就能救回来吗?”
张大爷叹了口气,像这样的事情,他也听说过,可也无可奈何。
“问问你的那些朋友,有没有人见过沈长安。”张大爷拉开房顶的楼道门,“我去小区看看,万一有什么脏东西趁机作乱,我也能拦住。”
陈元闻言,一边在群里问,一边跟着张大爷下楼。
小区下面或站或坐着一些大爷大妈,围在一块儿抱怨供电局,停电也不提前通知他们一声,害他们看不了喜欢的电视剧。
见到张大爷下来,他们笑眯眯地打招呼:“老张,又出去练太极剑呢?”
“是啊。”张大爷笑,“出去走走。”
“走走也好,这会儿停电,什么都做不了。”一位老奶奶道,“等电来了,我还要跟我家老头子煮羊肉汤锅呢。晚上做好了,我给你端一碗过来。”
张大爷怔了怔,勉强笑道:“放心吧,电很快就会来的。”
走出没有鬼影的小区,张大爷脸上的笑消失,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觉得刺骨的寒风,好像钻进了肉里。
“张道友。”严印法师、云丰大师,以及其他几位穿着僧袍或是道袍的大师们匆匆走了过来,他们脸色凝重,甚至带着几分决绝之意。
“你们不是去泰山了?”张大爷看到云丰,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当初我们算到生机在梧明市,所以在泰山祭天后,就赶回梧明市这边,没想到飞机刚落地,就出现了这种事。”
“飞机场那边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多架飞机开始紧急迫降,还没起飞的航班,都不敢再起飞。”云丰大师摇了摇头,“各国都一样,外网上已经开始有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传言……”
“这哪是什么传言。”张大爷苦笑,“这个坎儿迈不过去,世界末日恐怕真的就要来了。”
“沈先生那边,有什么说法吗?”云丰愣神了不到两秒,便冷静了下来。
“联系不到他。”张大爷摇头,“人间界已经乱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地府怎么样了。”
“问一问便知道了。”云丰神情凝重,“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应该跟地府合作。”
“怎么问?”张大爷有些无奈,地府的人又不用手机。
“设神坛。”
“今时不同往日,也许地府会有人回应我们也说不定。”
云丰大师料得没错,地府现在也一团乱,不过跟人间不同的是,在很多女鬼看来,地府会突然生出乱子,是因为那些直男癌鬼不满剪刀地狱法则发生改变而故意闹事,所以地府刚乱起来,一些彪悍的女鬼便自发站了出来,帮着鬼差们一起维持秩序。
如果有恶鬼趁机闹事,就被几个女鬼一起按着打,打完了用绳一绑,就拖到了鬼差面前。
很多男鬼为了在鬼差面前有个好印象,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十分积极地维持秩序,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是地狱走狗”六个大字。
所以在短暂的混乱以后,地府就渐渐恢复了平静。
阎罗殿里,阎罗王与四司判官并没有因为地府恢复平静而松口气,他们看着阴阳镜里凡间混乱的画面,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生机不稳。”崔判官闭上眼,感知着空间中的一些东西,“不过现在渐渐平静下来了,虽然仍旧虚弱,但还不到断绝的地步。”
“你是说生机道?”魏判官皱眉,“难道是天道大人发现了生机道的踪迹,想要吞噬生机道,却没有成功?”
“不。”阎王摇头,“生机道未能断绝,是因为天道护住了他的道。”
“可是……生机道不是克制天道?”钟判官不解,“天道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为什么你们觉得天道与生机道是敌人?”崔判道,“生机道克天道这种说法,虽然一直都有流言,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地府从未发现过生机道的身影,也不见生机道跟天道过不去,而天道似乎也从没有刻意去寻找过生机道,他们就像是最陌生的存在,彼此毫不侵犯。所谓的克制,不过是某些生灵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们不是互相克制,难道还是相亲相爱?”钟判官摆手,“那也晚了,天道大人现在稀罕的是个人类。”
人类?
阎王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几缕香火幽幽飘到了阎王殿中,这些香火有飘到魏判官面前的,也有飘到其他几位判官面前的,甚至是阎王面前,也飘过去了几道香火。
“凡间修行人士的请神香?”魏判官接住这道香火,皱眉道,“我们已经多年不回应凡间的请神香,这些年修行人士也渐渐识趣,不再来请见我们,今天怎么忽然来这么多请神香?”
