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老一輩時常埋怨在香港生活的艱辛，對比之下，慶幸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幸運，畢 業後就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物理治療師。不但能應付我日常生活的支出，甚至比母親拼搏多年後 調整的薪酬更多。這對於現代的香港人來說，可貴而奢侈。 然而，我看着眼前懸掛着的畫框，我不解心中失落的是什麼，有穩定的工作不好嗎？為什麼整天 看着畫框發呆？我不是早就決定好自己的道路嗎？ 「叮」，手機傳來一則訊息， 以往的中學同學傳來了一幅我中學時期的畫作，說：「你以前的畫 作多好看啊，份份也是『優』呢！」時隔多年，想不到現在還看到它的蹤影，是我把畫借給學校 作開放日展覽的那幅嗎？還是給老師作教學例子？抑或是我借給同學參考後忘了取回來？學校擔 心學生難以負擔沉重的學業，於是規定每個學生只能上兩科的選修科。依稀記得我當時和媽媽爭 吵得很厲害，正正就是在應否修讀視覺藝術一事上。她在該事上決不讓步，認為修讀理科才是最 有出路的，日後能從事的行業更廣泛，我最後還是爭吵不過她，作出了讓步，寧可比較辛苦也修 讀三科，成為全級唯一一個申請修讀三科的人，修讀生物，物理和視覺藝術。 其實畫框裏本來是有畫作的，那是我在某次全港的大型設計比賽中，取得冠軍的作品。我看着它 時便心想：「儘管從事這行業的收入不多，但至少不至於三餐不繼吧？」我其實不喜歡比賽，我 認為畫作的出現應源自於日常靈感，但我想向母親證明自己，我有能力在藝術圈子打滾。於是我 看到報名單張時，便決定了參賽，開展了三個月廢寢忘食、焚膏繼晷的日子。雖說日子看似綽綽 有餘，但面對參賽者眾多，我依然認為應拿出百分百的實力，不能以一般的質素參賽，必定要掏 出每一分心血使作品盡善盡美。 「萬事起頭難」，若遲遲未有設計靈感，後續更是閑話休提，因 此我實在不敢怠慢，把我嚮往的追求從設計中呈現出來，在不同的細緻處加添巧思，運用不同在 課堂上學習到的技術，以求碰撞出畫作的獨有風格。最後，我的畫作承載了我的夢，畫中的事物 看似虛無飄渺，但又恍惚如此真實，我不敢說當中的人物是我，但我的靈感的確是來自於自己， 和我最喜歡的畫家，法國的著名畫家，「新藝術之父」—保羅·塞尚，是不顧家人反對，熱衷繪畫 ，最後得到莫大成就的追夢人。 可她最後卻沒有被我的熱誠感動，依舊認為修讀理科才是正途，無視我堅持不懈的努力。至於最 後為甚麼只剩下畫框，那是因為我終於知道母親在乎金錢的原因。 「呯！呯！呯！」大門彷彿被攻城槌撞擊着，錯落有致地敲出《命運交響曲》那駭人的前奏，於 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尤其顯得突兀。然後客廳不時傳喝駡聲，輔以母親唯唯諾諾的回應，與平日嚴 厲管束我，不可理喻的形象截然不同。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切又回歸到肅寂之中。我鼓起勇氣走 出大廳，引來母親充滿迷茫、目光呆滯的眼神。我怯生生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母親低下 頭，嘆了一口氣。「所以這就是你堅持我要修讀理科的原因嗎？」我問。母親和父親離異，果然 是有原因的，父親把賭博欠債的後果，帶到了家中，要母親一力承擔。 自此之後，我更用心地學習，大幅減少了繪畫的時間，希望日後能在大學修讀有關科目，儘早還 清債務。為表意志，我拿下了畫框內的畫作。這次，我是心甘情願地放棄藝術。 我承認放棄夢想是痛苦的，為薪金而工作是現實的。但我卻不後悔，當初，我仍然有選擇空間， 若只顧生計，我可能早就選擇了化學，而不是生物和物理。其實，我對物理治療師這份工作不反 感，以往認定該工作枯燥乏味，但我想這只是我一己之見，能醫治好病人，對社會更有幫助，不 是更好嗎？至於繪畫，我不是一直不喜歡把藝術功利化嗎？若把它視為工作，不就違背了我的初 衷嗎？其實空餘的時間，我依舊能繪畫，並沒有與我的工作造成衝突，想到這裏，我的心情好像 好一點了。 字數：1496