“四位判官,你去见他们。”阎王松开手,请神香消失在殿中。
“现在人间大乱,特殊时期,回应人类的请见,也不算违背规矩。”
整个九州大地,各大寺庙道场,无数修行人士盘腿而坐,口中念着祈求天地平安的经文。
经文伴随着袅袅香火,慢慢飞向了天际,穿透云海,最后汇集成一条看不见的溪流,进入了沈长安的体内,修补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各大电厂,开始启动紧急预警发电设备。
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纷纷回到工作岗位。
没有红绿灯,还有指挥交通的交警跟交通志愿者。
手机信号不好,还有各个街道办以及各小区志愿者,进行各小区联动。就连医院,也把救护车开往了各个人口密集的小区,各个诊所的医生,各大药方,全部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
千百年来,真正拯救人类的,从来都不是神仙,而是人类自己。
只要他们不放弃希望,总会有一线生机。
第113章 最配(正文完)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为了让信仰增强,云丰大师在请神的时候, U滴入了自己的心头血, 现在他面色惨白,看起来像严重贫血的病人。
“各部门已经开启应急机制, 虽然仍旧乱糟糟一团,但只要各部门不乱, 百姓们就有主心骨。”在外面打探完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修行者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我去沈长安所在的民服部门看过了, 他们部门的人全部出了外勤, 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
“这个时候, 他们恐怕忙不过来。”张大爷叹气, “杜仲海跟高淑娟也联系不上。”
话音刚落,他们看到请神香忽然断了一支。
请神香断, 表示神收到了他们的请召,但是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几位修行者互看了一眼, 早已经习惯神仙不会回应的他们, 竟有了苦中作乐的精神, 以前他们请神,被请的神灵是从来不回应的,这次虽然不来,好歹明确拒绝了他们, 也算是一种进步。
“罢了。”云丰利落地把神坛一收,“走, 把法袍脱了,帮着他们去维持秩序,万一有人趁乱抢劫或是做坏事,我们就……”
“放鬼出来吓死他们!”跟着张大爷跟宅男鬼一起过来,却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张谷,摇了摇身上装鬼的法器。
云丰愣了愣:“好主意。”
特殊时期可以用特殊手段嘛。
大家伙七手八脚把神坛收拾得干干净净,正准备出门时,神光一闪,四位身着官袍,头戴官帽,手持判官笔的判官出现在他们面前。
“何人召唤?”
大师们看了看光溜溜的桌面,再看了看放着祭品的冰箱,开始反思刚才收神坛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好在四位判官并不是拘泥祭品的神,三言两语就说明了他们的来意。大意就是,听说人间界遭了灾,我们深表遗憾,并且万分同情。我方的条件虽然也很艰苦,但还是愿意伸出一些援手,并且传达了阎王爷对人间的祝福。
云丰、张大爷等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按照地府现在的规矩,地府是不能插手人间事的,但是阎王爷按照“特事特办”的规矩,还是安排四位判官来了。
“多谢。”云丰行了一个大礼,“既然如此,在下便厚颜拜托四位大人,帮着我们镇守大地四方,以免恶鬼肆虐人间。”
“应该的。”四位判官点了点头,化作四道神光,飞往四个方向。
等四位判官一走,大师们又把祭品摆回神坛,把地府的神牌也摆了上去,才大步赶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们发现最严重的问题竟然不是打击斗殴,而是不少人跑到超市抢购东西,他们甚至看到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扛着一袋大米健步如飞。
街道上,不少车靠边停着,大老爷们三五成群,蹲在一块儿谈天说地,顺便批评一下现在的小孩子吃不得苦,停个电,手机信号不好,就开始嗷嗷叫,他们小时候那会儿,没手机没电脑日子过得也挺开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偶有车主因为车子剐蹭,闹得面红耳赤,每到这个时候,张大爷就一脸“虚弱”的样子去劝架,谁说话重一点,他就开始喘,谁如果试图动手,他就开始心口疼,成功地阻拦了好几次打架斗殴事件。
虽然真实的他,可以一拳打翻两个强壮的男人,但是张大爷还是以演技服人。
“传讯符?” 劝完两个正在吵架的司机,虚弱地张大爷一走过街道拐角,瞬间恢复了正常,他见云丰伸手接住了一张传讯符,忍不住道,“帝都那边传来的?”
云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王部长的电话,把梧明市的情况跟王部长说了一下。
“手机打不通就多打几次,用什么方法不好,偏要用传讯符。”张大爷无奈地摇头,“科学社会用这么落后的手段,传出去是会被耻笑的。”
“可能是刚停电那会儿,通讯部门没有来得及开启应急手段,王部长那边打不通我们的电话,所以心急了点。”严印法师是出家人,这个时候善良地开口维护了王部长的尊严。
“沈长安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张大爷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头,眉头紧皱,以沈长安的性格,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了无音讯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沈长安肉体凡身,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九十九世的记忆与情绪撑得骨碎经断。在身体虚弱之时,本来是无法由人身转换为天机道体的。
但凡是都有例外。
因为天道护住了他,全天下的生灵都有强大的求生欲望,随着看不见摸不见的灵气涌入身体,沈长安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渐渐好转。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靠在道年怀里,抬头看他。
其实这个怪物计划得很好,他让他的人生变得无依无靠,让那些本该幸福的人扭曲了生命原本的轨迹,成为对世界充满怨气的厉鬼。
所有计划的意外,是他与道年相遇了。
如果那些差点变成厉鬼的鬼,没有遇到他,真的化身为厉鬼,被九十九世记忆与情绪折磨得要死不活,半人不神的他,能够把这些厉鬼全都安抚下来,并且把这个怪物打得不成人样吗?
如果他做不到,世界会出现多大的动乱?
“还难受?”道年注意到沈长安的眼神,以为他被怪物气着了,把脚伸进结界踹在了怪物脸上。
这下,原本脸还有个人样的怪物,连五官也没了。
“这样的怪物,早就不该留在世间了。”沈长安看着在地上挣扎打滚的怪物,“你既然不爱这个世界,还想毁了它,那就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世界,也不需要你这样的怪物。”
这话说完,沈长安感觉自己胸口涌出无限力量,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无数污血。
而那个怪物,身体忽然被许多看不到的力量大力撕扯,似乎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消灭。
“天机道!”怪物身躯慢慢消失,只剩下一颗不成人形的头,他张大嘴,咆哮道,“天机道,我诅咒你……”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只脚狠狠踩住,最终不甘地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道年收回脚,面无表情道:“依照我陪你看电影的经验,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让反派把话说完。”
沈长安:“……”
“道年,如果我跟你不相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会站出来吗?”吐完血的沈长安,并没有变得虚弱,反而生机勃勃。
“生死无常,天理循环。”道年沉默了片刻,回答了这一句。
沈长安仔细理解了一下,忽然拍了拍道年的肩膀:“这么说起来,我是靠着谈恋爱,拯救了世界的男人?!”
厉害了!
“你靠的是你自己。”道年变出一条厚厚的毛毯,裹住了沈长安,“一切事情的转机,都在于你。”
抱着沈长安走出结界,雪飘落了下来。
失控的红绿灯,忽然就恢复了正常。
帝都某个办公室里,坐着很多领域的专家,但是当他们看到各个监控数据渐渐恢复正常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磁场恢复正常。”
“大气场恢复正常。”
“信息传递恢复稳定。”
“海啸预警解除。”
“台风预警解除。”
“地震预兆消失。”
“地球的危机过去了!”
“不是地球的危机。”一个双手长满老年斑,发须皆白的老人道,“是我们人类的危机过去了。”
众人沉默下来。
“若是我们不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就算现在的危机过去了,也有可能会出现下一个危机。”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身后的助理赶紧扶着他。
“危机忽然地出现,又突然的消失。”因为过于衰老,老人的背驼了,声音也虚弱了,但是他看着众人的眼神是清醒的,凌厉的,“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为我们人类挡下了劫难。”
“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你们及时看不见,也要充满敬畏。”
“敬畏什么?”一个年轻的天才科学家问。
“敬畏生命。”老人笑了笑,他看着年轻天才科学家的眼神十分慈和,仿佛看着下一代的希望,“只要对生命充满敬畏之心,未来就会充满奇迹。”
“道年,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消灭了罪恶,却不再回头看的英雄?”虽然被裹得严严实实,沈长安还有张灵活的嘴,“关闭的罪恶大门,飘扬的雪花,这简直就是英雄救世大片最完美的结局……”
“沈长安!”几个戴着志愿者红袖章的老人冲了过来,那利落地奔跑速度,让两个正在吵架的司机惊呆了。
刚才那个劝架的大爷,不还喊着胸口疼,头晕吗?
怎么忽然就健步如飞起来?
两个司机互相对望着,良久后,司机甲问:“还吵吗?”
司机乙:“算了算了。”
气氛都没了,还吵什么?
张大爷正打算问沈长安,刚才怎么一直联系不上,可是看到抱着沈长安的人是他那个神仙男友,狂放的步伐顿时变成内敛的小碎步:“刚才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你怎么被抱着忽然出现,是不是受伤了?”
沈长安抬头看了看道年,然后以半认真,半调侃的语气道:“刚才我跟男朋友一起去打败了企图毁灭世界的大反派,受了点伤。”
他以为这些大师不会相信他的话,没想到他们竟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齐齐向他拱手行礼。
“多谢。”
这些大师腰弯得很低,各个神情凝重,没有半点敷衍。
沈长安傻眼了,他从道年怀里挣扎下来,伸手去扶他们:“我跟你们开玩笑呢,你们怎么就当真了?”
刚说完,他又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道年沉默地把毛毯盖在沈长安肩膀上,顺便塞了颗补血的丹药到沈长安嘴里。
看到沈长安吐血,大师们的眼神更加严肃了,他们朝道年拱了拱手,这种行礼姿势,是他们平时设法坛,向神仙行礼用的。
道年看着他们,说了两个字:“天冷。”
大师们很激动,神仙跟他们说话了,是要嘱咐他们,小心天冷,不要受寒吗?
“长安受了伤,我带他回去休息。” 道年再次打横抱起沈长安,走向一辆刚停下的汽车。
众大师:“……”
自作多情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回到家,沈长安就再也忍不住困意,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睡着以前,他不忘告诉道年:“记得像王子吻醒公主那样,吻我起来啊。”
“好。”道年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沉沉睡过去。
道年陪着沈长安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俯身吻了沈长安的唇角,但是他没有醒来。
把灵力输入沈长安的体内,道年松开沈长安的手,沉默地走到了楼下。
“先生。”刘茅走到道年面前,“从昨天下午开始,那只小凤凰就不吃东西,我们要不要请鸟族的人过来看看?”
“不用。”道年看了眼鸟窝里的小凤凰,“等长安醒来,他自然会好好吃东西了。”
“虽然还没有开启灵智,但还知道好赖。”刘茅笑了笑,“反正这只小凤凰,被长安喂得肥肥胖胖,一两天不吃东西饿不死他,长安怎么样了?”
“被强行唤醒神识趣,五脏六腑都要由灵气重组。”道年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不会有事的。”
等长安醒来,他就可以陪他一起堆雪人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刘茅语言有止,他害怕长安恢复神体后,对这段感情就淡了,到时候先生又该怎么办?
可是看到先生平静的表情,他就知道这句话不能说。
他转身换走小凤凰早上没有吃的甘露,转身塞给鹦鹉:“你们家小孩没吃完的东西,你自己吃了吧。”
绯莹二话不说,埋头就喝。
别说只是今天早上的杨枝甘露,就算是一百天前的,她也会高高兴兴喝完。喝完甘露,她用鸟喙理了理羽毛:“沈先生身体没事吧?”
刘茅摇头,他给小凤凰换上新的饮食,转身出了门,见老赵正哼着歌扯偷偷种在花坛里的小葱,忍不住道:“长安受伤,你怎么还唱上了?”
“长安即将恢复神体,能跟大人相伴永生了,我当然高兴。”老赵抖了抖小葱根上的泥,“今晚就吃小葱面吧。”
刘茅:“……”
沈长安不吃饭,他们就只配吃碗面?
“你有没有想过,长安恢复神体后,会淡忘这段感情。”
“他是恢复神体,又不是失忆。”老赵愣了愣,随即故作冷静道,“你别瞎说,呸呸呸,快把坏事呸走。”
“呸个屁。”刘茅被他恶心得皱眉,“别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一个灶神,一个神牛,还反对封建迷信呢?!”武曲走过来,指了指手机,“你们快看凡人对昨天发生的事情猜测,简直太有意思了。”
老赵跟刘茅瞪了武曲一眼,凑过头去:“他们说什么呢?”
武曲打开的帖子,名叫《纪念我那些为了阻拦世界末日发生的道友们》,帖子里,这个楼主文笔生动地写了他跟道友如何阻拦了世界末日的发生,瞬间还牵扯出一堆你爱我,我爱他,最后我们为了世界安宁,一起牺牲到了九泉之下。
惹得无数网友哈哈大笑。
网友11:不是说好了,这会是我们永远的秘密,到死都不会说出来吗?
网友118:我是楼主穿在身上的外套,我可以站出来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网友396:既然有人站出来说出了真相,那我也要说出一个秘密,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前那个世界末日传言吗?其实世界末日真的来临过,只是被我们改变了世界进程,才让你们觉得,那是场笑话而已。
网友1057:你们都不要胡说八道了,哪来的什么世界末日。专家都已经说了,昨天全国电器出现大范围失灵的情况,是因为行星运转,造成的磁场紊乱。这种情况千年难得一遇,对人体并没有什么伤害。
网友1066:1057楼的兄弟,你认真的样子,好像天桥下贴膜的。
楼下的网友,继续胡吹乱侃,有人说自己其实是修仙班的班长,还有人说,其实他是佛修,昨天专门念经祈求世界安宁了。
武曲也趁机凑了个热闹,在帖子里回:“其实我就是传说中的武曲星,昨天的灾难实在太严重了,我也解决不了,最后还是天老爷跟他的男朋友一起消灭了大反派,为世界迎来了和平。”
这个留言很快淹没在无数回帖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网友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们的玩笑帖中,有几个人说了真话。
“唉,说真话好难,一个相信的人都没有。”武曲遗憾地收起手机,转头见老赵跟刘茅还在看自己手机,“你们还要看?”
“谁要看,我才没这么无聊。”刘茅站直身体,转身就走。
“我该去做饭了。”老赵抖了抖手里的小葱,仿佛刚才看热闹的人中,根本就没有他。
普通人也不知道,在事情发生后,上级部门就调走了梧明市所有的监控视频,并且在监控视频中,发现了一段奇怪的内容。
王部长看着视频中,出现在沈长安面前的灰衣男人,然后两人又齐齐在视频中消失,神情有些凝重。
很快视频镜头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也是世界变得混乱的时刻,再后来监控视频甚至停止了工作,幸好这个监控镜头有备用电池,停电后会自动启用。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看到了匆匆跑出来的民服部门工作人员,监控中人来人往,沈长安一直没有出现。
大约两个小时后,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出现裂缝,一个面无表情地男人,抱着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来,他看到男人抬了一下头,似乎发现这台监控器。
隔着屏幕,王部长有种错觉,对方好像是在看屏幕后的他。
他对照了一下当时的时间,正好是世界恢复正常的时候。
他把进度条往后拖了拖,监控视频中出现了云丰等大师,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他看到了这些大师齐齐向两人行礼的肃穆表情。
关掉这段视频,王部长知道,这段视频如果交给上面,会引来极大的轰动。
沈长安还很年轻,他拯救了世界。
可是这样的轰动,对沈长安而言,是好事吗?
旁边的办公电话响了,王部长看着来电显示,深呼吸了好几下,接了起来,简短的交谈后,对方问他,在视频中有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人或是事。
“暂时……还没有发现。”王部长看着视频里忽然吐血的沈长安,“因为磁场紊乱,部分监控仪在当时已经停止使用,所以靠着这些视频,恐怕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当世界遇到难事的时候,不该把所有希望放在某个人身上。
没有人应该为世界背负一辈子的责任。
王部长在屋子里静静坐了很久,最后他移动鼠标,彻底删除了这段视频。
世界已经安宁,这个孩子还年轻,他接下来的生活,应该是男朋友尝尽美食,游览世界名胜古地。
做完这些,王部长长长叹息一声。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是……他觉得,只要沈长安不愿意,他这辈子到死,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与王部长做了同样选择的还有那几位大师,他们在向上面汇报时,都有意避开了沈长安救世的事,只说在他们请神时,沈长安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他们为沈长安申请了一大笔奖励金。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好好谈他的神仙恋爱,不需要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束缚,还有他们这些老家伙在前面顶着呢。
他们做的这些事,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天知地知。
第三天早上,道年在沈长安额头上吻了吻:“你为他们转生百世,他们还算有可取之处。”
沈长安睡了三天,梧明市的雪,便下了三日。
道年坐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的积雪,明天长安若是再不醒来,说好请他朋友吃饭的事,就要食言了。
有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来厨房里做饭的老赵停止了动作,匆匆冲了出来。
鸟窝里的小凤凰,激动地挥舞着小翅膀。
守在门口的门神,窝在角落里看网络八卦的武曲,齐齐朝楼梯上看去。
穿着睡衣的年轻人头发乌黑,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比以前多了几分仙气。
他们都知道,走下来的不再是沈长安,而是生机道。
道年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把目光投向了他,然后歪了歪头,没有说话,屋子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盼着他开口,但又怕他开口。
“我睡了很久?”年轻人看着坐在落地窗前的道年,道年身后,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着,整个院子都一片素白。
“不久。”道年语气很平静,只是捏皱了手里的书。
“哦。”年轻人点了点头,几步走下楼梯,来到了大门口,拉开大门,雪花顺着风扑在了他的脸上。
众人见状,心猛地一沉,他……要离开?
道年缓缓站了起来,他向前迈了几步,想要拦住他,不让他离开,可是看着年轻人嘴角的笑,他停下了脚步。
“赵叔!”沈长安扯长嗓子道,“这么大雪,今晚我们吃火锅!”
说完,他朝道年招了招手,“走,我们堆雪人去。”
“不换身衣服?”道年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反正我现在又不怕冷。”沈长安笑眯眯地拖着道年走到雪地上,神体真好用,穿着薄睡衣吹寒风都不感觉到冷。
“道年。”沈长安帮两个大大的雪人戴上草帽,扭头看向道年,“谢谢你。”
“谢我什么?”道年伸手拂去沈长安头发上的雪。
“谢谢你在我单身九十九世后,来到了我身边,改变了我百世单身狗的命运。”沈长安伸手抱住他,“我爱你。”
反手回抱住了怀里的人,道年缓缓地弯起了嘴角:“不客气。”
“我也爱你。”
雪花飘呀飘,掉满两人的头发。
“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到白发。”沈长安看着道年被雪弄白的头发,“作为补偿,我陪你到世界尽头好不好?”
“好。”
道年想,每到冬季,他们一起堆雪人时,都算是白头。
可是一年、十年、百年都不算白头,唯有相依到世界尽头,才算永远。
“先生,长安,吃火锅了!”老赵站在屋檐笑,笑着招呼两人。
沈长安抬起头,看到了屋里满脸是笑的众人,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鹦鹉脑袋上,凑到门口角落的小麻雀。
“来了。”
沈长安笑了。
寒冷的雪天,与爱的人、在意的人,一起吃火锅最配哦。
——正文完结——
第114章 番外一 男朋友
星期六的中午, 天下还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雪, 陈盼盼从衣柜里找出新买的羽绒服套上,对着镜子认真地涂好口红。
陈盼盼的妈妈看到她要出门:“这么冷的天, 你还要跟男朋友去约会?”
“这么冷的天, 他敢叫我出门, 我就敢摁他进雪地的。”为了帮男朋友在她妈面前拉好感, 陈盼盼很懂得该怎么说话。
听到女儿这么凶悍, 能够拿捏男朋友, 陈妈妈虽然嘴上念叨不能这么不讲理, 神情却温和下来:“那你怎么还出门?”
“今天是沈长安跟他恋人请客,早就定好的事, 别说下雪, 就算是天下刀子, 我也要去。”陈盼盼整理了一下头发, 把手套戴上。
“什么, 小沈有女朋友了?”陈妈妈脸上面露遗憾之情, “我还想着把你表妹介绍给他呢。”
“妈。”陈盼盼又好气又好笑,“人家连曾怡都没看上。”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 不是说谁更厉害就更配得上,照你这么说,普通人就不能有出色的人喜欢了?”陈妈妈伸手点了一点陈盼盼额头, “年纪轻轻, 思想倒挺迂腐。”
陈盼盼失笑:“妈, 人家都有喜欢的人了, 现在再谈这种事情,有些不合适。”
“那倒是。”陈妈妈把围巾塞到陈盼盼手里,“今天外面冷,你出门的时候小心,少喝酒。”
“放心吧,我们只是聚餐,喝什么酒。”陈盼盼朝妈妈挥了挥手,快步跑出门。
到了楼下,男朋友已经开车等着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跺着脚道:“今天好冷啊。”
男友把车内温度调高了一些:“我们现在就过去?”
陈盼盼点头,能够看到沈长安喜欢的人,她其实还挺激动。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前几天,全国大规模的停电,各部门不断下发灾难预警通知,这根本就不像是事后,专家们说的行星运转,造成的短暂磁场紊乱。
但是杜主任跟娟姨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上面各部门也像是失了忆,集体不再提此事。只是最近两天网上忽然出现了很多与当天有关的搞笑段子或是感人的爱情故事,让网友们很快忘记了事发时的恐慌感。
整个部门,除了丁洋那个傻子,大概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潜意识告诉她,这件事不能再继续追究下去。
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汽车轮胎开过,发出咔嚓的声响,陈盼盼看着近在前方的酒店,忍不住期待,沈长安喜欢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到了沈长安提前告诉他们的包间,陈盼盼发现杜主任跟娟姨居然也在,她脱下外套坐下,心里有些诧异,平时部门小年轻们的聚会,杜主任跟娟姨是不会来的,今天不仅来了,还来得比谁都早。
“长安还有一会儿才到,前几天磁场紊乱的时候,他不小心受了伤,一直在家里休养,今天早上起晚了。”杜仲海主动开口解释,“他跟我说,你们来了以后就直接点菜,不用客气。”
陈盼盼拿起桌上的菜单,每道菜贵得让她怀疑她吃的不是菜,而是黄金。
“杜主任,长安最近是中大奖了?”陈盼盼有些不敢点,她怕自己把沈长安吃穷。
“没事,你放心点吧。”杜主任抬头看着门口,神情有些沧桑,“现在他不仅不缺爱人,也不缺钱,吃不穷他的。”
陈盼盼拿着菜单若有所思,良久后小声问:“杜主任,长安的爱人是不是很有钱?”
杜主任摇了摇头,随即又快速点头。
“有钱,非常有钱。”
陈盼盼瞬间明白过来,有些人不仅能靠本事赚钱,还能靠脸吃饭。
“这么好?”坐在旁边同样不敢点菜的丁洋露出艳羡之色,“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担心别人说我吃软饭的烦恼?”
“放心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陈盼盼微笑,“老天对你对你非常仁慈。”
丁洋:“……”
说的什么话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徐泽大步走进来,丁洋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但长得却很漂亮的女孩子。
“这是我的未婚妻,依依。”徐泽接过依依脱下来的外套,顺手挂在衣挂上,“这次我特意带她过来见大家的。”
杜仲海与高淑娟齐齐抬头看着依依,脸上露出些诧异。
陈盼盼觉得,主人与娟姨不是因为徐泽有未婚妻诧异,而是诧异这个依依为什么在这里,他们认识依依?
她偷偷扭头看向依依,这个刚才看着还有些清冷的女孩子,在主任与娟姨面前竟有些说不出的拘谨,这种态度……好像是敬畏?
杜主任喜欢天天拿着茶杯看报纸,娟姨没事就喜欢折腾头发,两人脾气都不错,有什么让人害怕的地方?
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徐泽与陈盼盼齐齐扭头看向门口,就看到沈长安出现在门口。
短短两三日没见,陈盼盼莫名觉得,沈长安这张脸仿佛经历了后期修图,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难道谈恋爱还有助于提升颜值?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沈长安站在门口朝大家笑眯眯地招了招手,“菜点好了吗?”
“点菜不急,你恋人呢?”丁洋站起身往沈长安身后看,“该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吧?”
“那当然不是。”沈长安往旁边让了让,“现在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道年。”
“啥?”丁洋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可是当他看到站在沈长安旁边的人时,沉默了。
屋子里有短暂的寂静,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年纪比较大的杜仲海与高淑娟,他们笑容可掬地招呼着沈长安跟他男朋友坐下,态度友好得近乎殷勤。
丁洋觉得,作为一个年轻人,他不能被老一辈比下去。他不是迂腐又封建的人,不就是沈长安交了一个男朋友嘛,这不是大问题,要淡定!
可是,真的淡定不了啊!
沈长安的恋爱对象,竟然是男人?!
男人!
菜一道道上桌,美食的味道让丁洋渐渐回过神来,他看着与男友举止亲密的沈长安,脑子里终于有了个清晰的印象。
哦,沈长安的对象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知道沈长安吃什么。
这个男人还十分自然地给沈长安夹菜,就连喝汤的时候,也帮他试了试温度。
好像……也挺好的。
桌上的气氛渐渐恢复了正常,吃完饭以后,沈长安靠着椅子不动,扭头看道年。
道年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织,在外人看来,这是缠绵悱恻,实际上……
沈长安:去付账。
道年:你去。
沈长安:头疼腰疼腿也疼。
道年:……
最终站起来的是道年,他突然有些怀念坐着轮椅时的自己,那时候长安总是护着他,舍不得他做任何麻烦的事。
男人啊,一旦得到感情后,就开始失去原来的耐性了!
沈长安觉得道年出门前,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谴责,他摸了摸手臂,他最近没做什么让道年不满的事吧?昨天看到他醒来的时候,道年还很高兴呢。
由人变成神体就是这么不好,神识特别敏感,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想到山崩地裂。
等道年出去以后,沈长安看向同事们道:“正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我的爱人。”
桌上安静了片刻,徐泽率先开口道:“挺好的,只要相爱,身份也好,性别也罢,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徐泽说得对。”丁洋怕沈长安会有心理压力,赶紧开口道,“我觉得你们两个挺配的,天生一对。”
“你停了职以后,是跟杜主任他们一起调去帝都?”徐泽问,“临走前,我们再聚一次餐吧,由我跟依依来请。”
提到离别,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既是同事,也是朋友,谁都舍不得提起“离别”这件事。
沈长安摇头:“我暂时不会到帝都任职。”
“你不去?!”杜主任有些惊讶。
“嗯。”沈长安道,“我想陪道年在世界各地好好走走,看云、看海、看极光……”
“那挺花钱的。”丁洋小声说。
“没关系,他有钱。”
丁洋:“……”
对不起,我多嘴打扰了。
是的,堂堂生机道大人沈长安虽然拯救了世人,但是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个穷鬼。与自家积攒无数家财的男朋友相比,他简直就是贫困户。
但“上天”是公平的,见他拯救了世界还这么穷,就把他自己给送过来了。
“那你要去多久?”陈盼盼有些不舍,她怕此一别,沈长安就再也不会回梧明市了。
“不知道。”沈长安笑了,“以前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可是现在我身边有了一个比这一切都重要的人,我最想做的事,就是陪他开心。”
“真好。”陈盼盼笑了,“等你们出去玩累了,想要回来的时候,记得来看看我们。”
“会的。”沈长安点头,“梧明市是我跟他结缘的地方,不管我们走多远,都会回来的。”
包间的门被推开,道年走到沈长安身边坐了下来。沈长安想起道年刚才的那个眼神,扭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嗯,一切都很正常嘛,看来真的是他刚才想多了。
走出酒店,杜主任看着沈长安欲言又止。几天前他还能看到沈长安身上外放的功德,今天再见面,沈长安忽然就收敛了身上的气息。
可是现在的他,比浑身都是功德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神秘,也让他看不透了。
“什么时候走?”他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徐泽不是说,要跟他女朋友一起请我们吃饭?”沈长安偏头看了眼正给女朋友整理围巾的徐泽,“那个依依,是个修行者?”
杜仲海忍不住大笑:“他们几个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新领导。”
沈长安:“徐泽知道吗?”
杜仲海露出慈祥又和蔼的笑容。
“回吧。”杜仲海看着沈长安,良久后叹息一声,“人这一辈子,奋不顾身地为所爱做出选择,是件伟大的事。有时间就来帝都看看我跟你娟姨,我们到了帝都后,就不会再调岗了。”
“会的。”沈长安点头,因为在帝都,不仅有杜主任跟娟姨,还有那些可爱的老爷子老太太。
在他年少时代,是他们给了他温暖。
一把藏蓝色大伞撑在了沈长安头顶。
沈长安扭头,看到的是道年的脸。
“回家了。”
“好。”
他牵住道年的手,对同事们摆了摆手:“大家路上小心,我们准备回家啦。”
家。
有人陪伴,有人等候的地方,便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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